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大雪院校銀裝素裹了,第二天有些薄霧很快消散去,天空沒有一絲兒云,太陽出來折射出來耀眼的光。樹上或經(jīng)久不變的綠開起了棉花朵,如同“黃四娘家花滿蹊,千朵萬朵壓枝低”的感覺了。鄭州不像北方地面冷,時而受鳥兒擾動或陽光融化,“撲!”聲落下來,或涼絲絲落行人脖子里。
曾姍姍班與其他班后勤上借鐵锨借掃帚,馬成功遇見了溫珂兒。說:“你還別說,王蘭蘭挺雷厲風行的,真還要打工去?!睖冂鎯赫f:“為啥不送蘭蘭服裝廠里呢,姚藍更會關照些,說不定能夠?qū)W剪裁?!瘪R成功說:“王蘭蘭不愛那行當,我介紹給品活魚餐館了。馮老板說,年夜飯開始預定了,能干領班一類的活,生活會好些,工資會高些?!睖冂鎯浩降卣f:“我看王蘭蘭不愁當餐廳總領班?!瘪R成功說:“王蘭蘭噩夢過去了,遇上個好對頭,日子會好起來?!敝?,溫珂兒眼睛潮潮盯馬成功一陣子說:“馬成功,陽歷年這三天假,想請你陪我回趟南陽去,3號或3號晚上也就回來了?!?p> 馬成功愣愣神兒,呆望溫珂兒一陣子,完成了謝三兒“任務”了,見面只是些:“吃了嗎?”“剛吃過?!薄吧贤碜粤晢幔俊薄吧贤碜粤?。”一些“不打糧食”的話。自己杜絕過溫珂兒,或者另外有一手,是不是編空造假呢?潛藏著暗戀呢?或者沒有那小屁孩兒,根本的原委了。溫珂兒真說出了口,我應該咋辦呢?
女同學也好,青梅竹馬也罷,馬成功望見溫珂兒就想起來同學康桂淼,越看越仿似,越看越覺得像,看得溫珂兒有些羞。一團糨子般說不清是誰了。惋惜康桂淼輟學不讀書,讀完高中興許考上大學了,不可能出嫁了,沒有與曾姍姍戀情了。
康桂淼住十八戶村緊挨的康轱轆村,與李家樓村呈三角形,中間隔個小小的蘆葦坑。傳說明末清初陜甘來個叫康轱轆的漢子,小不點兒精爽的個兒,山里的中草藥販到此地賣,此地廉價的土布懷藥販往山里去,往返賺了不少錢。見中原一眼望不到邊的平川地,說比他們那地方強多了,沒有半里平坦路。在濮陽朱屯子買了個破落院,一半種田一半當經(jīng)商落腳點。一搭手生意就坎坎坷坷的,不是價錢跌就是湯將搶,明擺著賺錢泡湯賠錢了。康轱轆圍著村子轉(zhuǎn),一萬個想不通,弄不清秘笈在哪兒。有人說:“康,你這種現(xiàn)象僅僅是開始,不濟的事情還在后頭呢!”康轱轆一臉警覺站下來問:“老兄,此話咋講呢?”那人說:“你想啊,你單門獨戶康姓人住姓朱的屯子里,那一窩子豬(朱)還不把你吃光喝凈?。∩踔聊阋患視^戶。康,你犯了糠(康)被豬(朱)拱的忌諱了。你康轱轆意識不到這一點兒!”康轱轆連說:“難得,難得??!謝謝老兄?。 痹谝粔K兒喝了酒,吃了飯。安排不敢此事透半分,房地產(chǎn)賣出去。經(jīng)人介紹在十八戶村附近置地蓋院子。康轱轆想:“十八戶村雖然有姓馬的,馬吃草料不吃康(糠),不住一個村子里,忌諱會少些;有姓白的、姓黃的、姓吳的、姓孫的,不可能悖理相克的……”后來帶幾戶姓丁的,姓拜的,姓趙的,康轱轆有恃無恐更放心,那馬就算吃康(糠)那?。ㄡ敚R的嘴。綿延發(fā)展個小小的自然村,撒泡尿村東頭能流到村西頭。村名字叫“康轱轆”,或者叫“轱轆康”,標注最小的縣地圖找不到的小村子,只能是窯當村分支生產(chǎn)隊。
康轱轆村子小,沒有小學,窯當村小學并不近,兒童上學在十八戶村。同學并不喊她康桂淼,全部喊她康淼淼。上學的路上,康淼淼在自己家胡同口等自己,或者一塊兒寫作業(yè)。偏有多嘴的婦女問:“妮兒,你在等誰呢?”淼淼說:“等功哥啊?!蹦菋D女說:“你是康轱轆村‘二黃瓜’家妮子吧?不吃一家飯,這么快上學了?與你娘一個村里當閨女,你娘稱我姐,你應該稱我姨……”康淼淼嘟噥或暗罵:“哪兒冒出來個傻娘們!”不喊她什么姨,喊他爹賴綽號不高興。
康守江,生產(chǎn)隊時摘隊里兩根黃瓜隊長逮住了。反詰說:“你小子,隊長就應該這樣么?俺娘生病了,買兩根黃瓜往家走,污賴我偷隊里黃瓜了!”康守江越想越窩囊,話不投機狠狠揍了隊長了。隊長又去找公社,老婆拽住了說:“好鞋不踏他臭屎,打又打不過、纏又纏不過,惹那種下三濫干啥呢?康守江的娘病了摘隊里兩根黃瓜也沒啥,隊里要上工干活呢,見面咋著說話呢?”隊長伸伸脖子瞪瞪眼,或者被大隊按住了,沒有滋生事非去告狀……
“不是冤家不對頭。”二黃瓜康守江責任田與自己家責任田地邊挨地邊,為地邊子康守江隔三差五與爹爹鬧矛盾,或者是歷史舊賬了,當初倆村伙用一條水陽溝,后來水陽溝廢棄不用了,長些荒草毛芽皮根,爹費一天工夫水陽溝改為地隔鄰,這樣兩家都能多種一耬地??凳亟灰娋驼f地隔鄰改得往北了,往他那地里挪動了。爹說我沒有占你康守江丁點兒地,東西兩頭的樹為證見,陽溝能挪樹能挪么?你的地沒有少是多了。好乖乖,我掏力倒有不是了,狠狠懟一陣,二黃瓜康守江這么著不講理!
爹是十八戶村出了名的老摳門兒,不肯讓二黃瓜康守江一丁點兒,綽號馬老摳。不斷說:“好鄰居都是修來的,我怎么修康守江這么個小人為地鄰,西邊來的人真不中、是不行啊?!钡俗嫔弦彩巧轿鬟w來的。那都是以前的事兒,或者大人的事兒,不耽擱與康淼淼是同學。春耕時在犁垡里翻跟頭;收麥時一塊兒撿麥穗;收秋時一塊兒掰棒子;春天麥垅子里找杏樹找桃樹,找了栽空閑的園子里,小杏樹小桃樹一年一年長高了,接些小青杏小毛桃,沒有等熟了拽著吃,就說酸的倒牙了;馬頰河里水少了,瘋跑幾里去捕魚,捉螃蟹,逮大蝦……小學時,某同學喊她爹“二黃瓜”,狠狠把那同學瞪一眼,揍那么一拳說:“你爹也偷隊里的黃瓜吧!”那同學屁氣沒敢吭。下學的路上問:“淼淼,你爹真偷過隊里的黃瓜么?”
康淼淼反駁說:“你爹馬老摳才偷隊里的黃瓜呢!那隊長孬著呢,污賴俺爹呢。俺奶奶生病了,俺爹買兩根黃瓜往家走,別人不相信你也不相信……”
“俺奶奶沒有病,爺爺也沒有病,我們?nèi)胰硕紱]有病。你奶奶干嗎有病呢?整日價不起床?!?p> 康淼淼說:“俺奶奶風濕病,腿疼得不敢走?!?p> 康淼淼小小年紀會剪紙,剪戲水鴛鴦黃牛春耕圖,上下翻飛的小燕子;過年了,剪幾朵臘梅花,貼她家窗戶上,貼自己小西屋窗戶上、門眉上。淼淼羨慕自己家是彩電,她家是黑白的,跳躍著凈是雪花子。去她家調(diào)電視,一小盤鐵絲解下來,一小段連在天線窗戶欞子上,像個搭手絹繩,雪花子立馬就少了。她家天爺桌子上鏡框里有張全家福,嵌很多陳舊的老照片,那時候淼淼小,綁兩根毛刷子小辮子,坐媽媽懷抱里;病懨懨的老奶奶坐在椅子上;那刺猬頭,褲腰嘴,自然是二黃瓜康守江。康守江會不會偷隊里黃瓜呢?說不定真偷了,說不定真被冤枉了,誰能判得清?只有康守江或者隊長知根底兒,兩根黃瓜賺那么個賴綽號劃來劃不來?
自己家喂的有鴿子,飛幾圈踅幾陣落樹枝杈上、屋脊上;下學回來與淼淼沒有二樣事情,就是摘玉米穗子摳玉米籽兒喂鴿子。鴿子一個個飛下來覓食了。那鴿子喂慣了,給鼻子或蹬臉,落自己肩膀上手背上也落康淼淼肩膀上手背上,甚至手掌里啄食吃??淀淀底鲲w躍狀,往上猛一托,飛起來一大群鴿子,圍村子飛幾圈踅一陣,落康淼淼頭頂上,落自己頭頂上。問:“你要不?送你一對兒喂?!笨淀淀稻托α?。在她家西屋南山揳兩個木橛子,舊釘箱搭了個鴿子窩,放一些雜草在里面。說,過不了多久暖出來好多鴿子了??淀淀岛髞碚f:“你騙人,也許是倆公鴿子,公鴿子咋能夠抱窩呢!”自己說:“不可能。明明是一對兒,咋會沒有抱窩呢?”去淼淼家見只大大的野黑花貓順屋脊溜走了。自己家沒有出現(xiàn)過這種事兒,與淼淼弄篩子,下誘餌,那野黑花貓狡猾不上套。請教了一位常喂鴿子的人,捕些小魚搗成糊狀摻上水泥面,團成蛋兒誘惑野貓吃,后來野黑花貓不見了,康淼淼家鴿子漸漸成群了。
康淼淼會唱柳子戲,柳字戲?qū)俚胤椒俏镔|(zhì)文化遺產(chǎn),全國只有清豐縣或山東某地有一柳字戲劇團。老師不斷拉弦子,康淼淼唱一段柳字戲、或者兩夾弦。同學們齊鼓掌……至高中,康淼淼的奶奶有病她娘也有慢性病,康淼淼輟學了。康淼淼不舍得那份情,把自己名字繡襯身小褂上,或者紅坎肩兒上,湊給奶奶或娘買藥的機會丟給自己就跑了,看了想掉淚……不忘記一塊兒成長的那份情,本想送送她,校外一看沒人了。
清掃雪整整耽擱了一節(jié)課,張老師擔心聘請的王懷讓老師不知道能來不能來,王懷讓老師是HEN省著名詩作家,張老師預約好久了,偏偏不湊巧,昨晚下了這場雪。
同學清掃雪扯閑話,堆了個大雪人,樹枝條扎兩根發(fā)辮子,起名字“雪美麗”。徐新寶望初霽湛藍湛藍的天,像曹雪芹寫書苦思冥想中,詩人的韻味了,朗誦道:“豐年好大雪,珍珠如土金如鐵。”某同學對:“一場大雪玫瑰蔫,迎來梅花傲雪寒。”曾姍姍對:“云遮月羞沉宇宙,嫦娥昨宵何處歡?”又有同學對:“昨日陰云風裹雪,一夜之瞬天放晴!”還有同學對:“老天下雪非常好,省得明春澆地了?!蹦惩瑢W抓耳撓腮,想露上一鼻子,對上那么句:“老天下雨忒費事,下雨哪如下薪水!”更有同學對:“薪水自有汗水得,強似街上瞎浪蕩!”酷似《紅樓夢》里薛蟠了。同學們笑開了。徐新寶踹那同學一腳,對一首:“臥龍藏虎一學府,滿身披雪換素裝。世上能有多少情,誰能孽海煉成真?”同學熱烈鼓掌。某同學說:“馬成功怎么啦,蓆片子蓋甕悶缸啦?馬成功應該是領頭羊,別出心裁來幾句,徐庶進曹營一言不發(fā)啦?”姚藍說:“馬成功是高人,構思新小說,洛陽紙貴了,鄭州紙貴了,BJ紙貴了,世界紙貴了!宇宙紙貴了!”刮風帶刀子的“麻辣燙”俱全了。團個雪球丟某女同學脖子里。“好你個‘妖精’啊……”二人追逐著,惹同學一陣笑。曾姍姍望望馬成功說:“搞笑的卡殼了?貧嘴的不貧了?話不說一句了?你馬成功有什么鬼心事?能不能暴露一下呢?”
馬成功正揣摩溫珂兒,約自己為什么去南陽。曾姍姍哪里知道呢?顧不上貧嘴了。搪塞說:“你不是嫌我貧嘴么?話不說一句也是毛病了么?”此時,嚴麗麗來晚了,扎大幌子說:“雪,好大的雪啊,少見的雪,好深好深啊,有地方有雪嶺,車子相撞了……”似乎無人理會她,黃臉蛋子窘紅了。找鐵锨沒鐵锨、找掃帚沒掃帚,精巧的挎包兒遞給劉興拿,接劉興的掃帚干了一陣子。隨后,同學們鐵锨掃帚送往倉庫里。同學至教室,王老師來到了,與張老師扯閑話。
清雪時不管同學搞什么逗趣兒,馬成功不搭訕什么話,回想那段情,回宿舍翻出來康淼淼繡的那襯身紅褂子或者紅坎肩兒,那活靈活現(xiàn)的鴛鴦戲水兒藝朮字,想掉淚。樓道里同學喊,至馬成功身后驚愕地問:“咋著?戀人送的么?你馬成功故事老多呢!這么個‘咕咕喵兒’藏著呢!”馬成功不讓同學看。那同學奪過去跑至樓下了。
“……做為詩人,首先欣賞生活,觀察生活,體驗生活,軋出油來,煉出金來;詩人的思維是河床,如生動的形象,有趣的情景,壯麗的山河或美好的事物,都可以思維的河床濺起多彩的浪花,是詩的靈感了;平鋪直述也好,委婉含蓄也罷,湧到筆端,便是詩。當你寫下來,會意味深長鏗鏘有力非常地美,就愛不釋手了。什么是詩?詩是形象思維的產(chǎn)兒,是微妙的,夸張的,含蓄的,噴薄而出的;尋找詩的過程,是品味生活的過程、尋找形象的過程。糖是甘蔗軋出來的,甘蔗并不是糖;魚是大海撈出來的,大海并不是魚,這就是來源生活高于生活了,這就是榨取與捕捉。往往在詩人筆下,伐木工的歌聲可以被樹木聽見,因為綠葉是樹木的耳朵;戰(zhàn)士的笑容可以被藍天看著,因為星星是蘭天的眼睛;雄鷹被宇宙看著,雄鷹是宇宙的細胞……因此,構思詩的過程,是攝取生活最有詩意的一瞬間、一剎那……”王懷讓老師在講課,馬成功與同學認真做筆記。王老師講得很專業(yè),很認真,很投入,很形象。
王老師講:“其實詩作要有個好心情,好意境;暮靄捧一杯青茶,早春逛一下春景,鄉(xiāng)下干一晌農(nóng)活,拉一天排子車,吃一頓家常飯,碾盤碾那么個玉米糝兒,靈感一來不用費大勁,對生活對大自然的感悟詩像火山巖漿一樣噴薄而出了,不拘長短,筆下的詩就成了;要說,世界上最短的一首詩莫過于惠特曼《給青年》的了,全詩只有一句話,短短的26個字,全部內(nèi)容概括了。其實,詩作與寫文章同一個理兒,能用一句話決不用兩句話;能用五字韻不用七字韻;所以說,做人要大方,作文要吝嗇,就是這個理兒……”
劉興東瞅瞅西望望,顧不上記筆記,嚴麗麗約馬成功出去早已經(jīng)知道了,西裝是馬成功穿過的,時不時身上癢,弄不清位置哪兒癢,胡亂抓一通撓一陣,多次洗澡仍然止不住,馬成功嫌棄的衣服自己悠哉悠哉穿了好多天,以確實不合身子的理由還給了嚴麗麗。嚴麗麗竟然說,鄉(xiāng)瓜子不知好或歹,白送的衣服還嫌賴,乞丐給他個饃嫌過么?一兩塊錢嫌過么?自己為什么不能給嚴爸爸出那么個主意呢?不就是布匹做成衣服么?改那么個服裝廠子么?馬成功那么多“咕咕喵兒”,沒有一個女同學不戀他,自覺不自覺頂了班長了,曾姍姍樂意被他頂。自己是馬成功怎么辦?嚴麗麗喜怒無常無正性,要戀就戀曾班長,或腰身細如擺柳的那姚藍,身段比曾姍姍更性感,便宜了挺有艷福的“間諜”那小子。愛的人不可能,不愛的人往身上蹭……
劉興一種忌妒感,失落感,自我鄙夷感。見馬成功褲兜紅東西探頭探腦露出來,躊躇一陣子,趁馬成功不注意,其褲兜里紅東西拽出來攢勁往前扔。馬成功記筆記,“咦!”那么一聲,回首瞅眼劉興想捂沒有捂住。王老師在講詩,那小紅褂子或紅坎肩兒賦一種詩的韻味了,舒展開折疊的褶子飄飄揺搖飛啊飛,落王老師講課資料上。劉興起一身雞皮疙瘩出一身汗。暗忖:“咋會這樣呢?落在那兒呢?”本意落曾姍姍、“妖精”或其他同學課桌上,下課挑撥奚落嘲笑曾、馬一陣子,最大的仇恨、最大的愜意了。孰不知劉興仇恨太大了,扔的過猛了,只有癩蛤蟆上熱鏊子,鼓著肚子硬撐了。
王老師見飄這么件東西來,擺弄一陣子,像女孩子襯身小褂子或者紅坎肩兒;鴛鴦戲水杏黃色花邊疙瘩扣兒,中間一排工整藝術字:“馬成功……”下意識望望教室頂,搞笑說:“我以為天上落下餡餅了呢!”同學哄聲笑開了。之后,遺憾說:“誰是馬成功,馬成功同學站起來……”馬成功狠瞅身后劉興了,臉上青一陣紅一陣,站起來面對老師了。王老師說:“馬成功同學,這是你的么?咋讓它教室里亂飛呢?”
至此,同學直望馬成功,曾姍姍一臉吃驚或迷茫。后排張老師記筆記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事兒,以為王老師幽默講笑了。王老師說:“給馬成功同學遞過去,可不敢教室里再飛了;其實,鴛鴦應該在水里的……”雖然笑著說,看出來極端不高興。那紅褂子或紅坎肩兒遞給女同學,那同學看后“嗤嗤”笑,一位一位往后傳。姚藍接過來,見紅坎肩兒或紅褂子上杏黃色花邊藝術字兒,心想說:“廠里若有個這人才,惹眼處繡上一朵花,關鍵處繡一個字,活路肯定更叫價,針工好人自然長的好。馬成功有這么個女孩子,送這么個小褂子,咋那么多女孩子戀他呢?若不是‘間諜’徐新寶,或許也戀馬成功。為他的文章么?風流倜儻么?耍聰明貧嘴么?著裝邋遢不講究穿戴么?”望一下曾姍姍,并沒有忘記狠狠剜一眼馬成功。猶豫間,百思不得其解把紅坎肩兒或者紅褂子傳過去,當傳至曾姍姍面前時,那同學愣了愣神兒,是不是傳給班長呢?曾姍姍一把奪過去,反目瞟一眼萬分輸理尷尬的馬成功,望紅坎肩兒或者紅褂子,無聲流淚了。心想說:“我說馬成功有心事,怪不得心不在焉呢……”至此,張老師才意識到出事了,至曾姍姍課桌旁,問:“怎么了?怎么了?”
張老師把繡有鴛鴦戲水兒紅褂子或紅坎肩兒曾姍姍手里接過來,全行字跡是:“馬成功,你是淼淼的心”。猜出來女孩子送給馬成功的定情物。同時知道馬成功、曾姍姍有戀情。思忖:“你馬成功這不是犯傻么?課堂上顯擺什么呢?”至馬成功課桌旁,還給了他。真誠地說:“按說這東西是最最隱秘的,應該放心里或者壓箱子底,咋讓它教室里亂飛呢?”馬成功滿臉羞愧說:“張老師,我傻了么?吃飽撐了么?我是復讀的窮學生,這是中小學時一位同學送我的;本來看那支離破碎的夢,不經(jīng)意裝兜里,劉興同學拽出來……”說的挺文雅的馬成功,把同學說笑逗樂了,女同學一種醋酸勁兒,覺得馬成功對曾班長的臉面不知道多少錢一斤了。
按說馬成功是心愛的學子了,下了課狠狠剋一頓,網(wǎng)開一面原諒他。張老師一聽說是劉興,氣不從一處來,似乎有多動癥。上課心不在焉諂笑打同學一下子,歪點子遞個紙條子。對劉興狠狠批評了:“劉興同學,怎么是你呢?這堂課完全被你攪亂了!不想上課就出去??!何必課堂上搗亂呢?何必影響同學學習呢?咋一粒老鼠屎壞鍋湯呢?”
“張老師,我能做證明……”
此時,嚴麗麗差點兒嘴角撇到耳根上,多半白眼珠兒的小眼睛撲閃著,說:“張老師,沒有調(diào)査就沒有發(fā)言權,馬成功栽贓陷害劉興了,認為劉興鄉(xiāng)瓜子,人善好欺負;可馬成功聰明反被聰明誤,并不知道自己也是鄉(xiāng)瓜子,到處顯擺臭能耐,散文寫得好,小說寫得棒;馬成功的話一點兒也不假,吃過飽的神經(jīng)驅(qū)動不安生的手,扔情人的東西倒也不稀罕、不過分?。埨蠋?,我目睹了馬成功扔的一瞬間,要不真冤枉劉興了,大大的冤案了……”下意識望望張老師、王老師,或者全班同學,很淡定,很坦然。
“還瞬間……”同學爆笑了,舉起了拇指頭,對嚴麗麗崇敬了。班里出現(xiàn)了這情況,張老師吃驚望著半路殺出的嚴麗麗,一時不知道咋說了。王老師觀班里糨子了,亂套了,懷疑張老師帶好這個班不一定。笑一下,給張老師招招手,張老師望望嚴麗麗赧顏走過去,面對王老師無地自容了。王老師說:“這班同學是學文的,稟賦好,智商高,自古有文人騷客之稱謂。對‘情’字理解不一樣,詮釋不一樣;話可以顛倒說,事情可以顛倒辦;這堂課本以為入戲講的好,不知道賤賣自己了;老張啊,不好意思了,只有抽時間再來講……”張老師滿臉遺憾想說說不出、想留留不住,臉紅成醬罐子。握一下手說:“那么……”萬分尷尬送走了王老師。當再次回教室,對嚴麗麗一下子發(fā)急了說:“嚴麗麗同學,你在做筆記,果真看見馬成功扔的么?”
“那當然??!”
“你坐馬成功左前排,看他干什么?”
“我只是偶爾乜一眼,馬成功不值得專注看……”
“后排哪位同學看見啦?”
同學們暗笑,無人語。
“后排沒有人看見么?”
后排仍是無人語。
張老師問劉興:“劉興同學,學校的職責是培養(yǎng)人才,教師的職責是教書育人,為人基本的素質(zhì)是誠實。劉興,你能夠做到誠實么?說實話,馬成功褲兜里的紅褂子或者紅坎肩兒是你拽出來扔的么?除了你還有別人么?”
此時劉興頭大了,不敢面對張老師冷峻目光了,訕訕點點頭。
張老師說:“嚴麗麗同學,劉興想扯慌沒敢扯,你替他圓上了;你們配合得挺默契,配合得挺融洽,算天衣無縫了。你知道這樣會造成多大影響么?這下我們班不響也響了,不想出名也出名了;市作協(xié)很快知道的,某某校某某班上課不當回事兒,扔那么個紅褂子紅坎肩兒,有人幫腔打圓場,做偽證,校務會上點咱班的名毋庸置疑了。我老張近60歲,有臉面對50歲的校長嗎?我站著,他坐著;我聽著,他剋著,滿眼失望看不起,會說我老張白帶文學系。那時候你嚴麗麗能不能替我打圓場呢?你是閨秀啊,廠長的女兒??!嚴麗麗同學,王老師講的啥,你能說說嗎?按你想到的說,按你筆記上記的說?!?p> 嚴麗麗眨眼不服氣,小眼睛里白眼珠兒更多了。
張老師說:“嚴麗麗同學你說吧,凡與詩有關的,隨便說幾句算你認真聽講了,同學們評價你說的對不對?!?p> 嚴麗麗聳動著聰明回一句:“王老師講,‘詩是河床的產(chǎn)兒什么的,是河床的思維產(chǎn)生了詩……’”
張老師諷刺說:“是河床的沙子產(chǎn)生了詩!”
同學們爆笑了。
接下來問什么,嚴麗麗一言不發(fā)了,左右望望仍認為說的好,回答的對。劉興翻翻眼皮暗瞅嚴麗麗。嚴麗麗在左前方,很鎮(zhèn)靜很坦然,只能看見嚴麗麗婀娜多姿的身后背,一溜很細很美的腰身兒,往上聳綰的亮頭發(fā),望不見黃里窘紅的臉蛋子。
“……沆瀣一氣,有學不好好上,有書不好好讀,現(xiàn)在不學些知識靠什么服務社會呢?靠白癡,靠白癡敗壞學校名聲么?有好多落拓青年上本校真還上不成,鄉(xiāng)下暗自奮斗呢!你以為讀本校就成才啦?你知道我費多大勁約過來王老師,我預約王老師足足一個月,老師的萬種心血浪費了,當狗屎給扔了。王老師走時說的很客氣,很委婉,很風度。可再風度人家肯來么?人各有志不能強求,既然不好好學習,我全力一赴成全你們倆,提議教務處給你劉興、嚴麗麗記大過一次,推遲一年畢業(yè)吧,下一年你們倆調(diào)出本班了。如果我們班再這樣下去想也不敢想,還會有某同學扔那褲衩子,還會有同學打圓場,拿老師當戲看、當猴耍。我也教不出作家言講家社會活動家什么的。下課吧?!睆埨蠋熑酉逻@些話,剛要出教室,劉興失智追幾步,說:“老師,我扔了,我錯了。你說叫誠實,可我誠實了,果真記上一大過?推遲一年畢業(yè)么?畢業(yè)時這些東西塞檔案里么?”
“這小子!”張老師秉性不好,敢給校長拍桌子,據(jù)理力爭。望著劉興反倒漠然了說:“劉興,非要把你趕出校門不可么?你小小的誠實能彌補過來過失么?你以為教室是你們家廚房么?劉興同學,我覺得人就像一炷香,一支蠟,一掛炮,我把你點燃了,誰知道你不著,誰知道你不響,誰知道你短路……”接下來問:“劉興同學,你上過高中,化學課有種神奇物質(zhì),不溶于酸堿鹽、不溶于任何化學物質(zhì),知道是什么呢?”劉興迷惘搖搖頭。張老師說:“劉興啊,那就是雜質(zhì)??!看來化學課你也白學了啊!”說罷,走出教室了。同學們偷笑暗覷劉興尋沒趣兒,單獨找老師談一談,效果會好些。
至此,嚴麗麗瞀眼兒走出去的張老師,仍認為答的對,或者顧不上撇嘴了。狠狠啐劉興那么一口說:“渣男,渣男??!不溶于任何物質(zhì)、不溶于酸堿鹽、你暈蛋雞,瞎螃蟹,敢惹事兒不敢擔當事兒,本姑娘也給拖累了,我咋遇上你這個暈種??!”站下來瞅一眼馬成功,出教室了,能把樓板給震塌。
這么堂重要課講不成,奪紅褂子或紅坎肩兒那同學,赧顏自知闖禍了,窘成什么樣子可想而知了,望馬成功滿臉遺憾了。
至此,馬成功疊疊紅坎肩兒,過去,本意給曾姍姍解釋說:“你去宿舍時見過這紅褂子、紅坎肩兒。那是中小學時期小伙伴,現(xiàn)在結婚了,一歲多的孩子了,想起來順便看一下……”不敢道及溫珂兒求自己去南陽,偶爾想起了康淼淼,自己最大的不地道。同學們投過異樣的目光來,嘲笑或嘀咕。馬成功滿臉赧顏更狼狽。曾姍姍課桌前局促站一陣,曾姍姍臉扭向一邊了。見劉興瞅自己,一下子抓住劉興領子了。
“你,你,想干啥?我不是故意的……”
“你小舅子誆誰呢?這不是欠揍嗎?你不是故意的我也不是故意的;你手癢癢了我手同樣癢癢了!”一巴掌扇過去,一推搡,劉興一個趔趄碰歪后邊凳子了,差點連鎖反應后排桌子給碰歪。劉興魂兒嚇丟了,坐那兒發(fā)愣直瞅馬成功。
有同學逗趣兒說:“劉興同學,出一道智力數(shù)學題,名叫‘擠三十’,或者‘擠四十’擠五十擠六十,能否同馬成功擠一下呢?”
另位同學說:“劉興玩去吧。這么種熊樣子,別惹事生非啦;沒弄‘一’上弄到‘二’上啦!”
同學們又笑了,劉興臉上一聳一聳痙攣了。
馬成功說:“劉興,這紅坎肩兒是你家姐姐送我的,難道忘記了?”薅劉興耳朵,劉興站起來不敢分辯半句話,咧咧嘴揉耳朵。
之后,馬成功望眼曾姍姍,出教室了。
同學們望馬成功背影。某同學說:“劉興,紅坎肩兒既然是你姐姐送的,或者稱馬成功姐夫了;就不該出這事兒、惹這事兒??!”
眾同學瞅劉興,嘲笑中更樂了。曾姍姍望馬成功背影有些弓。癡癡想:“掃雪時,我說馬成功不語呢,想情人顧不上貧嘴了……”倒想起來,高小紅家修什么桌子時,見過那紅坎肩兒,馬成功慌亂藏過了。若不是劉興馬成功永遠瞞自己。對馬成功傾注了全部愛,另外牽掛著女孩子,淼淼多大魅力呢?甚至來約會,我該咋辦呢?”百思不得其解,眼淚默默流。
某同學站講臺上,說:“有個思考題,像馬成功這樣的人,值不值曾班長戀,值不值曾班長愛……”同學說:“值。”另同學說:“根本就不值!”可多數(shù)同學看熱鬧。
講臺上同學說:“若說紅坎肩兒或紅褂子是劉興的姐姐送給的,是窮開心,閑逗趣兒,報復劉興的。單從一表人材上、寫作功底上、一鳥入林壓百鳥之音上、不拘言笑上、馬成功則值;如果腳踩兩家船,愛一個另外戀一個,一肚子花花腸子兩腔子垃圾上則不值。”同學們認為,馬成功再好的自然條件這些瑕疵糟踏了。若用“瑕瑜互見”或許恰當些。某同學認為,馬成功是怪才,是邪才,是情圣,是燒包,是賣聰明,該不該曾班長愛那該咋說呢?曾班長能否把住那“舵”呢?那不是失智么?
講臺上同學想了想,黑板上寫下這樣一行字:“馬成功吃著碗里的,看著鍋里的”,且寫下個大問號,覺著不貼切,改成感嘆號,感嘆號改成省略號。很含蓄,很內(nèi)容。同學們啞然失笑了,某同學又加了個省略號。
姚藍望曾姍姍,與小木匠那么好,脖子上戴著溫珂兒送的什么墜兒,落幾滴同情淚,姍姍姐為小木匠付出夠多了。人心隔肚皮,虎心隔毛皮,馬成功肚里凈是鬼;打過工,學過木匠活,復讀考上的窮學生,那么多花花腸子彎彎繞……過去,加省略號的同學踹一腳。曾姍姍桌前勸導說:“姍姍姐,好在馬成功自我引爆了,露出來冰山一角了,解凍化出來原形了。沒什么了不起,不與馬成功處就是了;‘天涯何處無芳草’,別說那‘除卻巫山難為云’。你說是不是姍姍姐?”女同學搭訕說:“我覺得馬成功不是巫山的云!”另女同學說:“我覺得馬成功不止巫山的云,好多云??!”姚藍想一陣說:“姍姍姐,可能馬成功另有因由吧,沒來得及給你說清吧,我想馬成功不可能不給你說清楚……”
姚藍知道自己的話沒有說服力,想不出來怎樣勸導姍姍姐。
徐新寶推推眼鏡問劉興:“劉興,你拽馬成功的紅坎肩兒是何心態(tài)呢?想痛快一下呢?嚴麗麗與你聯(lián)盟是否想到后果呢?推遲一年畢業(yè)劃來劃不來?你與嚴麗麗只有好事多磨了,晚一年結婚了,劉興啊,不值不值,為你們惋惜啊,怪不得有人說你們是對瞎螃蟹。”
又一陣哄笑聲。劉興找不上任何話語搪塞,臉青一陣紅一陣,沒有說有姐沒有姐,推遲一年畢業(yè)那就“壞菜”了。父母生氣且不說,也許嚴麗麗不理會自己了,畢罷了,談什么與嚴麗麗結婚呢?不可能坐麗麗的車玩去了。
徐新寶人品好。推心置腹說:“劉興,別自尋沒趣兒,主動些好,找老師談一談,寫個檢討好,或許不留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