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要問清河郡主是從什么時候放棄的,大概就是看到給春月姑娘那些信時。
“我可以追著你跑,可以一直主動,甚至可以耗著漫長時間等你的點頭,但我不能在知道你對我無動于衷時與別人傳信來往。
一旦我知道了,這些我都不能做了,我不想說你差勁,顯得與你耗了這么久的我也很沒有眼光。
因為你是可以主動,只是給了別人,不喜歡你可以跟我說,我都能接受??赡阋贿吶P接受我給你的所有好處、浪費著我的時間一邊與其他姑娘推心置腹笑語盈盈,我算什么呢?沈聽瀾。
你跟我說我不就死心了?沈聽瀾你太小看我了。”
清河郡主站在亭子里,金絲淡綠石榴裙隨著夏風飄動,她瘦了非常多,顯得眼睛又大又黑亮。
她沒說話沒看風景也沒看沈聽瀾,顧長安和戴岳站在不遠處的柳樹下望著這里。
清河郡主回頭就看到她那個向來不動聲色的表姐站在烈日下,望過來的眼神一如既往的冷淡,她快速轉(zhuǎn)過頭,眼淚險落。
她父母早逝,被皇太后抱進宮中,纏著這個聲名赫赫的姐姐慢慢長大,從遺孤被她捧成了玉清池里最金貴的一朵花,她總是讓她費心。
沈聽瀾還是老樣子,朗月清風,謙謙君子,除了眼下的烏青。
他說:“小郡主,我喜歡過你,可你的喜歡給我也給別人,你這邊跟我說非我莫屬,那邊轉(zhuǎn)頭就跟邱小公子游船,我想問問,小郡主,你有沒有心?!?p> 她有,她太有了,否則不會這樣蕭索,果然是跟邱小公子游船的事,她能說什么?說我金枝玉葉的長大,要什么有什么,胡作非為頑劣不堪,唯獨不知道怎么喜歡別人。所以我對你小心翼翼,所以我給你百樣珍寶,因為我只有那些。你要真心,可我不知道什么是真心,沒人教過我怎么喜歡別人。
到底要說什么,說我在跟邱小公子游船時才意識到我有多喜歡你,我甚至想跳船而下回去找你,即使那時你對我也沒有那么熱烈。說了你信嗎,反正我在你心里不也就那樣。
“沈聽瀾,你從來沒有清清楚楚的回復(fù)過我,哪怕只有一次,我都會不顧一切向你奔來,你這么模糊不清,又憑什么要求我這樣那樣。”
她們二人之間總是這樣,互相傷害,互相拉鋸,總想掙個誰輸誰贏,太累了,她想離開。
“沈聽瀾,我對你好一點,你就對我好一點,我要是一動不動,你也就一動不動,我是在跟你做買賣以物易物嗎?
沈聽瀾,你憑什么說別人?你又對我做過什么?你不也是在跟春月姑娘互通書信、互述衷腸。
沈聽瀾,我給過你真心,就在我游船回來,你浪費了我最喜歡你的那段時間,我跟你耗了這么久,你為什么還要問我有沒有真心。”
她說完這些終于正眼看了這十里荷花,惟有綠荷紅菡萏,卷舒開合任天真。
她終于側(cè)頭看了沈聽瀾,真是好看的一個人,她從眼神執(zhí)拗變成了灑然一笑,再也無話可說,“就此別過?!鞭D(zhuǎn)身離開。
遠處有小舟過,舟上載酒,滿船飄香,船尾站著唱歌的姑娘。
‘勸君惜取少年時,莫待無花空折枝。’
沈聽瀾握著欄桿,皺著眉,心臟突然刺痛,泛舟的姑娘還在唱著歌。
‘驚夢一場,煙花散,莫為故人虛度日?!?p> 顧聽筠終于是落了淚,張著嘴無聲的一邊哭一邊走,她喜歡他跌跌撞撞到絕望。
沈聽瀾猛然錘了一下欄桿,怒喊道:“我不知道!我從來都不知道郡主是真心喜歡我還是把我當做一個消遣!”
顧聽筠疲憊的閉上了眼睛,嘆了一口氣,太累太累了,喜歡一個人要了她半條命。
“就按照你以為的吧,就在你以為里度日?!彼f到最后甚至嘶喊,“就按照你以為的想我!就從別人口中了解我!”
顧長安快步往這邊來,攏住她往外走,戴岳執(zhí)傘,為二人擋去大片熾陽。
顧聽筠終于放聲哭了出來,哭得打嗝,戴岳把傘塞進顧長安手中,“我去跟他說說話?!?p> 顧長安點頭,“別騎馬回,天氣太熱?!?p> “恩?!?p> 戴岳走進八角亭里,問賣酒的姑娘要了一壇果子酒,還要了一堆荷花蓮蓬荷葉。
沈聽瀾疲憊的問他這是要干什么。
戴岳笑了笑坐在石凳上,“回去帶給小王爺,別站著了,坐吧?!?p> 沈聽瀾的手青紅了大片,有血絲滲了出來,他坐下把手放在膝上,微微顫抖。
的確是好看的一個人,戴岳不得不承認,清冷氣質(zhì)跟小王爺有幾分像。
“清河郡主要成親了。”
沈聽瀾猛然抬頭,眼中是蓋不住的震驚。
“人你認識,從青龍觀還俗的李慕白,李家已經(jīng)提了親,昨日拿了郡主的姓名和八字?!?p> 他徹底愣住,嘴角動了動,什么話卻都沒說出來。
戴岳見他如此,心下了然,“我來跟你說這些不是為了別的,既然你已經(jīng)浪費掉了那么多時間,既看不懂自己也看不懂郡主,就不要在近日惹事了?!?p> “將軍什么意思?”
“你懂我的意思?!?p> 戴岳抬頭,收起了表情,眼底是沉寂的黑,“小郡主成親那天李將軍會收到邀請,到時候攜家眷來,我希望你不要來?!?p> 沈聽瀾扯掉清冷面具,彎起嘴角嘲諷的笑,“憑什么?”
戴岳起身,拿起荷花和酒壇,“既然決定不要,就放手得爽快一點,大家都痛快,讓郡主有個好歸宿?!?p> 沈聽瀾垂頭看著手背,“是個好歸宿嗎?”
戴岳腳步停住,他想了想,“小郡主去青龍觀求簽時,李慕白對她一見而慕,還俗也是為了小郡主,你說是不是?”他說完離去。
沈聽瀾側(cè)過頭,白袍被風吹得簌簌作響,好像只有他不是個好歸宿。
他冷眼看著荷花,他想說最后他好像有些喜歡清河郡主了,只是她太吵了,他不喜歡太吵的人。
那為什么不拒絕呢?
其實他誰也不愛,什么春月姑娘,這個那個,他只愛自己。憐惜自己羽毛的人,未必憐惜她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