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年的時候，齊世本和老劉，帶著二小姐、三兒、金雪花終于回到了那個冷清又千瘡百孔的家。
現在的李家大院，經過兩個月的槍林彈雨和冰雪蹂躪，更顯得破敗不堪了。
家里的家具不是被砸了，就是被偷了，擱在地窖外的糧食更是連一粒都沒剩下。
還多虧地窖里藏著一些，山上的山洞里更是囤了不少，齊世本他們才不至于餓肚子。
老劉記掛著自己的家人，也不想待在這個讓他經常做噩夢的地方，他就跟二小姐告辭了。
二小姐也沒難為他，當時就答應毀了他的賣身契。
老劉走了，這個家更冷清了。
二小姐依然住著后院的正房里，輕易不說話，連院子都不肯踏出一步。
金雪花把西廂房打掃了一下，陪著二小姐一起住。
齊世本不能再回西院的飼養(yǎng)場了，因為西院現在已經沒有牲口了，再說，只留下二小姐和金雪花住著東院，他也不放心。
于是，他就帶著三兒住在前院孫少爺曾經住過的東屋里，一是照應后院的兩個年輕女子，二來也起到看家護院的作用。
陸續(xù)的，又傳來了很多壞消息，村里誰家的誰誰，被日本人殺死了……
這些消息，讓齊世本越來越膽戰(zhàn)心驚。
馬石山死了這么多人，其中還有八路的官兵，這就讓齊世本更加憂心忡忡。
二哥，你平安么？
想起二哥，他又記掛著二里地外的二嫂和侄子，抽了個空子趕緊回了自己村一趟。
慶幸的是當時日本鬼子掃蕩的時候，二嫂帶著侄子躲進了一個干枯的水井里，這才幸免一死。
二嫂見了齊世本，又見他背著半袋子糧食，真是是高興又是傷心。
眼淚撲簌撲簌地滴落：“三弟，你二哥可有兩年沒回家了，錢也沒捎回一個，這個家還多虧你隔三差五地送點吃的來，俺和孩子才沒餓死。”
齊世本放下糧食，看著二嫂滿臉灰嗆嗆的，凈是煙灰色，不免心中凄然。
他垂下雙眸，不敢去正視二嫂的眼神：“二嫂，俺給你的糧食，都是俺抽空去山上復查二遍弄來的，俺吃住都在東家那里，吃不著這些，你別客氣。”
二嫂抬起淚眼，可憐巴巴地看著他：“三弟，你知道你二哥到底在哪里打短工么？這兵荒馬亂的，他把俺娘倆閃家里，都不回來看俺們一眼。”
說著，嗚嗚地哭了起來。
看來，二嫂并不知道二哥的事情，齊世本也不好多說，只能敷衍地安慰幾句，就匆匆了趕回了李家大院。
大年很快來了，滿村卻沒沒有半絲的喜慶。
大年三十這一天，齊世本簡單地張羅了幾個菜，讓金雪花給二小姐送了進去，然后就和金雪花以及三兒，在一起吃個團圓飯。
這天晚上，原本該是鞭炮聲響成一片，可是，現在的人都被嚇破了膽，不能再聽到那噼里啪啦的聲音。
所以，從大年三十一直到初二晚上送年，這十里八村的，居然沒聽到一家放鞭炮。
到了初五的晚上，已經吃過晚飯了，齊世本正想讓三兒趕緊睡覺，就聽有人在輕輕地敲他的窗戶。
齊世本也沒在意，以為是金雪花又有什么事找他呢，趕緊答應了一聲：“等會兒?！?p> 說著，就下炕穿鞋過來把門打開。
“三弟?！遍T剛一開，外面那個黑影就激動地叫了一聲。
天呀，是他的二哥呀！
齊世本下意識地一把抓住二哥的手腕，好像生怕他從自己的眼前突然消失。
“你傻了呀？”齊世生含著淚，笑著打趣了他一句。
齊世本這才緩過神來，抓著二哥就拉到房間里，對著已經躺在被窩的三兒喊了一聲：“三兒，三兒，你看看誰來了？”
三兒已經好幾年沒見齊世生了，并不能想起眼前這個笑吟吟看著他的人是誰。
不過，出于禮貌，他還是坐起來對齊世生笑了一下。
“哎呀，這是三兒呀？快，站起來給二叔看看，看你長多高了?！饼R世生見三兒活蹦亂跳的，都這么大了，他簡直是欣喜若狂。
三兒被齊世生的熱情感染了，他忙套上衣服站在了炕上。
“哎呀呀，這么高了，再過兩年，就趕上你爹高了。哎呀，要是你爹看著你長這么好，你爹肯定得高興壞了?！饼R世生脫鞋就跳到炕上，拉著三兒不住眼地上下打量著。
“三兒，這是你二叔，快叫二叔?！饼R世本也忍不住地笑了。
“你……”齊世生回頭責怪地看了齊世本一眼。
不知道這孩子小時候被驚嚇著了，不會說話了么？
“二叔~”三兒清楚地叫了一聲。
“啊……啥？三兒，你再叫一聲，三兒，你會說話了呀！哈哈哈……真是太好了?！饼R世生一激動，把三兒摟進了自己的懷里。
三兒不習慣跟一個陌生人這么親熱，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推了齊世生一下，掙扎著從他的懷里掙了出來。
但是，還是含著笑又叫了一聲：“二叔?！?p> “哎呀，你爹要是知道你會說話了，他得更高興了。好，這次俺回去，就把你的情況都告訴你爹?！饼R世本親熱地摸了摸三兒的頭。
爹？三兒有些好奇，看了看旁邊的齊世本。
“你爹呀，也就是俺的大哥，跟你二叔在一起打短工呢。”齊世本怕三兒小，有時候說冒了嘴，趕緊哄了他一句。
齊世生：“嗯，對，等你爹……安穩(wěn)下來了，就來接你回去團圓?！?p> “俺不走，俺……跟著……三叔?！比齼赫f話雖然慢，可還是把自己的心里話，明明白白的表達了出來。
“好，好，三兒不走?！饼R世本趕緊安慰了兩句三兒，接著又沖著二哥把眼一瞪：“俺告訴你，這是俺侄子，誰也不許領走！”
齊世本說的是真心話，現在的三兒，不但是他親侄子，在他心里，就是親兒子。
誰要是領走，他要拼命的！
“哈哈哈，看你這個樣子，誰說要領走他了？他爹現在還顧不上他，等……算了，不說了。”齊世生看著齊世本的眼睛都紅了，趕緊知趣地閉上了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