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秦榛有記憶時起,就跟著那個穿著不修邊幅并美其名曰是肆意灑脫的古怪老頭生活在一起了,在深山老林里居然也磕磕絆絆的長到了及笄之年。
其實也不能稱此山為‘深山老林’,當(dāng)?shù)厝艘蚱錈煃乖漆?,山間影影綽綽,好似仙境,稱其為靈山,山腳下的李家莊里時常有村民上山砍柴打獵,在賦稅繁重的大宣王朝這偏遠小山村的村里人倒是勉強能維持度日,多是依仗靈山的饋贈。
秦榛是五歲時被秦老頭云游四海時在靈溪邊撿來的,起初秦老頭只是想著不知是誰家的女娃跑出來玩,家里也沒大人跟著,就這么溺死在河邊兒真是可憐見兒的,伸手探了口氣居然還有點微弱的氣息,只是渾身燙的跟那剛出爐的烤地瓜似的,再不救就徹底糊了,也不知他是費了多少九牛二虎之力,反正小秦榛是給他折騰活了。
小秦榛醒來的時候秦老頭本來是想問問她是誰家的孩子,可是這孩子不知是燒傻了,還是記性差竟然什么都記不得。唯有脖子上掛著的一塊吊牌上刻著清風(fēng)朗月紋,此紋飾并不常見,應(yīng)該容易打聽到父母親人,可是附近村莊里的人皆不識得,無奈之下只能先帶著小秦榛隱居在這附近的靈山之中。
只不過自那以后這臭老頭不知何故,隔三差五的要給小秦榛泡十全大補湯,各種稀奇古怪的藥材應(yīng)有盡有,有毒的、沒毒的、見過的、沒見過的,總之就是時不時的拿小秦榛練手。
可憐見兒的小秦榛在水里漂了幾天好不容易被人救了,醒來甚至忘記自己姓甚名誰,家住何方,家中父母兄弟是誰,就遭這臭老頭的毒手怕是活活是要變成個小藥人了,可他說這是為了讓小秦榛恢復(fù)記憶的療法,必須得堅持,否則恢復(fù)的慢就尋不得家人了。
也不知是該說小秦榛是天生樂觀還是沒心沒肺,醒來什么都不記得倒也不驚慌,對于能不能尋到家人也并不著急,頗有一種隨緣的心態(tài),秦老頭雖然古怪卻覺得他不會把她丟掉,還是很有功德心的,跟著他除了隔三差五的要泡湯,且每個月月中左右總有幾天會全身乏力使不上勁,料想應(yīng)該是泡那湯的后遺癥,看來這臭老頭果然是個江湖庸醫(yī),害人匪淺。
好在,秦老頭除了有讓人泡奇怪的湯這個癖好,其它方面倒是沒短過小秦榛的。
平時在山上打打獵,割割野菜,摘摘果子,倒是也能果腹。如果想要吃些好的,改善些伙食,穿幾件女孩的漂亮衣服,秦老頭就會下山給人診病,或者在山間找些名貴的藥材拿到村鎮(zhèn)的藥材鋪賣,他雖是‘江湖庸醫(yī)’,但還是比普通人識得哪種藥材珍貴,賣藥所得之錢也不少。
但小秦榛懷疑當(dāng)初他把奄奄一息的自己救回來純屬巧合,對他給人家診病十分擔(dān)心,怕一個治不好反倒是要賠錢。
小秦榛總諷刺他道:“前幾年有個姓秦的庸醫(yī)給先皇治病治壞了,鬧得被朝廷通緝,正好是你本家,我看吶姓秦的大夫都不太會治病”
秦老頭每當(dāng)聽到這話時總會嗤道:“那個姓秦的御醫(yī),凈會壞我們老秦家的名聲,嘖嘖,忒不地道”
嗤完之后照樣下山去給人診治,什么張家的老漢腿疼,劉家的姑娘臉上起了疹子,王家的雞下不了蛋都找他,他倒是來者不拒,在這個村里簡倒是堪稱‘神醫(yī)’
診金算是薄利多銷,買了小秦榛想買的東西倒是還能有富余。還在山上搭了個小竹屋,倒是很雅致,住的一點也不比在山下差。
秦榛七歲的時候村里來了個教書先生,此人名叫林憶之,不到三十,真真生的是玉樹臨風(fēng),一表人才,村里的姑娘都炸開了鍋,未嫁人的個個使出看家本領(lǐng)希望能覓得此夫婿。嫁人的少婦只恨君生我未生,君生我已老。
小秦榛當(dāng)然也好奇究竟是何人竟有這么大的魅力能斬獲一眾芳心,也下了山來看。
“李嬸,那林先生果真生的那么俊嗎,我可是不信的”秦榛在李嬸的面攤上吸溜著面條,用手抹了抹嘴道。
“你這小女娃也想湊熱鬧呀,你還別不信,李嬸我這輩子都沒見過這么俊的男人”說著忍不住偷偷笑起來,居然還有些嬌羞的模樣。
是啊,您這大半輩子都生活在這小村莊里能見過幾個男人,比他們俊應(yīng)該也沒什么吧,秦榛心里偷偷的想著,嘴上說著:“那李叔聽見了可要不高興了哦”
“你這小丫頭片子,要是說出去,下次來吃面可沒有肉了”說著做出拿著漏勺欲打的樣子。
秦榛連忙告饒,“小心面呀李嬸,好了好了,不跟您貧了,那林先生如今在哪里教書?”
“就在東面山腳下的明學(xué)堂,聽說林先生以前是在京城當(dāng)大官的,后來辭官到各地教書,之前在臨陽教了五年的書,也不知在我們這小地方會教幾年的書”李嬸似感慨林先生不能長留在這里。
“那他為何會從京城辭官,跑去各地教書,我若是京城人,一定不會離開那繁華之地,十里長街,車水馬龍的,我想在那生活的人一定很幸福”秦榛覺得自己雖然沒去過京城卻莫名的有些向往。
“許是林先生情場失意,想遠離傷心之地,你這鄉(xiāng)野丫頭竟嫌棄起我們窮鄉(xiāng)僻壤之地了,還幻想自己是京城人吶”
“若林先生是京城大官,豈可為情愛之事斷送自己的大好前途,枉顧自己的理想抱負,想必是為了教書育人,傳道授業(yè),且待我去探探虛實”
吃完了面,不一會兒功夫,秦榛就溜達到了山腳下的明學(xué)堂,村里人把適不適齡的孩子都送去讀書了,林先生年紀輕輕就能在京城當(dāng)官,受他教導(dǎo)想必是事半功倍。
林先生教書嚴格,規(guī)矩也大,為防止年輕姑娘們來窺他影響學(xué)生們學(xué)習(xí),他定了校規(guī),其中一條是上課期間不準外人在明學(xué)堂附近閑逛閑看,如有發(fā)現(xiàn)則停課一天。
父母們自然舍不得自家孩子落下一天的課程,自然沒有人愿意冒著被人嫌的風(fēng)險上課時間來偷窺林先生。
秦榛自是不把自己當(dāng)姑娘,這條規(guī)定防的就是那些春心萌動的年輕姑娘,她只是個孩子而已嘛。
從學(xué)堂圍墻外的一棵歪脖子老槐樹上跳下,落地上時打幾個滾就翻了進去,平時在山上爬上爬下摘果子的看家本領(lǐng)也用到了實處。沿著墻根底下慢慢的移動到窗根地下,窗戶開著,郎朗的讀書聲傳了出來,秦榛聽著聽著倒是聽了進去,不由得奇道,自己竟是如此熱愛學(xué)習(xí)的人嗎,為何那秦老頭鬼畫符般的醫(yī)書自己卻看不親進去呢?
許是秦榛聽的過于入迷,竟也忘記將自己藏好了,窗外總是時不時的露出個黑黢黢的腦袋瓜,林先生早就發(fā)現(xiàn)了,但是沒有立即點明,只是挨到了下課,才神不知鬼不覺的從拐角處繞出來道:“何人竟枉顧校規(guī),授課期間在此打擾”語氣有些責(zé)備,待轉(zhuǎn)過拐角才發(fā)現(xiàn)在偷窺之人竟是一女娃。
剛才隔著窗口在外面沒敢看仔細,這會兒離近了一瞅此人果真是品貌非凡。目若朗星,長身玉立,秦榛簡直懷疑日后自己對貌若潘安之人情有獨鐘全系此人之由。
“我可沒有擾亂先生授課,只是一時聽得入迷了”秦榛囁嚅道。
林先生自覺自己剛才的語氣重了些,想著女娃應(yīng)是附近哪家村民的孩子,不肯讓女孩讀書,偷偷跑出來偷聽的,便放緩語氣道:“你是哪家的孩子,叫什么名字呀?”
秦榛閃著亮晶晶的大眼睛道:“我叫秦榛”
“榛,榛向陽而生,是堅韌耐寒的植物,為你取名之人想必是希望你成為堅強陽光之人”
秦榛聞言撥浪鼓似的搖著小腦袋道:“我五歲時秦老頭在靈溪邊救了我,便隨了他的姓,山上有很多榛子樹,我們倆都挺愛吃的,他便給我取名為榛,才不是什么堅強陽光之意呢”
現(xiàn)在想想秦老頭給她起的名字還真是挺敷衍的,感覺有點虧得慌,那老頭怎么會那么勤快地取個好聽的名字呢。
林先生聞言心中感慨眼前女娃身世可憐,但卻十分開朗坦率,便笑道:“想必你以后定會明白”頓了會兒又道:“你今日來可是想入學(xué)堂聽課?”
秦榛一時有些語塞,卻也問道:“先生可允?”
“學(xué)問并無男女之分,世人多認定男子之見盡長,女之之見盡短,何以見得,我明學(xué)堂不信此言,男孩可進,女孩亦可進”林先生似有些意難平,也不知為何,對眼前這個女娃很是親近,頗想鼓勵她入學(xué)。
秦榛覺得林先生果然與那些膚淺之人不同,只有包容的胸懷才能說出此番言論,他一定是個好先生。
“既如此,那我明日便入學(xué),先生可不能食言哦,我們拉鉤為定”秦榛伸出小拇指硬是拉著林先生的小手指蓋了個章。
林先生哭笑不得道:“好,必不食言”
秦榛從明學(xué)堂回來風(fēng)風(fēng)火火的推開小院的門,氣還沒喘勻就說道:“秦老頭,山下明學(xué)堂來了個很俊的教書先生,林先生不在意我是女孩,倒是邀我入學(xué)堂讀書,你有沒有銀子給我交學(xué)費呀”
“我替人看病買藥材攢下來的錢都花在你這個小磨人精身上了,本來我有著濟世為懷,不求回報的崇高理想,自從撿了你回來,我的理想就都不能實現(xiàn)了,老天真是對我忒不厚道”說著假嘻嘻的抬袖拭淚。
“我才是吃虧的那一個,拿我當(dāng)你不能懸壺濟世的好理由,那學(xué)費更得你來出了”秦榛伸手道。
“嘿嘿,小丫頭片子還是個小機靈鬼,師父我還是有點薄底的”
“誒,你什么時候成我?guī)煾噶?,我可沒答應(yīng)啊”秦榛嫌棄道。
“想當(dāng)年你師父的名號可是響當(dāng)當(dāng)?shù)?,不是我吹牛,論醫(yī)術(shù)要是說我是第二,就沒人敢說說是第一,求著當(dāng)我徒弟的人能組成好幾個蹴鞠隊,你就知足吧”秦老頭對秦榛的態(tài)度很是不滿。
“那我怎么沒聽過秦安陽這號人物,莫不是誆我吧?”
“那是......”秦老頭有些欲言又止,“算了,有些事不提也罷,反正我就是厲害的很,怎么樣,當(dāng)我的小徒弟吧,我這一身才華沒人傳承真是太可惜了”
秦榛沒想到居然還有人上趕著做人家?guī)煾傅?,估計他也就是吹吹牛,罷了罷了,哄著秦老頭高興還能給自己交學(xué)費,白撿個便宜師父何樂而不為。
“好吧,就讓你占個便宜收我這么個聰明伶俐,乖巧可愛的絕世好徒弟”小秦榛揚起搭在肩上的發(fā)絲。
“好徒弟,以后得叫師父了,秦老頭秦老頭的叫,人家本來不老,倒叫你叫老了,我才年過四旬,正是大好年紀,想我年輕時也是風(fēng)流倜儻,定不比那什么林先生差......”
還未及說完,被秦榛誠懇的打斷,“師父,我覺得人還是得有自己之明為好”
“不高興了,晚上不吃飯了”
“真的不吃”
“不吃”
“那我自己吃了,恩,真香”
“......”
第二天一大早,秦榛拿著師父給的銀子和師父昨天晚上頂著兩個黑眼圈熬夜趕出來的小書包去上學(xué)堂了,雖說粗糙了點,但是秦榛還是挺高興,得個便宜師父自有好處。
在學(xué)堂外面就看到林先生新帖出的告示,上面寫道本學(xué)堂對男女學(xué)生一視同仁,若有女孩想入學(xué)堂讀書,今日起即可入學(xué)。
有幾家父母帶著自家女娃圍過來觀望,倒也只是觀望,猶豫著沒有動,秦榛倒是大大方方的走進去,林先生看見她很是高興,領(lǐng)著她進了屋里。
“今日起秦榛便是我們的新同學(xué)了,日后可能還會有其他女孩入學(xué),大家要一視同仁,切不可懷有偏見”
林先生沖秦榛點點頭,用手指了個座位,示意她過去坐,便開始上課了。
對于初入學(xué)堂的孩子先從識字學(xué)起,慢慢的會教《三字經(jīng)》、《百家姓》、《千字文》,再大一點的會教《四書五經(jīng)》。
秦榛自然是從識字學(xué)起,幾堂課下來練習(xí)寫大字手都累的酸酸的,不過還是覺得甚是有趣,從剛開始的鬼畫符漸漸地倒是有些像樣了。
小孩子的世界總是單純的,加上小村莊里人民風(fēng)淳樸,男孩子們對秦榛并沒有什么偏見,反而因為班上只有一個這么水靈的女娃而多加照顧,有道是物以稀為貴,短短的一天,秦榛就成為了班里一枝花,待遇很是不錯。
其他家父母觀望了幾天,覺得讓自家女娃學(xué)學(xué)認字好像并無不妥,幾天之后又有幾個女孩子入學(xué),秦榛的地位明顯有所下降,學(xué)堂里小男生的好吃的再也不能都送她一個人了。
學(xué)習(xí)生活就這樣按部就班的開展下去,秦安陽一年里總會出去云游兩三次,以前都會帶著秦榛一起,不過現(xiàn)在秦榛有正事要忙,當(dāng)然不能陪他出去‘游山玩水’了,他不在的時候,就把秦榛寄放在買面條的李嬸家,秦榛學(xué)東西快,正好可以幫李嬸家的姑娘李小花溫習(xí)功課。
這次走之前還特意叮囑秦榛每隔三天要按時泡藥浴,切不可中斷。
“知道啦,你就放心的走吧,我在李嬸家有吃有喝的餓不著,不過這次師父你又要扮成什么模樣啊,每次出去都要變裝一下,是不是欠了別人的錢怕人家追債,要不就是惹了風(fēng)流債,嘖嘖,師父可真不正經(jīng)”秦榛打趣道。
“你懂什么,我這是體驗生活,是樂趣,懂不,臭丫頭片子”秦安陽為自己很沒威信深感苦惱。
待秦安陽扮作個老道收拾好行頭,還有點戀戀不舍的準備告別一下,秦榛早就頭也不回的跑去上課了。
他無奈只好自行下山。
秦安陽云游的日子里,秦榛該上課上課,該吃吃吃,該玩玩,過的倒是很愜意,轉(zhuǎn)眼三個月過去了,秦安陽終于風(fēng)塵仆仆的回來了。
回來后,先到李嬸家,秦榛還沒放學(xué),便在此等候。
“喲,秦神醫(yī)這幾個月去哪兒了,瞧你這氣都沒喘勻就往回趕,還怕我餓著你家秦榛呀,我看你倒是瘦了一圈”李嬸笑道。
“哎,世道艱難,不提也罷,快快給我倒杯水喝”
“好嘞”
這邊水還沒喝完,秦榛也下課回來了。
腳還沒邁進屋子里,便聽秦安陽一嗓子,“阿榛啊,師父可想死你了,你想師父沒”
“沒”秦榛回的迅速。
“既然師父回來了,那我們就不打擾了,這三個月多謝李嬸照顧了”秦榛現(xiàn)在就想快點把師父帶回去,一會兒指不定要說些什么古怪的話。
“師父,你這趟出去倒是瘦了不少,怎么被討債的發(fā)現(xiàn)了嗎?”倆人邊說邊往山上的小屋走著。
“就不能盼我點好,不是師父跟你吹,這次旅途實在是艱辛,在途中路過的一座山上師父我可是救了一個武林高手,只不過運氣有點不好,他似是被仇家追殺,竟是連我也一并帶上,絲毫不講道理,一路躲躲藏藏總算是把那些人擺脫掉了,可惜盤纏也用光了,這才回來晚的”
“那師父你可有傷到哪兒,還是......你莫不是在騙我?”
“跟你說話真是只能聽上半句不能聽下半句,瞧瞧,那高手為了感謝我的救命大恩還圖文并茂的寫下了他所承師門的功法,我說我年紀老大不小了,學(xué)著也吃力,還不如制點毒粉毒藥丸來的快,他說無妨可以給我家小輩拿來強身健體練著防身,我覺得倒也不錯,便拿回來給你練吧,瞧你這小身板練練也好”秦安陽說了一堆,從身上翻了個遍把那本強身健體的書拿了出來。
秦榛接過書翻了幾頁,又把書中間一彎沿著書沿快速翻了一下,“恩,不錯,這連環(huán)畫看起來倒是挺有意思的,那我收著了,那大俠有說他師承哪門哪派嗎,姓甚名誰?”
“他說他那一門并不是什么名門師派,只是他們殷家傳下來的功夫罷了,別的我也沒有多做打聽,師父可不是那八卦之人”
“看來這殷大俠還挺低調(diào)”不過最后一句秦榛是不信的。
“對了,臭丫頭,我這次下山還特意給你尋了一味毒藥,待我調(diào)配下藥方,這藥浴肯定更見功效”
“......”
雖說平日里秦榛總擠兌秦安陽,但是答應(yīng)了按時泡浴就還是沒有中斷的。
秦安陽很迅速的將藥方調(diào)好,當(dāng)天晚上正好是泡浴的時間,于是十全大補湯就安排上了。
只不過今日倒是出現(xiàn)了點意外,泡完浴后夜間入睡時秦榛突然一時渾身發(fā)冷,一時虛汗不止,也不知發(fā)的高燒還是低燒,窩在被窩里渾身顫個不停。
秦安陽似是早有預(yù)感,一直在外面觀察著,一發(fā)現(xiàn)不對便立即煮藥,先是把藥給秦榛灌下去,又是在秦榛身上幾處大穴上不停施針,自己也是出了一腦門虛汗,折騰了一夜,秦榛總算恢復(fù)了面色。
清晨,秦榛悠悠轉(zhuǎn)醒微微地嘆了口氣道:“師父咱們多大仇多大怨,你這醫(yī)術(shù)還有把門的沒有呀”
不過看到秦安陽眼里余下的驚慌和焦急秦榛也放緩了語氣,看來昨夜師父也不好過。
“等我恢復(fù)了,那本連環(huán)畫我可得拿來好好練練,待我報仇之時可別說我不尊老愛幼才是”
秦安陽見她還能開玩笑,知是沒有大礙了,松了口氣遂笑道:“我這把老骨頭架子可禁不了你的報復(fù),我現(xiàn)在就得逃之夭夭了”說完人便沒影了。
秦榛知道師父是去給她做早飯去了,心里暖暖的,她感受到昨夜有多兇險,師父能為她做到這樣她已很知足了。
她早就知道為何被師父撿來后就要開始泡那奇怪的湯,并不是像師父說的為了恢復(fù)記憶,她隱約猜到自己失憶不只是因為溺水傷了腦子,而是體內(nèi)的某種毒所致,只是不知是從娘胎里帶的還是人為所致。也不知自己失憶前那五年為何毒性沒有發(fā)作,似是......被人壓制住了。
他們師徒二人倒是心有靈犀一般,都是心知肚明,卻也沒有明說。秦榛覺得這樣就好似不知自己以前可能過得很悲催。秦安陽覺得自己的寶貝徒弟忘了不想記起的,以后能堅強快樂的活著就好了。
師父未能確定體內(nèi)毒素如何可解,只能靠泡浴這種相對溫和的方式抗衡。
每次下山說是云游去懸壺濟世,其實也是為了尋找各種名貴藥材,兵行險招,以毒攻毒,希望能制出解藥。
師父原只是一個陌路之人偶然救了她,卻能夠待她如此之好,秦榛想到這里眼眶微微泛紅,淚花在眼里打轉(zhuǎn)。
不是她不想尋找自己的家人,只是害怕,怕自己真的生活在一個充滿危機沒有溫情的家,但卻心懷一絲希望,那個壓制她體內(nèi)毒素之人該是真心待她的人吧。
而在這里每天和師父插科打諢的日子也挺快樂的。
身體剛剛恢復(fù),秦安陽給她請了幾天的假好好休養(yǎng),這幾天在家呆著,左右無聊,便拿起了那殷大俠給的連環(huán)畫對著上面小人的動作比劃了起來,才小半個時辰就大汗淋漓了,看來強身健體之用倒不是虛言。練上幾日覺得身體輕快不少,行動也更迅速了,抓野兔,摘果子比以往更加省時省力。
身體恢復(fù)的差不多了,也該照常上課了,請假不在的日子,林先生也很擔(dān)心,這幾日講的東西都他都自己整理好了,交給秦榛來看。
日子就這么平靜如水悠悠流過,師父依舊是每隔一段時間便下山尋藥。
也不知是師父走運還是山下的那些大俠、怪人運氣太不好。師父幾乎每次都會順手撿幾個人來治治,若是有錢或是沒有遭難誰會讓這看起來不太靠譜的游醫(yī)來治,銀子嘛,自是沒有許多,多是講些奇聞異志或是畫幾本‘連環(huán)畫’來聊表謝意,更有甚者竟是來了一個霸王治。
每次師父回來的時候都會拿‘連環(huán)畫’給秦榛翻看。也會給秦榛講那些他從其他人口中聽來的天下大事,名人們的風(fēng)流事跡,秦榛雖然遠在山中,也對當(dāng)今天下的格局也是了解的七七八八。
當(dāng)今皇上好制衡之術(shù),朝中朋黨林立,有士家貴族之派,也有新科后進之派,也分以首輔趙容珍為首的江淮派系,也有以次輔申萬青為首的申黨之流。
申萬青學(xué)識不高倒是很能得皇上歡心,正經(jīng)讀圣賢書憑科舉一路升上來的趙榮珍對申黨之人最是嗤之以鼻,平時兩方橫看豎看都瞅?qū)Ψ讲豁樠郏殉伤鹬畡?,皇上自然樂見其成??沙既绱嗣鳡幇刀罚l人管過百姓生活是否困苦。
自從樂聞大將軍歿于南越,朝中竟無人能替,近兩年北方車蘭國已有死灰復(fù)燃之勢,南越也是暗藏野心等待時機,然而這些朝中大事都不是秦榛可以操心之事,想了也是白想,還是在江湖之遠安心的過好自己的小日子吧。
明學(xué)堂里的學(xué)生也換過一波波了。
不過女孩子們大多學(xué)了一段時間就被家長接回家了,這個時代不求女子能考取功名,能識得幾個字已是讀過書之人了,若能吟詩作對,那便可當(dāng)?shù)蒙鲜遣排恕_€是會些女紅,燒得一手好菜,能幫家里務(wù)工務(wù)農(nóng)將來嫁個好夫婿才實在些。
因此到后來明學(xué)堂里又回到了只有秦榛一個女孩的時期。
春去秋來,五載時光匆匆而過。
秦榛已經(jīng)十二歲了,這天,村里又發(fā)生一件大事,在未婚姑娘們里又炸開了鍋。
事情是這樣的,村里的金嘴王媒婆收了村長的好處,硬著頭皮去找林先生給村長家的閨女說媒,林先生拒絕不了,只得自爆大料。
他說自己在京城休過兩任老婆,第一任老婆如今杳無音信,在臨陽也是因為實在拒絕不了別人說媒才連夜逃離的。自己是個負心漢,還是不要耽誤姑娘的青春為好。
未婚的姑娘一聽到這一消息紛紛暗自神傷,沒想到林先生如此文雅俊朗的人居然休過兩任老婆,也不確定她們自己有沒有把握抓住林先生的心,對林先生的熱情也是消退了不少。
不過沒隔幾日她們又收到個令人備受打擊的消息,那就是林先生要走了。
秦榛也很是吃驚,下了課跑去問林先生,“先生為何突然要走,是因為說媒的事嗎?”
“其實是因為我這幾日收到了友人的來信,說在青州可能遇到了一位對我很重要的故人,她是我必得去尋之人,這幾日我安排好課程,便會盡快啟程的”
“那先生還會回來嗎?”
望著秦榛似是有所期待的眼睛,林憶之也是有些不舍,他對眼前這個女孩十分喜愛,不同于其他孩子,可能是因她是女孩卻能堅持讀書而不似其他女孩吧,望著眼前的這雙眼睛不知怎的競和那人有所重疊,許是.....自己是過于思念才出現(xiàn)了幻覺。
林憶之從晃神之中醒了過來,終究還是對她說道:“明日之事,我也無法預(yù)測,不過有緣自會相見,期待我們?nèi)蘸笤俅我娒娴臅r候”
“好,我相信會有那么一天的”
“我走之后功課也不要落下,我會把我這些年帶在身邊的一套四書五經(jīng)留給你,上面有我平日翻讀的注釋,希望對你能有所助益”林憶之伸手摸了摸秦榛的頭。
秦榛有些傷感,“先生把如此寶貴的書留給我,阿榛定不會辜負先生所望”
“如今世道雖艱,吏治不清,但我相信我們定會見到河清海晏之時,這世間也自會有你的一番天地”
秦榛用力的點點頭,這時秦榛只覺得林先生所說的話不過是勉勵之言,并沒有想到多年之后自己也會遇到這世間的許多大人物甚至自己也成為其中一員,有著自己的一番天地。
離別的日子不管再怎么不想也會來臨,秦榛和明學(xué)堂的學(xué)生們都來送行了。
“送君千里終須一別,我雖離開了,但是諸位的學(xué)業(yè)不可荒廢,若有朝一日學(xué)業(yè)有成,還望報效國家,為百姓圖謀”林憶之在村口停下來回過身來對諸生拱手道。
“是,謹記先生之言”諸生齊聲道,臉上均露不舍之色。
林憶之雖也是不舍,但也只是轉(zhuǎn)過身去擺了擺手便走。
秦榛追了上去道:“林先生”
林憶之停了下腳步,見她似是有話要問。
秦榛猶疑道“其實我有個疑問,您說自己是薄情之人,我定是不信,難道只是為了拒絕說媒,為何要自辱名聲呢?”
林憶之笑道:“我休過兩任妻子倒是不假,讓別人認為我是薄情之人倒也無妨,若是因此能絕了她們的期望,對她們的將來來說絕非壞處”
秦榛道:“我雖不知個中緣由,但我相信您定有苦衷,望您此去能尋到那位重要的人”
林憶之有些動容,這么多年還是第一次聽到寬慰之言。
“先生此去,山高水長,不知如何才能再見?”
“青州知府李歆乃我少時同窗好友,你若找我的話定能從他那里得知我的消息”
“好,阿榛記住了,我以后定會去找先生的,我們拉鉤”
倆人均伸出小手指蓋了個章,就是一言為定了。
林先生走后,秦榛也去臨縣的學(xué)堂,可那的學(xué)堂都不收女學(xué)生,只能求得師父花錢找教書先生到小竹屋來教。
可是別的先生多有偏見不似林先生那般一視同仁,收了錢授課也多是敷衍,秦榛最后只好把他們轟走,自己搜羅書籍來看。
學(xué)累的時候就看看‘連環(huán)畫’活動下身體,偶爾跟師父學(xué)習(xí)點醫(yī)術(shù),不過她還是對研制調(diào)料比較感興趣,于醫(yī)術(shù)方面并沒有什么長進。
而每隔三日還是雷打不動的泡十全大補湯。
直到三年后,師父說大功告成了,這浴可以不用再泡了,雖說留下些后遺癥,時常周期性的手腳乏力,但也算是因禍得福。
十年泡下來,初衷是為了祛毒不得已而為之,但是這么多精貴的好藥材、好毒藥材泡下來,秦榛對于一般的毒藥已經(jīng)產(chǎn)生抗性,輕易不會再為毒物所害。
春天,在一個溫風(fēng)和煦,櫻花盛開的日子,秦榛收到了林先生的來信,邀她去青州賞花游玩,見見世外的風(fēng)土人情,秦榛得信后很是高興,這些年多在這偏遠之地呆著,鮮少下山游歷,即使有,也都是周圍郡縣,她也想想去看看在這安隅之地之外的世界是什么樣的。
寒九櫻
楔子是關(guān)于男女主上一輩時的概括,正文是在此十六年后的時候開始,第一章主要交代了女主的童年生活,她遇到的人都是在她生命中十分重要的人,雖以為自己是一個的孤女,但成長的路上她從不缺少來自身邊人的愛護,也是幸福的童年造就了她樂觀積極善良的性格,之后的路上雖然會遇到一些挫磨,但她總會堅強的渡過。有時她會耍些小聰明,有時又很無賴,但這都是可愛俏皮的一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