宋煥硬生生咽下這口氣,抿緊了嘴唇,眼神并沒有放過孫裘。
孫裘大笑:“哈哈哈,本王與你們說笑呢!莫要當(dāng)真,莫要當(dāng)真啊,傷了和氣可不好啊......”笑容戾氣可聞。
宋煥牙齒咬得直響:“說笑與否,王爺自己心里有數(shù)。和氣是否真的有過,王爺也心知肚明。”
孫裘收了笑,目露陰狠:“宋公子這話,本王聽不明白?!?p> 淮西候宋楚戟乃是一代名將,宋煥自然武功不差,早已察覺到殿里房梁上有灰塵不斷落入茶水表面。但既然父親使了眼色,宋煥和宋宸便都沒有說破?,F(xiàn)如今,眼看已經(jīng)快撕破臉皮,也顧不得說話措辭得罪不得罪了。宋家的威信名聲在外,分明不是會在這種宴席上布兵的人。對方在房梁上設(shè)下潛伏是何用意,不言自明。
......
煦陽意漸濃,暖風(fēng)催人倦。
念心殿內(nèi),香爐飄著蘅蕪香,縷縷縈繞。此時正值午后,紫檀案前,陽光點點撒入殿內(nèi),暖地孫峨愈發(fā)懶倦。他雙目微闔,婢女們也瞧不出這皇上是睡著了還是醒著。
桂祺昱輕聲喚道:“皇上,皇上?”
孫峨并未睡著,聞聲卻也未睜眼,聲音淡淡:“何事?”
“啟稟皇上,西南那邊傳來消息,說......”
孫峨有些不耐煩:“說什么?”
“回皇上,消息說......西臨王之子孫璞......死、死了......”
孫峨驀然睜眼,困意全無,手指握住椅靠:“什么?皇叔的兒子死了?當(dāng)真?”
“回皇上的話,千真萬確?!?p> 孫峨瞇起雙目盯著桂祺昱,手指收緊,椅靠褶皺可見,“可有查出來死因?”
“回皇上,世子乃是死于中毒。據(jù)說此案撲朔迷離,存在諸多疑點。已有兩日,仍未查出真兇。西南那邊甚至有人謠傳,說是皇上您下的手腳......”
“什么?!”孫峨手指扣著的椅靠險些被那十足的力道扣破。孫峨兒時唯一的溫暖,也許就是世子曾經(jīng)給過他的坊集上那些小玩意兒,和偷偷帶給他的幾小盒果脯。但其父孫裘向來不把自己放在眼里,他對孫裘一家一直不冷不熱。但盡管如此,孫峨?yún)s也不曾想過害他。上次見面已是許久之前,不曾想,已是物是人非。
明明半分加害之心都沒有,卻要被那些毫無根據(jù)的無端揣測扣上這樣的罵名。
孫峨有一瞬失神,卻也對他人的評頭論足早已習(xí)慣,迅速又恢復(fù)了平常那般事不關(guān)己的鎮(zhèn)定神態(tài),擺了擺手:“傳戚婓和林川來?!?p> “嗻?!?p> 地方難以攻破的案子,必然是要交予銀翼司處理?,F(xiàn)在的銀翼司,文部官員尚且較滿,但武部則不然。自從出了北奚衍河一案,各路武將對銀翼司只存畏懼而不存敬意,再不敢輕易自薦前往銀翼司武部任職。銀翼司總督戚婓戚大人且算是文武兼?zhèn)涞囊蝗?,在如今這種武將稀缺的情況下頗得圣心。
孫峨傳了戚婓和林川,自然是命二人速速前往西南徹查世子孫璞遇害一案。孫峨交代完了大致所知,便傳退了林川,唯留戚婓一人在殿內(nèi)。
孫峨微微挑眉:“戚婓,你當(dāng)知我留你何意罷?!?p> “臣愚鈍,還請陛下點撥?!逼輮螽?dāng)然知道。這些年頭他替皇上做的事數(shù)不勝數(shù),大多是不能搬上臺面討論的事情,都是奉密詔行事,容不得半點聲張?;艏覝玳T一案,雖為了避嫌,自己不曾親自到場,但派出的都是手下之人,皆為南氿未曾見過之人。
孫峨唇角勾出一絲淺笑,端起茶盞,輕吹了吹:“此次派你們前去,名為探查孫璞被害一案,但是,這案子你讓林川負(fù)責(zé)查即可。你要做的,是替朕查出些皇叔有篡位之心的蛛絲馬跡來。查得到得查,若是查不到......你知道該如何辦?!?p> “臣明白。臣定會竭盡全力查出西臨王篡位之嫌的證據(jù)。”
孫峨手里,茶盞的茶水已不那般滾燙,又未被擱涼,此刻恰到好處。
......
次日,戚婓與林川便帶著百名侍衛(wèi)出發(fā)前往西南。素聞西南人善用毒,當(dāng)?shù)囟嘁娤x蠱術(shù)及各類藥制奇毒,二人便帶了些蠱毒解藥,但因蟲蠱術(shù)在東暨實在少見,二人帶的解藥也只是能對常見蠱毒起到些緩解作用。
東暨地處藍(lán)域東部平原地帶,而西臨王府邸地處多山西南的墘州城內(nèi),兩者相距甚遠(yuǎn),車馬行進需要近一個月。眼下,眾人行至臨墘山,估摸著還有幾日便可到達(dá)墘州城,戚婓命道:“在那邊溪水處稍作休息,繼續(xù)前行。”
侍衛(wèi)們紛紛下馬前去飲水,唯獨林川還坐在馬上,遲遲未動。他正在想北奚。不知北奚近日在琉移派內(nèi)可還安好,不知派內(nèi)人待她如何。不知她是否每日好好吃飯,好好睡覺。不知近來武功是否又見長了。
侍衛(wèi)們飲水的小溪邊上,有一處小山洞,洞口約摸著恰能容一人躬身通過,洞口隱隱約約傳來藝術(shù)微光。林川轉(zhuǎn)向在一旁的尤峮:“你去瞧瞧,那洞口為何竟有微光?!?p> 尤峮撇嘴:“林大人你管的事也太多了吧,連一個山洞里的光也要管......?”嘴上雖這么抱怨著,尤峮還是乖乖地躬著身子進了那山洞。林川便在山洞前等候。
“?。∵@什么鬼東西?!怎么在動?!”山洞里傳來尤峮的尖叫。
林川心口繃緊,朝身后望了望戚婓,見其沒有反應(yīng),似是并未聽見,便朝著里邊的尤峮輕聲喊道:“里面有何物?”他屏氣凝神地等了片刻,卻沒有得到尤峮的回答。林川有些著急,便又問了一遍,但仍然未得到任何響應(yīng),洞內(nèi)的微光也一下子暗了下去。
半晌,尤峮的腦袋才悠悠地從洞口探了出來,臉上掛著一絲壞笑:“林大人啊,你自己來看罷。”說著便躬著身子出了洞口,袍尾濺上了些淤泥。
尤峮自是不會害他,林川責(zé)備似的瞧了眼尤峮,又回頭看了看正在馬背上嚼著干糧的戚大人,便也悄聲躬著身子朝山洞內(nèi)慢慢走去。
山洞內(nèi)部,兩壁一路狹窄,需躬身而行,又因里邊漆黑一片,林川只得扶著兩壁徐行。走了數(shù)丈,忽地,不知是何物,竟猛地靠近,隨即一把握住了林川的手腕。林川一驚,正欲開口,卻又被一只溫?zé)岬氖终莆孀×舜?,一聲“何人”硬是被捂了回去。林川定神,抬眼欲看清是何人,卻因里邊太暗,實在看不清是何人在此。
正當(dāng)林川欲再次開口時,耳邊一個輕輕的聲音響起:“林川,是我。”那聲音即在耳畔,氣息近在咫尺,仿佛只有一張紙的距離。
“北奚?!”林川一愣,已由驚到喜。
“嗯,是我。”溫?zé)釒е睗竦臍庀鬟M林川的耳畔,勾起一陣入骨的酥意。
林川用盡全力定了定心神,意識到自己此行前路危險難料,且侍衛(wèi)都來自銀翼司,無論如何,北奚都斷不應(yīng)當(dāng)出現(xiàn)在此,便立馬擔(dān)憂起來:“你怎么來了?你可知外面都是......”
北奚早已料到林川想說什么,打斷道:“我知道,所以才在山洞里等著你嘛。你瞧,我這不是連燭光都吹滅了嘛......”尾音拖的很長,讓林川心中剛剛沉靜下去的漣漪又起了一陣波瀾。
這陣波瀾,比方才更甚,且遲遲無法沉靜下去,在幽黑的山洞里,暈起層層旖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