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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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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癡 天上口 3989 2020-08-17 16:00:22

  第二天的教室里,同學們悄聲說話,都知道馬成功眼被打傷了,故意給曾姍姍開玩笑說:“曾大班長,你的那匹馬呢?”曾姍姍說:“我現(xiàn)在窮,揭不開鍋,被我賣吃了,馬當瞎驢給賣了?!币λ{說:“姍姍班長也真是,窮得賣馬當褲子,好馬賣了個驢價錢,騾子價錢。虧不虧,劃來劃不來?”曾姍姍聽出些不地道,反駁說:“你‘妖精’才去當褲子,當那褲衩子!”劉興說:“馬成功,別成了獨眼龍了??!”曾姍姍說:“獨眼龍也是龍,強似你落湯雞!你昨天剛吃了馬成功請的飯,現(xiàn)在說那喪良心的話,孬不孬?是人不是人?”劉興臉紅了。同學哄笑中,張老師來了,教室里安靜下來。張老師巡視一下,教科書里夾的一疊報紙拿出來,清了清嗓子說:“馬成功同學請了幾天假,沒有來。校副刊有馬成功同學發(fā)表的一篇文章,體裁像現(xiàn)在的小小說,篇幅不長,大約2000來字,景物描寫人物塑造有特色,同學們可以暢所欲言寫評論,寫的好的,仍可以發(fā)在???。其實好文章是經常寫、反復寫、磨練出來的,對我們行文大有宜處的?!苯唤o曾姍姍各同學發(fā)下去一份后。讀這篇文章了:

  女隊長

  陽春三月,風和麗日。廣袤田野里生機盎然,那片姹紫嫣紅爭奇斗艷的花,像羊群中的驢駒子突兀在綠如地毯的麥田中,過往行人無不駐足觀望;那花兒未經開放時,低著頭兒,窩著脖兒,曲著莖兒,羞澀得如閨中少女;一經開放,碩大的腦袋抬起來,嬌艷得咄咄逼人了……

  那花兒聞著侵人肌骨的香,蜜蜂落上去就會死。有人向縣農林局報告,那是一片禁種植物,國家有明文規(guī)定的,不能種這些東西??!

  誰這么大膽,敢種這么一片東西??!

  縣農林局、縣公安局、輾轉問得那是季莊七隊的地。就找到季莊村委,村長找到季四兒,季四兒不屑地說:“頭兒,領導,別價弄錯了,那是片中草藥??梢灾扑幙梢援斪袅希⒉皇悄銈冋f的這素那素的;把我當成有錢人那就想瞎了。領導,我身上榨不出啥油水兒……”

  “你種的是禁種植物,知道不?”

  季四兒根本不相信,聽一陣,愣一陣,呆一陣,翻翻眼皮,再不敢說廢話。說:“西安打工,火車上有人非給弄些佐料種子,說種上個畝兒八分的,比你打工強,幾畝責任田刨不出來幾個大籽兒,到時候他來收,他來買;我被忽悠了,不知道是種那東西……”說著,蹲下去褲子就濕了。

  讀到這兒,同學們笑開了。張老師說:“這一段惜墨如金,運筆很簡煉,季四兒心理防線一點兒不踏實。”繼續(xù)讀:

  負責人說:“老季,起碼罰五萬?!?p>  村長笑嘻嘻地說:“頭兒,你殺了他吧!”

  “你還笑。嚴肅里說,犯殺頭!”

  “領導,到他季四兒家瞅瞅去,仨孩子上學,東墻打到西旮旯兒,哪有值錢的玩意兒呢?他季四兒家賣完了,也值不了五萬塊啊?!贝彘L一副堂倌相,連忙給負責人上煙說:“這樣吧領導,七隊的事兒挺難辦,套上他當隊長,真由得他了還?”

  “老季,你玩什么邪?”負責人氣得一瞪眼。

  村長說:“要么把他一家人全帶走,公安了去球了,罰錢他是真沒有?!?p>  ……若干年后,在市勞模大會上,市長頒獎時說:“是時勢創(chuàng)造了人,這位女隊長脫穎而出,十幾年來,給國家創(chuàng)利稅幾百萬,安排百分之六十以上的村民上崗、有了工作干……”女隊長接過來頒發(fā)的錦旗及萬元獎金,止不住熱淚盈眶。

  季四兒回家給女人說:“訛人啊,不干不中??!”

  說來,季莊七隊多少年隊長空缺著,多少年不繳公糧了,似乎誰也記不清。那年選隊長選上季高了。季高弟兄五六個,在外做生意。畢恭畢敬,誠惶誠恐,拉鄉(xiāng)親極不一般的飯店里坐下來,灌了個酩酊大醉說:“鄉(xiāng)親們相信我,這就足夠了,這就很好了,面子極寬了!這隊長我還是不能干,我也沒空兒干!”

  經季村長極力斡旋,季四兒當上隊長了。村民們打哈哈,朝季四兒脖子上捋。季四兒訕笑,給鄉(xiāng)親上煙發(fā)喜糖。當村民得知季四兒收這些年拖欠的公糧款時,誰都鬧不懂,誰都想不通。說:“他季四兒種片那東西成球人物了?就他那兩下子,清知道能喝幾碗湯,咱隊的事兒他能管得了?政策不兌現(xiàn),鄉(xiāng)干部喝多了發(fā)酒瘋,是他們弄砸了,閃失了,能怨底下群眾么?”鄉(xiāng)親們七言八語,讓的煙夾季四兒耳根上。季四兒眼皮翻幾翻,脖子伸幾伸,唾沫咽了好幾口,看鄉(xiāng)親們一陣子,回家睡床上,咋叫都不起。

  季四兒女人罵:“慫種,夯貨!哪兒有這樣子當隊長呢?”就去找村長,村長嘻嘻地笑,說:“找也白找,五萬塊錢,這隊長賣給你家季四兒了,四年,至少干一茬、至少干一屆?!?p>  “村長,我干中不中?”

  “咋不中啊,仔把老中??!凡你家的人誰干都可以,孩子能撐起來隊里的天,你孩子干也行??!妞妞干也行??!”

  “孩子小,癥結不在咱這兒……”季四女人同村長一級一級往上找,上級爽快同意了。安排原任副鄉(xiāng)長現(xiàn)場辦公,季莊七隊的事情處理了。原任副鄉(xiāng)長雖然一肚子不高興,承認那天喝多了,說些不該說的話,沒有按國家相關政策公糧款是下多了些??斓稊貋y麻,事情批駁得一清二楚。鄉(xiāng)親們再也沒話說,在派出所的配合下,公糧款不幾天收齊了。(不該多收的減下來)收公糧款時,季四兒橐橐地,顛顛地,跟屁蟲般跟自己女人身后頭,瞀眼鄉(xiāng)親或群眾,佝僂著身子,儼如一個仆人了。若干年后,市里成立開發(fā)區(qū),統(tǒng)籌了季莊七隊的土地。祖祖輩輩以種地為生的村民一旦沒有了土地,就有一種失落感,瞪大眼睛覷著那賣地得來的錢,亂糟糟地,要求全分了那些錢,一個球籽兒也不剩,說不來過幾年弄哪了,長翅膀飛掉了。季四兒女人說,上邊有精神,分了往后怎么辦?組織村民代表展開了市場調查,首先辦了家布鞋廠,那布鞋是本村及鄰村中青年婦女納的千層底兒,燈芯絨鞋面,針腳細密幾個系列十幾個鞋號,大中城市老年人及兒童中間十分暢銷。接著又辦上了食品廠、飼料廠、粉絲廠,獲得了成功。有人不斷說怪話,季四兒女人有錢了,腰纏萬貫了。

  季四兒女人不信邪,規(guī)劃了村街道路,辦起了敬老院,協(xié)助改建了村小學,就有人采訪她,去學習,去開會,去參觀,看人家那廠子,一排排好廠房,一溜溜生產線,覺得自己的廠子寒酸到底了。當女人有更大作為時,有人把她告下了,說季四兒女人經濟上不清楚,市統(tǒng)計來了調查組,查了幾天,賬面上出入并不大,季四兒女人街面上人緣挺不錯。發(fā)現(xiàn)季四兒全家不見了。全村人警覺起來,知人知面不知心,謠言四起。

  兵貴神速,公安局也介入了。封鎖了通往各地的路口,伙同調查組去季四兒家。老遠看見了季四兒家?guī)组g爬爬屋窩鄰居家新房中間沉陷著。調査組不相信這是季四兒家的房。交換一下目光撬開了門,見家里紋絲不動,小鬧鐘嘀嘀嗒嗒走。一萬塊錢存折放在柜子里,不像逃跑的跡象。手機打不通,村長、調查組的人挺納悶,便去了季四兒岳母家。季四兒岳父早年去世,兒子外面有工作不經?;貋?,只有季四兒岳母一人在家。一見來了這么多人,說句:“打狼么?來這么多人干啥啦!”問明原委,說,桂云手機換號了,戴上老花鏡,抽屜里找出來二指寬紙條子,仔細看了看,遞給村長說:“可能是這個號兒?!?p>  “對,對!”老村長按上邊號碼一撥就通了:“喂,桂云么,你在哪兒呀?”

  “老村長,我在山西陵川縣?!?p>  “陵川縣,陵川縣在哪兒呀?”

  “得翻過太行山,再有幾百里山路……”

  “去那兒,有啥事情么?”

  “這些天孩子放暑假,我領孩子出來轉轉,不知不覺跑到這兒了。我在調查一種聚丙乙烯改性塑料的生產設備呢。”

  “看這事兒辦的吧,家里正在調查你,你又為隊里考查設備了,怨村委沒把工作做到家……”

  “快結束了吧?”

  “鄉(xiāng)親急等你回來呢。”

  “我這就回去?!碑敼鹪婆c季四兒領幾個孩子一回來,鄉(xiāng)親們村口迎接她。一至家,見翻的一塌糊涂狼藉一片,就哭了,痛且悲。鄉(xiāng)親們罵,季四兒氣得蹦,一下竄老高,起哄般跟著罵,罵那些胡亂告狀的人,罵那些窩里橫的人,別的無外人,八成是季高,當年選他他不干,現(xiàn)在眼紅了,說白了光想弄錢呢。我們沒弄生產隊一個大籽兒,能把心掏出來晾著去、曬著去!這隊長我們就不干、讓給他好不好?季高干好不好?桂云制止男人了。當村長說了桂云入黨申請被正式批準了時,鄉(xiāng)親們回饋一陣熱烈的鼓掌聲。

  桂云哭得更歡了。

  讀完,張老師說:“這篇文章著墨不多,老村長的圓滑、季高的奸詐、季四兒無能、季四兒女人忍辱負重的性格刻畫得淋漓盡致,入木三分。同學中這類文章極少見,沒有些生活素材語言功底寫不出這類文章來。馬成功同學獨具稟賦,是棵好苗子。有哪位同學寫出來好文章我還會當成范文讀……”同學們熱烈鼓掌??渥约旱哪信笥?,曾姍姍感覺不好意思了,隨大溜般跟著鼓起了掌。同學們吵吵嚷嚷、熱烈的評論聲中,張老師寫下作業(yè)題:

  1、馬成功什么手法描寫罌粟花的特性呢?

  2、馬成功筆下的眾生相生活中有沒有?與你們那兒的人能否對號入座呢?

  3、“……多少年后”這一段穿插起到了啥作用,你認為這樣寫對不對?

  4、我是大學生。能不能另辟蹊徑寫一篇與《女隊長》相似不雷同的文章來,驚同學個趔趄呢?

  下課鈴響。張老師安排說:“寫出真實感受來,情景交融來,字不在多,只在含,只在情,只在商,只在深。晚幾天交無所謂……”張老師離開。教室里開鍋般鬧起來,女同學與曾姍姍打諢取笑直夸馬成功。姚藍數(shù)叨徐新寶說:“怪不得人家馬成功牛,馬成功就該牛。你‘間諜’也是冒牌的;只背些‘天時人事日相催,冬至陽生春又來’、‘只恐夜深花睡去,故燒高燭照紅妝’的玩意兒,不是你‘間諜’寫的啊,不能往臉上貼金??!蘆花蕩中,漁夫唱晚,你也臥薪嘗膽來一篇,韜光養(yǎng)晦弄一稿。本姑娘跟著風光些,榮耀些。這不,老師出題目了,你可以寫啊,散文雜文也行啊,豆腐塊也行啊,七言絕句也行啊!”徐新寶說:“文科當然包括你姚藍,你咋不寫呀!就等著吧,我說不定弄個長篇敘事詩呢!會驚你姚藍個趔趄呢!”

  姚藍嬌嗔擰一下徐新寶胳膊說:“我叫你吹,吹!你‘間諜’外邊吹去,別在我跟前吹!興許本姑娘真能寫一篇、弄一稿。比他馬成功高一籌!”劉興說:“馬成功是有些破能耐,能把季四兒寫得尿褲子,女隊長掉那淚花子,倒不容易啊!”

  教室里又一陣哄笑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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