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百年古城寧州遠(yuǎn)
玥凊右手揉著另一邊發(fā)麻的胳膊,從房間里走出來,一眼就看到對面坐在那翹著二郎腿,吃茶聽書的沈自橫。
姿態(tài)慵懶,手拿折扇,眉眼微瞇,好不愜意。
她走過去看他桌子上擺滿了點(diǎn)心。
這真的是個(gè)會(huì)享受的人
玥凊挑挑眉,坐在他對面“元照清君昨日睡得可好?”
沈自橫起身對她行了個(gè)禮,嘿嘿道“長公主叫我沈自橫就行”
“那你我不如就隨了凡間的禮數(shù)”玥凊對他回了個(gè)禮,道“自橫兄”
沈自橫一愣,從容道“玥凊兄”
兩人坐下,沈自橫看她捏著左手胳膊,假裝關(guān)切的問道“玥凊兄昨日沒休息好?”
玥凊沒察覺他話里的意思,道“似乎是太累了,昨夜睡到一半總感覺身體很沉重,像被什么東西壓著了”
“……”沈自橫艱難咽下嘴里的茶,心里又一次開始唾棄顧越?!白蛉漳闼迷?,顧越托我跟你說他有事回一趟鬼界”
“嗯”玥凊點(diǎn)頭倒了杯水潤潤嗓子,想到他們之前在風(fēng)沙地看到的洞穴,他應(yīng)該是去調(diào)查了。
“聽說啊,每年的九月初五那天罰便會(huì)落在神壇上,如果哪一年沒有推出來一個(gè)人擋天罰,那全族的可就遭殃嘍……”
玥凊聽著那山羊胡的說書先生講的書,拿過盤子里的甜點(diǎn)咬了一口,問沈自橫“這說的什么?”
沈自橫為她沏上茶,道“說是這說書先生聽一個(gè)路過此地的旅客講的一座古城,六百年前曾是一片繁榮昌盛,如今已經(jīng)成為了一座死城,全族人都生活在那座城里,這六百多年間每年十月初三會(huì)有天罰降臨,全族人要推出來一個(gè)人擋天罰,不然全族人會(huì)受到生不如死的懲罰,并且他們死去了的親人不得往生,活著的后代不得善終”
玥凊微怔,道“這么離奇?”
“還有更離奇的”沈自橫道“那旅客說這么多年誤闖進(jìn)古城的人似乎都沒有再出來過,化為了城里人的口中之食,而且他還似乎看到那古城整日有冤魂游蕩”
“……”玥凊喝了口茶,不甚在意道“嗯,確實(shí)挺離奇的”
那語氣可真是夠淡的
不過也確實(shí),沈自橫輕搖著手里的折扇。這些詭談話本對凡人來說有著莫大的求知欲吸引力,但是對于他們做神仙的來說很是不稀奇了。
“若那古城如此可怕為何城里的人不愿逃離那處?”有一茶客問道
“這你就不知道了,那古城聽說還有著行尸守城,若要出去,必將受行尸撕咬之苦”說書先生道
“那照先生你這么說,就在城內(nèi)會(huì)受到無止盡的天罰,要出城會(huì)被行尸撕咬,左右都那么痛苦,倒不如一死了斷罷了,這樣也痛快”有茶客提議道
“是啊是啊,不然等死的感覺更是可怕”
“而且既是同族,大家不是有著血脈之親便也有著同袍之誼,要看著同族的親人死在自己面前,或者每年十月初三要推一位同族之人受天罰也是一件痛苦的事”
“是啊,還是自我了斷吧,對于他們來說死也是一種解脫”
茶客紛紛討論著
“咳咳”說書先生清了清嗓子,見他們都停下看了過來“唉,說是那城里的所有人都為修仙之人,被天界之神賜予了不生不死的殊榮,為的就是不讓他們輕易自我了斷”
“這哪是殊榮啊,這分明就是詛咒”眾茶客有些憤憤不平
“嘖嘖嘖,那可真是太可憐了”
“那城里的人到底是犯了什么滔天大錯(cuò)要遭受如此的懲罰”
“這件事怕是誰也不知曉了,六百多年的事誰能說得清呢?”說書先生摸著胡子搖搖頭
“路過之人會(huì)被成為那城里人的口中之食,那那些城里的都還是人嗎?”有茶客問道
山羊胡先生搖搖頭“經(jīng)過六百年無休止盡的折磨,只怕那城里的人都已人不人,鬼不鬼嘍”
眾人一陣嘆息
“誒,先生,你說了這么多,又如此玄乎到底是不是真的啊,真有這么一個(gè)古怪的古城?”
那山羊胡先生擼了一把胡子道“老朽親耳聽到怎么可能有假”
“說不定是那旅客框你的呢”臺(tái)下有茶客道
“是啊是啊,你說的那么真切,你知道那古城是什么地兒嗎”
“哼”山羊胡先生氣的拍了拍案板“那你們可聽好了,那座百年古城就是LY城西北方向的寧州城!”
“啪”沈自橫手里的茶杯落在桌子上,茶水濺了出來。
“怎么了?”玥凊問
“哦,沒事沒事”沈自橫搖頭,趕緊拿袖子擦擦桌子“手滑了一下”
“誒”玥凊看他“有抹布,你別拿衣服擦”
“西北方?”有茶客道“西北方那么大,寧州古城的具體位置在哪你知道嗎?”
“這,這”那山羊胡先生接不上話
“看看,看看,一看就是瞎編的,不然怎么不知道具體位置在哪啊,而且都六百年了誰知道是真的假的,說不定就是過路旅客隨意編纂的故事罷了”
茶客笑著,都當(dāng)今日聽了個(gè)玄乎其神的故事
玥凊瞅了一眼沈自橫,轉(zhuǎn)而繼續(xù)看向樓下
“你,你們簡直是愚鈍無知”那山羊胡子先生似乎被氣的不輕
“先生你可別生氣啊,不怪我們不信,只是你這講的含糊不清存疑頗多,我們自然也是問題重重,想了解事情的來龍去脈啊”還是那茶客道
“是啊是啊”其余茶客跟著起哄
“先生,你一直說天罰,那座寧州城的天罰究竟是什么,為何要在每年十月初三刑罰?”那茶客又道
“那天罰名為誅心之罰”
隨著說書先生的話音落下,玥凊拿著茶杯的手也跟著抖了一下,她看向那說書先生又聽他道“說是受此天罰之人被綁在他們古城神壇的石柱之上,受萬劍穿心之痛,至于為何是十月初三,想必只有天才知曉”
“這天罰可真是慘絕人寰”
“萬劍穿心之痛,這可真不是一般人能承受得住的”
“這真的是比死還痛苦”
玥凊眼前似乎又出現(xiàn)她在夢魘怪那里看到的夢境,被綁在石柱上的女人,她看不清臉,卻感受到了她的痛苦與絕望。
“玥,玥凊兄……”沈自橫搖著扇子的手停下來,心里緊張的看著她
玥凊擦了擦手上水,道“沒事,手滑了下”
“……”沈自橫似乎心虛的點(diǎn)點(diǎn)頭表示了然,不敢看她的眼睛。
玥凊垂著眼眸若有所思“對了,自橫兄,我今日要回一趟天界,你若是喜歡我這酒樓就多玩幾日吧”
“好的好的”沈自橫連連點(diǎn)頭“玥凊兄你有事先請,我就客隨主便了”
玥凊想了想似乎也沒什么要說的了,邊轉(zhuǎn)身下了樓。
樓下羽嘉跟雙影正在忙活著,不知為何她總覺得羽嘉總有算不完的賬,似乎每次來她每次都在算賬,紫檀木算盤上的珠子在她手里被打的“噼里啪啦”響,動(dòng)作利落干脆,珠子上下浮動(dòng)。
“……”正打算跟她再囑咐一下時(shí),側(cè)方一抹白色的身影吸引了她。
不可否認(rèn)這人即使坐在一樓人多的角落都有著遺世獨(dú)立,不食人間煙火的氣質(zhì)。雖然身著月白色的簡單衣袍,可是那張臉都叫人心曠神怡。他端坐在椅子上,右手執(zhí)著茶杯置于唇邊,似乎正看著她之前心血來潮時(shí)提筆寫的一對詞。
玥凊頭一回覺得自家的白瓷茶杯還不如人家的膚理細(xì)膩。
“……”
暗自嘆了口氣,玥凊徑直走過去“綏辰上神”
綏辰看到她時(shí)露出溫和的笑容“長公主,請坐”
“上神怎么有空來此?”玥凊道
“長公主喚我綏辰就好,這樣也方便”綏辰溫潤疏朗的嗓音帶著江南煙雨的綿長
“那綏辰便也喚我的名玥凊罷”玥凊微微笑道
“好”綏辰笑著點(diǎn)頭“那日在陌笑那聽說你這有一酒樓,便是吃茶飲酒聽曲說書的好地方,所以今日綏辰特來此想感受一番”
“是陌笑夸大了,我這酒樓其實(shí)也就是一家普通的茶酒樓”
“我倒覺得此地別有一番典雅”綏辰為她倒了杯茶,置于她案前
“二樓有雅間,要不我們移步樓上你也落得清凈?”玥凊始終覺得綏辰這人不大適合這種嘈雜的環(huán)境之下
綏辰唇邊的笑容始終恰到好處,他搖搖頭“還是不了,二樓雖然清凈可是卻感受不到這種煙火清歡,現(xiàn)世安穩(wěn)的氣息”
玥凊心道:這一想法倒是跟我同出一轍
“那一對詞是玥凊寫的?”綏辰看著那處墻壁笑道
玥凊看去,果然剛才他看的便是那對詞。
浮生醉夢詩兩首,閑來無事茶三盞
“嗯,心血來潮時(shí)寫的,倒讓你見笑了”玥凊道
“不,我倒覺得極好,很有意味”綏辰輕輕笑出了聲“像是你會(huì)寫的詞”
玥凊愣了一下,低頭也笑了,為綏辰倒了茶盞里的茶。
“原本你初次來我這酒樓,我應(yīng)該盡地主之誼好好招待你,但是不巧我有些事要回天界一趟,就只能委屈你自便了”玥凊看著他有些不好意思的說道
“不打緊”綏辰很是理解的寬慰道“你有事先行便可”
玥凊起身,兩人互相作揖行禮
立于柜臺(tái)前,玥凊對羽嘉道“那邊那位貴客你跟雙影要招待好”
羽嘉往綏辰那邊看了看,笑道“那是自然,仙氣不凡想來就是貴客,出手應(yīng)該也很大方”
“……”
玥凊無語道“我竟不知你何時(shí)也變得這么愛財(cái)”
羽嘉道“東家你這就不知道了,一文錢難倒英雄漢,而且我這是愛財(cái)有道,取之有品”
“……”玥凊無奈搖搖頭“好啦,記住切不可怠慢了,還有自橫兄也會(huì)在咱們酒樓玩兩日?!?p> “是,我知,東家放心去吧”羽嘉道
點(diǎn)點(diǎn)頭,玥凊往綏辰那邊看了一下,見他正仔細(xì)聽著說書先生說的話本,輕輕笑了一下,她轉(zhuǎn)身走出酒樓。
綏辰將手里的茶杯放下,看著墻上的那一對詞,目光幽深。
“綏辰,天界都知玥凊長公主輩分極高,卻掛了閑散仙職,整日在止璃宮深居簡出,我與玥凊相熟多年也知玥凊此生最愛兩件事,一是飲酒,二是喜歡凡間的話本子。三萬年前我同她認(rèn)識(shí)便也是因?yàn)槟欠查g花樓的釀酒手藝甚好,酒中逢知己,她便不會(huì)在乎很多世俗的事,這也是我為何能同她相交甚歡,玥凊為人豁達(dá)通透,帶人真誠,雖貴為天界長公主,卻活的更似凡間懂得及時(shí)行樂的貴家公子。六百年前,我第一次看到那樣的玥凊,沒有一絲生氣,我不知道她經(jīng)歷了什么,她也不說只是卻向我討要了一碗孟婆湯……”
那日,辛陌笑的話他依舊歷歷在目,綏辰握著杯盞的手微微收緊,他語氣輕道“瑾兒,你還真不愧就是你,不管是安瑾還是玥凊,總是那么決絕不給自己留一絲余地,也不給我……”
幸好,他還有機(jī)會(huì)再見到她,再去彌補(b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