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低垂,眾人齊聚養(yǎng)心閣。天賜一直心緒不寧,總是魂不守舍。天佑與晴兒在旁邊竊竊私語,不時歡聲笑語。見二人聊得火熱,婉瑩挽著天賜胳膊,皺眉道:“怎么了?是不是上午我爹跟你說了什么?”天賜搖搖頭,強顏笑道:“沒事!”婉瑩猜出蹊蹺,正要開口,抬眼見裘莫言步入養(yǎng)心閣,心情頓時沉重,低語道:“算了,等晚宴后,咱們再說吧!”
不多時,夏妙玄從樓上緩緩步下。眾人齊齊行禮,唯獨婉瑩上前挽著他胳膊笑道:“爹今日可是遲到咯,等下要罰酒三杯??!”夏妙玄打趣道:“遲到的東西往往更彌足珍貴,就像情意,早來的反倒不如晚來的?!?p> 眾人按次落座,夏妙玄在北,東面依次是天賜、裘莫言、天佑,西面是婉瑩、夏子龍、晴兒。眾人寒暄一番,夏妙玄笑道:“莫言這幾年在分壇奮發(fā)有為,敢打敢拼,憑一己之力把分堂做大做強,讓玄女教不敢窺視我圣閣半步,令人刮目相看??!本主就欣賞這樣的年輕人,雄姿杰出!天賜圣童以為如何?”
天賜一愣,強顏笑道:“裘軒主是英杰,在下佩服!”
見他魂不守舍,婉瑩一瞥裘莫言,不屑道:“南部分堂是圣閣的南大門,如果沒有爹暗中支持,裘軒主豈能如魚得水?”
裘莫言眉頭緊皺,忙諂笑道:“小主說的是,屬下能有今日,全是閣主栽培,如果沒有閣主支持,屬下必一事無成!屬下敬閣主一杯!”
夏妙玄一盅飲盡,笑道:“子龍這幾年在總教韜光養(yǎng)晦,腳踏實地,不僅武藝高強,而且沉著冷靜,多次護駕有功,令人欣慰。本主就欣賞這樣的年輕人,一身是膽!圣童以為如何?”
天賜欣然笑道:“在下蒙夏常侍多次出手相救,感激不盡。夏常侍雄姿英發(fā),才是人中龍鳳!”
婉瑩眉頭微皺,早瞧出夏妙玄用意,嗔道:“爹爹親手調(diào)教子龍和晴兒,今日只夸子龍,獨獨不夸晴兒,這不是故意辦人難看嗎?”
夏妙玄似笑非笑,見她處處護著天賜,話鋒一轉(zhuǎn)道:“有人說,小買賣靠勤,大生意靠智,成功的關(guān)鍵一半靠人為,一半看天意!你們覺得這話對還是不對?”
裘莫言立時會意,笑道:“閣主說得對,古人說謀事在人,成事在天,如果自己不肯努力,只能一輩子自怨自艾,被人瞧不起。要是竭盡全力,仍然被上天唾棄,那就是天命所致,不可強求?!?p> 夏妙玄欣然點頭,一瞥天賜道:“圣童以為如何?”
天賜面色凝重道:“對普通人來說,確實如此,一半靠謀劃,一半看天意。不過古往今來胸懷大志,能做出一番驚天大業(yè)者,往往敢于逆天行事,明知不可為而為之。當(dāng)初陳勝振臂一呼,喊出了王侯將相寧有種乎;后來張角指天盟誓,高呼蒼天已死黃天當(dāng)立。在下如果沒有記錯,當(dāng)年閣主也身在草莽,但閣主能憑一己之力奪回逍遙閣,想必靠的不光是謀劃和天意,更是非凡的勇氣和過人的膽識!”
婉瑩喜不自勝,捻著絲發(fā)暗暗得意,偷偷觀察夏妙玄反應(yīng)。
夏妙玄面色凝重,想起當(dāng)初往事,心情逐漸沉重。
那日他抱著萬飛鴻逃出了知縣宅,倉皇到了城外。不久少年飛身而來,笑道:“夏賢弟,如今抱得美人歸,可還記得當(dāng)初答應(yīng)在下的事?”
夏妙玄望著懷中美人,遲疑道:“我與飛鴻居無定所,連生存都是問題,賢兄卻來勸我振臂一呼,奪回逍遙閣,這不是強人所難嗎?何況我夏家已經(jīng)沒落,舊部離散,如今逍遙閣已經(jīng)被賊首金續(xù)禪牢牢掌控,賢兄讓我單槍匹馬挑戰(zhàn)他,不是讓我以卵擊石嗎?我一無謀略,二無機遇,賢兄覺得我有一分勝算嗎?”
少年仰天大笑道:“賢弟才二十出頭,就已經(jīng)毫無斗志了嗎?難道你不想奪回祖業(yè),光耀門楣?難道你不想成就大業(yè),一展抱負?難道你不想拼出一片天地,為萬小姐遮風(fēng)擋雨?”
夏妙玄五指緊攥,目光逐漸堅毅,但低頭一瞅懷中萬飛鴻,又心神一蕩,眉頭微皺。
萬飛鴻抬手幫他撫平皺眉,笑道:“妾身覺得這位公子說得對,一個人能不能成功,不光要看謀略和機遇,更要看膽識和氣魄。當(dāng)年霸王率幾百騎在十萬大軍中所向披靡,飛將李廣用百騎嚇退匈奴幾千騎,張遼憑幾千人沖破孫權(quán)十萬大軍,甘寧帶幾百人殺散張遼幾千人,個個膽識過人,勇冠三軍?!?p> 夏妙玄欣然點頭,陡然抬頭,目光炯炯道:“好,請回復(fù)林姑娘,夏某人不會食言!”
如今想起悠悠往事,又抬頭望著天賜,深有同感道:“圣童年紀輕輕,卻有這般見識,真令本主刮目相看??!”
婉瑩暗暗得意,笑而不語。
見婉瑩鳳目瞅著天賜,脈脈含情,裘莫言怒氣漸起,不屑一笑道:“圣童話說得好聽,但不知你有沒有這樣非凡的勇氣和過人的膽識?如果讓圣童單槍匹馬殺回神龍教,不知圣童敢否?”
婉瑩面色一寒,嗆聲道:“如果讓裘軒主單槍匹馬殺入玄女教,你敢嗎?”
裘莫言面色難看,強顏干笑。
天賜望著婉瑩,輕輕搖頭,淡然一笑道:“當(dāng)然不敢!父母有危險,總是希望兒女能平安;丈夫有危險,總是希望妻子能安然。如今我非一人,有太多在意的人,他們還沒有安然無恙,我怎么敢只身犯險?”
夏妙玄一愣,想起當(dāng)初經(jīng)歷,更是深有同感。當(dāng)初為了萬飛鴻安享富貴,他籌謀十年,這才富甲一方。正打算謀劃奪回逍遙閣,不料婉瑩降世。直到多年后萬飛鴻病逝,他才振臂一呼,謀劃奪回圣閣。
抬眼望著眼前天賜,夏妙玄欣然點頭道:“大丈夫當(dāng)如此?。o論處境多艱難,無論局面多惡化,首先應(yīng)該讓自己在意的人都平安無事,決不能拖累父母妻兒?!?p> 裘莫言眉頭緊皺,面色更為難看,不屑笑道:“自古成王敗寇,要是連自己都保不住,又如何能保全自己在意的人?如果保不住自己在意的人,又何必拖累他們?圣童覺得如何?”
天賜面色凝重,苦笑不語。
婉瑩看在眼里,不禁怒上眉梢,冷笑道:“裘軒主話說的好聽,自己能做到嗎?”
見雙方劍拔弩張,夏妙玄笑道:“行了,這個話頭不必聊了。眼下圣閣南有玄女教威脅,北有幽冥教逼迫,近有神龍教壓制,遠有天魔教、圣毒教虎視,如果不繼續(xù)壯大實力,只怕圣閣早晚不保。有人曾向本主建言,應(yīng)該廣納英才,招攬各路豪杰;也有人建言,應(yīng)該重用親信,防止內(nèi)外勾結(jié),免得江山易主。你們說說,哪一種建言更好?”
裘莫言細細思索,笑道:“屬下以為應(yīng)該一邊廣納英才,招攬豪杰,壯大圣閣,一邊選拔親信,執(zhí)掌要職,免得內(nèi)外勾結(jié)。不招納賢才,是絕路一條;不選用親信,有易主之禍?!?p> 夏妙玄捋著胡須若有所思,不覺欣然點頭。一瞥天賜,皺眉道:“圣童以為如何?”
天賜搖頭道:“自古任人唯親和任人唯賢就是水火不容,一旦開了任人唯親的先河,只怕千里之堤就要潰于蟻穴了。當(dāng)年神龍被地老掌控,就開始大肆啟用華家之人,后來華家親信遍及圣教,不僅牢牢掌控圣教財賦命脈,而且死死攥住了圣教軍政大權(quán),翻手為云覆手為雨,廢圣尊殺圣童,一手遮天。今日神龍教之禍,根源就在于當(dāng)初地老任人唯親。閣主英明睿智,想必不會步地老后塵!”
夏妙玄感同身受,拍掌贊嘆道:“有見識,不愧是上官賢兄親手調(diào)教的人!神龍教弄成今日局面,華家就是罪魁禍首!當(dāng)年傅林華夏四家合立神龍教,如今華家一家獨大,任人唯親,這便是根源?!?p> 婉瑩喜上眉梢,忙端酒笑道:“爹是英明睿智之人,必定會任人唯賢,絕不會選人唯親。何況江山會不會易主,要看人心所向,而人心向背,關(guān)鍵在于是否施行仁政。自古得民心者得天下,失民心者亡天下。秦二世而亡,漢延綿四百年,就是明證?!?p> 夏妙玄大笑道:“好,說得好!今日本主高興,諸位共飲此杯!”一盅飲盡,他佯裝醉酒,笑道:“本主還有要務(wù),就由瑩瑩替我招待諸位。如有事,瑩瑩可全權(quán)做主?!?p> 席后眾人散去,婉瑩挽著天賜胳膊在附近漫步,一直走到邀月亭。一路上二人沉默不語,都心事重重。來到邀月亭,婉瑩皺眉道:“你一直愁眉不展,是不是擔(dān)心我爹不同意?剛才我爹已經(jīng)暗示,今后他不會干涉,全憑我做主,你還擔(dān)心什么哩?”
天賜苦笑道:“我不是擔(dān)心閣主,我是擔(dān)心你。漂泊江湖,不是易事,你貴為千金,我不忍心你跟著我受累。何況我被人追殺,前途未卜,自保都是問題,如何能護住你?不如你留在圣閣,等我安頓下來了,再來接你,怎么樣?”
婉瑩嗔道:“呵,你這點心思也想瞞我嗎?如果我放你離開,你是不是打算躲到天涯海角,再不回來見我?再說,我有手有腳,干嘛需要你保護哩?”
見天賜不敢應(yīng)聲,婉瑩回身抱住他,脈脈含情道:“我不負君,望君不負我。死生契闊,與子成說;執(zhí)子之手,與子偕老?!?p> 天賜心神一蕩,也環(huán)腰抱住婉瑩,含情脈脈道:“問世間情是何物,直教生死相許。卿不負我,我不負卿!”
情到濃時,忍不住深情擁吻,難舍難離。
第二日婉瑩派人幫天賜尋了媒婆,備了雁禮,上門提親。夏妙玄親自接見,欣然同意。隨后婉瑩又拿出私房錢為天賜備了聘禮,讓他親自登門求婚。媒人取了婉瑩八字制成庚帖,接著議定婚期。夏妙玄大喜,當(dāng)即決定七日后為二人完婚。
次日婉瑩派人收拾了冬麟閣,作為婚房。又命人準備成親禮件,并將消息散布出去。更親自撰寫喜帖,準備廣發(fā)各路英雄,早定名分,斷了神龍教和圣毒教邪念。這些對于平常人來說,簡直枯燥至極,但婉瑩竟樂在其中。
晴兒在一旁看得直著急,不停催促道:“小姐,這都好幾個時辰了,這些小事交給他們做就行了。咱們?nèi)ミx衣服唄,還有首飾、棉被、寢帳……哦,對了,還得盤頭發(fā)……”
見她如數(shù)家珍,婉瑩撇嘴笑道:“好像是你成親似的,皇帝不急急死太監(jiān)。再說,喜帖怎么能是小事?喜帖寫好了,便能名揚江湖。你來看看我這字怎么樣?”
“字再好,也沒你人好看??!”晴兒抿嘴偷笑道。
“就你嘴甜!”婉瑩玉指一點她額頭,望著天賜淺笑道,“你來看看我的字好看嗎?”
天賜仔細審視,突然大笑道:“字很秀氣,只是這內(nèi)容……我覺得你寫的不是喜帖,倒像是討賊檄文!”
“一邊去!”婉瑩嬌嗔道,又自己修改起來,直累得汗流浹背。
天賜在一旁靜靜研墨,不時幫她擦擦香汗。
見二人你儂我儂,晴兒捂臉道:“哎呀,不行了,酸死了,我去找天佑上街辦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