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越眉頭擰得更緊,很想找個人來詢問事情的經(jīng)過,然而場中沒有半個他能說得上話的人。
但很快,熱心的群眾就給出了解答。
坐在樓閣后排的青年看著時越的臉色,與旁邊人嘲弄說道:“起碼楚云瀾還有些骨氣,接下了青山宗楚公子的挑戰(zhàn)。你看這位的臉色,跟豬肝也差不了多少?!?p> 青年的同伴搖搖頭:“畢竟是個普通人,楚公子現(xiàn)在深得青山真?zhèn)?,一手劍技出神入化,更是進入虛骨上境,他哪里有對抗的勇氣?怕是上去比劃兩下都不敢?!?p> 那青年哼了一聲:“我當年獨自闖蕩燕門關(guān),在幾頭化人妖怪的追殺下安然回來時,不也是個沒有修為的普通人?”
同伴心想你有家族賜予的護身鏡,當然不怕這些,不過并沒有說出來,只點頭附和。
時越?jīng)]有再理會那邊的議論,繼續(xù)看著鏡心湖中,楚云瀾居然真把對方的挑釁接了下來?
是因為自己走之前那番話讓他熱血上頭了?那好像……有些二啊。
心中雖然這么想著,但他并不覺得這件事情好笑。
這種行為就像他剛才離席去救了一個毫不相干的女子,都很二,但至少二得他自己很喜歡。
然而很明顯,除了他之外并沒有人這么想。
青山宗粗眉漢子見他不做聲,嘴角揚起一個冷笑,對著不遠處樓閣里的楚云瀾父親楚青說道:“楚城主,我代云帆師弟向您賠個不是,他下手太重了些?!?p> 楚青看了他一眼:“無妨,是犬子學藝不精。”
粗眉漢子繼續(xù)笑著說道:“但不知楚公子的這位朋友……可有興趣上臺一試?”
他這一聲提高了很多音量,甚至用上了些天地元氣,不僅樓閣中的人,江邊圍觀的群眾都看了過來。
然后他們就開始起哄,要求時越上臺迎戰(zhàn),這樣精彩的修行者戰(zhàn)斗他們無論看多少遍也不會膩,何況臺上的那位楚云帆公子英姿颯爽,戰(zhàn)斗風格很是華麗,已經(jīng)俘獲了這些觀眾的心。
粗眉漢子轉(zhuǎn)頭看向時越,故作無奈地說:“民心所向,這位兄臺,有句話叫恭敬不如從命?!?p> 時越?jīng)]有理他,從他身旁直接走上了樓閣。
漢子卻不怒不惱,繼續(xù)故作惋惜地說:“可惜我楚云帆師弟驚才絕艷,連敗十幾名對手,竟是嚇得某些人連上臺都不敢?!?p> 樓閣中響起一片笑聲。有女子銀鈴般的輕笑,有男人放肆的嘲笑。
這一刻,似乎整個世界的目光都聚集在時越的身上。
有嘲弄,有輕蔑,有憐憫,就是沒有好的那類。
他卻對這些視若無睹,緩步而行,臉上看不出任何情緒。
他走到楚青身邊,對后者恭敬行了個禮:“我和楚云瀾相識不久,只能算是點頭之交,也算不得什么至交好友。”
周圍的人以為他在推脫逃避,頓時一片嘩然,急性子者直接罵出了聲來。
“無恥至極!”
“如此小人也有資格與我們坐在一起?”
“將他扔下去!”
楚青反而沒有什么反應(yīng),靜靜看著少年的眸子。
時越繼續(xù)認真說道:“但他這一路也算照拂了我許多,且先前遇到也算緣分。所以……楚城主家的臉面,我會討回來?!?p> 旁邊眾人一聽,皆是一愣,口中叫罵聲也滯澀了一下。
但他們并沒有把時越的話當真,只當他是在死撐面子,虛張聲勢。
一個普通人,怎么可能真的提起勇氣去與修行者對抗?
楚青眼中卻露出了些笑意:“他的眼光不錯?!?p> 時越微笑:“我喜歡您這句話。”
說罷,他轉(zhuǎn)身踩上樓閣的木桿,一躍而下。
……
……
楚云帆看著那個來到楚云瀾身邊的身影,淡然說道:“你敢下來我很意外,但無能者逞英雄是一件很悲哀的事情?!?p> 時越只當他是旁邊的空氣,在楚云瀾身邊蹲下,伸手摸了摸他的頸動脈。確認還活著后,又把那個小瓶摸出,給楚云瀾滴了幾滴。
樓閣之上,池疏影和韓行夜的神色微微一動。
楚云瀾悠悠醒轉(zhuǎn),艱難地抬頭看向時越。
看清是自己歸來的同伴,他忽然笑了出來。
“這一次……我沒有逃?!?p> 他說話時嘴角有鮮血溢出,語速極慢,臉上的傷口使得這笑容頗為難看恐怖,但嘴角那抹弧度始終沒有平復(fù)。
時越看著他,沉默點了點頭。
他起身把楚云瀾抱到岸邊放下,回到石盤上,看了看地上已經(jīng)斷成幾節(jié)的劍,忽然轉(zhuǎn)身看著樓閣之上。
所有人都在看著他,不明白他這個動作是什么意思。
時越看著那個驚艷無比的少女問道:“池姑娘可否借劍一用?”
場中一片靜默,接著爆發(fā)出了一陣嘩然,不論是江邊還是樓閣之上。
有人怒聲大吼:“放肆!”
“你怎么敢和池家公主這樣說話!”
“誰給你的資格!”
時越對那些話和兩岸的嘈雜充耳不聞,只是看著她的反應(yīng)。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池疏影竟然開了口,清越的聲音傳入了每個人的耳中:“為何找我?”
時越平靜說道:“因為至少你看起來不那么惡心?!?p> 他先前看的很清楚,樓閣之上的人中,只有她至始至終沒有轉(zhuǎn)頭,也沒有露出什么輕蔑神情。
然而此話一出,場中的騷動頓時更大。
“把這個狂徒丟進江里!”
“楚公子,別聽他廢話!趕快解決了這無名小卒!”
池疏影咀嚼著這話的含義,忽然輕輕笑了笑。
隨著她神情的變化,整個世界突然間安靜了下來。
接著她解下腰間那把佩劍,向著時越扔了過去。那劍并沒有自由落體,而是緩緩飄到了時越手上。
“不要弄壞,我很喜歡這把劍?!?p> “謝謝?!睍r越轉(zhuǎn)過身去。
這下不要說別人,就連韓行夜都錯愕地看向剛剛回到座位上的池疏影。
場中的這些人里,沒有任何人比他更明白這位池家公主對于當今修行界乃至整個人類的重要意義,也沒有人比他更清楚,她向來對誰都極為疏遠,即使是太清宮和倚天閣的那兩位都從未跟她搭上過幾句話。
場中的那個普通人……何德何能?
這也是很多人的疑問。
但時越當然不打算回答他們的疑問。
因為他也有一個疑問。
他看著呆立在原地的楚云帆,認真問道:“你想怎么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