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上任何的法器和法術(shù),施用起來都是要付出代價的——小到精神、元氣的耗費,大至血脈、性命的折損。
花照月有氣無力的抬起頭,看了看猙獰可怖的白將軍,似是已無氣力開口說話。
白將軍沉吟頃刻,自言自語道:“回春鐲,回春鐲……”
他正自出神,任天鴻悄悄對藍(lán)夢還使了個眼色,示意他小心著意,以免白將軍對花照月突然發(fā)難。
白將軍仿佛陷入了某種回憶之中,一直過了良久,才抬頭道:“你們還等什么,還不一齊上前受死?”
任天鴻慘笑道:“既是要我們死,又何必要我們自己上前?”
他自知此時此境,三人在白將軍面前,再無幸理,索性放開懷抱,從懷中取出酒瓶,接連喝下三大口,將渾天斧一擺,來到花照月和藍(lán)夢還面前,將他們護(hù)在身后。
白將軍大步上前,一抖長槍,幻出三朵槍花,惡狠狠對任天鴻分心刺來。任天鴻正要擺斧相迎,忽覺眼前一花,長槍已到了自己胸前。
值此之際,藍(lán)夢還飛身向前,軟劍上發(fā)出一陣嗤嗤作響之聲,替他擋住了一朵槍花。
“轟”的一聲,任天鴻和藍(lán)夢還紛紛倒飛了出去。
白將軍來到花照月面前,陰惻惻的笑道:“玄女門下,也會有如此無用的弟子,我這便送你歸西,免得在世上丟了玄女娘娘的顏面!”
他的話尚未說完,槍尖已對準(zhǔn)了花照月的眉心,緩緩刺了下去……
花照月怔怔盯著眼前那越來越耀眼的槍尖,緩緩露出了一絲笑容。這笑容中雖是帶著三分苦意,可是能在生死一發(fā)之際笑出來的人,世上又有幾個?
她實在想不到,自己到人間只不過才短短幾個月的日子,就要和這個花花世界說再見了。
一個人在臨死之前,通常都會想到從前。從前的一切,當(dāng)然會有酸甜苦辣,有歡喜傷悲,但對她而言,活著只有一種感覺——快樂!
她生來就是快樂的,快樂的在山中學(xué)藝,快樂的和師傅對飲,快樂的和太陽說話,快樂的和鮮花耳語……
所以她常常想到,如果有一天自己在臨死前的一刻,也一定會是笑著歸去的。
現(xiàn)在,這一刻真的到來了!
她沒有令自己失望,她還有勇氣笑的出來。
突然間,一個極美的聲音叫道:“九尾護(hù)體!”
九個色彩斑斕的尾巴,九道耀眼的金光,像是從天而降的霓虹,將花照月的身體緊緊裹住之后,又將白將軍的槍尖生生逼開了三寸
三寸的距離雖不長,可是有時候,卻足夠決定一個人的生死。
花照月沒有回頭,她已經(jīng)從聲音中聽出了來人是誰。除了胡天香之外,還有什么人,會施用這般神奇之極的狐族妙法?
胡天香來了,她從空際中緩緩落下的時候,眼睛一直盯著白將軍。
白將軍也在看著她,等到胡天香穩(wěn)穩(wěn)站到了花照月面前時,木然道:“九尾天狐?”
胡天香冷冷道:“白將軍?”
白將軍笑了笑,指著花照月道:“你是她的朋友?”
胡天香看了看花照月,搖頭道:“我是妖精,她是玄門弟子,怎么會是朋友?只不過,我先前欠了她一個人情,此番前來,是為了酬謝前情!”
白將軍大笑道:“九尾天狐在別人眼中,也許已是妖族頂尖高手。只不過在我面前……”
胡天香秀美一蹙,昂然道:“我聽說過你的名頭,也自知絕不是你的對手。不過我的目的,只是拖住你一時三刻,讓他們從容離開而已。你是不是覺得,我連這一點也辦不到?”
白將軍道:“你是妖族中人,與魔道同屬一脈,對我的魔氣自然有一定的抵御之力??墒悄悴灰?,你縱然攔得住我一時三刻,我殺了你之后,還是能找到他們的?!?p> 胡天香道:“這一點倒是不勞閣下費心,我知道有些地方,即便是你,也是不敢輕易踏足的?!?p> 白將軍朗聲笑道:“我自從入世以來,也曾游遍三山五岳,也曾飛渡七海九江,倒不知道這世上還有什么地方,能令某家害怕!”
胡天香一字字道:“天狐崖?!?p> 故老相傳,水神共工氏與火神祝融為爭奪帝位,于大戰(zhàn)落敗之際,頭觸不周山,以至于天柱折斷,星移斗轉(zhuǎn),百川不得宣泄,盡傾東南。
圣母女媧眼見水患叢生,人民流離失所,當(dāng)即煉制五色神石,以用來彌補(bǔ)蒼天。在這段時間內(nèi),她施展無上法力,足足煉制了三萬六千五百塊五色石。
要煉制這種石頭,所需的東西有三種,分別是五色之土、天河圣水和太陽真火。
女媧親自找到太陽圣君,借來他修煉萬年所得來的真火??墒沁@五色土和天河水,一個在地,一個在天,若是煉制時往來奔馳,實在是太耗時日。,這時候,一個女人出現(xiàn)了。她是來自深山中的一只九尾靈狐,這只靈狐利用自己的九條尾巴,化作九個巨大的寶鏟,日也不息的替女媧挖取五色之土。
女媧每天九次從天河中取來圣水,配以靈狐挖出的五色土,最終煉制成了五色神石。
后來,女媧斬神龜以撐天,化神石以補(bǔ)缺,終于使得天地復(fù)全。她為了感念那靈狐的功勞,將她封為“九尾天狐”——這就是世上第一只九尾天狐的由來。
而那靈狐所修煉的地方,此后也成為了狐類修行者的圣地,叫做天狐崖。
據(jù)說天狐崖不但有著那位天狐之祖留下的天狐法陣,用來守御外敵的侵襲,而且里面還住著許多修煉有成的九尾天狐,所以千萬年以來,無論仙、妖兩界有了任何的戰(zhàn)事,都從來沒有打擾過那里的寧靜。
白將軍聽到“天狐崖”這三個字,一雙死灰般的眼中,已然露出了凝重之色。
過了良久,他淡淡道:“你認(rèn)為他們逃到了那地方,我就不敢再追殺他們?”
胡天香微笑道:“只要你有把握闖得過千萬年以來,從沒有人出得來的天狐法陣,還能斗得過里面隱居的數(shù)百個九尾天狐,盡管可以試試?!?p> 白將軍想了頃刻,陡然長笑道:“好?!?p> 他簡簡單單說了個“好”字,誰也猜不透他的意思。胡天香和任天鴻不約而同的擺出了御敵的架勢,生怕他猝然襲來,亂了陣腳。
白將軍道:“你說你有把握擋得住我,可以令他們從容脫逃。哼!你可擋得住我這一擊嗎?”
他口中說話,手上也不見如何做勢,那長槍登時飛入空際,化作一道魔影,瞬息間纏在胡天香的身上。
胡天香大駭之余,正要施展法力,脫出魔影的侵襲,白將軍卻又將手一招,那魔影頓時又化為長槍,回到了他的手中。
“莫說是天狐崖的法陣,縱然是你們那位老祖宗親至,我也未必就怕了她!”
白將軍的話甫一說完,人已消失不見了。
胡天香愣了半響,才漸漸清醒了過來,她向周圍的人看去,他們一個個都怔怔的盯著白將軍消失的地方。
任天鴻大步來到早已癱倒在地上的花照月面前,一把將她拉了起來,悄聲道:“此地不宜久留,我們走!”
天亮了,當(dāng)?shù)谝豢|陽光照在花照月的身上時,她正躺在一間客棧中的床上。
胡天香站在她的床前,瞬也不瞬的盯著她那張發(fā)紅的臉。
“幸好她的根基不錯,而且‘回春鐲’又是仙門中的上品之器。我想只要這鐲子不離她的身體,三天之內(nèi)不要施用道法真氣,屆時便能恢復(fù)如初了?!?p> 任天鴻在為花照月把著脈,得出這個結(jié)論的時候,藍(lán)夢還剛剛從門外走進(jìn)來。
他來到任天鴻面前,看了胡天香一眼,胡天香笑道:“我知道你剛才出去,一定是到外面將白將軍身在此地的消息,傳訊給了那些正道之士,是嗎?”
藍(lán)夢還道:“你放心,他們不會對付你的?!?p> 胡天香嘆了口氣道:“你用不著客氣,只要花小姐無恙,我也該走了?!?p> 任天鴻坐在窗前,對胡天香張了張嘴,好像要說些什么,可是最終還是沒有開口。
無論如何,胡天香畢竟是妖,所有的正道中人,都是不能與妖為伍的??v然胡天香在不久之前才救了他們的性命,可那些前來誅殺白將軍的正道之士,在遇到了胡天香以后,還是不會放過她的。
自古正邪不兩立,這是老祖宗留下的規(guī)矩,留下的亙古不變的鐵律。誰也不能違逆這規(guī)矩,不能觸犯這鐵律。否則,你就會被正道之士唾棄,甚至是殺掉。
藍(lán)夢還伸出手,做了個“請”的手勢,輕聲道:“我送?!?p> 胡天香看了看躺在床上的花照月,轉(zhuǎn)頭笑道:“送即不送,不送即送。你是玄門中人,連這個道理也不明白嗎?”
久久不語的任天鴻終于開口說話了,他抬起頭道:“其實送與不送,都是執(zhí)念。既已心有所執(zhí),你又何必讓他送你出去呢?”
胡天香嘆道:“我知道你們在擔(dān)心什么,你們是怕我到了附近,碰到玄門弟子,萬一打起來,傷了他們固然不好;但若被他們所傷,你們的良心上又過不去,是以要我快點走,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