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月夜琴音
從診所出來時，太陽已悄然落山。他們到家沒多久，Tony就不期而至。
幸好Demon已經(jīng)把葉波心安置在樓上的房間，與他的貓咪玩耍，這才躲過了Tony的突襲。
Demon清楚，他是為何而來。剛才在電話里，他提及到，最近一段時間會休整在家，不接手新項目。電話掛斷才不到十分鐘，門鈴就響了。他變更了密碼，因此Tony不得不摁響門鈴。這或許又是一個令他懊喪的地方吧。Demon揣測著，果然從監(jiān)控器里看到他跺腳蹙眉，一副驚訝又焦躁的樣子。
現(xiàn)在，Tony昂首走進(jìn)客廳，決心要探出虛實。
他默默地將周圍審視了一番，沒有看出絲毫可疑的地方。他只好訕訕地將視線轉(zhuǎn)向靜坐在沙發(fā)中央的人影上。
Demon一條長腿輕輕地擱在另一條腿上，正閑適優(yōu)雅地小口抿茶。
天啊，他沒有看錯，是茶！不是啤酒、葡萄酒、白蘭地、威士忌、伏特加、龍舌蘭或其他任何含有酒精度數(shù)的飲料！
鑒于Demon此前輝煌的酗酒史，這番景象已著實讓他窺見了一斑。
“改飲茶了？”他直言不諱地問。
Demon又輕啜了一口，感受著那微苦的清香，緩緩說：“茶，不錯?！?p> Tony試著閑扯了幾句，得到的仍然是措辭簡潔得不能再簡潔的回答。
他終于沉不住氣了，直截了當(dāng)?shù)卣f：
“這么說來，我好不容易盼到你回歸陣營，現(xiàn)在你又要撤離隊伍，讓我孤身奮戰(zhàn)咯？”
“辛苦你了?！?p> 如此簡單的一句話，連敷衍的理由，緩沖性的借口都沒有。
Tony擰起眉毛：“我們Demon說話還真是切入要點、言簡意賅、沒有廢話，真好，真好?！闭Z氣里明顯有一種酸溜溜的味道。
而Demon依然氣定神閑，無動于衷。Tony開始哀嘆著，抱怨起他的冷酷心腸，如何將工作的負(fù)擔(dān)都壓在他身上，剝削了他的娛樂時間，諸如此類。
Demon似有若無地聽著，思緒紛飛，不經(jīng)意想起了昨天早晨發(fā)生的事。想到葉波心竟然給他擦洗盥洗室，她那全神貫注、一絲不茍的認(rèn)真模樣——后來聽她的解釋是不能白吃白喝。Demon突然禁不住笑了出來。
Tony大為驚詫，這時才發(fā)覺，不過幾天沒見，Demon精神面貌的變化確實令人吃驚。他高興地譏誚道：
“亂世巨星從沉睡中蘇醒，重新抖擻起精神了嗎？”
誰知那笑容霎時頓住，立刻板起了臉。剛剛一副春風(fēng)滿面的樣子，現(xiàn)在又變回冰山面孔了。
Tony假裝嘆了口氣，搖搖頭道：
“果然，Demon的世界，我們凡人是不懂的?！?p> Demon用一個神秘的微笑作為回答，心里充溢著難以言喻的滿足。因而，過了一會兒，連他自己都很難相信，他竟然用一種從沒有過的調(diào)侃語氣，逗趣道：
“爾等凡人，允許你們懂?！?p> Tony吃驚地挑起眉毛，盯著Demon半晌，看不出任何端倪。他聳聳肩，換了個話題：
“好吧，另外請解釋下前天晚上你是中了什么邪。聽說你對我們客戶的餐廳經(jīng)理大打出手，這是怎么回事？”
這句話讓Demon的臉色驟然從喜悅降到冰冷，他發(fā)出一聲冷哼，“去問問他的拳頭或許知道答案。”
“他竟然打了你？”
“沒有。但是他碰了他不該碰的?！?p> “除了你的貓外，我想不出其他讓你如此緊張的了?！?p> “沒錯，” Demon的神色突然變得深不可測，“他確實打了她——Max?！?p> 看著Tony走遠(yuǎn)后，Demon踏上樓梯的臺階。
窗外的夜色已越來越深，是到了葉波心該休息的時候了。
正在這時，從樓頂?shù)姆块g飄出一縷音樂，他驀地停下腳步，側(cè)耳細(xì)聽。
聲音是從一架舊鋼琴發(fā)出的。
起初，曲調(diào)時斷時續(xù)，仿佛彈奏者的手指和琴鍵還沒有那么協(xié)調(diào)；逐漸地，音符串連成線，愈來愈流暢。哀婉優(yōu)美的旋律流出，像輕柔的低語，回響在靜謐的夜空。
Demon繼續(xù)向上走去，而現(xiàn)在他的步履變得更輕了。
淡淡的月光滑進(jìn)屋內(nèi)，投射在一張微微向后仰著的臉龐上。
葉波心裹著被單、赤著腳，雙手靈活地在琴鍵間跳動著。她看上去愉悅而專注，像是被自己彈奏出的音調(diào)迷住了。那么如醉如癡，好像沉湎在一個入魔似的境界。
當(dāng)最后一個音符落下，手指戀戀不舍地離開琴鍵，葉波心扭轉(zhuǎn)頭，驚訝地發(fā)現(xiàn)Demon佇立在房門口。
她感到很不好意思，向他投去一個靦腆的微笑。Demon隱在黑暗中，面容像是凝固了一般，沒有任何表情。葉波心不知道的是，此刻，她眼睛里射出一種奇妙的光芒，令Demon也著魔了。
寧靜夏夜的風(fēng)吹著，葉波心慢慢進(jìn)入了夢鄉(xiāng)。
隱約中，她似乎聽到有人向她走來，但是她的眼皮太重了，無法睜開眼睛。Demon輕輕把窗簾拉上后，停留在她身旁。葉波心已經(jīng)睡著了，頭歪向一邊。他笑了笑，小心地幫她把頭擺正?？刹坏揭粫汗Ψ颍念^又撇向一邊，他再次擺正。床上的人動了動，腦袋又不自覺地歪向一邊。Demon發(fā)現(xiàn)，葉波心總是很有規(guī)律地傾向于右邊。
他不再糾正了，望著她的睡臉。
這股執(zhí)拗的勁頭是多么熟悉?？磥?，天性的倔強并沒有因為記憶的消失而退去。
Demon伸出一只手，輕輕拂過她的顴骨，心里悄然做好了決定。
倘若哪一天葉波心恢復(fù)了記憶，她不會為逝去的那些不明不白的歲月而嘆息。因為他保留住了使她容光煥發(fā)的東西——她的心之所往，心之所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