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1 坐地起價

　　“老板，我們怎么會用隔夜的食材？”

　　服務(wù)員有些委屈道：“咱家的生意那么好，哪有隔夜的東西剩下。這些蘑菇都是今早上買的，進(jìn)貨單和包裝袋都在廚房內(nèi)。”

　　為了證明自己沒說謊，他從后廚拿出了兩個包裝袋，“老板你看，包裝袋都在這?！?p>　　“這兩包裝袋怎么不一樣？”

　　正在尋找原因的岳老板，看到包裝袋時立刻就火冒三丈，“狗日的張盛紅！換了老子的貨，居然也不提前說一聲，我艸他家先人！”

　　“第一盤干炸蘑菇，你是不是給我遞的新牌子蘑菇？”

　　剛剛罵完，他突然意識到自己可能錯怪服務(wù)員了——第一盤干炸蘑菇的味道，分明跟過去沒有區(qū)別。

　　這顯然是來自以往供貨穩(wěn)定的那家。

　　有區(qū)別的是第二盤，味道比第一盤滋味更足，更加好吃。

　　“采蘑菇的乖丫頭？”鄭兵拿過新包裝的袋子，他若有所思的皺起眉頭道，“稀奇古怪的名字，這家伙是從哪里冒出來的？”

　　“不過這家種蘑菇的本事挺足，種出來的蘑菇滋味不一般。”

　　岳老板心念一動，他拿出手機開始撥號：“不行，我得跟張盛紅說一聲，以后只要這家的蘑菇，其他雜牌少往我這里送?！?p>　　“喂，老張啊，吃飯沒？”

　　“我問你一件事，你今天是不是讓人給我送了一批采蘑菇的乖丫頭牌的蘑菇？”

　　“沒，沒，沒問題，我就是通知你一聲，以后再送蘑菇，我就認(rèn)準(zhǔn)他家的。以前那些雜牌子，就別往我這送了——好啦，就這樣，我還要招呼客人。”

　　電話另一頭的張老板有些莫名其妙。

　　聯(lián)想到今早收貨時的談話，鐘衍極力夸贊自己的蘑菇味道出眾。

　　他頓時好像猜到了什么，于是趕緊道：“岳哥你別掛電話，我的話還沒說完呢?！?p>　　“今天我的伙計送錯了貨，在這先跟您說聲對不起，我已經(jīng)狠狠處罰了他?！?p>　　“沒事，沒事?！痹览习搴艽蠖鹊谋硎纠斫狻?p>　　“岳哥您有所不知，”張老板唉聲嘆氣道，“乖丫頭蘑菇是一個大學(xué)生搞起來的。人家上大學(xué)的時候就喜歡這個專業(yè)。那小子是個愣頭青，硬是要搞什么綠色無公害平菇?！?p>　　“年輕人的出發(fā)點是好的，可這種蘑菇的成本，那是噌噌往上漲。不賣到六塊五，我連油錢都賺不回?！?p>　　“今天送貨的伙計不懂事，把他家綠色無公害的蘑菇，當(dāng)成了一般蘑菇往外送。我跟你是多年的合作伙伴，也不好意思找您補差價。芝麻大點的事情，過去了就過去了。”

　　“可如果您讓我往后天天按這個價格給您送貨，我家就是有座金山也貼不起啊?！?p>　　“啥？這種蘑菇要六塊五一斤？”另一邊的岳老板聽見報價，心疼的吸了口涼氣——比普通平菇整整貴了兩塊五。

　　進(jìn)貨價格太高，他原本還打算用新品做個大眾推廣，現(xiàn)在看來只能走特色精品路線了。

　　“行了，以后他家蘑菇每天給我先送十斤，如果市場反響不錯，今后再另外加單?？捎幸稽c我告訴你，咱們是合作多年的老伙計了，我要蘑菇的時候你別坐地起價說沒有??！”

　　掛斷岳老板的電話，張老板手機再度響起——另一個合作伙伴的電話，同樣是做夜宵生意的老板，也是指名要乖丫頭家的蘑菇。

　　為了同樣事情，好些個客戶都打電話過來。

　　張老板心思再遲鈍，此刻也咂摸出幾分滋味來，鐘衍這小子是個后起之秀，他怕是要發(fā)?。?p>　　---

　　“多蘿西和稻草人走在荒涼的原野上，一陣風(fēng)吹過——”

　　一陣急促的電話鈴聲，打斷了鐘衍給女兒講的故事。

　　他不得不合上書，拿起電話放在耳邊：“喂，張老板，你有什么事嗎？”

　　“鐘老板，老張我費了九牛二虎之力，總算把你的蘑菇都推銷出去了。目前看起來，好像還行，沒有出現(xiàn)食物中毒的反饋?！?p>　　張老板的聲音從聽筒內(nèi)傳來，“對了，你的下一批蘑菇什么時候可以收獲？”

　　鐘衍隨口道：“下一批應(yīng)該是明天吧，數(shù)量跟上次差不多。張老板要是有興趣，明天準(zhǔn)時上門就行，沒必要提前打電話預(yù)約?！?p>　　“其實我看你現(xiàn)在做事也挺不容易，我當(dāng)年也是這么過來的?！?p>　　張老板語氣中滿是感同身受，他冷不丁的突然提議道：“要不你跟我簽訂一個購銷合同怎么樣？以后你種出的蘑菇，都由我來代銷。等到銷路穩(wěn)定以后，我把價格提到兩塊一斤，也不是不能商量。”

　　簽訂購銷合同？

　　鐘衍立刻品味出了一絲陰謀的氣息：能一口吃下四百多斤的蘑菇，張盛紅的實力不算小。就算我這產(chǎn)量再暴漲兩倍，相信他都能吃下來。

　　反正他都能吃得下，而且小門小戶的蘑菇收購向來是一手交錢一手交貨，從來沒有拖欠一說。

　　既然如此，訂不訂合同有什么關(guān)系？

　　難道還有誰會跟他搶不成？

　　應(yīng)該錯不了！

　　鐘衍露出若有所思的微笑，張盛紅現(xiàn)在是害怕有人跟他搶。

　　要論對蘑菇的認(rèn)知研究，鐘衍自問無人能及，因此張盛紅的意圖也只有這一種可能。

　　“我對簽合同沒有什么意見，”鐘衍略帶為難的回答到，“只是我種的蘑菇最多還有六七批、伺候好了也就半個月的量。種完這些，我就打算不種平菇了?！?p>　　鐘衍不種平菇了？

　　張盛紅仿佛聽見了晴天霹靂，他連忙追問到：“好好的干嘛要放棄？你不種平菇還能做什么？”

　　“種平菇不賺錢啊?！?p>　　鐘衍唉聲嘆氣的大倒苦水，“我剛才算了一下收入，辛辛苦苦幾個月，最后每包菌種只賺到一塊錢，人卻累得傻瓜一樣?！?p>　　“上次我不是去了一趟農(nóng)技站嗎？那時我就決定引種改種高附加值經(jīng)濟(jì)作物，比如猴頭菇、茶樹菇、竹蓀、白菇、靈芝、蜜環(huán)菌、蟲草花——什么貴重種什么?！?p>　　“東凰江藥廠的采購跟我聯(lián)系過，他對我的藥用菌種植資質(zhì)非常認(rèn)可，大力支持我轉(zhuǎn)行。”

　　聽上去鐘衍馬上就會有個光明的未來，可是張盛紅怎么都高興不起來：我又沒有銷售藥用菌的渠道，你將來種這些東西跟我有半毛錢關(guān)系？

　　剛剛才答應(yīng)了那么多合作伙伴的供貨要求，結(jié)果鐘衍這里說停就停，玩笑簡直開得太大了。

　　“鐘老板，種靈芝也不耽誤你種平菇。我費盡口舌幫你把銷路鋪開，你突然就打退堂鼓是什么意思？”

　　張老板耐心勸誡道：“大家都是一塊八一斤往外賣，我也沒見到其他種植戶活不下去啊。”

　　可鐘衍幾乎是咆哮起來：“那是他們沒有女兒要養(yǎng)！我現(xiàn)在連丫頭上幼兒園的學(xué)費都出不起，她一個月就要1500的入園費。這些錢，我得種多少包平菇才賺得回？沒有四塊一斤的售價，這平菇不種也罷?！?p>　　四塊一斤的平菇？

　　我剛給別人報價六塊五，你這就跟我漲到四塊？

　　張盛紅突然有種吐血的沖動：雖然四塊還是有錢賺，但是利潤大頭都被鐘衍吃掉了。

　　說不要吧，已經(jīng)答應(yīng)的下家沒法推掉。

　　被人懷疑供貨渠道出問題的二道販子，就沒有幾個能長久做下去的。

　　再說乖丫頭蘑菇的包裝袋上，又不是沒有印鐘衍的電話號碼。

　　張盛紅不送貨，難道人家不知道直接打電話找鐘衍拿貨？

　　那樣還沒有中間商賺差價呢！

　　真以為東凰市就你一個蘑菇販子？

　　到頭來，鐘衍只要換個合作伙伴，甚至不要合作伙伴，自己送貨上門都能毫無壓力的往外賣。

　　好蘑菇的銷路，總是不愁的。

　　何況還是張盛紅用自己的渠道，替他把銷路打開的。

　　現(xiàn)在有這么多人指名要乖丫頭蘑菇，如果張盛紅提供不了，他們就會找可以提供的渠道商進(jìn)貨。

　　一來二去，失去下家歡心的張盛紅，就得面臨被競爭對手徹底奪走客戶的危機——既然高檔貨都不從你這買，低檔的多半也不買了。

　　想通前因后果，張老板忍不住暗罵了一句：媽的，原以為鐘衍是個書呆子，沒曾想居然是個道行高深的小狐貍。

　　“四塊一斤的價格，不管哪個人來收貨，最終也要賣到六塊五才能賺，我靈機一動給下家的報價不算離譜?！?p>　　張老板在心中合計了一陣，只得忍痛同意道：“鐘老板，聽我說，你先別急著改行。”

　　“從明天起，我就按你說的價格收蘑菇。但是有一條，咱們都是老交情了，你有貨記得先賣給我，我吃不下的才能往別處送。”

　　“沒問題，我就這點東西。只要養(yǎng)得起女兒，就絕對不會改行。只要你愿意收，賣給你還嫌不夠，哪有給別人的份？”鐘衍滿口答應(yīng)著。

　　新鮮蘑菇歷來都是在產(chǎn)地附近消化。

　　杜雨菱家的食用菌，就專供臨凰鎮(zhèn)和附近村的農(nóng)家樂，從不把手往東凰市里伸。

　　張老板四塊一斤收回去，少不得用六塊一斤往外賣。

　　六塊一斤，是本市居民能接受的最高價。

　　除非鐘衍能把蘑菇賣到帝都魔都去，否則叫得更高只會失去市場，實際上毫無意義。

　　最可怕的是，運費也會吃掉漲價帶來的大部分收益，最終得不償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