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遠(yuǎn)處的地下墓室中,憨子也已清潔完雙手,在盞盞明亮油燈環(huán)照之下,憨子捏起銅盤沸水中的絲巾,開始俯身為墓碑之上所躺之人清理傷口,一邊詢問身邊的皓首老者:“太公,這人是誰?為何被追殺?你又為何要救他?”
“曾經(jīng)的莫逆之交!”老者神情凝重望著跳動的燈花幽幽嘆息:“我與他赤血歃盟以挽救天下蒼生于己任,怎奈人心叵測,和我離心離德……”
突然一個尖細(xì)的聲音傳來:“太公要講故事了!”
老者這副神情一出,趙端也能十拿九穩(wěn)的確定老爺子要講故事了。
“二尾子你不陪著端木氏女,你來干啥?”老者沉聲問道。
“我怕端木氏女那吃人的眼神??!”那被強人首領(lǐng)罵作二尾子的貌似女子赫然出現(xiàn)在了趙端的面前。
趙端心里一直惦記養(yǎng)父呂伯樂,抬頭問道:“上面那一伙強人走了嗎?”
貌似女子的少年人說道:“沒走,我知道你擔(dān)心呂父,擔(dān)心狌狌豹子諸犍孑牛諸父。我被攆下車后就玩了命的往家里跑,見到太公,就將強人要來的預(yù)警告訴了太公,可是我剛踏進(jìn)亂墳崗,黑衣人駕馬就包圍了整個亂墳崗。
沒辦法,我又不是豹子,可以通過瓦甓出入。上面的人不走,我也出不去??!放心,狌狌他們不用咱們擔(dān)心,繁陽城他們比我倆都熟悉!”
沒辦法,急不得,只求上面的黑衣人無計可施之后自動離去,趙端再次低頭,為傷者清潔傷口。
老者不耐煩的催促二尾子:“你快去盯著那群聾子,免得他們生出動靜,再把上面的禍害招引來!”
二尾子不解的說道:“太公不是早已將六道羨門都關(guān)了嗎?即便他們聽到墓冢聾子的叫喊,他們進(jìn)得來嗎?”
老者嫌棄的說道:“你咋成瞎子了?沒看到太公想和憨子說幾句私密話嗎?”
“喏!”二尾子咧嘴苦笑,知趣的恭順應(yīng)道,隨即退進(jìn)墓廳小室里。
很顯然這段故事有損侯太公的英明神武,否則他是樂意給人講故事的。
趙端扔掉手中也已沾滿污血的絲巾,再次眼疾手快的從沸騰鹽水盤中揀出一條絲巾,抬頭望了一眼神情凝重的侯太公說道:“太公有話請說,憨子一定為你守口如瓶!”
老人神情暗淡的說道:“太公確實有個秘密藏在心里好些年了!太公總覺得說出來才對得起我那些為此事死去的故人們!我老了,活不長了。但太公對你期望甚高,真心希望你能成為人上人,而后兼濟天下!”
“太公一身謀略都未做到兼濟天下,小子一介憨傻何德何能呢?”趙端早就過了被人一忽悠立馬熱血沸騰的年紀(jì),現(xiàn)在只對這位司空氏好奇,轉(zhuǎn)移話題問道:“上面追殺此公那群人又是誰呢?”
老者捋須道:“老夫根據(jù)話音斷定上面死士皆是秦人,從他們攜帶的勁弩還有刀劍,他們多半是一方封君的死士!”
趙端也是如此認(rèn)為,自然不滿足老者擠牙膏式的說話方式,抬頭問道:“聽二尾子說,太公一共擒獲他們十八人,難道就沒從他們口中問出一二具體實情!”
“皆是死士,落入陷坑,他們?nèi)硷媱ψ载亓?!死了!都死了!”老者不無哀傷的說道:“這就是命??!草菅一般的命啊!”
趙端明白老者的哀嘆,也是在哀嘆自己的過往。
此時趙端也已清理好傷者十?dāng)?shù)處傷口,雖都不是致命傷,可失血過多,傷口也已感染,此人重度昏迷,是否能活過來也不好說,只能盡人事聽天命。
再說就又提起老者的傷心事,趙端不再言語,從在案幾針線包中選出一枚縫衣針,嫻熟的將一根馬鬃穿過針眼,在燈盞上燎了四五遍,充分消毒之后,開始為傷者縫合傷口。
前世哪里干過這等女人的活計,這都是被逼出來的潛能。
三歲那年呂伯樂騸馬時被馬蹄子踢在了臉上,養(yǎng)父呂伯樂當(dāng)場暈死過去,家中無人,自己也剛剛學(xué)會踉蹌走路。最近的鄰居相距也有一里遠(yuǎn),爬出家門去找人,估計沒回來,養(yǎng)父呂伯樂流血也得流死。自己不會說話,也不會呼喊救命。
為了不讓呂伯樂死掉,自己憑著前世所了解的有限醫(yī)學(xué)知識,將家中半罐食鹽全都化進(jìn)了水里,擦拭傷口,拿起了針線為呂伯樂縫合了傷口。呂伯樂那張傷疤臉,就是自己的杰作,說來上天也眷顧,呂伯樂受了那么重的傷,幾乎毀了半邊臉,流了那么多的血,竟然沒有發(fā)炎感染,就那樣每天的擦拭鹽水,清潔傷口,活了下來。
呂父呂伯樂也是個糊涂人,還以為傷口是自己長上的。
晚上為他清潔傷口的時候,還以為自己孝順為他洗臉呢。
從這以后,自己的膽子就越來越大了起來。等自己會走之后,便在亂墳崗上尋找受傷等死之人練手,沒別的意思,就是想著以后長大有個一技之長,這年代打仗如喝水,軍醫(yī)必定是一個熱門職業(yè),成為了軍醫(yī)也就避免了去當(dāng)炮灰。
由此開始找那些受了重傷的人開始練手,臨黃里不遠(yuǎn)就是亂墳崗,那里時常丟棄傷重將死之人。那個地方也是自己奔跑,練聲的地方。至于是否怕鬼,那根本就不是事,自己這副長相,恨不得找到鬼做朋友。
在自己四歲的那年,在亂墳崗,遇上了遍體鱗傷的侯太公。很多人都沒有呂伯樂幸運,基本上都是化膿感染,傷口潰爛而死。
侯太公那時就是個血人,身上的衣裳全被血水浸透,自己根本就沒有報太大希望將他醫(yī)好。要說侯太公能活下來,根本還是他在自救。
自己見到他時,他拖著遍體鱗傷的殘軀,竟然挖開了一個墳頭。
這個墳頭相當(dāng)闊綽,里面有不少的陪葬物品,諸如陶碗,陶罐,陶鬲之類的蒸煮用去,里面竟還有半袋子黍米,一小豆精鹽。豆也,高腳托盤。
這墳冢簡直比一個小康之家的物什都要齊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