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老頭兒不再多言其他：“以我之見，三天之后五天之內(nèi)，這孩子便要降生，所以要想破除危機，便需要在這之前動手才行。如今我有兩個主意，你們先聽一聽”
“一是這幾天老朽親自陪著二位，直到孩子出生，有十成把握可保母子無虞。然后孩子需要隨時跟在我身邊，因為他攜帶的先天之氣需要我隨時壓制，才不至于反噬沖擊了孩子。如此一來，十五歲之前孩子既可以吸收完這些先天之氣擴大自己的天賦能力，又可以隨我學習我易家的仙法，走上修仙成神之路。有如此厚重的先天資本作保，未來定然不凡?！?p> 翠兒聽完嘴唇有些哆嗦：“剛出生就要離開我們嗎？還要離開十五年那么久，那時候我都快四十歲了，他還能認得出來自己的爹娘嗎……”
林德箭左手抓住她的左手，右手撫摸著她的后背安慰著她，然后對著老頭兒說：“不知那第二個主意是什么呢？有勞老丈一起說來，我二人好做回答?！?p> 老頭兒點點頭又搖搖頭：“唉，雖然并非十五年不能見面，也確實是很殘忍了。也罷，說說這另一個辦法?！?p> “這第二個辦法是老朽在胎兒出生前，用一道符箓講那一股先天之氣壓制在胎兒體內(nèi)，如此便可以躲過出生時候的危機。只是這符箓只有六年之效果，也就是六年之后那股先天氣便會爆發(fā)。而孩子在出生三年之內(nèi)是沒有辦法主動吸收先天之氣的，所以依然很危險。而如果用多道符箓壓制得太久，那么那股先天氣便會被壓制得死死的，沒有辦法被孩子吸收，直到破陽之后完全遺失，徹底與這份機緣無緣?！?p> “更危險的是，如果被一些邪道妖女發(fā)現(xiàn)這一秘密，孩子便是她們心里的一味寶藥，只等年過十五便可采摘。對于這種人來說，一旦發(fā)現(xiàn)就會立即將他掠走，如此一來更是悲慘啊……”
老頭兒說著說著自己嘆了口氣：“事情已經(jīng)跟你們說清楚了，如何選擇，你們自己做決定吧！”
……
易天行自打離開垃圾場之后，又被父親吩咐著在城東、城南各個有可能出現(xiàn)大量悲苦之人的地方卻做訪問調(diào)查，比如姓甚名誰、家里都有什么人、經(jīng)歷過什么事情、受到過誰的幫助、有什么心愿等等問題全部問一遍，根本找不到重點。偶爾會有那么一個瞬間，他覺得是不是京城里有人想找?guī)讉€做好事不留名的典型，然后作為國富民強的象征，去拍官家的馬屁。不過這想法一掠而過，讓自己笑笑罷了。
至于馬上就要到來的秋闈鄉(xiāng)試，他已經(jīng)不是很上心了。圣賢書里道理重重，他已經(jīng)讀了二十多年，讀得不知道這世間還有這種種繁雜眾生之相，不知道黃金屋與顏如玉之外還有種種腌臜角落抵抗光明。這三四個月的搜集爛人資料，顛覆了他對往日種種的認知，從鄙視到遺憾、從遺憾到同情，又從同情到唾棄：拋妻棄子、賣兒鬻女，后來更是隨地一趴混吃等死，找不到一絲生氣。
他們，還是人嗎？
他后來找過一次姜老鬼，才明白是為什么：這些人身上還欠著一大筆外債，被賭場、藥店、坊市里的人都記錄在案，所以不僅沒有了現(xiàn)在，更是沒有了未來。對這些人而言，既然辛苦一輩子都還不上那如山一般而且還在不斷翻滾增加的不義之債，再掙扎有什么意義？不如就地爛倒，隨生隨死。
這些人便是圣人現(xiàn)前，怕是也有心無力吧？易天行胸口像是壓了一塊石頭，憋悶的喘不過氣。
總得做些什么才好吧？他想起了父親的那位貴客。
易天行家里做的是綢緞布匹的生意，在城南大街上有一間老字號門面。近些年更是直接為許多大家族供貨，積累了大量財富。他的父親易云海早年中過舉人，只是次年的會試沒有通過，三年之后便恢復了布衣身份。于是自己專心繼承家里的生意，然后娶妻生子盡力培養(yǎng)孩子讀書。
這些年易云海借著同年、同鄉(xiāng)之情結(jié)交了不少的官門中人，不僅生意做得順風順水，也希望有機會為自己的兒子打通一條入仕之路。而這次在易家呆了三個多月的貴客，據(jù)說便是京城太學里的一位學政，地位尊崇學識淵博，能屈尊下榻易宅算是給足了易云海的面子。有這樣的人物住在家里，雖說不曾指點過孩子讀書，但點名要讓易天行去做那些云里霧里的事情，本身也算得上一種指點了吧？至少易云海是這么想的。
……
易天行并沒有正式拜會過那位學政，據(jù)說是對方太忙沒有時間。不過這次，易天行暫放了儒門禮儀，直接叩開學政大人的房門。
沒有什么糾結(jié)不糾結(jié)的，當心中被一個念頭堵到無路可退，那么再難的前路也擋不住想要沖鋒的人。
“學政大人，草民易天行斗膽請教，這些尚在人間茍延殘喘的可恨之人，應該如何處置才好？”
開門的是府上的丫鬟，打開房門后一臉驚慌地退到門邊，這讓臉色通紅的易天行有些茫然。
“易天行是吧？這段時間辛苦你了”，房間里傳來了一道略顯縹緲的聲音：“進來說話吧，總不能讓主人家站在門外，成何體統(tǒng)。”
易天行訥訥地進了房間，看到一位高冠儒衫的中年人正坐在書桌旁喝茶，身邊放著幾本裝訂整齊的書籍。
“坐下說話，”儒士放下茶杯走到右側(cè)一張梳背椅上坐下：“說說吧，有什么事情讓你如此莽撞的來找本座？”
“本座”這個自稱讓易天行有些恍惚，不過也像是找到了主心骨：“回學政大人的話，學生近日來深入疾苦之地多與一些爛賭成性家破人亡之人打交道，心中抑郁難安，卻難以從圣賢書籍中尋找到解決的辦法。所以想要請教大人，這些人大人既然已經(jīng)知道，之后會如何處置？”
學政大人沉吟了一下：“此事非本座主管，給不了你答案?！?p> 易天行心中有些激動：“這些人每一個都稱得上惡行累累，其罪難恕，可是從根源來看又偏偏是沉迷賭博之后又被人唆使所致，也算可憐。背后唆使之人用心險惡，讓他們妻離子散之后還借貸賭博，又欠下一大筆滾利外債，再難翻身。倘若有心去救，卻反而會惹來一身騷氣；若故意無視，卻躲不過物傷其類的悲哀。學生這段時間往來于這些爛賭之人之間，時而恨不得親手懲治，時而又悲憫其痛苦遭遇，如今已經(jīng)是深陷其中難以自拔。學政大人學識淵博，不知能否為學生解惑？”
學政大人臉現(xiàn)不耐：“易天行，雖明知你有質(zhì)疑問罪之意，本座也懶得與你計較。世事繁雜，故須專一所務，不可輕易分心。你所言之事本座自然清楚，不過于本座而言，是五經(jīng)四書之外的一本雜學外論，豈能讓它耽誤本座研讀正經(jīng)的時間？”
“簡而言之，此事雖重，或許日后自會有人來管。而本座此行，自然有更重要的事情要辦?！?p> 易天行雙手握拳，卻有些無言以對：“可是這些人，隨時都可能會死……”
“易天行，你可知本座此行，所為者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