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后數(shù)天,靈瑤都覺得師兄怪怪的,心不在焉,失魂落魄,仿佛行尸走肉一般。
在她經(jīng)過師兄的時候,不止一次聽到師兄低聲呢喃。
“我真傻,真的……
我單以為師父是春心蕩漾了,還在想如何勸阻。
沒想到道侶只是障眼法,真正的坑在后面……”
“……套路的套有幾種寫法?”
還有許多靈瑤聽不懂的句子,什么“老而不死是為賊”、什么“吃一塹長一智”、“拉到同等水平線再用豐富的經(jīng)驗打敗”……
直到這日,仙臨宗內(nèi)鐘聲敲響,鐘波悠悠,傳至小愚峰上。
鐺——鐺——鐺——
正小條小條撕著小魚干,并時不時投喂到師兄嘴里的靈瑤,突然打了個激靈。
師父所交代過的宗門小比,要開始了!
“師兄,師兄,咱們該出發(fā)啦!”
靈瑤將尚未吃完的小魚干塞到自己的小小儲物囊中,拍了拍小手,一咕嚕站了起來,眼睛眨呀眨的,滿是期待的神色。
入門兩年余,除卻最初師父帶她去過一次道藏殿登記造冊外,靈瑤對仙臨宗著實陌生的很。
只從師兄口中知道,仙臨宗有數(shù)百座大小山頭,數(shù)以萬計的仙家弟子。
光是想象成千上萬的仙人騰云駕霧的畫面,靈瑤便已覺得無比震撼了。
躺在草地上的陳福壽緩緩起身,嘆了口氣,回屋換上內(nèi)門弟子專有的制式服飾,再幫已是少女的靈瑤稍作打扮,這才召了朵云,牽著靈瑤上去。
路上,特意控制速度的陳福壽,望了靈瑤一眼,說出了這段時間已經(jīng)叮囑過不下五遍的話。
“靈瑤,到了主峰天都峰,一定記得咱們小愚峰的峰義,低調(diào)、乖巧、不惹眼,知道么?”
靈瑤“嗯”了一聲,小腦袋四下張望著。
霞光萬道,云海浩渺,各處山峰都有三三兩兩的弟子御物起飛,彼此之間隔得不算遠,但也不算近。
靈瑤本來謹記師兄的話,在外界只看不聽不說,只當自己是個木得感情的木頭人。
但看見一處山頭飛出的那群人時,靈瑤頓時嚇了一跳,捂著小嘴躲到了陳福壽背后,只敢探出一個小腦袋。
“師兄,你快看!他們怎么那么奇怪?”
這群弟子似發(fā)現(xiàn)了小靈瑤的動作,其中一個扭頭對其余人說了什么,然后直直地飛了過來。
嚇得靈瑤閉緊了雙眼!
太太太……太可怕了!
這人腳下踩著的,居然是一頭身長數(shù)丈的……六翅兇蠅!
偌大的猩紅復眼折射出陳福壽與靈瑤二人的身影,漆黑如鐵器散發(fā)兇銳氣息的長肢上,布滿細細密密的黑色絨毛,三對透明翅瓣高頻率震動,掀起一陣陣氣流,吹得這人衣角微微晃動。
陳福壽停下身形,面帶笑容,對這人微微拱手:“這位師兄,有何指教?”
這人在離著十丈遠的地方也停了下來,同樣回了個禮,笑道:“指教不敢,這位師兄,我乃是萬靈峰連霧真人門下弟子,名叫郭穎。
方才隔著老遠,見到這位師妹的動作,心下好奇,故此過來一問。
這位師妹此前是否與我們?nèi)f靈峰有過淵源?”
陳福壽笑了笑,單手摸了摸靈瑤的腦袋,再將她拎了出來:“未曾有過。
只是我?guī)熋媚懶T了,初次見到郭師兄及其余師兄的……坐騎,心中略感害怕?!?p> 在陳福壽溫醇的嗓音中,靈瑤內(nèi)心稍安,大著膽子睜開眼,正好和兇蠅猩紅的復眼對上,又嚇得縮了回去。
陳福壽抱歉拱手,言道:“郭師兄,我與我?guī)熋媚耸切∮薹遘髡嫒说牡茏?,師妹入門不久,年紀還小,見識淺薄,望師兄多多諒解。”
郭穎哈哈笑了兩聲,也不知掐了什么法訣,腳下長相兇狠的蠅子居然慢慢小了下來,直縮到與郭穎雙腳等寬大小。
“這位師妹,現(xiàn)在可以睜眼了,莫怕,它只是長得兇了些,性情卻是一等一的溫順。”
聽到這話,靈瑤這才慢慢將遮住眼簾的小手放開,又略感害怕地瞥了一眼遠處那群……腳踩蛇蝎蜈蚣、螃蟹海螺、蝙蝠黃蜂的古怪師兄師姐們。
其中有個師姐,腳下踩著的,好像是頭蜣螂?
這個萬靈峰,還真是奇怪地很。
郭穎此時也在好奇,他入門多年,因修煉需要,對宗內(nèi)環(huán)境相當熟悉,卻是從未聽說過小愚峰之名。
但觀陳福壽與靈瑤的面容氣度,及二者內(nèi)門弟子的穿著,也不可能是信口胡謅,當下爽朗一笑,便邀二人一起同行。
靈瑤本來還挺害怕的,但心底得到師兄的傳聲,小手又被陳福壽握住,只覺得有一陣陣暖流傳來,頓時又有了底氣。
師兄,當真是個沉穩(wěn)可靠的人!
路上,郭穎旁敲側(cè)擊問了一些關(guān)于二人修為、小愚峰荀真人的事情,都被陳福壽滴水不漏地答了回去,倒是從郭穎口中,得知了不少關(guān)于此次小比之事。
郭穎笑道:“想必福壽師弟已經(jīng)知道,這次小比涉及到一樁莫大的仙緣,得之者可節(jié)省不知道多少修煉歲月,更能多幾分宗門重視,說不定還有機會被掌門收作親傳弟子。
故此,有許多正在閉關(guān)破境、參悟大道的年輕弟子,都被各自的山主師父叫了起來。
其中不乏入門后便一飛沖天,一鳴驚人的絕世仙材,天之驕子。
這次小比,可真謂是一場盛典??!”
陳福壽道:“看師兄的樣子,似乎對這次小比胸有成竹,勢在必得?!?p> 旁邊,有個騎著潔白鴨子的胖道人打岔道:“那是自然,我們師兄入門不過二十年,如今便已是筑基六階修為,在入宗五十年內(nèi)的年輕弟子里,稱得上是一流。
更何況我萬靈峰一脈本就戰(zhàn)力驚人,郭師兄此次勢拔頭籌!”
郭穎笑著擺了擺手,連聲道“哪里哪里,離那主峰兇人還差得遠”,但嘴角掛著的笑意卻是止也止不住。
靈瑤眨了眨眼。
入門二十年,筑基六階?
好像……兩年前,師兄就說自己是筑基了吧?
原來這個修為速度,已經(jīng)可以如此驕傲了么……
【慎言!】
陳福壽都不用看小師妹,便知道她此時心中所想,立刻一道傳音甩了過去。
哦……
靈瑤撇嘴,懶得去聽師兄與這萬靈峰眾弟子的商業(yè)互吹,開始將目光投到沿途的其余門人身上。
從最為偏僻的小愚峰一路行來,真是處處鐘靈毓秀,個個氣質(zhì)出塵。
有踩那七彩絲帶的女仙,看見靈瑤目不轉(zhuǎn)睛地注視自己后,還了一個溫柔的笑容。
有駕御如門板大小飛劍的男仙,風馳電掣,破開重重云浪,留下一道筆直的路徑。
有躺在一本寬大書本上的仙人,正在呼呼大睡,身邊環(huán)繞一個個金色蠅頭小字,仿佛金光符箓。
仙鶴、白云、葫蘆……這類常見物件更是不勝枚舉。
靈瑤覺得,光是這路途所見,便已經(jīng)目不暇接,收獲頗豐了。
直到看見一位身穿紅衣,赤著玉足,腳下是一盞盛開的火焰蓮花狀的絕美仙子,靈瑤又忍不住扯了扯陳福壽的衣角。
“師兄,那個師姐……
不燙腳么?”
惹得萬靈峰眾弟子哈哈大笑,郭穎笑后卻道:
“那是秀水峰的第五綾師妹,資質(zhì)極高,入門十年修為據(jù)說已是筑基四階。
明明出身秀水峰,修習的卻是火法,性情冷傲,殺力也極為可觀。
若是你們稍后遇到,最好量力而行,趁早認輸。
她可不會顧忌什么同門之情,手下留情?!?p> 第五綾?
陳福壽默默望了她窈窕的背影一眼。
別誤會,當真不是饞……只是覺得她體內(nèi)的氣息,似有古怪。
似是為了照應大多數(shù)弟子的速度,陳福壽二人與萬靈峰眾人飛得很慢。
待見到各處門人弟子如那萬鳥歸巢,盡皆落入一座高聳入云、滿山蒼茫,靈氣濃郁若滴的山峰時,靈瑤便知道,
主峰,天都峰,到了。
此處乃是一個寬達千丈的廣場,早已有雜役弟子照著規(guī)劃設(shè)置好了各峰的位置。
到處都是容貌出眾、氣質(zhì)飄然的男子女子,以各自峰頭為單位聚在一起,也有相看對眼相談熱絡(luò)的,端的是場面盛大,熱鬧非凡。
與萬靈峰眾弟子抱拳告別,陳福壽帶著靈瑤開始尋找小愚峰的標牌。
被師兄牽著,靈瑤只需懵懵懂懂地跟著走,這時心底又響起師兄寬厚的嗓音,提醒她切勿多說多看。
二人在雜役弟子的牽引下,來到了居于西南處的“小愚峰”標牌。
靈瑤左右看看,附近的其余山頭,與小愚峰似乎都有一個共同點之處:
來的人都很少。
如萬靈峰那般,呼啦啦十幾人蜂擁而至的場面,在這附近根本見不到。
多是一人兩人,守在自家山峰的標牌前。
在陳福壽與靈瑤到來后,周圍人也有不同的反應。
絕大多數(shù)僅僅是抬頭掃一眼便又閉合雙目,也有些沖著二人遙遙拱手微笑。
在靈瑤打量四周時,有一個長發(fā)箍起,臉頰瘦削,背著長條狀布包的男子緩步走來。
沿途之人見到他都目露異色,相互對視幾眼,小聲嘀咕起來。
“這不是那個誰么?”
“你說的是那個……煞星?”
“慎言!莫要被他聽了去,這可是位獨闖青龍橋還能全身而退的狠人!”
“我聽說他還曾在百花谷與十二個筑基期的魔道妖女戰(zhàn)了三天三夜,最后拂曉時分走出百花谷時,僅僅靈力略有不濟,臉色蒼白而已!”
“我也聽說過這個,還有啊……”
“咳?!?p> 一聲不輕不重的清咳,從這名男子喉嚨里發(fā)出。
四周窸窸窣窣的議論聲頓時為之一停,落針可聞。
這男子走到陳福壽與靈瑤身前,一對眸子毫無感情色彩,淡淡的在兩人身上掃過。
“大澤峰,嚴玨。若是有人找你們麻煩,報我的名字?!?p> 說完,嚴玨便轉(zhuǎn)身走了,只留下一道孤傲的背影。
陳福壽望著嚴玨毫不遮掩的筑基期九階氣息,默然無語。
這嚴玨來自大澤峰,想來是那與師父交好的董師叔的弟子。
此番過來,應該也是董師叔的授意。
畢竟小愚峰一脈聲名不顯,跟腳一般,到了這種年輕弟子多的地方,確實是容易被人看低。
有這樣一個名聲在外的“兇人”照應,倒也能省去一些麻煩。
感受到四周突然炙熱起來的目光,還有人似乎蠢蠢欲動,想要過來搭話,試著看能不能順著小愚峰這二人搭上嚴玨的線。
陳福壽心中微嘆口氣,準備接下來的應付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