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飯后,馬成功替王蘭蘭找好了房,市村莊離高小紅家只隔一個院,比張大娘家房子價錢實惠些,座北朝南亮堂些。后勤王師傅處借來三輪車,小愛蘭坐在車子上,來回拉兩趟,與曾、溫幫助王蘭蘭搬了家。搬家前,王蘭蘭給房東張大娘說些歉意話,清了房租賬,把謝三兒廢舊物品扔在房間里。張大娘雖然沒說啥,看起來一肚子不高興。王蘭蘭一到新租的房間,有現(xiàn)成的床、小小的吃飯桌、做飯的煤球爐子、洗衣晾衣裳的衣架子;不遠處是京廣路,能夠搭公交,連夸這地方好,這房子好。說小愛蘭:“妮兒啊,給你干爹磕頭吧,是你干爹幫助了咱啊,若不是誰疼咱孤兒寡母啊!沒有親爹有個干爹也好??!”馬成功說不出來啥滋味兒。說:“從沒有享受過這待遇,不年不節(jié)的,磕什么頭啊!這不是開我的玩笑么?”曾、溫笑話馬成功:“還是學(xué)生蛋子呢,媳婦沒有娶,就有干閨女,親閨女不知道在哪兒呢?羞不羞啊?”馬成功努努嘴在曾姍姍肚子里。曾姍姍臊紅了臉,馬成功屁股上踹一腳說:“馬成功,還在嘴賤不?再賤不與你處!”一步?jīng)]有攔住,小愛蘭真的跪下了。溫、曾笑得直不起來腰。王蘭蘭眼睛潮潮地,含淚說:“馬大哥,我們算正式認親了,妮兒長大了,逢年過節(jié)看你去?!瘪R成功說:“那么,我給妞兒個認親禮兒么?”掏出了錢,王蘭蘭攔住了。馬成功心想說:“干閨女也有了,該長心眼子了,親戚就不該瞎胡來,那算什么事兒呢?曾姍姍知道了,說不定滋生事非來……”又覺得脊背骨拔涼拔涼了。溫珂兒說小愛蘭:“妞兒,磕一個不算數(shù),這倆人是兩口子,未來你干媽,也得磕?!毙厶m望著躲在溫珂兒身后笑得滿臉通紅的曾姍姍沒有跪。
馬成功說:“別鬧了,該找那對兒老糊涂算賬了。管他們同意不同意,明天說啥……”望一眼王蘭蘭,“煉了死謝三兒”話咽回去。
曾姍姍問:“那,我也跟著去?”
“你去唄,哪兒離不開曾班長……”馬成功回首望一眼依戀的王蘭蘭。問那么句:“打工,想干些什么呢?服裝廠可以嗎,干縫紉可以嗎?”王蘭蘭揺搖頭,差點沒有哭出來。
“回來再說吧……”馬成功再不敢面對小女人眼睛了;謝三兒為這雙眼睛發(fā)瘋追求王蘭蘭,攪纏王蘭蘭,或者王蘭蘭攪纏了謝遇三,不管誰攪纏了誰,倆人胡作非為毀掉一生了。奇幻無比的大千世界里,如果王蘭蘭與自己、在謝三兒以前結(jié)交王蘭蘭,或者推辭了曾姍姍,與王蘭蘭組成一家子,去愛她?去戀她?去娶她?這不是天大的笑話么?謝三兒的媽媽說王蘭蘭是克夫命,自己會被克死么?如同寫文章跑題了。騎上三輪車,曾、溫從后面推一下坐上了。王蘭蘭送至院外頭,王蘭蘭所謂的家里出來了。王蘭蘭與女兒站至胡同口,流淚了。
當仨人至謝三兒父母租住的旅館時,馬成功腦門滲出來汗,溫珂兒說不清啥心態(tài),掏出來小手絹兒問:“出汗了么?”意識曾姍姍在,裝兜里問:“很累嗎?”
馬成功衣襟上擦擦汗,說句:“兩千斤(金),不是累,是沉??!”曾、溫都笑了。曾姍姍說:“你拉倆千金,累也美。聽說男女搭配干活不累的話,這男女間說不清咋回事兒……”溫珂兒拋眉眼,遐想說:“說到底是上天安排的事兒,我與那小屁孩兒,也是上天安排的事兒。”馬成功鎖好了三輪車,剛要上樓梯,回首曾、溫耳邊低聲嘀咕幾句話。最后說:“鎮(zhèn)住他,嚇唬一陣子,或許真有門兒?!眰z人點點頭,溫珂兒說:“就按你說的辦,你說咋辦就咋辦,其實我們是聾子耳朵瞎擺設(shè),起不了大作用,只能替你助助威幫幫腔什么的;如果你是縣官大老爺,我們是衙役了吧?!痹鴬檴櫿f:“那么,我就是站旁邊的師爺了吧?”上樓梯咚咚響。當仨人來至謝三兒爸媽租住的房間時,見多兩位陌生人。謝三兒的媽媽白一眼仨人沒說話。謝三兒爸爸站起來介紹說:“這是三兒的哥哥、姐姐;三位是學(xué)校派來處理三兒后事的同學(xué)們?!苯酉聛碚f一些客套話:“難為同學(xué)了,一次次這兒跑,院校倒想得出,年輕學(xué)生家處理這種事兒。小馬同學(xué),給蘭蘭說說從了我們吧,我們?nèi)齼簨寷]商量,不愿意……”馬成功咂嘴說:“大叔,別的不說,這事情鬧大了,眼下不是從不從的事兒了。不是王蘭蘭該不該回家祭奠了;我們能量低,說不定管不成這事了?!币来闻c謝三兒的哥哥、姐姐握了手。馬成功直言不諱地說:“大嬸啊,你怎么打了蘭蘭呢?你那苦命的兒媳婦看見我們說啥不愿意,發(fā)瘋地哭,非要告你呢!委托這位曾姍姍同學(xué)寫了控告狀,稿紙足有三四頁。大嬸攤上事兒了,年齡那么大咋手狂打人呢?”
溫珂兒問:“大嬸,你年輕時就手狂打人么?”
曾姍姍說:“也許大嬸真的闖下了禍??!”
“你,她別污賴人,我根本沒有……”謝三兒的媽媽語無倫次分辯著。馬成功不等老家伙說下去,繼續(xù)用嚇嚇她的辦法說:“嬸子啊,你說話算數(shù)么?算數(shù)或許有理了,王蘭蘭回家祭奠了;有鄰居證著呢,并且說你心不是肉長的,是石頭洋灰水泥做成的,沒一點人情味兒,這話聽到了吧?還說為你死過的兒子,為撫養(yǎng)你那可憐的孫女兒也不該對王蘭蘭那么狠。鄰里個個按上手印了,這證據(jù)在你那可憐的兒媳婦手里拿著呢。如果法庭上見,就是狀子了。法院向理不向人,律師向理不向人,這些人都能當證人。”謝三兒的哥姐吃驚合不攏嘴,直望他(她)的媽。謝三兒的爸爸直揺頭,想不到弄糟到這一步。
馬成功說:“大嬸,別看王蘭蘭個子小,尊重你是老人,沒有對你動真格,真打起來你未必打得過王蘭蘭。這位曾姍姍同學(xué)挺同情達理的,恐怕事情鬧大了,臉面值千金,你們丟人丟不起,時間耗不起,硬把王蘭蘭勸下了;說我們倆就恁笨,一個勁兒拖拖拖,沒有把事情處理好,處理這點事兒恁艱難,往后咋著單位工作呢?咋著育人教書呢?”又說:“附近鄰居們說,娶個媳婦容易么?斧陽人不知道婆子怎么當,斧陽咋興這種風(fēng)氣呢?媳婦不當人,欺負兒媳婦;再說兒子不在了,這樣對兒媳婦更不該。還有人說,你不是真正斧陽人,不知道哪圪垯遷來的,真正斧陽人不興這規(guī)矩。這些人都敢法庭上去作證,說這話的可能是真正斧陽人。”
謝三兒姐姐說:“同學(xué),不管哪兒人,哪兒人都不該這樣子。媽,你咋能這樣呢?有我奶奶時你是不是這樣子當媳婦?媽媽,我親親的媽媽啊!我見過你欺負俺奶奶;俺奶奶怕惹閑生氣,不肯對你怎么著;媽媽你算得上惡人了,你是奶奶與兒媳婦兩頭欺??!王蘭蘭容易么,少女時跟了咱家三兒了,撇蘭蘭半道上,毀了蘭蘭一生了。我們在家等得不耐煩,猜想媽媽從中作梗了,果真鬧到了這一步。如果我是那王蘭蘭,俺婆子打我欺負我你能不能愿意呢?能這樣對待我們么?找族長替我們說理呢?”
馬成功說:“這位大姐說的對。你為何不早來,早兩天煉罷你兄弟三兒了,我們回校上課了;不至于到今天。我們學(xué)生價,需要聽課寫作業(yè),真是耽擱不起?。〔皇沁@種行業(yè)?。 ?p> 謝三兒姐姐說:“我叫謝遇梅,這位同學(xué)您貴姓?”
馬成功說:“談不上貴,我姓馬?!?p> “謝謝馬老弟。謝謝這位曾同學(xué)。小馬同學(xué),你說我們應(yīng)該咋辦呢?可以找王蘭蘭賠禮道歉么?”
“……倒是不容易,王蘭蘭挪了地方住,怕燒香找不到香爐了。不讓我們告訴你爹媽住何處。橫下心法庭上見,堅決控告你的媽。我們不當這個家,王蘭蘭有權(quán)力這樣做……”
“媽媽啊,我親親的媽媽啊,看你弄成‘漿飯’了……”這一說,謝三兒的哥姐相覷直咂嘴。(“漿飯”:糟糕的飯,燒煳的飯。)
馬成功望一下對方說:“大姐,其實你家的事情極好處理的,一點兒不復(fù)雜,你媽媽生生弄酸辦砸了,叔看你媽媽的眼色看你媽媽的臉,是家不當一點兒,一拖再拖到今天,我不信你爸媽呆這兒能睡好。我看王蘭蘭不是不講理的人,要求小愛蘭的爺爺奶奶毎月給孩子提供800塊生活費,暫且王蘭蘭撫養(yǎng)著,隨著年齡增長適當添一些,18歲或者大學(xué)畢業(yè)了,有生活能力了,不在提供撫養(yǎng)費;兩好擱一好,孩子逢年過節(jié)能回家看爺爺看奶奶,依然是你們謝家的孫女;如果對王蘭蘭好了也能回家看公婆。這辦法最合理,與院校的意見很吻合……”
謝遇梅困惑地問:“這不是挺好么?怎么拖今天沒有火化呢?”馬成功說:“只有問你那親親的媽媽了。嬸子一直堅持王蘭蘭戴孝帽,帶女兒回家祭奠亡靈去。王蘭蘭說下天來不愿意,發(fā)展成婆媳對著罵、對著啳,降低長輩的身份了;今天中午嬸子又去打了王蘭蘭,事情越弄越僵了,看來只有法院處理了。這位大姐,鄭州是文明的好地方,給你們評判不出什么理兒;拔出來蘿卜帶出來泥,也許追究一個少女在你家坐月子生孩子的責任呢,那時候得不償失了,事情越鬧越大了……”
謝三兒爸媽如同膠布貼住了嘴,相覷不說話。謝三兒的姐、哥直瞅她(他)的爸媽。馬成功接著說:“大姐,明天星期天,如果明天辦不成事兒,或者下一周,或者再再下一周,什么時候火煉你兄弟沒有準兒了。我們是學(xué)生,處理這種事沒經(jīng)驗,再說要上課,不能一個勁兒拖在糾纏中。你們只有打完官司火煉你那可憐的兄弟了,那就是法院的事情了。什么時候火煉自有法院定……”
“同學(xué),不經(jīng)法院了,別丟人現(xiàn)眼了,我們自己處理了吧!”謝三兒的姐姐謝遇梅不耐煩地說,“王蘭蘭的要求不過分,我們都同意,全同意。撫養(yǎng)妞兒18歲,或者大學(xué)畢了業(yè),有了事情干,我們也不會撇了小愛蘭。撤了那狀子吧,另外補給蘭蘭3000塊挨打養(yǎng)傷費。如果王蘭蘭不愿意,非要媽媽磕頭什么的,俺去替媽媽爸爸磕頭去。小馬同學(xué),這樣可以么?”
謝三兒的媽媽不同意,望一下女兒說:“你……”
“你什么?媽媽錢給了別人么?給你那可憐的兒媳婦,撫養(yǎng)你可憐的孫女小愛蘭??!媽媽啊,你給王蘭蘭4000塊5000塊不虧?。 敝x三兒姐姐見媽媽翻翻眼皮不說話,看著馬成功的目光說:“麻煩馬老弟,委屈與這位同學(xué)跑一趟,給王蘭蘭說說撤了狀子吧。要么我們真給王蘭蘭下跪去,把我那可憐的弟弟煉了吧;三兒玩電腦玩累了,別叫他費心了,說不定早就懺悔了;早安葬好,早入土為安好。王蘭蘭說的不錯,王蘭蘭的要求我們?nèi)饝?yīng)!”
曾姍姍偷笑或暗笑,假裝疑惑說:“如果是這樣子,要不要弄個字據(jù)或者手續(xù)呢?我回去給王蘭蘭好交代,做工作別告了,再告沒啥意思了,畢竟你們是一家子,伙穿著連檔褲;若真告,訴訟費、律師費,鄰里法院作證費,想不到的道道都會有。再說大叔要上班,時間耗不起,住這兒等著打官司……”
謝三兒的姐姐說:“對對,曾同學(xué)說得對。需要周旋找門子,沒有打過官司的不知道打官司的難處??!俺單位有個打官司的后來說:‘吐一臉不打人,屈死不能打官司。你們不知道蹲監(jiān)獄受那種洋罪?。∧欠N焦燎?。 巳擞泄ぷ?,都有自己的職責與任務(wù),時間耗不起,主要是心上累;字據(jù)別寫了,王蘭蘭與我侄女的事情全由我負責,不讓媽媽再插手,打什么官司??!凈賺人家笑話俺?!瘪R、溫、曾互相望一眼,露出來滿意地笑。
“天上口”注:說來蹊蹺,提起來蹲監(jiān)獄,馬成功后來送溫珂兒娘家侄子打工,瀘定縣蹲監(jiān)獄,這自然是后話。
第二天禮拜天,馬、溫至后勤處匯報,值班處長聽了處理謝三兒家庭分歧。說:“別拖著,解決了就好?!贝蚪钘l預(yù)支了火葬費,行政人員及輛中型面包車,坐上謝三兒父母哥姐、王蘭蘭母女倆,謝三兒的要好同學(xué),連同馬成功、溫珂兒、曾姍姍一車人,去往火葬廠。火葬廠在市郊,鄭州西南邊隅黃崗寺。一上車,首先接了王蘭蘭母女倆。謝遇梅抱小愛蘭坐腿上,5000塊錢給媽媽要過來,自己又添上2000塊,當面點給了王蘭蘭。說:“蘭蘭,這是小愛蘭四個月的撫養(yǎng)費及你挨打的委屈費。媽媽糊涂了,糨子了,別跟老娘一樣子,算你小的原諒老的吧;往后有困難,找我吧。”謝三兒媽媽翻了翻眼皮,掏出來小孝帽,遞給女兒謝遇梅,謝遇梅給侄女小愛蘭戴上了,眼里滲出淚來了。
那些錢王蘭蘭拿手上,全車人不斷矚目謝三兒一家人,或揣摩馬、溫、王蘭蘭這仨人,不知道什么“咕咕喵兒”,云里霧里啥瓜葛牽扯著。追悼會靈堂上,管理人員領(lǐng)與會人員圍謝三兒冷棺轉(zhuǎn)一周,謝遇梅一家人涕不成聲了;小愛蘭抱著爸爸的小鏡框,“爸爸、爸爸”喊、“爸爸、爸爸”哭。王蘭蘭一身素衣服,一根白頭繩綰住青絲,與謝三兒茍且纏綿好幾年,雖沒有夫妻情,倒能把女兒生下來,兔死狐悲落下幾滴淚,一時哭得不得了、號得不得了。謝三兒的媽媽燒那些元寶錁,被管理人員制止了。
與會人員默立著,馬成功要溫珂兒致悼詞,溫珂兒說:“廢話,咋也輪不著我給他做悼詞,你們干親家就應(yīng)該做悼詞??!”馬成功嘟噥說:“看你溫珂兒給我惹這檔子事兒,不冒出來你咋會冒出來謝三兒呢?輪著我給謝三兒做什么悼詞呢?”就打了個簡易腹稿,致悼詞說:“‘天若有情天亦老,人間正道是滄桑’。謝遇三同學(xué),Y省斧陽人,或者其它地方人,迷戀于虛空網(wǎng)絡(luò)世界里。人各有志,不能強挽,人生匆匆,不幸英年早逝,算得上鞠躬盡瘁了;人生苦短,享年二十有一歲……”
這種悼詞,聽懂的想笑不敢笑。
回來的路上,謝三兒爸爸對馬成功說:“你比我強,理很正確,將來會有個發(fā)展頭。不過,我攤這女人不當家?!?p> 馬成功說:“大叔,說這話啥事也不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