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光荏苒,歲月不居。終南山從秋高氣爽到大雪紛飛,從春寒料峭到酷暑難耐。轉(zhuǎn)眼間,這年十月時節(jié)已然來臨,時值紹興九年。
這日,終南山郁郁蔥蔥,風(fēng)景如畫。張明遠(yuǎn)、費無極、扁頭與子午、余下、普安、武連正在廳堂看《道德經(jīng)》,突然見弟子跑了進(jìn)來說:“師父、師叔、師伯,大師兄,二師兄,不好了,種浩將軍臉色煞白上山來了,已經(jīng)到了山門之處,不知何故?!?p> “太上皇歸天了!”一聲長嘯襲來,種浩居然淚流滿面,捶胸頓足而來,后面跟著侍衛(wèi)與種夫人。種夫人泣涕連連,安慰種浩,種浩依然淚光點點。
此言一出,張明遠(yuǎn)頓時大驚失色,站起身來,又坐了下來,一瞬間臉色煞白,昏迷不醒。眾人救起,送到里堂歇息去了。
費無極也是噓唏不已,差點跌倒,如若不是普安扶住,不堪設(shè)想。
子午、余下、普安、武連更是擔(dān)驚受怕,種浩與種夫人也自責(zé)不已,不該將此消息帶上終南山,害得張明遠(yuǎn)昏迷不醒。扁頭噓唏不已,得知宋徽宗駕崩也是傷心難過。心里不是滋味,一瞬間也是淚流滿面,苦不堪言。
費無極坐在張明遠(yuǎn)身邊,目不轉(zhuǎn)睛的看著張明遠(yuǎn),就怕他有所閃失。費無極吩咐終南山弟子多加照顧,眾人不敢怠慢。
雖說費無極眼下掌管青城山,可費無極當(dāng)年也是終南山的二弟子,說話的份量,在終南山還是有的,在終南山,除了張明遠(yuǎn),第二位便是費無極,其次才是扁頭,再次也算阿長。只是阿長離開終南山太久,不知何時歸來,許多新弟子大約忘卻阿長很久了。新上山的弟子見費無極的次數(shù)很多,故而對費無極畢恭畢敬,言聽計從。如若張明遠(yuǎn)、扁頭都不在終南山,主持大局非費無極莫屬。反之亦然,在青城山,如若費無極、阿長不在,張明遠(yuǎn)也可主持大局。眼下終南山與青城山,守望相助,親密無間,為江湖所津津樂道。
“無極,明遠(yuǎn)這昏迷不醒好似遺傳了太上皇,太上皇當(dāng)年聽說金人南下也是這般模樣,一下子就昏厥過去?!狈N浩看向費無極。
“此一時彼一時,不可同日而語。明遠(yuǎn)他也是悲痛欲絕,你們也知道明遠(yuǎn)與太上皇同年同月同日生,他一直不告訴任何人,只是我知道,師父、師叔知道。明遠(yuǎn)也是苦不堪言,或許感同身受,也未可知?!辟M無極擺擺手,語重心長道。
種夫人噓唏不已,大驚失色:“這可是一件奇聞,居然同年同月同日生,實在難以置信。太上皇在五國城,聽說金太宗以禮相待,他們都成為親家了。太上皇的帝姬嫁給金太宗的皇子,這也算一段奇葩姻緣了。”
“什么姻緣,分明是牛不喝水強按頭。女真人逼迫霸占我大宋帝姬,這靖康恥后,東京城外的劉家寺不知死了多少帝姬,有多少孤魂野鬼。女真人押解太上皇與欽宗一路北上,這路上不知多少帝姬慘遭毒手。到了大金國白山黑水后,大宋的帝姬被女真人送進(jìn)洗衣院,這命運就可憐兮兮了。至于能做大金國金太宗的兒媳,就很難得了。能活命就好,她們還敢不從么?”扁頭恨恨的道。
子午噓唏不已:“不錯,我們也一路北上,在劉家寺附近也見過不少尸首,真是苦不堪言,慘不忍睹。堂堂大宋帝姬被蹂躪,金人慘絕人寰,仿佛歷歷在目?!?p> “靖康恥,恥在何處?”余下嘆道。
普安分析道:“靖康恥不僅僅是我大宋二帝被俘虜,更是大宋本可大獲全勝,卻硬生生俯首稱臣。二帝糊涂,大宋文臣武將糊涂?!?p> 武連頓時想起趙香云,轉(zhuǎn)過頭,跑出去,一個人淚流滿面。
片刻,余下出去勸好,他才走了進(jìn)來,微微一笑。
“大家都別傷心難過了,眼下說什么也沒用?;貞浲拢闶墙覀?,越回想越痛心疾首,如萬箭穿心,似心如刀絞。何必如此,豈不自尋煩惱?武連,你也別傷心難過,這帝王家本就與眾不同,該享受的一樣不少,該忍受的也一樣不少。這便是他們的宿命?!辟M無極心知肚明,馬上安慰武連。
種浩一怔,沒想到費無極講宿命,就嘆道:“道家也說宿命論?”
“道家可不信命,他們因勢利導(dǎo),會化腐朽為神奇。不過道家也不會與天相博,太上老君所言極是,正道是:‘禍兮福所倚,福兮禍所伏?!磺薪栽谧兓弥?。”種夫人飽讀詩書,馬上介紹道。
扁頭贊不絕口:“不錯,夫人果然對《道德經(jīng)》了如指掌。人生在世,皆是此理,不可自以為是,不可自尋煩惱。凡事都要仔細(xì)再三,無為而無不為。與世無爭乃心境,而有所為乃命望所歸。無為、不爭,是太上老君對君王的告誡。這道理頗為要緊,實為當(dāng)世大道?!?p> “師伯講得好難懂,不過很有道理?!弊游缏牪惶托Φ?。
余下一怔,馬上吐出舌頭:“《道德經(jīng)》上怎么說?”
“《道德經(jīng)》上說,想得道,先修德。老子的本意,是要教給人修道的方法,德是根基,道是德的升華。沒有德的根基,為人處世、治家、治國,很可能都失敗。”普安分析道。
武連心煩意亂,喃喃道:“你們說《道德經(jīng)》,我讀了感覺心平氣和,沒什么煩惱了?!?p> “你別總是傷心難過,為師知道你在想什么?!辟M無極安慰武連。
武連低下頭,默然不語。
“你們師徒就別再說傷心難過了,明遠(yuǎn)還昏迷不醒??戳恕兜赖陆?jīng)》本無憂無慮,逍遙自在??擅鬟h(yuǎn)還是抵不住世間的悲歡離合,如之奈何?”扁頭道。
“太上皇去世,多久了?”子午問道。
余下看向種浩:“種浩將軍快說?!?p> “將軍,這太上皇駕崩,遠(yuǎn)在五國城,消息如何傳到京兆府了?”普安看向種浩,目不轉(zhuǎn)睛。
武連也感到蹊蹺,不由大驚失色:“不錯,這消息可不可開玩笑,還望將軍說個明白。”
“還是女真人撤走后,得知的。岳鵬舉收復(fù)了襄陽府等六郡,震動天下。偽齊劉豫被打敗,女真人把偽齊皇帝撤銷,歸還了中原與關(guān)中的國土于我大宋。眼下京兆府又回到我大宋手中了。太上皇駕崩的消息早已在開封府傳得沸沸揚揚,江南都有人知道了,傳到關(guān)中,為時已晚,你們眼下才知道,更晚了。我也是昨日才得知,不敢想象,多方求證,準(zhǔn)確無誤,才上山告訴你們?!狈N浩娓娓道來,泣不成聲。
“原來如此,京兆府又回來了,真是可喜可賀?!辟M無極聽了這話,喜出望外。
扁頭也大喜過望:“這下就好了,天下太平有望。”
“可惜,靖康恥依然沒報仇雪恨。太上皇也駕崩了,等不到回歸中原的時日。聽說太上皇在紹興五年的六月就駕崩了,也就是四年前的六月。女真人密而不發(fā),后來還是高麗人到江南,走漏的風(fēng)聲?!狈N夫人也悲喜交集,感慨萬千。
子午恨恨的道:“可惡之極,女真人如此喪盡天良。居然隱瞞不報!”
“對一個死人,女真人也不放過?!庇嘞赂桥豢啥?。
普安氣急敗壞:“太上皇真是可憐兮兮。”
“帝姬們更是可憐兮兮,不能回到中原了?!蔽溥B痛心疾首。
種浩義憤填膺道:“欽宗如今孤苦伶仃,不知在五國城做何感想?!?p> “還能如何,自然是夜夜垂淚了。當(dāng)然這是異想天開,欽宗這人沒心沒肺,想必他不會哭,他會笑,他已經(jīng)瘋了?!北忸^仰天長嘆。
“你就積點口德好了,與一個將死之人,何必斤斤計較。世人皆知,欽宗是靖康恥的罪魁禍?zhǔn)?,他已然被女真人帶到大金國認(rèn)罪伏法,面壁思過去了。我們就不必再說他的不是了,他若良心未泯,該對東京黎民百姓的苦難負(fù)責(zé),他,實在難辭其咎?!辟M無極噓唏不已。
黃昏時分,張明遠(yuǎn)才慢慢蘇醒,漸漸睜開眼,隨即仰天長嘆:“想不到,太上皇居然如此客死他鄉(xiāng),這可如何是好?”
“太上皇駕崩前,苦不堪言。這靖康恥,亡國恨,讓他神情恍惚;這鄭太后駕崩,讓他淚流滿面;這皇子去世,讓他老淚縱橫。我可聽說,太上皇在五國城還生下了六兒八女,女真人以禮相待,可太上皇還是日夜思念中原。不能返回中原,自然苦不堪言?!狈N浩淚流滿面。
扁頭嘆道:“那女真人難道不送還太上皇的靈柩?這入土為安,難道女真人不懂?俺就納悶,俘虜太上皇做什么,女真人吃飽了撐的么?”
“這就不得而知了,但愿女真人會送回太上皇靈柩?!辟M無極哭笑不得,淚光點點。
“要不要到五國城,搶奪太上皇靈柩?”子午氣急敗壞,馬上舉起拳頭晃了晃。
余下也信誓旦旦:“這主意不錯,還要搭救欽宗與趙香云。”
“好了,你們別開玩笑了?!逼瞻部扌Σ坏?。
武連冷笑一聲:“如若可以搭救,當(dāng)年在燕山府就得手了,何必等到今日?!?p> “不可,女真人必然早有防備。這長途跋涉,且不說一路上要歷盡千難萬險,到了大金國,人生地不熟,何處找尋?你們可聽得懂女真人說話?”種夫人擺擺手,馬上嘆道。
張明遠(yuǎn)坐起身來,叮囑道:“此事事關(guān)重大,不可輕舉妄動。事已至此,至于太上皇靈柩就不必多想了。人死不能復(fù)生,如若前去搶奪,必定大動干戈,對太上皇也難以做到尊敬了。這駕崩已成定局,恐怕只能是朝廷出面交涉,或許才會讓太上皇魂歸中原。太上皇雖死猶生,我等要齊心協(xié)力,協(xié)助高宗,抵御金賊,實為當(dāng)務(wù)之急?!?p> “明遠(yuǎn),你就安心歇息,不必胡思亂想。我知道你心里不痛快,可你自然也心知肚明,太上皇北上后,注定這般結(jié)局。是也不是?”費無極勸道。
“不錯,看來也只能如此了。俺以為眼下女真人對京兆府施以懷柔安撫之策,凡事都以和為貴。這般看來京兆府就相安無事,再者吳玠與種浩據(jù)守和尚原,成都府就固若金湯?!北忸^點了點頭,噓唏不已。
種浩恨恨的道:“太上皇駕崩,雖說令人悲痛欲絕,可他何嘗不是解脫?雖說女真人以禮相待,可精氣神如同殘云。人活著不就活個精氣神么?如若是行尸走肉,那就生不如死了?!?p> “師父,請節(jié)哀順變,千萬別傷心難過?!弊游缈聪驈埫鬟h(yuǎn),眼里帶淚道。
余下也看向張明遠(yuǎn):“師父自從離開江南后,就越發(fā)消瘦了,此番富平大戰(zhàn)后,更添幾分憂思。”
“富平大戰(zhàn)雖說我大宋元氣大傷,可吳玠與種浩將軍在和尚原、仙人關(guān),重創(chuàng)金人,這川陜就太平了,金人自然不敢有恃無恐,為所欲為?!逼瞻矅@道。
武連點了點頭:“不錯,師伯消瘦,恐怕另有緣由。只是我們不好說!”
“也沒什么不好說的,既然如此,我就說說看。我憂心忡忡的倒不是太上皇的安慰,也非京兆府的存亡。我就怕人心向背,聽說關(guān)中傳得沸沸揚揚,黎民百姓對大宋富平大戰(zhàn)一敗涂地,拍手稱快。這便是我近來憂心忡忡所在?!睆埫鬟h(yuǎn)馬上坦誠道。眾人這才恍然大悟,也是感同身受。
“明遠(yuǎn),你要多加保重。如若你病倒了,終南山就無人主持大局了?!狈N夫人看向張明遠(yuǎn),安慰道。
張明遠(yuǎn)看向扁頭,微微一笑:“沒事,有扁頭師哥,終南山安然無恙。”
“俺可沒這本事,別指望俺。終南山還是明遠(yuǎn)主持大局比較好,俺可守山已是勉為其難?!北忸^破涕一笑。
“扁頭師哥的本事可不簡單,終南山認(rèn)識扁頭的可比張明遠(yuǎn)多,我可是聽香客所說。”費無極樂道。
子午心煩意亂,隨即尋思:“眼下徽宗駕崩,留下欽宗,不知高宗做何感想?就怕女真人放回欽宗,那高宗的皇帝就尷尬了,如此二人會大動干戈,豈不令世人恥笑?”
“太上皇死了就死了,他罪有應(yīng)得,他活該,他自找的。”余下不以為然,也尋思開來。
“太上皇啊太上皇,你當(dāng)年就不該早早退位,你不知如何是好,也沒事,可請教張叔夜、李綱,你偏偏選了最壞的一步棋去走,這退位后,清閑倒是清閑了,可太子不情不愿的登基大寶,接收一個危機四伏的局面,且不說他能否主持大局,只一件事就夠他焦頭爛額,那便是如何對付蔡京、童貫,雖說他們當(dāng)年跟隨你太上皇到鎮(zhèn)江府去了,可他們的黨羽在東京。欽宗之所以貶走李綱,我看其中大有文章,那便是欽宗認(rèn)為李綱是太上皇你安插在他身邊的棋子。至于后來進(jìn)京勤王的張叔夜,欽宗更是想用卻不敢用。如若張叔夜趕走女真人,萬一擁兵自重,重新?lián)泶髂闾匣蕪?fù)位,或者張叔夜自立為王,就后果不堪設(shè)想了。這便是欽宗當(dāng)年之所以千方百計要議和的想法??商匣誓惝?dāng)年恐怕也是身不由己,被欽宗軟禁宮中,故而也是眼睜睜看著女真人打進(jìn)東京。”普安不由尋思,頓時義憤填膺。
武連環(huán)顧四周,感慨萬千之際,馬上尋思:“云兒,你還好嗎?你身在帝王家,也是身不由己。你父皇駕崩了,你母后駕崩了,你一定傷心難過。我又不能搭救你,你一定悲痛欲絕,不知女真人如何對付你,我也不知道該說什么好了?!?p> 種浩告訴張明遠(yuǎn):“聽說,太上皇在五國城時依然手不釋卷,琴棋書畫,愛不釋手。讀到李唐的《李泌傳》,居然淚落如雨。這是曹勛南歸后所言!明遠(yuǎn),太上皇駕崩后,還留下一首詞。去年傳到中原,后來又傳到了京兆府。”說到這里,馬上吟誦開來:
宴山亭
裁剪冰綃,輕疊數(shù)重,淡著燕脂勻注。新樣靚妝,艷溢香融,羞殺蕊珠宮女,易凋零,更多少,無情風(fēng)雨。愁苦,問院落凄涼,幾番春暮。
憑寄離恨重重,者雙燕何曾,會人言語?天遙地遠(yuǎn),萬水千山,知他故宮何處?怎不思量?除夢里有時曾去。無據(jù),和夢也新來不做。
張明遠(yuǎn)神情恍惚,背過身,尋思:“太上皇啊太上皇,你如何就撒手人寰了。明遠(yuǎn)還想北上搭救于你,可為時已晚,如之奈何?想一想多少年來,明遠(yuǎn)都是有信念才苦苦支撐到于今,你先我而去,便是太也狠心。明遠(yuǎn)與你天各一方,可苦煞明遠(yuǎn)了。你與明遠(yuǎn)同年同月同日生,難道明遠(yuǎn)要與你同年同月同日死不成?我死雖容易萬分,可誰為你報仇雪恨。明遠(yuǎn)死不足惜!如若明遠(yuǎn)不能為你報仇雪恨,我的徒兒也會替你報仇雪恨!徒兒的徒兒,徒子徒孫,無窮無盡,總有一日,也要報仇雪恨。你在白山黑水之間,想必也思念東京的一花一草,一樹一木,思念睿思殿的筆墨紙硯,思念宣德門的紅墻金瓦,思念垂拱殿的綠瓦紅墻,思念汴河虹橋邊的春意盎然。太上皇啊太上皇,明遠(yuǎn)知道你痛心疾首,捶胸頓足,忍辱負(fù)重,你安息吧!”
張明遠(yuǎn)慢慢閉上雙眼,一瞬間,仿若入夢:
這是紹興五年的四月甲子日,長白山上,鳥語花香,松花江畔,冰雪消融。一派春意盎然,美麗之極。有一人,卻無心欣賞,不但無心欣賞,而且身心交瘁,苦不堪言,最終病死在了這里。這季節(jié)山花爛漫,花花草草仿佛是他的笑意,永遠(yuǎn)留在了遠(yuǎn)離中原東京很遙遠(yuǎn)的五國城。他夢中的東京不再回來,他心中的期望倍加渺茫。他那年離開東京城,去往黃龍府之時,已是卑躬屈膝、羞愧難耐、度日如年,惶惶不可終日,他在金人逼迫,青衣置酒的屈辱和怨恨之中,悲慘的客死在了他鄉(xiāng)。在他不可怨天尤人之際,他心知肚明,此乃咎由自取而已,怨不得天地,怨不得蒼生,只怨自己,自作自受,自取其辱。五國城中,他在離開人世之時,氣喘吁吁,高聲呼道:
宴山亭
裁剪冰綃,輕疊數(shù)重,淡著燕脂勻注。新樣靚妝,艷溢香融,羞殺蕊珠宮女,易凋零,更多少,無情風(fēng)雨。愁苦,問院落凄涼,幾番春暮。
憑寄離恨重重,者雙燕何曾,會人言語?天遙地遠(yuǎn),萬水千山,知他故宮何處?怎不思量?除夢里有時曾去。無據(jù),和夢也新來不做。
此人便是太上皇,此人便是宋徽宗,他仰天長嘆面北而呼,豆大的淚珠滾落了下來,一瞬間穿過花白的胡須,他慢慢地閉上了雙眼,仿佛夢回了東京,那一棵芭蕉樹又枝繁葉茂,那孔雀杯又美麗芬芳。遠(yuǎn)處陣陣風(fēng)來,只見燕子向南方飛去。
正在此時,張明遠(yuǎn)剛要呼喊,可一瞬間睜開雙眼,卻一無所有。
“大宋江山社稷,本不屬于太上皇做,當(dāng)年的故事世人皆知,都怪大嘴師叔的祖上章淳,他那烏鴉嘴說什么,‘端王輕佻,不可以君天下。’這話本沒什么錯,偏偏向太后就氣不過,弄巧成拙,端王就做了皇帝,叫做宋徽宗,宋徽宗又變成太上皇。太上皇啊,你不想做皇帝,可你卻又做了皇帝。太子恐怕也不情愿做皇帝,可你偏偏讓他做了皇帝。你啊聰明一世,糊涂一時。”費無極也尋思開來,不由心里流淚。
“俺就感覺太上皇真厲害,能支撐九年也并不容易。他半生風(fēng)流倜儻,琴棋書畫,舞文弄墨,享盡榮華富貴,人到中年卻遭此大難,豈不可惜?”扁頭轉(zhuǎn)了轉(zhuǎn)眼珠子,心下噓唏不已,頓時尋思。
種浩也胡思亂想開來:“太上皇走了,一個時代也過去了。大宋第八代結(jié)束了。如若欽宗駕崩,高宗就沒什么忌諱了。其實趙構(gòu)登基大寶后就用不著怕欽宗了!女真人俘虜二帝,本想以此制衡高宗,可也沒什么大用。如若有用,女真人早就扶植二帝在東京復(fù)位了,何必等到今日?現(xiàn)到如今,太上皇駕鶴西去,欽宗又孤立無援,高宗不思進(jìn)取。大宋堪憂,如若女真人在京兆府這般恩威并施下去,恐怕北方就被金國霸占的太也心安理得了。多少年后,想必再想出師北伐就難上加難了。這何嘗不神似三國?當(dāng)年諸葛亮出師北伐,總也一敗涂地,便是民心向背,如之奈何?”
“不知太上皇如何對《李泌傳》頗有感觸,李泌,何許人也?”子午四人齊聲道。
張明遠(yuǎn)娓娓道來:“李泌,字長源。祖籍遼東郡襄平縣,卻出生于京兆府。李唐中期是個著名的謀臣、學(xué)者,作為北周太師李弼的六世孫,可謂出生名門,自然得到朝廷的賞識。李泌,自幼聰穎,深得唐玄宗的青睞,唐玄宗喜樂無比,就令他待詔翰林,為東宮屬官??上?,好景不長,楊貴妃得寵后,李泌遭到宰相楊國忠的忌恨,為了以求自保,李泌被逼無奈,只好歸隱名山之間,比方說嵩山、華山,還有我終南山。安史之亂時,唐肅宗李亨即位于靈武,也就是如今西夏的靈州。唐肅宗想起李泌,就馬上召見他,并讓他參謀軍事,自此寵遇有加。但他又被權(quán)宦李輔國等誣陷,再次隱居衡岳。唐代宗即位后,朝廷上下都想起他,他再被召為翰林學(xué)士,可依然屢遭到宰相元載、常袞等人的排擠,被外放到地方任職。唐德宗時再次入朝拜相,頗有威望,對內(nèi)勤修軍政、調(diào)和將相,對外聯(lián)結(jié)回紇、大食等國遏制吐蕃,達(dá)成‘貞元之盟’,使邊陲安定,使李唐國泰民安,趨于穩(wěn)定。最后壽終正寢,堪稱四朝元老,亙古未有。我想太上皇之所以對此感同身受,那便是太上皇想起了種師道,想起了張叔夜,尤其是李綱!他手下也有李泌這等人才,只可惜,得不到重用。李綱大人在太上皇時做小官,勸諫他退位,后來欽宗讓李綱保衛(wèi)東京。高宗繼位,李綱又拜相??上Ю罹V想做李泌,但他沒做成。這不是李綱的過錯,是太上皇、欽宗、高宗父子三人的過失。太上皇想到此處,如何不感觸頗深?!鳖D時背過身,淚如泉涌。
“事到如今,我看不必如此傷心難過。太上皇走了也算解脫,這身在帝王家,身不由己。尤其太上皇,奴家想,他這皇帝做的也夠本了。當(dāng)初他可不想做皇帝,偏偏就做了。等女真人殺來了,他迫不得已又不做了。女真人退了,他又回到東京。病急亂投醫(yī)的欽宗抓住郭京這樣的救命稻草,恐怕少不了太上皇的眼神。他父子二人猜忌了幾年,到了大金國,恐怕才幡然悔悟,可為時晚矣。”種夫人見眾人如此沉默寡言,就安慰道。
子午道:“孟夫子所言極是,‘生于憂患,死于安樂?!緛怼ㄊV’就搞的怨聲載道,太上皇就該幡然悔悟了,可他偏偏好大喜功,受童貫的蠱惑,非要奪取幽云十六州,結(jié)果非但沒奪取,還搭上大宋的半壁江山,豈不是引狼入室,自作自受?想到此處就義憤填膺。范文正也早有真知灼見,正道是:‘先天下之憂而憂,后天下之樂而樂?!匣逝c欽宗肯定不明白這其中的道理,故而大勢已去。”
“師父,眼下依徒兒來看,不可傷心難過。要頂天立地,與金人針鋒相對,不共戴天?!庇嘞乱姀埫鬟h(yuǎn)依然熱淚盈眶,就話鋒一轉(zhuǎn),微微一笑。
“不錯,我大宋要與女真人對抗到底?!逼瞻残攀牡┑?p> 武連擲地有聲:“還我河山,實乃當(dāng)務(wù)之急?!?p> 張明遠(yuǎn)噓唏不已,點了點頭:“好,以后這行走江湖,你們這一代就要頂風(fēng)扛旗了,為師不想再下山了。如今高宗的所作所為,為師不敢恭維,也不敢有所埋怨。黎民百姓如若有妨礙,你們就代為師效勞好了?!?p> “明遠(yuǎn),這話為時尚早,以后之事,靜觀其變?!辟M無極聽了這話一怔,卻點了點頭。
扁頭聽了這話,又驚又喜,可也灰心喪氣開來,原來張明遠(yuǎn)如若這般,以后就不下山了,可以與自己在一起,不過如若張明遠(yuǎn)不下山了,自己在終南山說話的份量難免大打折扣,畢竟張明遠(yuǎn)為掌門人。
種浩聽了張明遠(yuǎn)這般話,心下一片茫然,不知所云,馬上嘆道:“如若明遠(yuǎn)不下山了,蒼生又當(dāng)如何?”
“明遠(yuǎn),你不下山,以后做什么?”種夫人也大驚失色,素聞張明遠(yuǎn)行走江湖,如若不下山,種浩就要上山,不由擔(dān)憂道。
子午看向張明遠(yuǎn):“師父,你做什么?”
“師父做什么,只有他自己知道?!庇嘞乱残Φ?。
“在終南山講經(jīng)說法也不錯?!逼瞻残Φ?。
武連道:“閉關(guān)修煉,研習(xí)一套絕世武功秘籍?!?p> 張明遠(yuǎn)微微一笑,捋了捋胡須,環(huán)顧四周:“做什么?要做之事多如牛毛。行走江湖許多年,要寫一部書,流傳于世,把我半生經(jīng)歷寫進(jìn)去,把許多英雄人物寫進(jìn)去,你們以為如何?”
“我也寫一本書,從終南山到青城山,這一路的經(jīng)歷寫進(jìn)去?!辟M無極也饒有興趣,樂個不住。
“你們,把俺也寫進(jìn)去?”扁頭恍然如夢,馬上喜樂無比。
種浩笑道:“我呢?要不要寫進(jìn)去?”
張明遠(yuǎn)、費無極面面相覷,應(yīng)聲道:“把你們統(tǒng)統(tǒng)寫進(jìn)去。”
“這般也是很好,寫下千言萬語,記錄點點滴滴,如今我大宋印刷術(shù)這般高超,多刊印幾本,也是不錯。如若放在過去,恐怕勉為其難,我大宋就另當(dāng)別論了?!狈N夫人喜出望外。
張明遠(yuǎn)神情恍惚,若有所思:“從我小時候開始,到太上皇去世這可是一部很厚的書?!?p> “寫什么不好,偏偏寫太上皇。你寫他可不容易,如若寫不好,后人罵你不說,眼下世人也不領(lǐng)情?!辟M無極嘆道。
“書名可想好了?聽你說,要寫這前半生,你與太上皇又同年同月同日生。太上皇駕崩了,你還活著,你替太上皇寫一部書好了?!北忸^呡了呡嘴唇,笑道。
張明遠(yuǎn)語重心長道:“不錯,這想法好,我就寫與太上皇的點點滴滴好了。這本書,就叫做《夢里東京五十年》,你們意下如何?”
“你可真有趣,書名也脫口而出。偏偏要寫他,實乃自尋煩惱,自討苦吃?!辟M無極愣了愣。
“不寫他寫誰,太上皇雖說做皇帝大大的不合適,可他除了做皇帝不合適,其它的事可樣樣精通,堪稱我大宋帝王中,才華橫溢之人?!睆埫鬟h(yuǎn)噓唏不已。
“好啊,隨你好了,就怕你寫起來不容易?!辟M無極執(zhí)拗不過,笑道。
“師父,如若從你小時候?qū)?,恐怕有些故事就很難了,莫如從初次抵達(dá)東京見到太上皇寫起,豈不妙哉?”子午點了點頭。
余下道:“弟子以為,這書名可以叫做《汴河春》,師父可以寫抵達(dá)東京,所見所聞,東京最主要的就是汴河,汴河的春天也是一個夢的開端,豈不很好?聽說太上皇被金兵俘虜離開東京,也是路過汴河,當(dāng)時是三月末,恰好是春色襲來,春寒料峭。想必太上皇當(dāng)年在東京也喜歡郊游,也喜歡在汴河岸邊走一走,是也不是?”
“師父,你也要寫一本書,從終南山到青城山,這一路有什么可寫的?”普安看向費無極。
武連道:“你真笨,可寫的多了去了。明紅、月兒、明浩都到青城山去了,這樣多的人,可寫的何止一兩人?”
“不錯,帶你們上山,到明紅他們上山,青城山也算熱鬧非凡了。為師只是隨口一說,不打算寫這樣一本書,這可是一件大事,非同小可,如若勞心費神,就作罷了?!辟M無極笑道。
“我的書要寫下去,我準(zhǔn)備醞釀一番,如若有想法就動筆了?!睆埫鬟h(yuǎn)道。
“俺覺得,莫如叫做《汴河如夢》或者《夢回東京》,豈不很好?”扁頭認(rèn)真道,不由感慨萬千。
“還記得當(dāng)年在東京,大相國寺附近的書市,我可看到了建陽書坊的書。那些書采用‘上圖下文’的形式刻印《尚書》、《周禮》、《道德經(jīng)》和《荀子》。真是愛不釋手,你們看,桌上的這幾本,就是當(dāng)年我買的?!睆埫鬟h(yuǎn)沒寫書,就先想如何把書印刷出來。隨手一指,眾人看去,果然在張明遠(yuǎn)的窗邊,書桌上,放著幾本書。
種浩近前拿起,但見方才張明遠(yuǎn)所說的幾本書,看上去印刷依然很好。只是過了許多年,翻閱次數(shù)一多,頁腳有些褶皺,已被張明遠(yuǎn)用書皮包裹了起來。
子午笑道:“我還記得,東京大相國寺有一家叫做‘榮六郎’書鋪,不知眼下還在不在。他們書鋪有一本書,是《抱樸子內(nèi)篇》?!?p> “大相國寺東門大街,賣書的小商小販可是不得了,一個個能說會道,如若你問什么,他都一一作答,絕對是飽讀詩書,娓娓道來。好似就沒他們不知道的?!庇嘞禄叵肫饋恚步蚪驑返?。
“他們?nèi)缛粢粏柸恢?,你會買他的書,就怪了?!逼瞻矘返?。
武連道:“可不是,賣書的如若一問三不知,買書的就感覺他的書一定不靠譜,也是求個心安理得罷了。”
扁頭微微一笑:“俺當(dāng)年也路過大相國寺,那邊熱鬧非凡,俺以為是雜?;蛘咝〕裕哌^去一看,啼笑皆非,就看到那些書生低著頭,捧著書,好似當(dāng)飯吃一般。你們還別不信,我可親眼所見,有人讀到起興,居然笑出聲來??梢娺@書的味道也不錯!”
眾人樂此不彼,端起茶,喝了起來。
“如今女真人可有什么動作?吳玠守住了四川門戶,想必女真人不會善罷甘休。”張明遠(yuǎn)不再想寫書之事,只是看向門外,噓唏不已。
“韓世忠在黃天蕩阻擊兀術(shù),這鎮(zhèn)江府讓金人不敢小覷;吳玠守住和尚原,這成都府讓金人望而卻步;岳飛在藕塘大敗金軍,使襄陽府成為我大宋的銅墻鐵壁。至于眼下,不知女真人會當(dāng)如何?!辟M無極認(rèn)真分析道。
“岳飛在襄陽府,與偽齊劉豫大戰(zhàn),大獲全勝,這事可是天下震動?;噬洗蠹淤澷p,江南黎民百姓也喜樂無比。這可非同一般,實乃我大宋自南渡以來,首次向金人的大舉進(jìn)攻,金人大驚失色,一度潰不成軍?!狈N浩轉(zhuǎn)悲為喜道。
“聽說,岳飛此番功不可沒,這人可是名不見經(jīng)傳了。只是聽說他在宗澤手下是個小軍官,如何眼下就鼎鼎大名了,看他的膽略,超越韓世忠與吳玠,不在話下。至于劉光世、張俊,更是不值一提。”種夫人介紹道。
種浩不以為然,馬上笑道:“劉光世也不錯,張俊也還好。他們都比那個張浚好許多。不錯,眼下我大宋有三員虎將,前途不可限量,正道是:韓世忠、吳玠、岳飛。這岳飛年紀(jì)輕輕,可渾身是膽,與眾不同。為人處事聽說很好!我都想與他會一會,做個故交也不錯。”
張明遠(yuǎn)在江南就聽說過此人,宋高宗在他面前也提過,如今聽種浩這般說,不由也若有所思,難知底細(xì),只是感覺宗澤力薦之人一定有些本事,心中頓時一激靈,對岳飛暗記在心,不由念念不忘了。
費無極在江南,也聽宋高宗說起過此人,如今種浩這般娓娓道來,自然更是銘記在心,難以忘懷。不由佩服不已,意欲結(jié)識此人。
“此人莫非一匹黑馬?如何沒怎么聽說?韓世忠是世人皆知,岳飛沒聽過。張叔夜、李綱、宗澤,都是文武雙全,岳飛恐怕是個小將,不必在意?!北忸^也笑道。
子午在江南聽說過岳飛,還是宋高宗親口所說,可當(dāng)時宋高宗介紹的只是一點點,子午馬上饒有興趣,追問種浩:“前輩可知岳飛底細(xì)?”
“年紀(jì)輕輕,不知他今年有多大年紀(jì)?”余下知道岳飛年紀(jì),可還是裝作不知道,好讓種浩介紹,就也嘆道。
“不錯,不知他可比我們大?!逼瞻惨惭b傻充愣。
武連更是看向種浩,孜孜以求:“將軍,快說?!?p> “如今的岳飛已過而立之年。聽說岳飛的后背有刺字,上書曰:盡忠報國!”種浩娓娓道來,滿眼的喜色,隨手拿起張明遠(yuǎn)病榻跟前的筆墨書寫在紙上,眾人近前一看,點頭稱是。
種夫人也聽說了岳飛的故事,故而忍不住介紹道:“岳飛收復(fù)了我大宋六郡,其中以襄陽府為最,又名揚洞庭湖,鐘相、楊幺造反也被岳飛打敗。如今岳飛加檢校少保,進(jìn)封武昌郡開國公,又升荊湖北路、襄陽府路招討使,皇上眼下對岳飛是大加贊賞。此人可非比當(dāng)年,眼下可是皇上跟前的大紅人,紅的發(fā)紫了。”
“紅得發(fā)紫?而立之年!不可思議,實乃后來居上?!弊游绱篌@失色。
“這人可真令人羞愧難耐,我們都顏面掃地了。”普安也嘆道。
武連道:“他出人頭地,自然令人羨慕嫉妒。也是他自小就刻苦努力,該當(dāng)如此?!?p> 余下喜悅之余,不免擔(dān)憂道:“我看,‘盛名之下,其實難副?!里w如此‘招搖’?想必許多人都羨慕嫉妒恨了,如若這般豈不危險了?世人皆知我大宋太祖武德皇帝的遺訓(xùn)便是,要后代記住,要防止武將尾大不掉?;噬先缃褙M能不有所防備?再說,苗劉兵變后,皇上就疑神疑鬼。此番洞庭湖的鐘相、楊幺又來這一手,恐怕皇上就耿耿于懷了。這北伐,我看皇上也是雷聲大,雨點小,是也不是?”
“你小子不讀兵書、不看武功秘籍,居然對廟堂權(quán)謀如此孜孜以求,頭頭是道,豈不可笑?你莫非想做官不成?眼下女真人勢大,皇上雖說不想打仗,可由不得他。為師以為皇上是想奉陪到底,如若金人想打,高宗就派岳飛打,如若金人想和,也沒什么了不起,高宗最想和。這于黎民百姓也未嘗不是好事,你們以為如何?”費無極笑道。
“眼下岳飛如若這般厲害,看來四個小子要前去協(xié)助才是。岳飛再厲害,也是孤掌難鳴,你們下山去,給他一臂之力,豈不很好?”張明遠(yuǎn)提議道。
“不對,俺以為,是四臂之力?!北忸^破涕一笑。眾人聽了忍俊不禁。
種浩對岳飛眼下已是佩服有佳,故而感慨萬千,一臉崇拜:“岳鵬舉實乃我大宋的棟梁之才,值得景仰萬分。”
“太上皇的仇要報,這岳鵬舉大有希望?!弊游缪巯侣犃诉@話更是按耐不住,想與此人見上一面,哪怕握下手也是心滿意足,想到這里,不由嘆道。
余下不以為然,自慚形愧:“對啊,我們當(dāng)年沒本事,眼下就看岳鵬舉了?!?p> “岳飛將軍如此賣力,已是顯貴,何苦讓別人慘淡無光?!逼瞻矅@道。
武連擔(dān)憂道:“不錯,他若太也賣力,就怕別人嫉恨。尤其眼下武將都想建功立業(yè),出人頭地?!?p> “太上皇駕崩了,皇上聽說后也是傷心難過,江南黎民百姓卻不冷不熱。岳鵬舉打了幾個漂亮仗,鼓舞人心也是很好。你們行走江湖,畢竟勢單力薄。如若與官軍聯(lián)手,就有用武之地,豈不很好?”種夫人聽出這話的意味,就勸道。
扁頭擺擺手,安慰張明遠(yuǎn):“明遠(yuǎn),既然你不下山了,俺就放心了。子午、余下要下山,這一路不知走多久,如若跟隨岳飛也算不錯。就怕日子很久,一時半會回不來。聽說這岳飛帶兵打仗賞罰分明,紀(jì)律嚴(yán)明,如若臨陣退縮,可就麻煩了?!?p> “有想法固然很好,可你們要做好準(zhǔn)備,不可掉以輕心?!睆埫鬟h(yuǎn)看向子午,叮囑道。
種浩看向余下:“你們的武藝眼下如何?”
“莫非兀術(shù)又要卷土重來?”子午愣了愣,微微一笑。
余下嘆道:“馬馬虎虎?!?p> “還好?!逼瞻残攀牡┑?p> 武連信心百倍道:“就怕沒戰(zhàn)場,如若有敵手,就好了?!?p> “俺以為,如若你們武藝不精,恐怕就麻煩了。莫如子午、余下和普安、武連約定二次比武,不過在比武之前,還要苦練上乘武功才是?!北忸^背著手,昂首挺胸,擲地有聲道。
“子午、余下、普安、武連,明日起就要習(xí)武了,我準(zhǔn)備教你們上乘武功。你們可要悉心學(xué)習(xí)才好。此番兀術(shù)與岳飛對戰(zhàn),事關(guān)重大。聽說戰(zhàn)場擺在中原,關(guān)乎大宋黎民百姓安危,可是殊死搏斗?!睆埫鬟h(yuǎn)語重心長,叮囑道。
“此番,我在終南山不插嘴,到了青城山再說。我與明遠(yuǎn),一同在終南山和青城山,為你們四人教習(xí)上乘武功。你們四人將在青城山比試武功!”費無極也盯著子午、余下、普安、武連的眼睛。
種浩認(rèn)真道:“至于岳元帥那邊,我自會向朝廷上書,明遠(yuǎn)如若想派弟子前去,想必皇上也高興,岳元帥知道也會感激不盡了?!?p> “岳飛還有一個兒子,叫做岳云,子午、余下,你們到了中原,就有伙伴了?!北忸^道。
子午追問張明遠(yuǎn)道:“師父,我們何時下山?”
“我們要到哪里去找岳元帥?”余下笑道。
“師父,岳元帥需要我們?我看多余?!逼瞻沧穯栙M無極。
武連笑道:“我們可不好帶兵打仗,還是不會,如之奈何?”
種夫人微微一笑:“這個你們不用著急,自會有人指點?!?p> “不錯,你們眼下的當(dāng)務(wù)之急是有上乘武功,你們可明白了?”種浩道。
張明遠(yuǎn)點了點頭:“小子們,下山之事,也是我等一廂情愿,如若要你們下山,到時候自當(dāng)告訴你們,故而眼下不必多問,你們可明白了?”
“此番非比尋常,事關(guān)重大。聽說兀術(shù)心有不甘,他聽了岳飛的名頭,如何不會興師動眾。這兀術(shù)是出了名的金賊!他遇到岳元帥這樣的對手,哪里會放過。你們難道不想見識高手對決?如若錯過,豈不可惜?”費無極仰天長嘆。
“別傻站著了,茶水少了,快添水。明紅、月兒不在,你們就勤快一些?!北忸^見四人目瞪口呆,就吩咐道。
子午、普安馬上端來熱水,給眾人茶碗添水,余下、武連也是如此。四人面面相覷,笑個不住。
子午依然對岳飛很是好奇,就問道:“岳元帥他身經(jīng)百戰(zhàn),與韓世忠相提并論,又當(dāng)如何?”
“種浩將軍,你覺得岳元帥與韓元帥,誰厲害?與吳玠將軍和你比,又當(dāng)如何?”余下也問道。
“吳玠將軍也不錯,可韓世忠更厲害?!逼瞻驳馈?p> 武連道:“韓世忠守住東邊,吳玠守住西邊,岳飛守住中間。眼下,兀術(shù)他領(lǐng)教了韓世忠與吳玠的厲害,就是瞧不起年紀(jì)輕輕的岳飛,畢竟兀術(shù)感覺岳飛襲取襄陽府太也兵不血刃,輕而易舉?!?p> 種浩一怔,馬上自慚形穢:“我可算不得。我說過,眼下韓世忠、吳玠、岳飛,堪當(dāng)大將。如若不是他們力挽狂瀾,金人就更加氣焰囂張了。不錯,岳飛是我大宋眼下最年輕的節(jié)度使,功不可沒。兀術(shù)指名道姓要與岳飛在中原一決雌雄!”
張明遠(yuǎn)下了床,披上衣衫,走到窗邊,仰天長嘆道:“此些武將果然不負(fù)眾望,如若皇上能委以重任,不予猜忌,想必還我河山,北伐中原,就指日可待了?!?p> “你想做什么,如何站起來了。莫非聽了浩兄的話就激動了??上覀儾皇菐П蛘痰牧希缛舨蝗?,退回二十年前,,我們也研習(xí)兵法,帶兵打仗,馳騁疆場,保家衛(wèi)國,豈不大快人心?”費無極緊隨其后,馬上站起身來,走到窗邊。
“你如何不躺著,站起來做什么,當(dāng)心身子?!北忸^站起身來,靠近張明遠(yuǎn),關(guān)切道。
子午也勸道:“師父,莫非朝廷對他們不放心?”
“世人皆知,尾大不掉實乃大宋皇帝的心病。歷朝歷代,皆是如此。只是太祖以來尤甚。眼下我大宋的銀子錢漸漸多起來,朝廷恐怕又想著能花錢的事就不用大打出手,故而武將的處境恐怕也不好說?!庇嘞滦Φ?。
“聽說岳飛這人不酗酒,不貪財,不好色,不賭錢?!逼瞻踩粲兴?。
武連也大驚失色:“這人便是神人了,在眼下我大宋的武將里,可如此,實在不容易。他格格不入,他另類之極?!?p> “岳飛如此,的確稀有。眼下大宋可現(xiàn)有耳聞了,他這般,就怕官場上吃虧。吳玠可勸過他,韓世忠也勸過,劉光世也想勸,但試了幾番,都沒用。”種浩噓唏不已:“眼下朝廷國庫越來越充盈,我大宋慢慢就恢復(fù)了元氣,就怕朝廷議和,這如若議和,武將自然就被拋之腦后。等女真人打來,再起用就來不及了。當(dāng)年李綱便是如此,欽宗就是糊涂,硬生生趕走李綱,結(jié)果女真人來勢洶洶,再想讓李綱勤王豈不可笑?欽宗當(dāng)年也是太也年輕氣盛,做事毫無主見,毫無章法,李綱不來,也不用張叔夜,焉能不一敗涂地?”
“奴家當(dāng)年就看出來了,咱大宋二帝不是不聰明過人,實在是聰明反被聰明誤。他們哪里不知張叔夜、李綱的本事,正是太也知道,故而怕他們尾大不掉,就敬而遠(yuǎn)之。他們以為,女真人要的只不過是金銀珠寶,而一旦讓張叔夜、李綱坐大,那江山社稷就有可能不姓趙。他們怕太祖的故事重演!”種夫人冷笑道。
張明遠(yuǎn)恨恨的道:“想必‘寧為玉碎,不為瓦全?!闶沁@般道理。在太上皇與欽宗眼里,大宋江山社稷就是美玉,而尾大不掉便是瓦片。”
“事到如今,說這個有什么用?”費無極感慨萬千。
“俺聽了這話感到惡心!他們眼下不但沒了美玉,沒了瓦片,連身家性命也任人擺布,豈不可笑?”扁頭怒不可遏。
種浩氣急敗壞,舉起拳頭,吼道:“我看女真人不可恨,可恨的是朝廷的一意孤行和自作聰明。”
“你別這樣,人到中年,不可感情用事。自尋煩惱可不好?!狈N夫人見狀,大驚失色,馬上勸道。
“種樂、種月可好?”子午見眾人悶悶不樂,就話鋒一轉(zhuǎn),笑道。
余下也笑道:“他們?nèi)绾螞]跟著上山玩?”
“上次見他們還小,很乖,眼下可好?”普安上次見過,故而笑道。
武連樂道:“他們可比明浩、怡樂小多了?!?p> “還好。請了先生教他們讀書寫字,也請了武師,教他們騎馬射箭。長大一些,就讓他們上山,跟著你們習(xí)武?!狈N夫人微微一笑,忙道。
“你這已然安排的井井有條,真是不錯。小孩就要打小抓起,如若不然,長大成人就變成我這幅德行了,這便后悔莫及了?!北忸^樂道。
張明遠(yuǎn)素聞種浩對兩個孩子管教有方,就笑道:“他們都還小,別逼迫他們做不愿意的事。該玩的年紀(jì)就讓他們痛痛快快,無憂無慮的玩。想望子成龍,望女成鳳,也不必太也心急?!?p> “你們的孩子長大成人了,也是種家軍的后代。文武雙全,天下無敵。”費無極嘆道。
“不錯,不過這文武雙全也要慢慢來?!北忸^點了點頭,語重心長道。
種浩笑道:“就是盼望他們文武雙全。種月做個李清照,種樂做個韓世忠?!?p> “為何不說岳鵬舉?”種夫人樂道。
“岳鵬舉太苦了,讓孩子和他一樣就太苦了。我看韓世忠就夠了,吳玠也不錯?!狈N浩解釋道。
子午不覺想起自己的小時候,馬上喃喃道:“還記得小時候,父母讓我們文武雙全,我們也是犯難?!?p> “從小到大,沒吃什么苦,也沒什么闖禍,就燒高香了!”余下雙手抱胸靠在窗邊笑道。
“小時候啊,調(diào)皮搗蛋,長大了,好許多?!逼瞻沧谝巫由陷p輕拍著大腿,吊兒郎當(dāng)?shù)臉幼?,馬上笑出聲來。
武連站起身來,拍了拍自己的胸膛之際,壞笑道:“我小時候可乖了,眼下更乖了?!?p> 眾人忍俊不禁,笑出聲來。
種浩點了點頭,微微一笑:“不錯,我也盼著我那兩個孩兒,長大成人可以頂天立地,文武雙全?!?p> “倘若那時他們可收復(fù)幽云十六州,就好了。不過做娘的,還是盼望他們相安無事就好。”種夫人不覺熱淚盈眶,趕忙拿起帕子拭淚。
“等那時候,俺們都老了,老的不成樣子了。”扁頭樂個不住。
片刻,種浩與種夫人辭別張明遠(yuǎn)等人,帶著侍衛(wèi)打著燈籠,下山而去。
種浩夫婦走后,張明遠(yuǎn)大驚失色,突然擔(dān)驚受怕道:“他們?nèi)绾巫吡??這天色已晚,莫非還要去和尚原、仙人關(guān)據(jù)守?黑燈瞎火,不怕路上遇到金兵?他們真是膽大包天?”
“師父,不必?fù)?dān)憂,聽說金太宗病入膏肓,早已病亡,完顏宗輔也撒手人寰。金熙宗在完顏宗翰和完顏希尹的支持下登基大寶,掌管大金國軍國大事。金熙宗早已繼位了,大金國眼下顧不上關(guān)中,他們還在慶祝新皇帝登基大寶,金熙宗年輕氣盛,為了在大金國樹立威信,整日提心吊膽,就怕大臣謀逆,故而對外,沒什么太多作為的?!弊游珩R上解釋道。
“那會你不是昏迷不醒么,種浩說,高宗在臨安也穩(wěn)坐江山,雖說只是半壁江山,可也并不容易,不知何故,高宗心血來潮居然立張浚為當(dāng)朝宰相,群臣雖說議論紛紛,可也忍氣吞聲。這廝一定有什么迷魂湯,如若不然,高宗會被他迷倒。俺覺得張浚是個怪人!”扁頭介紹道。
“完顏宗翰和完顏希尹可不簡單,雖說金熙宗登基大寶了,可掌管大金國軍國大事的還不是完顏宗翰,這人可是我大宋的死敵。完顏希尹也不可小覷,再加上兀術(shù),女真人必定不肯善罷甘休。好在完顏宗望早已死了,如若不然,也是我大宋的心腹大患。完顏宗望罪有應(yīng)得,他死的很好笑,聽浩兄說,完顏宗望在靖康恥后,路過燕山府,打馬球時,中暑,跌落馬下,就此一命嗚呼?!辟M無極娓娓道來。
張明遠(yuǎn)聽了忍俊不禁,樂個不住。
“西夏乾順也心有不甘,對關(guān)中虎視眈眈,怯于女真人的虎威,并不敢采取行動,偷襲關(guān)中,只是在蕭關(guān)加強戒備,做堅守姿態(tài),以待靜觀其變。”余下介紹道。
“師伯,這西夏也怕大金國,可偏偏不怕我大宋。趁著女真人來勢洶洶,西夏這些年可沒少侵占我大宋的國土,靖康元年三月,李乾順乘金兵進(jìn)攻我大宋東京之際,派兵將原來我大宋在西夏邊境修筑的城堡陸續(xù)攻占。乾順據(jù)女真人對西夏的許諾,進(jìn)占天德、云內(nèi)、武州及河?xùn)|八館地帶,以及我大宋邊境震武城(今陜西榆林境)。又攻占我大宋西安州、麟州建寧砦、懷德軍,乘勝攻克天都寨,居然包圍蘭州,大肆擄掠后撤軍而還。不久兀術(shù)又派兵強占天德、云內(nèi)等州,李乾順向金太宗提出質(zhì)問。建炎元年三月,金國與西夏劃定疆界,金太宗把陜西北部約數(shù)千里之地劃給西夏,以此作為天德、云內(nèi)等地的抵償。建炎二年九月到建炎三年七月,李乾順出兵攻占我大宋定邊軍(今陜西吳旗境)與德靜砦(今陜西榆林境)紹興六年七月,又攻占西寧州(今青海西寧)。紹興七年四月,我大宋西安州的叛賊任得敬投降西夏,并將十七歲的女兒獻(xiàn)給李乾順為妃。李乾順擢任得敬為靜州防御使。今年八月,由于李乾順對任妃非常寵愛,命御史大夫芭里祖仁持冊立為皇后,同時升任得敬為靜州都統(tǒng)軍。今年九月,李乾順遣使攜帶重金到金熙宗那邊,請求熙、秦河外諸州地歸夏,金熙宗為了對付我大宋居然允諾要將樂州(今青海樂都)、積石州(今青海貴德境)、廓州(今青?;【常┑热莞钭尳o西夏。至此,李乾順取得湟水之地,西夏眼下可幅員遼闊的不得了了。我可是聽京兆府不少人傳言得知的?!逼瞻驳?。
武連道:“師伯,西夏雖說不怕我大宋,可他也不敢胡作非為?!?p> “你們可知乾順眼下很是牛氣哄哄,對我大宋愛答不理,裝傻充愣。實在匪夷所思,全然沒了當(dāng)年橫山之戰(zhàn)后,畢恭畢敬的樣子。我可聽說靖康恥后,高宗于建炎二年正月及建炎四年正月,兩次遣使與乾順通好,李乾順都無回應(yīng),愛答不理,結(jié)果乾順于我大宋紹興二年下令停行我大宋所賜歷書。你們看看,乾順這勇氣可嘉,必定是金太宗撐腰所致,如若不然,乾順安敢如此?”費無極悶悶不樂,冷笑一聲道:“紹興二年八月,李乾順聽說金太宗派大將集兵云中,將取我大宋川陜,他害怕金將來個假途滅虢之計,意圖進(jìn)攻西夏,這才低聲下氣遣使至吳玠軍中,表示愿與我大宋通好,尤其吳玠將軍在和尚原、仙人關(guān)打得女真人一敗涂地后,乾順更是畢恭畢敬,不敢有恃無恐。我可聽說吳玠將軍見了西夏人,神氣十足,西夏人更是卑躬屈膝,點頭哈腰,一副奴才相?!?p> “俺以為乾順是個厲害人物,他這也是想左右逢源,實乃見風(fēng)使舵之徒。為了西夏的安危,實在無所不用其極。大丈夫能屈能伸,也未為不可,乾順可如此,的確不可小覷,實乃當(dāng)世梟雄?!北忸^樂道。
張明遠(yuǎn)一言不發(fā),只是靜靜聆聽。
余下詫異萬分:“師父,你如何一言不發(fā)?”
“啞巴了?明遠(yuǎn),如何不說話?”費無極也看向張明遠(yuǎn)馬上輕輕推了一下他,不解道。
“聽的入迷了不成?”扁頭笑道。
張明遠(yuǎn)噓唏不已,緩過神來,喃喃道:“我知道了,不過,我想知道,是金太宗撒手人寰在先還是太上皇在先?”
“聽說金太宗是二月份,太上皇是六月份,也就是本月。金太宗駕崩時,大金國舉國悲痛欲絕,聽說兀術(shù)哭得最兇。太上皇駕崩,欽宗哭得淚人似的,韋太后昏迷不醒。”子午噓唏不已。
余下不解,為何師父問這個,頓時搖搖頭:“無論如何,太上皇在后,也算可喜可賀。太上皇他不委屈,聽說金太宗以禮相待,他駕崩的很體面,很有尊嚴(yán)?!?p> “一派胡言,都駕崩了,有什么可喜可賀的?!睆埫鬟h(yuǎn)臉色煞白,轉(zhuǎn)過頭罵道:“這‘金無足赤,人無完人。’世人都可罵太上皇的不是,為師管不著??扇缃袢硕妓懒?,還有何好說。你們就積點口德吧,太上皇他都駕崩了,死了,知道嗎?”說話間,不覺淚流滿面。
子午一怔,馬上勸道:“師父,余下隨口一說,別生氣?!?p> 余下低下頭,不敢說話。
普安、武連也面面相覷,小心翼翼,就怕張明遠(yuǎn)再發(fā)飆。
扁頭安慰張明遠(yuǎn):“你才好,種浩他們也才走,就別動怒了?!?p> “明遠(yuǎn),徒兒隨口一說,不必如此,看把小子們嚇的?!辟M無極馬上勸道。
“不錯,人死不能復(fù)生。太上皇尸骨未寒,不知靈柩何時歸來。小子們也是有口無心,我明白?!睆埫鬟h(yuǎn)噓唏不已,依然淚如雨注。
扁頭提議道:“我們何不在終南山設(shè)靈堂,祭奠太上皇,不知意下如何?”
“這主意不錯。”子午點了點頭。
余下也嘆道:“就看師父怎么說?!?p> “太上皇駕崩,我們至于這般興師動眾么?”普安瞠目結(jié)舌。
武連詫異萬分:“是啊,他可是皇帝,我們是尋常百姓。”
“你們覺得合適就去辦好了,我倒沒什么可說的。我看不必了,以免惹來事端,帶給我終南山災(zāi)禍。太上皇駕崩,我們心里默哀就是了,你們可明白了?眼下終南山上山的香客,我看來者不善,要么是女真人派來的細(xì)作,要么是高宗派來的眼線??梢?jǐn)小慎微,不可大意。高宗雖說遠(yuǎn)在江南,對關(guān)中眼下是束手無策,可據(jù)我所知,高宗安插在關(guān)中的細(xì)作不少,也怕女真人攻破成都府,如若四川有失,大宋就麻煩了。兵敗如山倒,倘若金國與大理,南北夾擊,高宗豈能在江南安享快樂?”張明遠(yuǎn)坐了下來,低下頭,黯然神傷。
“明遠(yuǎn)所言極是,不過也是自尋煩惱。女真人、高宗、西夏,都想在京兆府一決雌雄,眼下對京兆府,實際控制之人還是女真人。女真人也不傻,想長此以往霸占關(guān)中,就必須減少賦稅,以安民心。女真人之所以要拿下關(guān)中,是做了戰(zhàn)略考量的。如若霸占了關(guān)中,西夏就如針芒在背,不敢對大金國有所覬覦。如若霸占了關(guān)中,女真人就不怕我大宋西軍卷土重來。世人皆知我大宋西軍最是能征慣戰(zhàn),女真人霸占關(guān)中就是想掐住大宋的脖子,這脖子便是兵源,此乃大宋咽喉所在。再者,關(guān)中如若被女真人霸占,女真人就可威脅成都府,想南下,也易如反掌??刂屏岁P(guān)中,就是控制了中原,女真人想的可是細(xì)致入微了。我可是絞盡腦汁才想明白,女真人為何霸占關(guān)中,你們以為如何?”費無極若有所思,馬上嘆道。
“俺看,明遠(yuǎn)是杞人憂天了。吳玠在仙人關(guān)、和尚原大破金軍,這川陜就不怕女真人襲擾了,自此川陜太平有望,俺大宋也不會坐以待斃。俺可聽說岳飛在中原,打得女真人抱頭鼠竄,尤其是偽齊皇帝劉豫,那酒囊飯袋手下的人,被韓世忠、岳飛打得滿地找牙,落花流水。從張邦昌到劉豫,做皇帝的人不少??捎行┤讼胱觯行┤瞬幌胱?。張邦昌不想,女真人卻硬生生把他按在寶座上,他的下場有些悲哀,被高宗賜死;劉豫做夢都想做皇帝,可屁股沒坐熱乎,女真人就把他打發(fā)走了。更別說太上皇當(dāng)年的方臘造反,高宗當(dāng)年的苗劉兵變,還有近些年的洞庭湖鐘相、楊幺反叛??梢姲炒笏蔚穆闊┻€在里面,外邊眼下是沒什么麻煩了?!北忸^不以為然,樂個不住。
“沒想到,師父、師叔如此深謀遠(yuǎn)略,弟子佩服。”子午詫異萬分,馬上拱手道:“師父早日歇息,徒兒告退?!?p> “徒兒方才并非本意,還望師父見諒?!庇嘞戮o隨其后,拱手道。
張明遠(yuǎn)抬起頭,目不轉(zhuǎn)睛看向余下,微微一笑:“沒事,為師知道你并非本意。你就不要自責(zé)了,下去吧,早日歇息。”
子午依然放心不下,可張明遠(yuǎn)盯著三人,示意他們出去,子午只好告退。
余下把茶水端到張明遠(yuǎn)跟前,叮囑張明遠(yuǎn)喝熱茶,張明遠(yuǎn)點頭一笑。
“好了,你們就別打擾他了,讓他一個人靜一靜。你們快去早日歇息,別杵在這!俺可知道你們頭頭是道個沒完沒了,有口無心罷了?!北忸^回過頭,示意子午、余下出來,頓時用手指頭一指,笑個不住。
“師父,師伯沒事吧?恐怕他也心煩意亂,靜一靜也好?!逼瞻矒狭藫虾竽X勺:“今日也是我等自尋煩惱了,是也不是?”
武連感慨萬千,馬上分析道:“皇帝啊皇帝,皇帝也是夢。做皇帝,更是夢。想做的做不成,不想做的,偏偏就做了。我就想不通,這做皇帝,有什么好的。一天到晚都提心吊膽,就怕別人謀權(quán)篡位,尾大不掉。可世人卻孜孜以求,千方百計的想予以爭奪。秦皇漢武,到唐宗宋祖,何嘗不是如此。不過高宗與眾不同,我看他一心一意想做皇帝。不似太上皇,就想做個文人墨客,也不似欽宗,不情不愿的做了皇帝??扇擞袝r也會變,我可知道,太上皇當(dāng)年做皇帝時一頭霧水,稀里糊涂就做了,李綱勸他退位時他還不情不愿;欽宗也是,不情不愿登基大寶,可女真人圍攻東京時,他卻害怕女真人扶植太上皇復(fù)位,居然親自出城到金營議和,可見他的皇帝夢也做的醒不過來了。扁頭師伯說的很有道理,這皇帝人人想,可做是一回事,做好是一回事,做長久更是一回事。”
“你的皇帝論,長篇大論可不簡單。不過言不由衷,說的稀奇古怪,實在蹊蹺。天下人間不想做皇帝的,都是凡夫俗子。有個皇帝夢也是極好,豈不聞,陳勝吳廣所言,正道是:‘王侯將相寧有種乎?’歷朝歷代也不過如此,還不是你把我趕下去,我把你趕下去罷了。想不被別人趕下去,自己就要聰明過人才好。”余下不服氣道。
“一派胡言,你們都別說了。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們是羨慕嫉妒恨了,自己沒本事做不了皇帝,才這般胡言亂語,豈不是大大的冤枉了?!弊游缧Φ赖?。
“羨慕嫉妒恨,怎樣?不羨慕嫉妒恨,又怎樣?”普安樂道。
武連笑道:“你就自以為是好了,關(guān)別人何事?豈不可笑?”
扁頭樂此不彼,背著手,站在門口,馬上雙手叉腰。
費無極示意普安、武連退下,二人拱手而去。
張明遠(yuǎn)、費無極坐在窗邊,端起茶碗,潤一潤口干舌燥也是不錯。
終南山夜色美輪美奐,山風(fēng)拂面,明月當(dāng)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