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魏作為外科醫(yī)生,深知胃癌最好的治療方法便是外科治療,尤其是聽到Ada說是中下部胃癌時,當(dāng)即毫不猶豫的同意了根治性切除。
楊墨坐在旁邊,聽到“切除”二字時不禁打了個寒顫。從她讀幼兒園起,不知是身體抵抗力太強,還是病毒太過脆弱,總之,她不記得自己有打過吊針的情況,進醫(yī)院的次數(shù)更屈指可數(shù),這導(dǎo)致的后果便是懼怕針孔。現(xiàn)在突然來一個手術(shù)切除,嚇得她心都慌了,那應(yīng)該很痛吧!可是又無能無力,唐魏也說這是最好、最有效果的治療方法。
而且他已經(jīng)預(yù)約好了手術(shù)時間,下個星期一,這是Ada走后,唐魏直接在電腦上預(yù)約好了之后告訴她的。楊墨呆呆的看著唐魏的嘴唇一張一合,提醒她手術(shù)前需要注意的事項,還為她列好了清單。楊墨握著這份清單,腦海中想的仍然是手術(shù)的恐怖,像下個星期一就是刑期一樣,恐怖極了。
看著手中勁透有力的一排排漢字,她忽然覺得胸口郁積的難受,忽然賭氣的說:“你都沒有問過我的意見,就直接安排了手術(shù),如果我并不想手術(shù)呢?”
唐魏見楊墨語氣異常,才意識到自己剛剛是被可以根治的消息驚喜過頭了,忙解釋道:“對不起,墨,我剛剛是聽到可以根治性切除太高興了,加上Ada又是這方面有名的醫(yī)生,每天預(yù)約他的人都是數(shù)不勝數(shù),所以我就沒想這么多,而且你這個越早手術(shù),成功的機會就越大?!?p> 楊墨當(dāng)然知道手術(shù)是最好的治療方法,可是現(xiàn)在她壓根在乎的并不是手術(shù)的成功與否,而是二十年沒有打過針的條件下對于手術(shù)的驚恐與害怕,而唐魏根本沒有考慮她的感受,他還在一個勁的說手術(shù)的成功幾率有多大多大,臉上的表情是驚喜的,楊墨只覺刺眼,猛的跳了起來,大吼一聲打斷,“夠了,我不想聽,這些都是你的想法,你就一定覺得手術(shù)會成功嗎?我才是病人,你有問過我愿不愿意做這個手術(shù)嗎?如果我不愿意呢?你就私自給我安排了預(yù)約,你有想過我的感受嗎?”
說著說著,眼淚便不自覺地掉了下來。人對于未知假想的恐懼遠比實際情況要大上好幾倍。
唐魏呆呆的看著眼前暴跳憤怒,以及哭的梨花帶雨的楊墨,一時忘記了該如何應(yīng)答,他雖是中國人,但身處瑞士工作,對病人的關(guān)懷和關(guān)注病人的感受從來不比瑞士本地醫(yī)生差,這點TOM還對他豎起過大拇指,只是剛剛他竟然完全忽略了楊墨的感受。
后來,他才明白,在他心里,楊墨從來不是他的病人,而是他的家人。
“對不起,墨,是我沒有想到你的感受,是我不好,你罵我,或者你打我,不要哭了好不好。”唐魏輕輕的從后面抱住了楊墨顫抖的身體,他滾熱的胸膛貼在楊墨的背上。
楊墨對于唐魏的動作,本能的反應(yīng)是一個激靈,本能的想推開他的手,只是心里卻有一個聲音在抵抗著她的動作,寬大的胸膛讓她覺得自己置身在一個安全的島嶼中,很安心。她抬起雙手越過腰上的手臂擦拭掉眼角的淚水,哽咽道:“我二十年都沒有打過針,你現(xiàn)在一來就要我做手術(shù),我以前都是吃藥的?!?p> 唐魏驚訝,仿佛對楊墨說的二十年沒有打過針很不可思議,為此,他問出來的話也準確的表達了他臉上的表情,“你真的二十年都沒有打過針?”
“只打過疫苗,沒打過吊針。”楊墨嘟噥了一句。
唐魏心下了然,難怪楊墨剛剛對做手術(shù)反應(yīng)這么激烈,想到這,便柔聲的說:“手術(shù)的時候,會打麻藥的,一點都不疼,你都可以在手術(shù)臺上睡一覺,醒來就全部結(jié)束了?!?p> 楊墨用手肘戳了一下唐魏,道:“就你手術(shù)臺上還能睡覺,我在電視上看到過,醫(yī)生會用手術(shù)刀切開一個好大的口子,然后還把手伸進去,我現(xiàn)在想起來就覺得心痛,而且后面他們還要用線像補衣服一樣的縫起來,”說到這里,楊墨突然轉(zhuǎn)過身來,抓著唐魏的手臂,討好的說:“唐魏,可不可只吃藥不做手術(shù)??!再苦的藥我都能吃進去的?!?p> 如果是其他的事情,楊墨這樣討好的和唐魏說話,唐魏一定會毫不猶豫的說“好”,但是這是事關(guān)楊墨性命生死攸關(guān)的大事,更是他們以后會不會陰陽相隔的關(guān)鍵時候,他不會答應(yīng),因為他認定手術(shù)切除是最治標(biāo)治本的方法,于是他耐心的說:“墨,你來瑞士的初衷不就是要根治好它嗎?其實做手術(shù)的時候一點都不痛的,你要克服心理障礙,你要相信我們,也要相信你自己?!?p> 手術(shù)的前一晚,楊墨躺在床上輾轉(zhuǎn)難眠,閉上眼睛數(shù)綿羊也收效甚微,掃過床頭的鬧鐘一看,半夜11點40分了,而她就像喝了咖啡似的,一點困意都沒有。既然睡不著,索性去客廳的窗臺看看夜景吧!心里這么想著,行動便開始了,輕手輕腳的拉開房門,她沒有開燈,怕吵醒隔壁房間里的Karl和唐魏。
瑞士的晚上還真是清冷,外面一點聲音都沒有,楊墨借著月光摸索著來到窗邊,拉開窗戶,寒風(fēng)便呼呼的全灌了進來,她急忙重新拉回來,合了合衣服,才算把沖進來的寒氣給掃了出去。外面烏黑一片,唯一的光源便是前方的一輪圓月,怎么會這么圓?她定睛看著月亮上的花紋,就像銅幣上的紋路一樣,上面真的有嫦娥仙子和玉兔嗎?或者是有月亮姥姥,她心里想著。
突然,肩上一重,楊墨側(cè)眼一看,原來是唐魏拿了一件他自己的外套給她披上,她笑道:“我吵醒你了嗎?不好意思?!?p> 不知道是不是上次在辦公室里對于唐魏的擁抱楊墨沒有拒絕還是什么原因,唐魏本能的又伸出手圈住楊墨,依舊是這樣的姿勢,他從后面抱住她。不知是不是每次唐魏擁抱楊墨都是在楊墨最脆弱的時候,楊墨又一次沒有拒絕,只是在感受到唐魏的手臂緊了緊時愣了片刻。
唐魏見楊墨不拒絕,手臂更加緊了緊,似乎要把楊墨抱進胸膛里。從窗外斜灑進來的月光把他們的身影拉的好長好長,地上的影子猜不出是一個人還是兩個人的。
“別怕,明天我會一直陪著你?!钡统辽硢〉穆曇魪念^頂飄入楊墨的耳朵,惹得她的耳根紅彤彤的。
“你明天不上班嗎?”楊墨說。
“明天請假。”唐魏說。
楊墨聽后,沉默了很久,很少有人把自己的事情放在她的事情之后,以前奶奶是的,心里記掛的全都是她,每次她星期五放學(xué)回家,奶奶都會一大清早跑到菜市場去買最新鮮的牛肉,每次她在回家路上時,社區(qū)里的奶奶們看到她都會說:“阿墨??!回來啦!你奶奶知道你星期五要回來又買了好多肉呢!”。每次她生日湊巧在學(xué)校里時,奶奶都會大魚大肉的炒好幾個菜用保溫盒裝著送到學(xué)校里來,同班同學(xué)都羨慕的說:“你奶奶對你真好!”現(xiàn)在,奶奶去世了,她還什么孝心都沒有盡到她就走了。
后來,遇到了阿辰,阿辰,楊墨猛的一陣心痛,她愛他,如果明天手術(shù)成功,她還想回去陪在他身邊,如果他還要她的話,她再不會和他分手了。
想到這,她把身上披著的衣服輕輕脫下來給到唐魏,笑道:“唐魏,謝謝你這么晚了還來為我打氣,我突然覺得很有信心,時間也不早了,我們都早點睡吧!”
走出幾步,突然又想起什么似的,“對了,你明天還是不要請假了,我不想因為我耽誤到你的工作,總之,還是謝謝你的心意?!?p> 唐魏的目光一直鎖著楊墨的身影,直到被房門擋住,心想,明明剛剛還好好的,怎么突然之間變的這么生疏了?難道……唐魏心中冒出了一個他不愿意承認的想法,那就是他猜到了楊墨心里有喜歡的人??墒翘莆菏钦l,他是一個商人,而且是一個精明的商人,要不然他一個中國留學(xué)生怎么可能在瑞士站立腳跟,并且還能成為瑞士有名的私立醫(yī)院的合伙人,他自有他的手段。但他也是一個在良好的家庭氛圍中長大的孩子,損人利己的事情他干不來,但金石所開、水滴石穿,他相信他一定會讓楊墨心甘情愿的接受他,心甘情愿的做他的妻子。
第二天,唐魏怎么說也不肯離開,陪著楊墨在病房里等著手術(shù)的到來。
“唐魏,你真的不用陪我。”
“我已經(jīng)請假了?!?p> “你這樣讓我以后怎么回報你,我什么都沒有?!?p> “我不要你什么回報,這是我心甘情愿的,我是你丈夫?!?p> “唐魏,你不用這么當(dāng)真,那只是假的?!?p> “醫(yī)院里的人看著,哪有妻子做手術(shù),丈夫不在身邊陪著的?!?p> 唐魏用醫(yī)院里的人成功堵住了楊墨的嘴。
Ada告訴唐魏,手術(shù)還算成功,囑咐了一些術(shù)后注意事項后便離開了。唐魏坐在病床旁的椅子上,看著楊墨沉睡的面孔,她本就膚色白,今天卻格外的蒼白,像白瓷一樣,沒有任何血絲。不知是被嚇白的,還是被疼白的?唐魏心疼的撫上她的臉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