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二晌午。
村民們還沉浸在過年的喜慶當中，岳寬卻是急急忙忙來到孫成武家里，說了幾句話后，兩人又急急忙忙向著東山道觀而去。
山路上前些日子下的雪都還未完全化開，卻比下雪時候更滑更難走了。
兩個老人一邊相互攙扶，一邊說話。
孫成武急切問道：“死了？孩子呢？”
岳寬答道：“身體都僵了，一個婦道人家在那種情況下，都嚇了個半死，那還管得了孩子呀?！?p> 原來是住在北村的丁峰媳婦，因為是外來戶在這邊也沒啥親戚，大清早便去道觀里送吃食，才發(fā)現(xiàn)那瘋婆娘死了，便急急忙忙回到村里找北村的岳寬說了這事。
花了足足一個半時辰的時間，二人才來到道觀前面，今天卻未見那條大黑狗蹲在門口等候，正在這時一聲嬰兒的啼哭從道觀里傳了出來。
孫成武幾步便沖進屋內，步伐之快甚至比一些年輕人都要快上幾分，一旁的岳寬都被驚呆了，只不過現(xiàn)在也來不及細問，捏著鼻子也跟了進去。
屋內一片狼藉，原本鋪在床上的雜草散落滿地，蓋在女人身上的破舊被也被掀在一旁，上面沾染著大片大片的血跡。
孫成武上前用手碰了碰那女人的身體，確實已經僵硬，肚子也憋了下去，只是左手依舊死死地抱著那顆面容干枯，只剩下兩個黑洞洞的眼眶和兩排白森森的牙齒的人頭沒放開，床沿上有清晰可見深深的抓痕，與斷成幾節(jié)的指甲，然后才看到床另一頭的嬰孩。
嬰孩被大黑狗緊緊護在懷中，寬大的尾巴蓋在嬰兒的身上，就在此時，又從大黑狗的懷中探出一個小腦袋，搖搖晃晃的尋找著大黑狗的乳，頭。
看到二人進來，大黑狗比之前顯得警惕很多，一直緊緊盯著二人的一舉一動，當孫成武伸手想要從大黑狗懷中抱過嬰孩時，大黑狗猛地抬起脖子對著孫成武發(fā)出低沉的咆哮，大黑狗這么一叫嬰孩也是跟著哭起來，大黑狗便又趴下來用尾巴輕輕撫摸嬰孩，哭聲也是慢慢停歇，孫成武只好把手收回來。
“造孽呀！”身后的岳寬卻是帶著哭腔說了這么一句，轉身便跑到門外去了，而后才聽到底底哭泣聲。
孫成武轉頭看了一眼岳寬，便不再理睬，將床上被子一角向著大黑狗懷中的嬰孩蓋了蓋，這次大黑狗卻沒有沖著他咆哮，只是眼睛依舊死死盯著孫成武。
孫成武又瞥了一眼女人的尸體，便皺起了眉頭，然后又湊近仔細看了看，從這個角度剛好能看到從女人下，體伸出來的兩條臍帶，只是都被血漬侵染，加之床上的雜草不細看很難發(fā)現(xiàn)。
兩條臍帶？
孫成武跟隨清風道人學醫(yī)，自然懂得兩條臍帶那便是生了兩個孩子，而現(xiàn)在卻只有一個孩子，還有一個孩子去哪了？還有就是誰幫這女人接的生呢？
諸多疑問縈繞在孫成武心頭，但眼下還不是細想這些事的時候，女人的尸體找?guī)讉€村里的年輕人刨個墳埋了就好了，只是這孩子該怎么辦呢？
孫成武將被子的另一頭蓋在了女人的身上，轉身也出了道觀，看到蹲在道觀前大石頭上抽著旱煙岳寬，眼圈發(fā)紅，他也不說破，只是走到岳寬身邊蹲下開始喝起麩酒來。
過了好一會，還是岳寬率先開口說道：“讓村里的梁木匠打一口棺材吧，銀子我出?！?p> 孫成武答道：“嗯，我出一半吧，不然你家媳婦又要罵人了。”然后將手中的酒葫蘆遞給岳寬。
岳寬這次沒有拒絕，伸手接過，學著孫成武的樣子狠狠灌了一口，只是剛喝完便大聲咳嗽起來。
等到岳寬咳嗽完，又猛吸幾口旱煙，問道：“那孩子咋辦？”
孫成武答道：“有這大黑狗在誰也帶不走那孩子，聽天由命吧，就看這孩子的造化了，能不能熬過這個冬天吧。”
岳寬深吸一口冷氣，說道：“那你給這孩子取個名字吧，要是真的熬不過這個冬天，莫得名字到了下面閻王爺也不知道他姓啥叫啥，沒法投胎，燒個紙錢也收不到。”
只是越說到后面岳寬的聲音越低。
孫成武隨口說道：“那就叫莫名吧，莫名，莫名，莫得名字，就跟他的娘一樣莫名莫姓。”
說完便朝著山下走去。
后面的岳寬急急跟上，問道：“那孩子男孩女孩？”
“男孩?！睂O成武頭也不回地答道。
“你咋知道的？”岳寬又問道。
“我看到的?！睂O成武答道。
“那棺材錢你可是答應出一半的哦?！痹缹捳f道。
“……”
初四清晨
一大早，村里串門走親戚的人依舊不少，孫成武和岳寬則是帶著二十來號人，浩浩蕩蕩地向著東山道觀而去。
這些人中有四五個婦人帶著臉盆和水桶，剩下的都是年輕人，有四個人抬著一口棺材，還有兩人背著兩捆干柴，其他人則是輪流換著抬棺材上山。
自孫成武和岳寬下山后，村里便已經將瘋婆娘死的事情傳開了，有同情那孩子以后該怎么活呀，有咒罵那瘋婆娘好死不死大過年的死了，太晦氣。
按照村里的習俗，大年初一到初三是不會做任何事情的，除了正常的吃喝拉撒睡之外，就連開箱開柜掃地也是不容許的，總之就是什么家務事都不用做。
孫、岳二人只能把下葬時間安排到初四，棺材是梁木匠打給別家的，買過來先用上了，不得不說孫、岳二人在整個望月村的威望還是很高的，安排起事情有條不紊。
很快的孫、岳二人先帶著那幾名婦人和背柴火的人先到的道觀，婦人就去遠處溪邊打水負責給瘋婆娘擦洗身子，而今天的大黑狗卻是顯得異常平靜，只是默默的將孩子和自己的崽子護在身下。
背柴火的兩人在道觀菜園子里找了一塊地方，掃去上面的積雪，然后按照棺材大小在地上生起火堆，這樣可以把凍硬的地皮烤熱，方便刨土。
抬棺材的那些人走的相對慢些，等到這些人到了道觀，婦人也清洗的差不多了，地皮也烤熱了，婦人便開始裝棺入殮，男人便都去開始刨坑準備下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