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4 似曾相識

　　第一天的工作量說大也不大，不過是控制機器翻拌了五百斤的干料而已。

　　五百斤的種料，聽起來很多，感覺好像很重。

　　其實只是四個成年男人的體重，與十三四個裝滿水的純凈水桶的重量，差不了多少。

　　就算最終加水混合，使得種料含水量超過65%，五百斤干料變成一千多斤濕料——裝料還不感覺很累，卸料的時候差點沒把他累死。

　　大袋種料是四斤三兩，共計能裝兩百三十六袋。

　　但是在裝袋之前，讓充分混合種料深度“腌制”一會、使得種料之間彼此熟悉浸潤，也是件很重要的事情。

　　五百平方米的防空洞，至少可以同時種植八千五百袋平菇。

　　以鐘衍現(xiàn)在的工作效率，只能是做一天休一天。

　　他一個月最多能完成四五千袋，還有一大半的房間填不滿——主要是做這玩意太辛苦，比開叉車難搞多了。

　　就算有簡易拌料機、裝料機，該鐘衍做體力活的時候，還是半點都不能偷懶。

　　一般來說，等到六十天后，一切都會好轉(zhuǎn)。

　　四斤重的種料袋，初次收獲蘑菇重量大概在兩斤左右，二次收獲大概在一斤九兩左右。

　　也就是說從那時起，這里每天都能穩(wěn)定出產(chǎn)四百多斤蘑菇。

　　每天光收割的活，都夠鐘衍忙活好一陣子。

　　按照蘑菇目前批發(fā)價一塊六錢計算，日收入應該在六百五十塊左右。

　　這些數(shù)據(jù)，鐘衍一點都不瞞女兒。

　　想讓丫頭知道爸爸是好爸爸，就得讓她理解父親工作的辛苦。

　　另外還有件很重要的事情，鐘衍必須馬上行動——他忘記買菌種了。

　　由于身具真菌鑒識能力的緣故，能在滿世界看見真菌孢子的鐘衍，對購買菌種的事情毫無興趣。

　　看見合適的孢子，就用培養(yǎng)皿催發(fā)一下，菌種不就來了？

　　可是直到剛才，鐘衍突然意識到一個很嚴重的問題：身為蘑菇種植者，沒有種源進購賬目證明菌種來源，哪個中間商敢收你的貨？

　　來源不明的菌種，吃出了人命算誰的？

　　一念至此，他趕緊招呼還在玩耍的女兒：“丫頭，跟爸爸進貨去！”

　　“爸爸好辛苦??！寶寶一定會好好聽話，不給爸爸增加麻煩?！辩娸磔戆庵种赣嬎懔艘环?，不由得對父親的工作有了新的認識。

　　“我不辛苦?！?p>　　鐘衍笑著抱起女兒，將她放在屋檐下，自己回身鎖門，“回家以后，爸爸允許你回屋里去玩半個小時的電腦，算是丫頭不吵不鬧陪爸爸上班的獎勵。”

　　“寶寶晚上想吃凍梨。”小丫頭還惦記著鐘衍要去進貨的事情，眼睛一直望著老爹，“果汁冰棒也行?！?p>　　既然老爹經(jīng)濟能力寬裕了，鐘蓓蓓當然不愿意繼續(xù)喝冰鎮(zhèn)涼白開。

　　進貨的時候，順便給乖丫頭進一點零食，也是很合理的要求對不對？

　　同樣是向爸爸提要求，摩小根能從鋼鐵俠那里要到的東西，鐘蓓蓓也要從爸爸這里得到滿足。

　　如果爸爸同意了她的要求，鐘蓓蓓打算在睡前也對爸爸說愛你三千遍——三千太少了，應該要三萬遍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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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東凰市城郊，臨凰鎮(zhèn)農(nóng)技站內(nèi)。

　　李銘教授望著眼前鬧騰不休的中年婦女，他有些無奈的嘆了口氣。

　　“憑什么賣給我假貨？”

　　婦女雙目通紅，用無比忿恨的眼神望著李銘，大聲的嚷嚷道：“我節(jié)衣縮食花了大價錢來買菌種，辛辛苦苦幾十天，前后投入八九千的成本。”

　　“結(jié)果菌包的出菌率連五成都不到，你就是一個騙子，還好意思掛教授的頭銜！”

　　“騙子，騙子！信了你的話，我上次差點血本無歸！”

　　婦女又吵又鬧，惹來了眾多路人的圍觀。

　　等到女人鬧騰得精疲力盡之后，李銘才嘆息著輕聲辯解了一句：“特優(yōu)一零一六號菌種，是我多年研究的心血，它的優(yōu)勢是產(chǎn)量高、生長周期短?！?p>　　“劣勢是對生長環(huán)境有極高的要求，抗病能力比較弱。只適合用于完全滅菌的熟料栽培、無菌車間全自動化管理環(huán)境。”

　　“上次你出門的時候我就跟你說過，隔壁省的食用菌種植廠換菌種能賺錢，是因為他們的條件合適種一零一六號。你家庭用的是發(fā)酵料，跟種植廠的熟料栽培是兩回事，根本沒有種一零一六的條件?！?p>　　原本精疲力盡的女人，聽說自家的條件不合格，她唰的一下蹦起來，掄起扁擔就要敲得李銘腦袋開花。

　　要不是農(nóng)技站內(nèi)其他工作人員眼明手快，保管要釀成一樁血案。

　　“老娘打死你這個瞎眼的蠢貨，十里八鄉(xiāng)誰不知道我杜家蘑菇的名聲？杜家老祖宗三百年前就在杜家坳種香菇、平菇。”

　　“整個東凰市，都沒有比杜家更有資格說種蘑菇的事情。老娘不怕告訴你，以后你敢來臨凰鎮(zhèn)一次，我就敢來鬧一次，就是要讓所有人都知道你是個騙子。”

　　直到被人按在座位上，中年婦女還在對李銘教授謾罵不休，誓要將杜家三百年的尊嚴捍衛(wèi)到底。

　　真是不可理喻！

　　李銘心有余悸的退后了幾步，如果女人繼續(xù)這么鬧下去，他今天的調(diào)研被迫提前終止。

　　原本想聽致富講座的鄉(xiāng)親，恐怕只能失望而歸。

　　“喂，我說大姐，你是不是傻??？”

　　突然間，人群外邊有個溫和的男人聲音響起來：“杜家蘑菇三百年的招牌，靠的就是祖?zhèn)骷夹g、祖?zhèn)鞯木N。你現(xiàn)在換了菌種，斷了杜家蘑菇的傳承，還好意思打出三百年的招牌？”

　　“難怪我說最近吃到的杜家蘑菇，怎么越來越不對味？招呼都不打一聲，擅自改變大家喜歡的口味，這樣做你對得起一直支持杜家蘑菇的老主顧？”

　　原本還要鬧騰的中年婦女，聽見這句話后臉色驟然煞白——她跑來鬧場的用意，是阻止李銘向其他鄉(xiāng)親傳授種蘑菇的經(jīng)驗技術。

　　臨凰鎮(zhèn)和附近飯店農(nóng)家樂的市場，只能養(yǎng)活一個杜家蘑菇。

　　萬一讓附近鄉(xiāng)親學會了種蘑菇，她家的收益必然會大幅度的跳水。

　　只要潑臟水搞臭李銘的名聲，或者搞壞他對臨凰鎮(zhèn)人的印象，從此不再來這邊指導技術，附近十里八鄉(xiāng)的市場就還歸杜家蘑菇壟斷。

　　但是女人萬萬沒有想到，有人會順水推舟借題發(fā)揮，倒過來潑臟水指責杜家蘑菇的質(zhì)量不如以前。

　　見中年婦女不再開口，幾句話鎮(zhèn)住場子的鐘衍又換了個語氣：“其實呢，以前杜家嫂子來買菌種的時候，我偶爾也會碰到你?！?p>　　“我到現(xiàn)在還清楚的記得，有一次你買的是這個菌種。結(jié)果那年冬天出產(chǎn)的杜家蘑菇，無論烤串還是下火鍋都特別好吃?！?p>　　他一邊說，一邊伸手點了點柜臺里邊的某個品牌。

　　比起在其他十幾包平菇孢子，鐘衍點中的那袋孢子，是唯一散發(fā)淡藍光芒的極品孢子。

　　從圖形數(shù)據(jù)來看，它的生命力和抗病性都不錯，極為適合使用腐熟料的家庭式作坊種植——鐘衍剛才信口開河潑了人家一身的污水，自然也要給點補償才行。

　　“我買過這個牌子的菌種？”中年婦女完全不記得自己是否買過類似菌種，但是她很明白這是鐘衍給她遞來的臺階。

　　眼下的情況再胡攪蠻纏下去，恐怕情勢會對她越來越不利。

　　就算搞臭了李銘的名聲，杜家蘑菇的招牌也一并要臭掉。

　　極限一換一，不符合她的核心利益。

　　“媽，你跑出來買菌種也不跟我說一聲，害得我大老遠跑出來找你。”

　　就在中年婦女進退兩難的時候，有個年輕女孩撥開人群，急匆匆的擠進來，“東西選好沒有，選好了就趕緊跟我回去，屋里還有好多事情沒做完?！?p>　　“買好了，我已經(jīng)買好了?！?p>　　中年婦女抓了一包被鐘衍推薦的平菇孢子，忙不迭的付錢出門。

　　目送母親離開后，女孩轉(zhuǎn)頭看了鐘衍一眼，語氣柔柔道：“真是沒想到，我能在這里遇見你?！?p>　　“呃——我們以前見過面嗎？”

　　鐘衍仔細盯了女孩半天，他始終沒想起自己在哪見過她，“你是不是認錯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