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一天天過去,葉波心的生活又回到了正常軌道。
最近一周,她都在忙碌地尋覓工作。盡管去美國巡回演出的念頭,不時地會在頭腦里閃現(xiàn),但是既然已做出了選擇,葉波心對自己說,就好好安定下來,珍惜當下?lián)碛械?。她明白自己割舍不下Demon;他同樣深愛著她。是的,這已足夠。
此刻正是仲夏季節(jié)里炎熱的中午。葉波心走進一家粵菜館吃午餐。在等待點單上桌的間歇,她掏出手機,查閱稍后將要面試的企業(yè)介紹。
資料上顯示,這家舞蹈培訓機構,成立于2005年,在全國有200多家分店,遍布80多個城市……諸如此類的信息在面試時很有可能派上用場。
當菜端上來時,她放下手機,細細品味食物。期間三三兩兩的客人進來,帶來室外酷暑的氣息。葉波心就坐在靠近大門的位置,每當熱浪襲來,她便知道是有人出去或進來了。但是她只管專注于餐盤中的美味,從未抬頭看一眼。
午餐過后,她起身走出餐廳。街頭,耀眼的陽光刺得人睜不開眼睛,葉波心方才想起,防曬帽落在椅子上了。
折回餐廳,恰巧有人推門而出。她險些與一個陌生人撞個滿懷。葉波心抬眼,一絲驚詫從那人臉上一閃而過,但只是微微的一剎那,他便恢復鎮(zhèn)定,急匆匆地離開了。
她繼續(xù)走向餐桌,腳步帶著幾分遲疑。不知為什么,那張一晃而過的臉在記憶里停駐下來。
畢竟,這不是一張尋常的面孔。在低低的黑色棒球帽下,葉波心仍然能注意到他的眼睛,透著機警和敏銳。身型絕對稱不上魁梧,甚至可以說有些瘦削,但是,貼身的白色汗衫卻隱隱襯出剛硬的胸膛,以及手臂上精實的肌肉。葉波心直覺感到,他的身手應該很矯健。
這些都是瞬間劃過的思緒。不管怎么說,在茫茫人海中,他只是眾多過客中的一個罷了。她如此思量,將帽子在頭頂一扣,漫步回到街上。
從面試公司出來,葉波心感到輕松愉快。資質(zhì)和舞蹈演出的履歷為她彌補了教學經(jīng)驗的不足。人事部的經(jīng)理當場就宣布,他們錄取她了。
此時此刻她只想立刻回家,換上一身干凈的衣裳,把這個好消息告訴Demon。
然而正當她立在公交站臺,等候車輛的時候,從車窗玻璃上不僅映出她的面容,還照出了不遠處一個男子的身影。脫掉了帽子,戴上了墨色太陽鏡,但是,葉波心還是即刻認出了,就是在餐廳門口見到的那個面孔。
驚訝、疑惑、不安,種種情緒在心里涌動,而她收回目光,若無其事地坐上車。
為避免與他視線交接,一落座她就扭頭朝向窗外,仿佛在觀望車外的景致。
待車子在站臺停穩(wěn),葉波心走下車。
有人跟著她一同下了車,并小心翼翼地跟在身后。猛然,她一個轉(zhuǎn)身,見他急急穿過馬路,溜到另一頭。
就這樣,這個男人一直緊緊尾隨,步入小區(qū)里。
竟然有人在光天化日之下,想要掠奪搶劫嗎?還這般具有執(zhí)著精神,不厭其煩地跟了她一路?
葉波心知道一旦對方伺機而動,她的反抗絕無得勝的希望。只有主動出擊,才有可能制敵。于是,當走到拐角處,她飛快地藏匿到最近的一幢樓內(nèi)。其實,她本可以這樣,靜靜等上半個鐘頭,男子四處尋覓無果,自會懨懨離去。
可是,葉波心不知哪里來的勇氣和自信,迅速躲到他身后,抬起腿,對著他的膝窩猛力一踢。男人毫無防備,一下子癱軟在地。
“警察馬上就到。”她虛張聲勢說。
“不不不,”那人一連迭聲否認,“誤會,完全是個誤會?!闭f罷,費力地直起腰。
面容一臉和氣,完全沒有遭到屈辱,欲加以還擊的猙獰面孔。
葉波心萬萬沒有想到,眼前這個人并不是小偷。
天??!他壓根不是壞人——他是Demon派來保護她的人。
無端地,葉波心忽然升起一種無可名狀的惱怒。一種受到欺騙、背叛與不信任的感覺在心中翻騰。在震驚的同時又是一陣說不出的失望。因為出自她在乎和愛著的人,便倍覺難過。
稍后,在與Demon一道吃晚餐時,葉波心一言不發(fā),顯示出明顯的冷淡。
Demon自然注意到了?!霸趺戳耍俊彼麊?。
他察覺出她眼睛里閃現(xiàn)的傷感神情和反抗的態(tài)度。
葉波心按捺住火氣,直截了當?shù)卣f:“為什么要安排人跟蹤我?”語氣雖鎮(zhèn)靜,卻透著一絲憤慨,“你知道嗎?你真應該去學會如何好好愛一個人,不是猜疑與控制,而是信任與自由?!?p> “猜疑、控制?”這兩個字眼,讓Demon的臉霎時陰沉下來。“你當真以為我這么做,是因為我的控制欲、我不信任你?”
他兩眼緊盯著她,一副難以置信的慍怒表情。
葉波心嘆了口氣。也許,這番指摘是有些過頭了。只是,難道Demon不明白,像這樣小心提防是毫無道理的嗎?
“你有沒有想過我完全有能力保護自己?!彼S即說。
“你有沒有想過萬一你要是受傷我會有多擔心?!?Demon緊跟著回答。聲音里略帶沙啞。
葉波心一時無言。但看到他眼里露出的疲憊,她的態(tài)度軟了下來。“Demon,”她柔聲說道,“你知道花為什么謝了嗎?因為熱愛著花的人把它們緊抱在懷里,所以花謝了。”
“你在責備我對你的愛讓你喘不過氣來了嗎?”
“是啊,”他冷酷地譏笑,“我真是愚蠢,扎了自己滿身的刺,卻還是不肯松手?!?p> 兩人都不再吭聲。一陣沉默后,葉波心起身道:“我先回去了?!?p> Demon緊繃著臉,也站了起來。
“我送你?!彼统恋卣f。
即便爭吵,他還是送她回家。這個舉動讓她心里浮起一絲溫暖,怒氣全部消散了。
然而,沉默還是持續(xù)了一路。同樣的驕傲與自尊讓他們誰也開不了口。況且該說什么呢?由于互相的不理解,隔閡已經(jīng)形成了。
目送著葉波心上樓后,Demon坐在駕駛座里,久久,才驅(qū)車回家。
這一整夜,他未閡上過眼睛。
第二天清晨,他換上一身整潔的衣服,踏入工作室。Tony今天會在那里趕一份設計稿。眼下,他很需要他的見解。
看到Demon蕭索黯然的神情時,Tony幾乎立刻就會意了。
“被她發(fā)現(xiàn)了?葉波心沒有領情?”他一針見血地問道。
Demon皺起眉頭,算作回答。
“一點兒也不奇怪?!?p> Tony聳聳肩,很不合時宜地打趣道:
“誰叫你拒絕過那么多女孩子,沒想到自己也有栽倒的時候吧?!币贿呎f,一邊發(fā)出一陣爽朗的笑聲。
Demon瞪了他一眼?!翱磥砦医裉觳辉撨^來?!痹捖洌D(zhuǎn)過身去。
“好啦,好啦,” Tony立即止住笑容,換上一本正經(jīng)的面孔:“我只是想不通,你明明身在天堂,卻還會有煩惱?!?p> “在我看來,問題很簡單嘛。四字箴言:放下自尊。有誤會就去解釋清楚唄?!?p> “你說我要像個搖尾乞憐的狗一樣去求她的理解?” Demon抗議道?!拔沂遣豢赡苋サ??!?p> Tony搖搖頭,不由得長嘆一聲。“其實,要我說,為什么不把你的擔心害怕告訴她呢,從容解釋,說清楚,你只是無法承受再失去她的可能?!?p> Demon顫栗了一下。果然,Tony最能讀懂他的心思。那曾失去她的痛楚,至今仍像雨天的傷口隱隱作痛。他曾發(fā)誓,不會讓命運這只殘酷的手,再將他們分開。
但是,這在他看來合情合理的事,卻引發(fā)了與葉波心之間的第一次爭吵。真的是他慣于一意孤行地駕馭一切嗎?剝奪了她口中的“自由”?
昨晚,他掙扎了一夜,其實心里已作出了決定。只是礙于面子,才沒有言和。然而Demon很清楚,和葉波心鬧別扭的時間愈長,只會愈加深他的苦惱。他挫敗地想到,難道只有他覺得那因吵架而逝去的時間是很可惜的嗎?
“行啦!”瞅著Demon的臉,Tony再也忍不住,大聲嚷道:
“看你苦大仇深的樣子,還不快去和好?”他雙臂一揮,像要催迫他快去似的。
末了,又補充一句:“總得有人下臺階?!?p> 是的,Tony說得沒錯,總得有個人先妥協(xié)。他一直在等待奇跡出現(xiàn),可是現(xiàn)在看來,葉波心的個性比他還倔強。奇跡沒有出現(xiàn),所以他只能自己創(chuàng)造一個了。
想通后,Demon深吸了一口氣。沉重的心,終于輕松起來。
他不再遲疑,快步走了出去。
但一個人影出現(xiàn)在門口,他的腳步停頓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