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朱珠的勸說下,安繼業(yè)終于下定了決心,決定前往洛陽幫助他的結(jié)義大哥李存勖去平定這場驟起于肘腋的叛亂。
臨別之際,安繼業(yè)緊緊地握著朱珠潮熱的小手囑咐道:“這一次去洛陽前途未卜吉兇難測,所以為了你的安全我就不能帶著你一起去了。”
朱珠點了點頭道:“我懂的,我去了也根本幫不上什么忙,只是拖你的后腿而已。你就安心的去吧,我在這里等你回來。你也不用替我操心,我會照顧好自己的?!?p> 一旁的唐嫣說道:“安大俠只管放心,你們走了以后,我就帶朱珠姑娘回我們唐門住著。有我在,朱珠姑娘絕對不會受半點委屈的?!?p> 安繼業(yè)滿懷感激的朝唐嫣點了點頭,說道:“如此最好,那就有勞唐門主費心了?!彪S后又對朱珠說道:“我已經(jīng)想通了,不管結(jié)果如何,這一次都是我最后一次去幫我大哥了。凡事有開始就必然要有終結(jié),不了結(jié)我和我大哥之間的關(guān)系,躲在這里所謂地隱居說到底只是在逃避現(xiàn)實而已。一味地逃避終究不是辦法,我決定將以這次幫我大哥平叛為契機,徹底的了斷我和他之間的一切恩怨!如果成功了,那么不管有沒有我,只要我大哥初心不忘,就一定有機會能夠終結(jié)這個亂世,如此一來我的理想也算是能夠?qū)崿F(xiàn)了。如果失敗了,那只能說明冥冥之中一切自有天意,只能說明我大哥不是那個能夠終結(jié)這個亂世的天選之子。如此一來我也可以徹底的死心了,我就可以安下心來和你永遠的隱居在此。懷著那份化身為亂世長風的理想,在這里等待著下一個可能終結(jié)這個亂世的天選之子的出現(xiàn)?!?p> 朱珠眼含熱淚,略帶哽咽的說道:“不管你怎么選擇都是你自己的事情,我雖然幫不上什么忙,但是我一定會尊重你的選擇。只是此行兇險萬分,你無論如何都要照顧好自己才是,遇事切記不要逞強!千萬不要忘了,在這里還有關(guān)心你的人在等著你平安歸來。多的我也不說什么了,萬事小心!”
朱珠的一席話,讓安繼業(yè)險些墮下淚來??粗矍斑@個經(jīng)歷了諸多風雨變得老成了許多的朱珠,安繼業(yè)穩(wěn)了穩(wěn)情緒后,強顏笑道:“盡管放心吧!你家相公的武功你還不了解嗎?敵人縱有千軍萬馬又能奈我何?只不過是一場叛亂而已,不管怎樣的兇險,全身而退我還是能做到的。我走了,等我回來!”
說罷,安繼業(yè)和郭威一起翻身上馬,打馬離開了峨眉山一路朝著洛陽方向疾馳而去。
一路上,二人快馬加鞭一心著急著趕路,不到兩日便從峨嵋山趕到了進出蜀地的邊境所在金州。還未到城門前,二人已然看見城門處崗哨遍布,戒備森嚴,一眾想要出境的蜀地百姓被攔在門前,任憑怎樣的爭執(zhí)都無法跨出城門半步。
郭威見狀,不由得苦笑一聲道:“二哥,如此森嚴的戒備咱們想要出去可真的是困難重重了啊?!?p> 安繼業(yè)皺著眉看了看眼前高聳的城墻,說道:“不管他怎樣的戒備森嚴,想要出去還難不住我的,帶著你從這城墻上跳過去便是??墒侨绱艘粊碓蹅兙蜎]了馬匹,一來咱們趕路離不開馬,二來我的黃驃馬跟了我這么多年,我也著實不舍得就此丟棄啊!”
郭威焦慮的問道:“那咱們怎么出去呢?”
看了看城門處那些崗哨,安繼業(yè)一咬牙說道:“就這樣闖過去!”
“闖過去?”郭威聞言不由一愣,隨后不無擔心的說道:“那如此一來咱們的動靜會不會鬧得太大了?。咳f一因此而得罪了孟知祥又怎么辦呢?如果再因為咱們強行闖關(guān)把他給逼反了的話……那么對大哥而言后果可是不堪設(shè)想了啊!”
安繼業(yè)笑道:“得罪了孟知祥又能怎樣?他和咱們很熟嗎?你之前也說了,他現(xiàn)在猶在兩頭觀望。既然他孟知祥已經(jīng)抱定了心思想要做墻頭草,又怎么可能會因為咱們兩個他都不知道是誰的人闖出蜀地這么一件小事而逼反了他呢?怎么樣,有沒有膽量跟二哥一同闖出去???”
安繼業(yè)的一番話不僅頓時打消了郭威心中的疑慮,更是激起了他的滿腔豪氣,哈哈笑道:“哈哈哈!好我的二哥啊,你也忒的瞧不起小弟了!千軍萬馬之中我尚且不懼,這么幾個臭鳥蛋、爛魚蝦又何懼之有?走了二哥,神擋殺神,佛擋殺佛,咱們哥兒倆這就打出蜀地去!”
看著豪情萬丈的郭威,安繼業(yè)滿意的點了點頭,隨后正色說道:“切記,能不要殺人就盡量不要殺人!惡龍嶺、洛陽云家、定州戰(zhàn)場,湖州與丐幫之戰(zhàn),從我來到中原到現(xiàn)在短短幾年的時間死在我手下的人已經(jīng)過萬,二哥我也真的是殺人殺的手軟了。眼前這些士兵只不過是聽令行事而已,和咱們既沒有什么深仇大恨,也沒有犯下必死的滔天惡行,所以得饒人處且饒人,還是不要妄動殺心為好?!?p> 郭威點了點頭道:“小弟省得了!”
說罷之后,兄弟二人抬眼看了看眼前的城門,同時一夾馬腹縱馬向守衛(wèi)森嚴的城門沖了過去!
此刻,城門前那五百名軍士早已被想要出城的百姓煩擾的耐心全無,一個個擰眉瞪眼、仗劍持槍擺出了一副如臨大敵的樣子,再也懶得多費唇舌去和這些百姓解釋什么了。只要看到有人意圖強行出城,立時便是一頓拳打腳踢,然后再不由分說的將人拿下,城門前早已是哭爹喊娘的亂成了一團。就在此時,忽聽得人群后的道路上傳來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守城軍士抬眼望去,卻見兩騎神駿的駿馬載著兩個高大威猛的漢子沖開人群疾馳而至!一眾守城軍士正待做出反應(yīng),忽然看見當先那匹黃驃馬上之人猛地從馬背上一躍而起,如同一支展翅翱翔的雄鷹一般向著軍士們身后的城門猛撲而去!
在一片驚呼和喝問聲中,騰空而起的安繼業(yè)已然飛至城門前。人還在半空,手中突然寒光乍現(xiàn),血河寶刀已然出鞘在手。隨著安繼業(yè)的一聲暴喝,手中的血河寶刀頓時使出了一招“旭日”劈向了那座高大堅固的城門。眨眼之間,無數(shù)的刀光織就出一張由劍氣組成的刀網(wǎng),穿透了厚重的城門一閃即逝。轟然巨響中,金州城高大厚重的城門竟然被安繼業(yè)劈成了無數(shù)的碎塊紛紛墜落。
在飛騰的煙霧中,在所有人驚愕的目光的注視下,安繼業(yè)和郭威早已絕塵而去,沖出了蜀地徑直奔向洛陽!
就這樣,二人一路不停不歇,只顧打馬疾馳,硬是用了不到三天的時間便趕到了洛陽附近。此時已是同光四年四月了,在距離洛陽還有兩百余里地的一個小村莊里,兄弟二人終于停下了疾馳的馬蹄。
此時,日頭已然漸漸西沉,眼見著即將入夜。村莊里家家戶戶都升起了裊裊的炊煙,零星的犬吠聲和孩子們玩耍的嬉笑聲交織在一起,回蕩在村莊的上空。在落日余暉的映照下,這個小村莊顯得是那樣的寧靜祥和,與安繼業(yè)和郭威滿懷焦慮的心情頓時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看著眼前這個寧靜祥和的小村莊,安繼業(yè)總算是放下了心來。他知道既然這里如此的祥和安寧,就說明叛亂的戰(zhàn)火暫時還沒有燒到洛陽,洛陽的局勢目前還算是平穩(wěn)。安繼業(yè)一伸手抹去了滿臉的油汗,長吁了一口氣道:“三弟,咱們已經(jīng)整整走了五天了。眼下洛陽近在咫尺,看這里如此安定的形勢,李嗣源的叛亂應(yīng)該還沒有延伸到洛陽,大局也應(yīng)該還在大哥的掌控之下。今天咱們不妨在這里稍歇一夜,養(yǎng)足了精神明天咱們就要分頭行事了!”
“嗯!嗯?”聽到安繼業(yè)說明天就要分頭行事之后,郭威不由得一愣,詫異的問道:“分頭行事?二哥這話是什么意思?”
安繼業(yè)說道:“咱們路過華州的時候,你也看到了魏王李繼岌的六萬大軍現(xiàn)在被困在渭河南岸,再也無法前行。如此一來,看來西都也已經(jīng)加入到了李嗣源的叛亂之中,只怕李繼岌這六萬大軍一時之間是難以趕回洛陽了。所以這一路上我想了又想,覺得咱們二人無論如何也不能一起回洛陽,必須要分頭行事才行。你暫且忍辱負重繼續(xù)回劉知遠那里,用飛鴿傳書跟我隨時保持聯(lián)系,把叛軍的一舉一動都告訴我。我即刻趕至洛陽,根據(jù)你傳來的消息,和大哥一道重新制定平叛的方略。如此一來,咱們兄弟三人里應(yīng)外合,應(yīng)該有機會平定李嗣源的這場叛亂了?!?p> 聽完安繼業(yè)的安排,郭威頓時恍然大悟??墒且幌氲阶约旱纳矸荩植挥傻梅噶顺?,說道:“為了能夠結(jié)束眼下這個亂局,能夠早日實現(xiàn)咱們化身為亂世長風終結(jié)這個亂世的理想,忍一時之辱負一時之重什么的都是不值一提的小事??墒俏液痛蟾缒耸墙Y(jié)義兄弟,這件事劉知遠、石敬瑭還有李嗣源都十分的清楚。就算劉知遠和我的私交甚好不會對我產(chǎn)生懷疑,可是石敬瑭和李嗣源呢?憑著我和大哥的這層關(guān)系,只怕他們根本不會容納我的!更別說讓我混到叛軍里給你們傳遞消息了。”
安繼業(yè)道:“這一層我也想過了。只不過你和大哥是結(jié)義兄弟雖然不假,但是你別忘了李嗣源和大哥的關(guān)系比咱們更為密切。憑著李嗣源和大哥如此關(guān)系,他尚且還能舉旗反叛,更何況咱倆和大哥這種在他們眼中看起來十分脆弱的關(guān)系呢?而且當初大哥為了逼迫我和王彥章老英雄一戰(zhàn),不惜以你的家人為人質(zhì)來逼我就范,這件事他李嗣源作為當時的見證人也是心知肚明的。就憑這一點,你說你也要加入叛軍,李嗣源一定會對你深信不疑的!”
聽完安繼業(yè)的分析后,郭威點了點頭道:“我懂了??墒悄闳チ寺尻栍衷撟鲂┦裁茨??據(jù)我分析,現(xiàn)在大哥所轄之地幾乎已經(jīng)全都有心投靠李嗣源了,就算是沒有明確反叛的,也不過是在觀望眼前的局勢而已,如此一來只怕洛陽也危機四伏并不穩(wěn)定??!”
抬眼看了看地平線上那一輪如血的殘陽,良久之后安繼業(yè)終于下定了決心,咬牙說道:“眼下的局勢對大哥而言,確實已經(jīng)到了生死存亡的關(guān)頭。放眼放去整個中原大地大哥現(xiàn)在所能倚靠的也只有李繼岌手里那六萬大軍了,可是大哥恐怕還不知道這六萬大軍已經(jīng)被困在了渭河南岸。現(xiàn)在大哥已經(jīng)陷入了眾叛親離、后援無望的絕境,既然咱們決定要幫他走出這次的存亡危機,那么說不得就要不擇手段才是。到了洛陽以后,如果洛陽的局勢真的像咱們所預想的那樣也是危機四伏的話,那么我只能用雷霆手段來幫著大哥強行穩(wěn)定局勢才行!雖然我著實不想再造殺業(yè)了,但是形勢所迫之下我也只能不得已而為之了,一個字——殺!以殺止亂!殺到他們再也沒有反叛之心為止,殺到他們一個個心懷畏懼才行!唯有如此,才能穩(wěn)定洛陽的局勢,然后再集合起洛陽現(xiàn)有的軍力,對李嗣源的叛軍展開反撲!”
看著安繼業(yè)滿臉殺氣的樣子,久經(jīng)沙場的郭威竟然感到心中升起了一股莫名的寒意,不禁打了一個冷顫??墒寝D(zhuǎn)念一想,事到如今也只有這一個辦法可行了。沉思了片刻后,郭威點了點頭道:“事到如今也只能這么做了。都怪我,把本來已經(jīng)隱居世外的你再一次拉到了這汪渾水之中?!?p> 安繼業(yè)不以為然的笑道:“如果不是因為我也想再幫大哥一次的話,你又怎么可能輕易地把我再一次拉回到這個亂世之中呢?來之前我已經(jīng)想通了,一味地逃避現(xiàn)實終究不是個辦法。既然我已經(jīng)立下了化身為亂世長風蕩平這個亂世的理想,那么我就要一直為了實現(xiàn)這個理想義無反顧的走下去。只要能夠終結(jié)這個亂世,就算是我將永遠的墮入修羅道我也無怨無悔!能不能借助大哥的雙手來實現(xiàn)我們共同的理想,就只能靠著這最后的一搏了,姑且讓我再一次化身為非天修羅為了我們的理想一戰(zhàn)吧!”
聽完安繼業(yè)的話,郭威大受鼓舞。但是想到前途未卜的未來,郭威深吸了一口氣,問道:“那么……如果我們失敗了呢?”
安繼業(yè)道:“失敗了,就說明大哥并不是那個有可能終結(jié)這個亂世的天選之子,就說明這個亂世還沒有迎來終結(jié)的時刻。但是不管結(jié)局如何,咱們?yōu)橹^了,也為之奮斗過了,至少可以做到問心無愧了。到那時,我將蟄伏于寒冬之中,靜靜地等待著春天的到來,等待著那個真正有可能結(jié)束這個亂世的天選之子完全成長起來之后,我將重出江湖,去輔佐他實現(xiàn)我們的理想?!闭f到這,安繼業(yè)微微頓了一下,然后盯著郭威一字一句的說道:“而那個有待于進一步成長的真正的天選之子就是——你!”
“我?!”聽到安繼業(yè)突然這么一說,郭威用難以置信的目光看著安繼業(yè),頓時愣在了當?shù)亍?p> 安繼業(yè)表情嚴肅的點了點頭道:“沒錯,就是你!經(jīng)過這么多年的歷練,在你的身上我看到了一種可能,一種能夠終結(jié)這個亂世的可能。你有這個理想,也有這個能力,更為可貴的是在你身上還有大哥所不具備的器量!雖然現(xiàn)在看來你還不夠成熟,但是如果能夠假以時日讓你再獲得進一步的歷練的話,那么這個亂世真的極有可能會在你的手中終結(jié)。我之所以讓你再回到劉知遠的帳下投身于李嗣源的叛軍之中,也正是為了你的未來而考慮的。如果你和我一起回到大哥的身邊的話,那么一旦我們失敗了,你的未來也就到此為止了??墒菑拿现榈纳砩?,讓我看到了另一種可能。我們決不能在一棵樹上吊死,必須要做好兩手準備才行!不為別的,只為了能夠?qū)崿F(xiàn)我們化身為亂世長風的理想,只為了能夠結(jié)束這個亂世救黎民百姓于水火之中。如果這一戰(zhàn)我和大哥輸了,那么至少還保住了你這顆希望的火種。到那個時候,你就一心在李嗣源的統(tǒng)治下不斷地磨練自己,讓自己能夠盡快成長起來。等到時機成熟之后,我們將再一次我了我們的理想而戰(zhàn),再一次在這個亂世之中掀起一場席卷亂世的長風!”
安繼業(yè)的話頓時為郭威勾畫出了一幅宏偉的藍圖,良久之后郭威點了點頭道:“我不知道我能不能做到二哥你說的那樣,但是二哥你的意思我明白。既然二哥你對我寄予了如此的厚望,那么不管未來如何我都要努力的去嘗試一下!雖然我從來沒有想過自己能夠成就多大的偉業(yè),但是這個亂世給我留下了慘痛的童年回憶,對這個亂世我深惡痛絕。和你一樣,為了早日結(jié)束這個亂世我必須要義無反顧的走下去才行!二哥你的意思我懂了,讓我投身亂軍并不是要我加入叛亂,而是為了能夠?qū)崿F(xiàn)我們的理想去忍辱負重磨練自己。想要成就大事,必須能夠忍常人所不能忍之事,今天的忍辱負重不過是為了未來能夠結(jié)束這個亂世而做的付出!”
看到郭威明白了自己的意圖之后,安繼業(yè)頗感欣慰的拍了拍郭威的肩膀,說道:“說的沒錯!我們有共同的理想,卻各自有各自的使命。不管這一戰(zhàn)的結(jié)局如何,你都要沉下心來好好地磨練自己,而我將用手中的寶刀為你和大哥斬斷前路的一切荊棘!”
兄弟二人在夕陽之下堅定了各自未來的目標之后,隨便找了一家農(nóng)家暫時住了一下來。第二天一早,沐浴在溫暖的朝陽下,安繼業(yè)和郭威分道揚鑣各自踏上了自己的行程。
打馬前行了大約一個時辰后,洛陽城終于出現(xiàn)在了安繼業(yè)的眼前??粗谘矍暗穆尻柍?,安繼業(yè)的心中不由得百感交集。洛陽,這個改變了他的一生的地方,之前他已經(jīng)來過三次了。第一次因為林紅顏的死,給他留下了痛苦的回憶。第二次因為武林大會,他正式和耶律德光這幫契丹人展開了一次又一次的交鋒。第三次,他和王彥章的一番長談讓他明白了通往理想的道路將會充滿了坎坷與荊棘。而如今,他將第四次踏上了洛陽的土地,這一次等待他的又將會是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