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美好的時間總有盡頭,兩人很快回到了宰相府的內(nèi)宅。
沈允吾的臉上仍掛著笑,但在看見院內(nèi)梧桐枝上掛著的一條紅綢后,笑容忽地一收。
溫少喧本欲進房,卻覺沈允吾并未跟上,控制輪椅轉(zhuǎn)身,瞧見沈允吾在院內(nèi)出神,輕聲喚,“紅芙?!?p> 沈允吾恍然回神,朝溫少喧道:“你先回房吧,我早前答應(yīng)了秦樂在她身體痊愈前會一直陪著她,夜晚思緒易涌,我現(xiàn)便去鎮(zhèn)國大將軍府陪著她吧?!?p> 溫少喧心中一暖,柔聲勸,“你都累了幾日了,今夜就歇在府里,明日再去吧?!?p> 沈允吾搖頭。
溫少喧知無法改變沈允吾的想法,轉(zhuǎn)而道:“那我派人送你過去。”
沈允吾再次搖頭,“不必,一人前往還輕快些。”
她說完,便轉(zhuǎn)身離去。
溫少喧自是拗不過沈允吾,只好任由沈允吾去了,想著等沈允吾回來,再做些合口的藥膳養(yǎng)身。
沈允吾離開院子后,并未直接出府,而是避開府內(nèi)的護院,暗中前往了安置陪嫁丫鬟的碧水院。
丫鬟們早已在院中等候,望見沈允吾從院墻外飛身而下,齊齊抱拳行禮,“屬下參見郡主?!?p> 沈允吾面色冷肅地掃了一眼丫鬟們,“今夜忽召我前來所為何事?”
一名年長些的丫鬟出列,垂首答,“回郡主,是王爺那邊來信了,王爺十分滿意郡主的能力,現(xiàn)唐安候一黨勢落,王爺要您盡快解決南旭之事?!?p> 沈允吾皺眉,“沈秦兩派在南旭勢力根固,豈是幾日可毀?”
丫鬟不慌不忙,“王爺已為您想好計策,既現(xiàn)唐家勢落,沈秦兩派必定會為了空缺官職爭搶不歇,只要我們殺了秦嘯與秦少喧嫁禍給沈氏,就可一箭雙雕解決兩派,屆時南旭國力虛弱,我們便能舉兵攻入……”
沈允吾沒曾想賢王會忽然改變布局,聽丫鬟說要殺了秦嘯與溫少喧,眼中掠過一抹慌色,下意識道:“秦嘯乃南旭鎮(zhèn)國大將軍及其勇猛,絕非輕易可除,此事還需從長計議……”
丫鬟從容不迫地打斷了沈允吾的話,“郡主不必憂心,三日后便是皇上的降誕節(jié),皇上必定設(shè)下降誕節(jié)宴與臣同樂,您只需在宴會中讓秦嘯與秦少喧盡興,然后以照顧兩人為由,將醉酒的秦嘯與秦少喧帶入同一輛馬車趁其不備刺殺,我們自會派人裝作沈氏之人攔截馬車,將此事推到沈氏的頭上……”
沈允吾更是一驚,“三日后……”
丫鬟似乎已經(jīng)看到勝利的曙光,笑著道:“是,只要三日后進展順利,您不日便可光榮歸國?!?p> 沈允吾并不覺得高興,反倒心中越發(fā)慌亂,她早知與溫少喧會走到這一步,但沒曾想這一日來得這么快,恍惚著沒有言語。
丫鬟瞧出沈允吾的異常,狐疑地打量著沈允吾問:“郡主您怎么看起來不太高興?”
她話中帶著些厲色,“您該不會真的愛慕上那半身不遂的癱子,不愿回北赤,不愿為王爺做事了,您難道忘了是誰救您于水火,是誰對您悉心裁培,又是誰讓您衣食無憂地位尊崇?”
“我沒忘!”沈允吾猛然截話,面色冷然,“此事我自會行事,你們準備人手即可!”
丫鬟這才收下心中的懷疑,抱拳應(yīng)道:“屬下們定會全力協(xié)助郡主!”
沈允吾淡淡點頭,轉(zhuǎn)身離府,心神恍惚地走在京城的街道中,夜里的行人僅三兩,她低頭瞧著雙手,心口傳來一陣刺痛。
三日后,她將用這雙手殺了溫少喧。
這明明是她期盼了十年的事,卻覺得還未動手便反噬其身,疼得無法呼吸。
沈允吾,你難道忘了是誰屠了茶莊,難道忘了是誰毀了你的一生?
她自是沒忘,但也記得溫少喧對她的愧疚溫柔,記得溫少喧危難時的拯救和彼此間的溫暖憐惜。
她真的要殺了溫少喧?
可倘若不殺,賢王的刀口便會對準她,她將代替溫少喧成為刀下亡魂。
她到底該如何是好,心中像是有理不清的線團,攪得她無法思考,直到到了秦樂的院中,依然不知作何選擇。
秦樂此時已從寢室內(nèi)出來,倚靠在寢室的門邊,看著院中的兩個小丫鬟,踢著她以往常踢的毽子,遠遠望見沈允吾,欣喜喚道:“三嫂!”
沈允吾勉強扯出一個笑,早幾日她才對秦樂說會陪她到光明,現(xiàn)如今居然要殺了秦樂的父兄,許是因愧疚,上前攙扶起了秦樂,聲音越發(fā)輕柔,“你身體未愈,夜晚風(fēng)涼,該在房里歇著才是?!?p> 秦樂亦勉強笑笑,“這躺了幾日全身都僵硬了,才叫丫鬟們扶我出來看看?!?p> 沈允吾眼神略帶責(zé)怪,扶著秦樂往寢室內(nèi)走,“往后有的是時間看,該養(yǎng)傷的時候就好好養(yǎng)傷?!?p> 秦樂順從地點頭,由著沈允吾扶著她往里走。
沈允吾將秦樂扶上床,剛想為秦樂蓋上被子,隨意一撇間,竟望見秦樂手腕上多了一條之前沒見過的血痕,陡然一驚,抓起秦樂的手質(zhì)問:“這是什么?”
秦樂連忙抽手,“沒什么……”
“沒什么?”沈允吾語氣稍重,“這府里誰會傷你,這傷分明是你自己劃的?!?p> 她四處搜尋,果然在枕頭下發(fā)現(xiàn)了一根帶血的衣針,一時怒火上涌,“秦樂,你不是不知道你父兄為你付出了多少,怎能這么隨意對待自己!”
秦樂驚慌求道:“三嫂,您千萬別告訴我父兄,我不想的,只是腦海里一直閃過與唐玄南的過往,想起那夜的恐怖與絕望,只有疼痛才能讓我勉強平靜下來,是我的錯,明明已經(jīng)不再留念唐玄南,卻還無用的總是想起他!
沈允吾看著秦樂驚恐不已,深嘆了一口氣,把秦樂攬入懷中,緩和了語氣,“這不是你的錯,也并不是你還念著唐玄南,是你病了?!?p> “我的身體已經(jīng)在好了……”秦樂道。
沈允吾搖頭,“不是身體的病,而是腦中的病,這病從你無法自愈就開始了,它會摧毀你的自控能力,讓那些驚恐畏懼的事在你腦海中不停地回放,讓你一遍又一遍的經(jīng)歷曾受的痛苦,你會因此無法安睡,不僅思維變慢,更會積郁成疾,臉上泛出痘瘡,體重下降,發(fā)展到無法感知到快樂,最終走向死亡……”
秦樂極度不安,“那我是不是快死了……”
沈允吾輕聲安撫,“不會的,我們發(fā)現(xiàn)得及時尚可挽回,我明白你現(xiàn)在很痛苦,覺得這痛苦過不去了,無法到達明天,但一切都會過去的,你若再次陷入閃回,便告訴自己,現(xiàn)在雖痛苦,但會隨著時間減淡,你一定能到達明天,只要存著這股信念,就一定能熬過去!”
“我真的能熬過去嗎?”秦樂喃喃自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