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5、斛酒
房內(nèi)二人聞言大駭,李吳一想也不想,拉起姑娘就要出門。
那刺客見他們只管跑路,全然不顧自己,怒道:“哎哎,說好送我出海的,怎么說話不算數(shù)啊!好歹把我也帶走啊!”
穆蕓箏忙拉住李吳一,先前會判斷旅舍里有其它房客,是因為棧房栓有馬匹,倘若他們悄悄溜走,肯定會禍及他人。
她雖然對歹人不抱善心,但不愿看到有更多無辜的人因為自己而枉死。
李吳一知她心善,也頓住了腳步,等她想個萬全之策。
穆蕓箏回頭問那刺客:“怎樣才能引走你的同伙。”
刺客罵罵咧咧住了嘴,眼珠子咕嚕嚕一轉(zhuǎn)道:“我懷里有暗哨,吹響就能引他們進來了。”
李吳一怕姑娘上當(dāng),擔(dān)憂得看向她,誰知穆蕓箏一臉看傻子的表情看著刺客:“然后你們?nèi)硕鄤荼?,趁機將我擄走?”
刺客被看穿心思也不覺得跌份,反而十分自在靠到墻上,哪怕他現(xiàn)在渾身上下痛的要命,“你不放我也可以,反正等過了時間見不到人,他們肯定會放火,到時候旅舍里的人一個都跑不了。
當(dāng)然你們也可以去把所有人都敲醒,但這位小郎護你一人都困難,再多出來幾個怕是會顧此失彼?!?p> 穆蕓箏看不得他這么嘚瑟,“你不必得意,方才你的同伴想要帶著我跳窗溜走,必定是有人在外面接應(yīng)才會有此一舉?!闭f著她走到房中斷頸尸體旁邊,伸手脫他的衣服。
李吳一明白過來姑娘的意圖,也蹲下身去幫忙。
不一會兒李小郎穿上夜行衣,蒙上臉罩,腰挎大刀,一副精英刺客的模樣。
穆蕓箏手指靈活地轉(zhuǎn)著從尸體身上摸來的短哨,上下打量李吳一,看了看他的臉,總感覺少了點什么。
復(fù)又從地上摸了些灰,抹在他的鼻梁、眼尾處。將他的輪廓打得尖酸刻薄,粗略看去竟與那刺客的眉目有幾分神似。
刺客:……
一個姑娘家心思如此縝密,非但不害怕血糊糊的尸體,動手剝起男人衣服更是毫無滯澀,就連觀察都細致入微,這也太可怕了吧。
其實穆大夫也不是天生這樣,她前世讀書時第一次解剖大體老師的時候也被嚇了個夠嗆,她們也不是做過解剖實驗,但人和動物根本不在一個量級上。為了克服這種恐懼,她們一個寢室的人從網(wǎng)上淘了本《尸體變化圖鑒》來看,是邊看邊吐,連飯都吃不下去,一連做了好幾晚的噩夢,這才逐漸克服巨人觀,有了如今的膽識。
至于用涂抹手段改變形貌,那靈感自然來自后世美妝博主。要知道亞洲三大邪術(shù)之一的化妝,用得好了可謂是神乎其技。
穆大夫上輩子雖然沒時間搗鼓自己,但因為才思敏捷,觸類旁通,自然能夠抓住其中的精髓。
待一切準(zhǔn)備就緒,穆蕓箏問李吳一:“你把控力度的能力如何?”
李小郎淡淡道:“還可以。”
能在黑漆麻烏的情況下專盯敵人致命弱點一擊必中,這精準(zhǔn)度和把控力讓她想到了賣油翁的故事,不知道在過往的日夜里,他經(jīng)過了多少次的練習(xí),才練就了如今這項神乎其技的技能。
穆蕓箏拉著李吳一走到刺客身邊,“在他喉結(jié)上方切一刀,把著度,不要深切側(cè)切,那樣會傷到喉管與動脈?!?p> 刺客聞言大驚失色:“你娘婢的,剛明明說好了會送我安然出海,保我性命無虞的!”
李吳一見他罵人帶娘,暴脾氣上來就要抽刀剁他,穆蕓箏趕緊按住他的手。
姑娘沉靜的眼神似乎有種魔力,能輕易壓制住李吳一的怒氣。
見他平靜下來,穆蕓箏轉(zhuǎn)向刺客道:“你如今身負重傷,跟著我們也是拖累,索性你假死一回,待你的同伴中了調(diào)虎離山之計,你再擇機會離去,方能置之死地而后生。”
刺客起先不以為然,但認真咀嚼了姑娘的話后仿若天心洞開,“你,你要怎么做,如何保證他不會下死手?!碑吘棺约簩λ麄儊碚f沒什么用了,在他的人生準(zhǔn)則里,沒有利用價值的人只有死路一條。何況那個煞神剛還想把他給碾死,誰知道他會不會公報私仇痛下殺手。
穆蕓箏道:“既然你不相信他,那只好由我來操刀了?!闭f著去拔李吳一腰間的大刀。
那刺客見她細胳膊細腿的,抽把刀還憋紅了耳根,這力氣別說給自己切條小傷口,沒一刀下來讓自己身首異處就不錯了。
他連忙大喊:“行了我答應(yīng)你,他動手就他動手?!?p> 穆蕓箏笑著拍了拍李吳一的胳膊,“下手輕點?!闭f著揪了一大坨棉絮跑去后邊,留他二人大眼瞪小眼。
刺客一臉生無可戀看向李吳一:“大哥,我已痛改前非下定決心改過自新重新做人?!?p> 李吳一聞言睨了他一眼,抽出鋼刀蹲下,橫在了刺客頸間,“我既然答應(yīng)了姑娘就不會食言?!闭f著另一手按住了他的肩膀,用只有兩個人能聽到的聲響道:“雖然今日姑娘于你有恩,但你需得有自知之明,不要心生妄念肖想姑娘?!?p> 刺客聽出了他話語微酸,忍不住嘲諷道:“這次你是占了先機,但下次,下下次面對突襲刺殺,你又有幾分把握能護她周全?
像你這樣被感情沖昏頭腦的愣頭小子我見的多了,只看眼前不顧后果,最后落得窮困潦倒,還不是要靠長輩親族接濟,又有什么資格在這里大放厥詞?”
李吳一只說了一句,卻被他頂回來一大段,聽完以后心里沒氣肯定是假的。但他并不放在心上,因為這是他與姑娘之間的恩怨糾葛,旁人又能了解多少。
他們只會站在道德之巔指指點點,自以為運籌帷幄,人盡螻蟻,卻不會反思自己的人生有多么失敗。
他皮笑肉不笑道:“你激怒我有什么好處?認定了我會聽從姑娘的吩咐不會殺你,挫挫我的銳氣為你的眼睛報仇么?”說著刀鋒一劃,刺客脖頸上立刻多了一道血線。
李吳一說到做到,傷口的深度長度都把握的很精準(zhǔn)。
“你!”刺客只覺得喉頭一痛,但除了微微刺痛并沒有其它感覺,看來這小子的確有兩把刷子。
這時去搞血漿的穆大夫回來了,她見李吳一已經(jīng)動完手了,不由有些失望沒能親眼看到他是如何出刀的。
而刺客看到了她手里吸滿血的棉絮,臉上的表情變得極其古怪。這位宋家女公子,當(dāng)真是個妙人。
穆蕓箏在地板上擠了一灘血,把干棉絮塞回被子里,一邊凈手,一邊指揮著刺客趴好。還煞有介事告訴刺客,被割喉的人因為血液大量流失,會出現(xiàn)休克抽搐癥狀,他應(yīng)當(dāng)把肢體擺得再扭曲一些。
李吳一興致勃勃看著,刺客被折騰得萬般悲憤,卻只能打落牙齒和血吞。
穆蕓箏摸遍全身沒找到什么信物,又撕了一塊襯裙衣料,沾了血水在上面寫了幾個字。李吳一在上方看著,珊瑚、蛇酒、送出海。
待晾干,穆蕓箏把布塊遞給刺客道:“等此間事了,你拿著這個去宋家找我姥爺,與他說明來意,他定會送你出海?!?p> 刺客看著姑娘眨著一雙亮晶晶的杏眼,感覺自己干涸已久的心田恰逢天降甘霖,“姑娘就不怕我會對宋公不利?!彼抑魃峡墒亲鰤舳枷氚阉喂o咬死的。
穆蕓箏一臉輕蔑的看著他:“你也想太多了,我姥爺身邊有秦護衛(wèi),你現(xiàn)在這個半殘身體別說對他不利,隨便一個宋家家仆就能將你打趴下,而且我又沒讓你留在我姥爺身邊?!?p> 刺客被噎的說不出話,轉(zhuǎn)眼又見李吳一幸災(zāi)樂禍的眼神,心念電轉(zhuǎn)間想到了一個絕妙的主意,“姑娘大恩大德,日后若有機會,小人必定涌泉相報。只是小人脫離組織后,從前的代號就此作廢,還望姑娘不吝賜名,讓小人重新做人?!?p> 李吳一聞言眉心一跳,剛把大刀收了鞘,此刻又有想要拔出來的沖動。
穆蕓箏抓抓腦袋:“取名啊?!?p> 她其實不想和這人有什么牽扯,畢竟他先前可是要取李吳一性命的。之所以會留他一命也是看在他迷途知返,給出了己方還有同伙訊息的份上。
穆蕓箏轉(zhuǎn)向李吳一道:“要不你來?”
二人異口同聲吼道:“我不要。”
李吳一意識到自己剛才太兇,忙放軟語氣:“咱們沒有時間耽擱?!?p> 穆大夫一想也對,突然想起來自己寫的布條,她與刺客道:“那就叫胡九吧。”總不能讓人家一個大男人叫珊瑚,蛇酒也不是什么好聽的名字,索性中和一下,胡九胡九還挺順口的,不愧是她。
奈何刺客雖然有著見不得人的職業(yè),卻也是個讀過經(jīng)史子集的文化人,他聽姑娘念出“胡九”,一時聽岔聽成了斛酒,立刻想到了《唐道》中寫道,世有九仙草,斛草居魁首。
仙草釀酒,何等詩意趣味,不愧是富家女公子,隨便取個名字都這般有寓意。
刺客,不斛酒感激地看了眼姑娘:“多謝姑娘賜名。”說著將手中攥著的短哨遞給姑娘:“多加小心?!?p> 穆蕓箏揚了揚手中短哨,“后會無期?!?p> 李吳一的心情頓時爽快了,他伸手拉走姑娘:“事不宜遲?!闭f著幾步到了窗邊支起窗子。
徒留斛酒趴在地上黯然神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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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當(dāng)
是1V1,配角都有他們的用處,不會摻和到小兩口的感情當(dāng)中來。 《唐道》那兩句五言打油詩是瞎瞎瘠薄扯的,切勿當(dāng)真。但《唐道》這本書是真實存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