爺爺像戲文里“老拔貢”,經(jīng)過世面的人,知道二小子舍不了那份情,不理會自己街上扯閑話去了。馬成功回到自己的小西屋,書、枕頭扔地下,盯一陣子撿起來??错淀道C的紅褂子、紅坎肩兒,似乎看見淼淼了;一切變化了,時過境遷了,一塊兒長大的小伙伴,我咋能舍棄了淼淼呢?爹爹除了錢還是錢,除了省還是省,全不了解自己那顆心;如果不與淼淼斷來往,爺爺同樣不支持復(fù)讀呢。能否尋個暗渡陳倉的好辦法,孫猴子般跳出去?又一想:“自己就算是孫猴子,也跳不出來如來佛的掌心了;何況沒有能耐并不是什么孫猴子,只是略長些翅膀被爹爹、爺爺束縛了,像馬駒子牛犢子被爹爹套上拉磨了?!?p> 嫂子宋俊梅是好呈能顯擺的人,在奶奶催促下,對她表妹的贊揚(yáng)中,認(rèn)為她提的媒二兄弟肯定能愿意。孩子交給公婆看,一身靚麗衣裳罩身上,提大大的禮盒子,當(dāng)天去了她舅家。金銀花問:“你兄弟叫啥名字呢?這屆畢業(yè)生都認(rèn)識,說不定你那兄弟也認(rèn)識,十八戶村沒有幾個讀高中的吧。”嫂子說:“妹子,讀高中的敢多么?你們村讀高中的就多么?多了有什么金貴呢?兄弟叫馬成功,成就的成,功成命就的功,立功的功。你還別說,我那小叔子認(rèn)識你?!苯疸y花吃驚地問:“馬成功是你小叔子?不知道這么檔子事兒呢!”說過“咯咯”笑起來說:“馬成功挺滑稽,好找個笑話說。馬成功有個叫淼淼的女孩子牽扯著,你就不知道?又給我介紹了呢?馬成功踋踩兩家船,再要談一個?逗我耍我么?”不可思議笑開了。嫂子尷尬直轉(zhuǎn)眼珠子,不敢說二黃瓜康守江開價高,舅家的妹妹當(dāng)成廉價貨。擺了擺臉子說:“妹子啊,你只是認(rèn)識吧?不一個班級并不了解吧?別看我那兄弟沒有考上學(xué),眼眶子非常高,要求條件可酷呢;互相愛慕長的好,老丈人也要說過去,知書達(dá)理的,和睦鄉(xiāng)里的,老門老戶的,耕讀傳家的,啥事兒不講究肯吃虧,不能說半個秕字來;淼淼的爹綽號二黃瓜,好與人爭個地邊子,閑磨個嘴皮子,刺猬頭,褲腰嘴,長得沒個人樣子,好多人稱呼是雜碎,康轱轆村全部膩歪他;二黃瓜康守江雖然是個人,卻是極端的沒有品,人沒有品真不行,沒有品像沒有掛籠頭的驢、掉星的秤,啃青稱錯斤兩是不是?二兄弟雖然相中康淼淼是不假,確是相不中未來的老丈人;妹子啊,倆村子挨得忒近了,康轱轆村雖然是窯當(dāng)村分支生產(chǎn)隊,像是十八戶一個村,稍有些風(fēng)吹草動十八戶村全知道,感覺臉上不光彩。淼淼咋會有那樣的父親呢?那樣的爹爹呢?說下天來兄弟也不愿意了。”金銀花問:“康淼淼的爹真偷過隊里的黃瓜么?”嫂子說:“好妹子,誰能說得清?你見過我見過?隊長說他偷肯定真偷了,隊長不可能編空造假吧?不手長咋有那種綽號呢?五花大綁拉出去游街呢?其實兄弟人品好,這種想法就對了?!苯疸y花半信半疑地,馬成功寫一手好作文,怎么也沒有考上大學(xué)呢?與馬成功為一對兒不委屈自己了。笑笑說:“不知道這么檔子事兒呢,馬成功來俺倆見見唄!料不到與馬成功談姻緣,過日子。我挺喜歡他一表人材的,臉上那幾顆青春痘;馬成功是否浮躁呢?就怕朝三暮四日子不好過,有啥事兒翹尾巴,到時候說啥都瞎了……”
嫂子大包大攬地說:“放心吧妹子,咱倆擱妯娌,我借給他個膽兒,就不敢翹尾巴,翹尾巴立馬我給他刴下來,當(dāng)那蠅戳子,他是瘋了還……”嫂子宋俊梅一張靈巧的嘴,說得金銀花怦然心動。嫂子宋俊梅像個機(jī)修工,給金銀花心頭膏了些除污水或者舊柴油,多么“陳舊的螺絲”也能扳得動。嫂子的舅舅、妗子想說沒有說岀來,想笑沒有笑出來。
嫂子一種自豪感。心想說:“暫時唬住了金銀花,或許金銀花暗戀二兄弟,如果成了這樁媒,公婆能省好多錢,兄弟能娶上個好媳婦;妯娌互幫互助的,美上加美了,親上加親了,公婆更會夸自己。”辭別了舅舅、妗子往家趕,給公婆、奶奶就說了。爹爹說:“俊梅,我不是夸你兄弟呢,看你那高興勁兒就知道與你那妹子有希望。如果沒意見。李彥朋合八字,買毛線、截衣裳下聘禮,剩下出門掙錢了,晚二年結(jié)婚了?!鄙┳诱f:“爹,又提那截衣裳買毛線,現(xiàn)在人都手懶了,沒人織那毛衣了,衣服全是成衣了,送帖包上幾千塊,封些點心封點糖;點心是親家的見面禮兒,糖給村里的鄰居撒……”爹爹說:“包上1000塊好不好?”嫂子心想說:“公爹真是老摳門兒,怪不得被稱呼馬老摳,1000塊錢能出手訂親么?”說:“爹,現(xiàn)在行情時興四千八百八十八……”爹爹眨一眨眼睛問:“那,看好兒需要多少呢?另要再加碼?”嫂子說:“看好兒需要翻一番,八千八百八十八,結(jié)婚再要翻一番,一萬六千八百八十八,這叫芝麻開花節(jié)節(jié)高,往后日子會紅火;有的買金銀首飾呢,濮陽市里買樓呢?!钡鶅e幸比二黃瓜康守江省一點兒是一點兒。說句:“農(nóng)村干個莊稼活,累累贅贅的,要那干啥呢,真不知道行情見長了;哪比我們那陣子,一個庚帖換個媳婦來;現(xiàn)在人一頭鉆進(jìn)錢眼里,不一定過上好日子,莊稼人沒有錢不中啊。啥也別想了,為二小子結(jié)婚做準(zhǔn)備,學(xué)成活掙大錢,還是領(lǐng)隊掙錢多、掙錢海……”
小西屋里馬成功聽見了這番話。暗罵自己大慫種,大笨蛋,數(shù)學(xué)沒搞好,是任人評估的頭牯了。又想起來“成者王侯敗者賊”。能聽任爹娘嫂子擺布么?不讓復(fù)讀就罷了,較較勁兒就不去,離了淼淼誰也不娶她!爹娘嫂子有什么辦法呢?爺爺奶奶有什么辦法呢?
相親一般是下午去。第二天下午嫂子過來催。見兄弟躺床上在看書。把兒子丟床上,小侄子撕他的書,撓他的臉。馬成功不經(jīng)意的書也看不成,與小侄子玩,教侄兒喊“叔叔”。侄兒流著哈喇子,“叔叔”喊成“姑姑”了。馬成功變了個鬼臉說:“小子,喊叔叔,喊叔叔,知道不?”小侄子仍然喊“姑姑”。就說:“這小子慫,長大也學(xué)木匠活?!鄙┳诱f:“再不起給你尿上了?!蓖嬉魂?,侄子真的漏水了。嫂子不經(jīng)意打一下孩子的屁股,抽出來涼蓆子刷一下,搭院里鐵絲上。至此,見見就見見,只當(dāng)出外散散心,高粱地里種綠豆,“珍珠搭著黑豆‘耍’”,窩囊金銀花,羞辱金銀花,總不能逼著結(jié)婚吧,娶人吧;興許尋上復(fù)讀的辦法了,跳出如來佛的掌心了。半截袖褂子扣子錯系著,鞋子左腳穿右腳,右腳穿左腳,邋遢換褲子,頭發(fā)擺弄亂,像個乞丐了。院子里,推那么輛自行車子問:“嫂子,就去相親么?相媳婦了學(xué)木匠活,學(xué)木匠活了娶媳婦,娶媳婦了生孩子,生孩子再學(xué)木匠活……”就覺得自己不要臉。
嫂子見兄弟那酸不酸涼不涼賣不著的懶散勁兒笑笑說:“二兄弟,賣傻么?這種打扮去相親么?不想見俺那妹子就算了,別覺得你高到哪兒去。考不上學(xué)不說自己慫、自己笨,哪見過你這種‘粗狗不吃屎’、‘細(xì)狗不拿兔’的小樣呢?”
嫂子的幽默話,夾雜著看不起,逗樂了無奈的馬成功。想一下或者愣一下問:“嫂子,只聽說‘狼走千里吃肉’,‘狗走千里吃屎’。世界上真有不吃屎的狗么?”嫂子說:“那仔把老是??!細(xì)狗拿兔當(dāng)然吃肉了;粗狗不拿兔當(dāng)然吃屎了。不吃屎它吃啥?哪兒弄肉呢?你給它弄肉么?”馬成功說:“它就吃屎吧。我狼狽成這樣了,得個淼淼這么難,輪不著我給它弄肉吃?!贝@句話:“粗狗是要吃屎的,細(xì)狗拿兔是要吃肉的;各吃其食,各司其職。自己是粗狗是細(xì)狗,是狼狗是藏獒?或者極不像樣的巴巴狗、小柴狗、癩皮狗?弄不清哪人堆里歸位了。潛意思大事干不來、小事不愿干的另類了;十分看好的意識里,自己應(yīng)該細(xì)狗范疇內(nèi),會讓爺爺光彩的,會讓爹娘光彩的,考上神圣大學(xué)的,是那牛毛中的牛角的,爺爺寫戲村里唱戲的;二黃瓜康守江買茅臺招待自己的,不應(yīng)該在粗狗或者巴巴狗范疇內(nèi)?!庇忠幌耄骸叭绻强淀淀?,就算穿的再破爛也不會嘲笑自己是粗狗或者巴巴狗。”覺得白白的鴿子最懂自己的心,扎下來車子,屋檐下摘玉米穗子摳玉米籽兒,喂一陣子鴿子之后,水池子上洗了頭洗了臉,換一身凈衣服,擦了擦所謂皮鞋上的灰,發(fā)中間留個小分道,硬頭發(fā)分不清,唾沫抿一抿壓下去,像影視劇日本鬼子的翻譯官。馬成功沒有在嫂子的北院里,要么涂一層嫂子雪花膏或者桂花油。在爹娘、奶奶的目光下,與嫂子各騎一輛自行車上路了。爹爹馬老摳直搖頭,這種打扮不入鄉(xiāng)隨俗,遮丑二小子了。
在路上,馬成功騎自行車一拐一拐的,前輪子往上一抬一抬的。思忖:“人生為狗有粗細(xì)之分了,大比小一個樣,人與獸一個理兒,當(dāng)狗也需要當(dāng)細(xì)狗、當(dāng)藏獒、當(dāng)狼也需要當(dāng)頭狼;肉分五花三等,人分三教九流;就是那粗狗柴狗哈巴狗癩皮狗塌架子狗,也需要向細(xì)狗狼狗藏獒去看齊、去奮斗、去吃肉;與生要當(dāng)人杰,死要為鬼雄異工同曲了?!瘪R成功相親的道路上,認(rèn)為二黃瓜康守江說的不是“乏話”是真理,是精髓,更堅定復(fù)讀的信念了。與爹爹馬老摳周旋遞招吧,誰玩轉(zhuǎn)算誰能耐大。
離十八戶村不遠(yuǎn)的靳莊村,出村東頭只有5里路,嫂子出手大方又買了禮品一大包。馬成功心想說:“如若媒不成,禮品白舍了,小侄子爺爺奶奶爹娘吃有什么不好呢?”靳莊村進(jìn)嫂子舅舅家門樓子,金銀花與幾位年輕媳婦過道電扇下邊說邊笑打麻將。嫂子的舅舅妗子匆忙站起來,接過大大的禮盒子,笑容可掬打量外甥女婆家小叔子,挺明快妥當(dāng)?shù)男∏嗄?。馬成功沒有隨嫂子的輩分稱,順便稱了聲“叔”或“嬸子”什么的。嫂子的舅舅、妗子高興得不行不行的,手忙腳亂去弄茶。金銀花瞟了下馬成功,心想說:“咋會這樣呢?咋會這樣呢?畢竟談對象,有希望一個鍋里攪勺子,鋪床疊被子,與這么個小子廝混打鬧過一生……”心慌意亂牌也不會出,年輕媳婦取笑打諢也不語。坐下來的嫂子挺惋惜。遺憾說:“妹子,‘掉嘴’了?!保ā暗糇臁保撼鲥e牌)
嫂子的舅舅斟茶遞過去,去弄西瓜,與可能未來的女婿寒暄幾句不咸不淡的話,十八戶村二里半長街,與黃排有親戚,與白排有親戚;易經(jīng)人李彥朋,不瓤不瓤,測的準(zhǔn),理的清啊!嫂子的妗子說女兒:“讓給你姐姐當(dāng),與你同學(xué)屋里談?wù)劙??!苯疸y花感覺不好意思站,嫂子宋俊梅一下子拉開妹子了,金銀花這才有臺階下,回屋了。
至此,馬成功極不是好滋味兒,覺得對不起淼淼了。挪凳子往前湊了湊,坐嫂子身后頭,看著看著同樣覺得嫂子出牌錯。說句:“不該打‘小雞兒’……”(“小雞兒”:一條)
“憋住,別多嘴!我有‘四條’要那‘一條’干啥呢?你們是同學(xué),扭捏些什么呢,快去吧,銀花妹子急切等你哪!”
在嫂子與嫂子的妗子又一次催促下,馬成功或惋惜,這算什么事兒呢,明明自己有康淼淼,現(xiàn)在相看金銀花,學(xué)校里金銀花知道自己與康淼淼,愿意插杠子么?有些猶豫了。往上房里進(jìn)時,金銀花隔著花花的珠簾子喊自己:“馬成功,我在這屋里……”
這是外走廊三間上房東頭那一間,門上掛著花簾子。馬成功一進(jìn)門,金銀花換了件短袖衫兒,蛋青色裙子下邊肉色絲光襪,微微羞紅的臉上別具一格自然美,雅淡相間的梳妝流露出樸實風(fēng)采來,溢出來女孩子特有的體香味兒。屋里拾掇得很整潔,衣柜上有大大的穿衣鏡,旁邊有架梳妝臺,墻上有幾張電影明星畫。金銀花雖然高中畢業(yè)生,未看見什么書。馬成功覺得金銀花高看自己了,按常規(guī)應(yīng)該在媒人家,或者集鎮(zhèn)頭上小樹林子里,嘀嘀咕咕百年之約了,生幾個孩子了,后來考上大學(xué)了,這兒那兒工作了;若不是自己有康淼淼,也許與金銀花一家子,一個鍋里攪勺子,鋪床疊被子;背那么個木匠箱子去打工,錢由金銀花的支配花銷與走向,變成金錢關(guān)系了,失去夫妻情分了。她爹會不會像二黃瓜康守江那樣不像個老丈人樣子呢?未結(jié)婚過來修什么豬圈呢?要那五萬塊錢呢?結(jié)婚時另外加碼呢?瞅了瞅,院里沒豬圈。
雖然是同學(xué),畢竟是相親,馬成功顯得局促,與康淼淼一塊兒不一樣。金銀花瞟一眼馬成功,熱情切西瓜,遞過來。馬成功不好意思吃,接過來放下了。金銀花說:“馬成功,咋著不吃呢?學(xué)校里快言快語的,變得靦腆了?真相掩蓋著假相么?”馬成功心想說:“好你個金銀花,你真迷糊假迷糊?不知道我有個康淼淼么?”
金銀花問:“在家干些什么呢?”
馬成功說:“像困獸,煩貓又煩狗,感覺它諂媚沒氣節(jié),想拿棍子敲,想拿磚頭投……”
金銀花說:“貓與狗也許是同宗了;我也是,有時候心里像著了火,看見什么都想扔,都想砸……”
馬成功說:“你可能感覺沒有事情干,難道不復(fù)讀,不看書?”
金銀花說:“學(xué)都不上了,看書干啥呢?”
馬成功問:“不想復(fù)讀么?”
金銀花說:“我感覺能力差,復(fù)讀難說能考上,沒有信心復(fù)讀了。上高中這幾年,云里霧里的,似乎什么也不懂,不好意思問老師,越學(xué)越倒退,考試一塌糊涂了;中途真想退了學(xué),好賴進(jìn)高考考場了,混了個高中畢業(yè)證;倒不如初中那陣子,門門成績都很好。高中這幾年,幾個同學(xué)與我一樣子,學(xué)校里混日月;我們班出現(xiàn)這種事兒,都是同班同學(xué)的,有人高校畢業(yè)教學(xué)了,那同學(xué)在班里復(fù)讀呢,為他的老師了。你說,人都一樣人,智商相比那么差?”
馬成功說:“不稀罕。我復(fù)讀也許那樣子了。難道不想干點什么嗎?”
“前些天,市里倒是干了一節(jié)兒臨時工。”
“干什么?”
“給一個床上用品商店發(fā)宣傳頁?!?p> “掙到錢了么?”
“掙個氣兒。老板說要倒賠錢、賠她錢?!苯疸y花感覺不出來生氣,說著笑開了。馬成功迷茫望著她。金銀花說:“那老板猴得很,每天安排十幾斤的宣傳頁子發(fā)下去,發(fā)給年輕人,氣質(zhì)好的人,不見人丟自行車或者電動車車筐里,夾汽車車窗上,拉手上;可不敢給扔了,這紙質(zhì)全是拋光的,你工資不值幾個大籽兒,頁子毎天就值上百塊。要求描下眉,化淡妝,中高跟皮鞋,不亢不卑的;衣服時髦又不能太時髦。于是按老板的要求做,傻大妮似的不敢懈怠一丁點兒,8點鐘開始工作了,7點多才下班,回家天已經(jīng)黑透了……”
“天這么熱,難道騎自行車發(fā)那頁子么?”
“幾十里路,騎自行車誰能受得了?公交費另外中午吃些飯,光本就扎十幾塊。結(jié)果一分錢沒有掙?!?p> “為什么?”
“老板說:‘頁子發(fā)這么多天,效益不多見一丁點兒?!艺f:‘老板,不用發(fā)頁子,質(zhì)量好價錢便宜了自然有人買,這是最簡單的理兒?!习瀵偭怂频鼐统澄遥骸贿@樣你工資哪兒來,天上掉來的么?河里漂來的么?你說對得起那份工資么?’說我扔了頁子了,拿去給賣了。我真想跟她吵一架,那老板活脫脫一個母夜叉、孫二娘;后來跟這種人吵嘴不值得,與這些不講理的人講不出什么理兒,我就笑。老板說:‘你笑啥,你說你笑啥?’我說‘笑有些人不講理,我沒有遇上好老板……’”
“我也是,莫明其妙狗貓投一陣?!?p> “可我有啥法呢?現(xiàn)在錢是難掙。后來才知道,幾個拾荒的老太太宣傳頁子撿走了。我在前邊發(fā),車簍車筐里挨著放,老太太后邊車簍車筐里撿,嘟噥著:‘發(fā)這種頁子干啥呢,凈叫城市不衛(wèi)生,上邊咋不管管呢?’而且發(fā)頁子不止我一個人,其它部門也在發(fā),各行各業(yè)都想自己的商品賣出去,宣傳頁子惡性循環(huán)了,那拾荒老太一天能賣十塊八塊的。有人說俏皮話,當(dāng)擦包紙不好使,我真哭笑不得了。后來,那老板要我當(dāng)導(dǎo)購,毎月給我2000塊。我想發(fā)頁子一分錢不兌現(xiàn),你會給我那么多?上當(dāng)不過一遭,別看她說的天花亂墜的,我說啥不干了。”倆人都笑了,很無奈,很勉強(qiáng)。
金銀花一點兒不生氣,打開了話匣子:“你知不知道我們班姬美云那妮子,大屯鄉(xiāng)的,眼睛往上看,眉毛稀溜溜的就幾根,圓珠筆眉毛上畫一畫,描一描,小剪子修一修;丁點的小個兒一躥一躥地……”馬成功說:“不一個班,也許認(rèn)識也許不認(rèn)識?!?p> 金銀花說:“別看那妮子個子低,心高氣傲得很。作文總用難懂的詞,晦澀乖蹇的爛句子,認(rèn)為自己文才高;往哪兒去獨來獨往的,女同學(xué)沒有一個要好的;問她道數(shù)學(xué)題也懶待說,時而糊弄我說謊話,今年照樣沒有考上學(xué),聽說又要復(fù)讀了?!瘪R成功暗點頭,看來金銀花相中自己了。金銀花一種認(rèn)知馬成功沉穩(wěn)許多了,不那么油嘴滑舌了,未發(fā)現(xiàn)馬成功有什么不高興。滔滔不絕想把所見所聞全部說出來,似乎挺心疼馬成功,再次遞西瓜。馬成功還是放下了。金銀花接著說:“馬成功,你知不知道我們班賈偉業(yè)、杜香菊他們倆,同來同往的,同學(xué)們?nèi)⌒λ麄兪且粚?。人家一點兒不生氣,結(jié)果考上華北水利水電學(xué)院了……”金銀花有說不完的話。馬成功插不上嘴,只有聽的份兒了,揣摩的份兒了。
嫂子宋俊梅替下來表妹打麻將,來幾牌沒有胡,不是別人自摸了,就是自己“點炮”了,埋怨位置不太好,別人摸胡了換下位置仍不行。想起來兄弟不讓打“小雞兒”。來了個打犟牌,多了個“小雞兒”也不打,來一張成那么一對了,“碰”或者“撞”出來,料不到胡了這一牌;又一牌出罷三張“小雞兒”了,二條三條出完了,有“小雞兒”也不打,起下來一暗杠,手氣漸漸好起來,贏了10多塊錢。鬧不清道理按照兄弟的思路打。心想說:“二兄弟沒有考上學(xué),情人眼里出西施,苦戀康淼淼,自小兒一塊長大的,都有感情了;頭幾天逛縣城,何必自己摻和呢?實情話淼淼那妮子也不錯,臉上紅紅地喊嫂子??磥硇值懿还芘c表妹能否聯(lián)成姻,只要兄弟與淼淼沒意見,公爹馬老摳說啥也白費;拆散一對成一對,倆村子幾乎是一個村,得罪淼淼了,淼淼就會恨自己,仇自己;小叔子輪不上自己管,自有公婆爺爺奶奶管,多一句廢話會耽誤兄弟一生的,肯定埋怨我嫂子了。馬老摳‘錢是龜孫沒有再拼’吧!當(dāng)初自己與馬成才,硬是走到一塊了,爹娘哥嫂姑姐說啥全白搭、全白費?!焙蠡诘貌恍胁恍械摹I┳铀慰∶肺貥?,嘴是兩張皮,咋說都有理。正想時,來了個“海底撈月亮”,又胡了。
“不玩了,一下午輸了10多塊,都叫你宋俊梅贏走了!”對面年輕媳婦那兩塊錢扔過來,嫂子一張一張點一陣,裝那么兜里說:“沒贏幾塊錢,給孩子買罐子奶粉都不夠……”年輕媳婦取笑說:“心咋恁狠呢?你買架飛機(jī)更不夠?!鄙┳优づぷ岬难λψ榈耐?。想起來兄弟、銀花仍有說不完的話,悄悄至妹子窗外說:“別把洞房里的話說完了,結(jié)婚了沒啥說……”妗子就笑了,喊一聲:“銀花……”心想說:“這妮子傻不傻,頭次見面就有說不完的話……”金銀花這才羞羞與馬成功房間里出來了。
夕陽斜照了,妗子家柿樹上涂上了一層金。馬成功與嫂子推上自行車,嫂子的舅舅、妗子、女兒送出大門外,胡同口積好多人看。有人評價金銀花這女婿挺不錯,身架好,明眉亮目的。馬成功不可思議直搖頭,苦笑不止了。
出村后,叔嫂騎自行車至半路上,嫂子問:“麻將不打‘小雞兒’哪兒學(xué)的呢?”馬成功說:“在網(wǎng)上?!鄙┳訂枺骸皩W(xué)校里還上網(wǎng)?”馬成功說:“偶爾找一位同學(xué)了,網(wǎng)上說這樣一句話:‘你家喂只雞,如果是母雞,挨一頓起碼一天不下蛋;如果是公雞,起碼一天不打鳴兒,最低不好好打鳴兒或者不想打鳴兒了。其實來小雞兒暗示吉祥至你門口了。嫂子,不好說,不好悟,似乎有些禪味了……”嫂子且懂且不懂,下來自行車,就看馬成功,就盯小叔子,馬成功被盯得毛毛的,問:“嫂子輸了么?我說的不一定對,按你的思路打……”
嫂子說:“我沒有輸,贏了二三十!”
馬成功問:“夠給妗子家買的禮錢么?”
嫂子說:“那咋會夠呢?你哥多干幾分鐘就有了,多輪幾下斧頭就有了!”又說:“有時候晦氣一張小雞兒也不來,能輸幾十塊?!?p> 其實,馬成功玩心大,數(shù)學(xué)一門課懵懂,搞不通,尋同學(xué)時,不斷網(wǎng)上玩一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