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雀山,白云繚繞,宮闕林立,流泉飛鳥,宛如滿天神佛的九重宮闕,華貴雍容超脫世外。
紫云殿,黑白相對而坐,皆是錦衣華服天人之姿,檀香綿長,兩人各執(zhí)一子,就著一盤棋細細推敲。
白衣公子將白子放下,瞳色淺淡的眸微微上揚,“君上覺得好些了么?”
對首的人面色不復紅潤,額上還留著薄薄的一層汗,英氣的劍眉微微顰著,似在忍耐著痛苦,但看他眸中波瀾沉靜神情泰然,并無任何痛苦的跡象,只是為棋局困擾而已。
墨衣少年將黑子落下,唇邊勾著慣常邪氣的笑,“區(qū)區(qū)罪人印灼燒,不足掛齒?!?p> 流云輕飄飄地瞥了他一眼,對此頗有異議,礙于墨魂臉面不想說罷了。
方才給他護法時,罪人印的炎陽業(yè)火可是燒遍了墨魂全身,若非墨魂修為達成大道,斷不可能熬過此劫的。
差點就魂飛魄散了,還嘴硬說什么不足掛齒,天下估計沒有比墨魂還重面子的人了。
流云攏了攏廣袖,“罪人印已經有一百多年沒發(fā)作了,此番君上是碰上了那個人么?”
墨魂皺眉,“這段日子撞上的人太多,需要一一排查才能確定?!?p> 流云問,“屆時君上要把他收回來嗎?”
墨魂高聲道,“廢話!他本來就是我的,不收回來,天天受罪人印折磨?”
墨魂突如其來的孩子氣,惹得流云掩唇輕笑,如同凌霜而開的紅梅,圣潔美好,“君上這是打算跟著我那小徒兒了?”
墨魂無心下棋,扔了棋子,軟趴趴地撐著腦袋,唉聲嘆氣道,“不愧是你教出來的好徒兒,一樣的清心寡欲刻板保守,氣死本座了?!?p> 流云道,“法家弟子自當遠離紅塵的?!?p> 墨魂白眼,“你好意思說遠離紅塵,你放著九重宮闕的神殿不住,跑凡間來裝白衣道人,不就是為了花神嗎?”
流云被墨魂說得一愣,面色并無變化,只是藏于發(fā)間的耳垂泛了紅,眼神飄忽,典型的心虛表現。
“君上莫要開玩笑了?!绷髟坪翢o底氣地說了一句,薄薄的唇抿住,廣袖下的手指蜷著。
墨魂擺手,不跟流云探討花神殿下的事,“說好了!你不準打擾本座勾搭你的小徒弟,要是敢,我立馬讓我皇妹跟你絕交?!?p> 流云的臉不禁浮現粉粉的云,“君上,你還真是…”
靠著自己是花神的哥哥,半路殺出來拆鴛鴦,沒有比墨魂更損的。
墨魂起身,看向窗外縈繞的白云,自言自語,“神鬼殊途,罷了,但愿花花在九重宮闕一切安好?!?p> 流云頷首,“花神殿下一切安好。”
墨魂回頭看了流云一眼,抬手作揖,“琴仙保重?!?p> 留下四字,墨魂散作片片桃花從窗戶翩飛出去,在白云中化作點點粉熒。
水月閉關了半月,君璃才從東陽國回來,滿朝文武于王都城門下夾道恭迎,唯有國師一人缺席。
在天音國,國師在國民心中位同天子,是以國師不來迎接圣駕,也不會落人口舌受人非議。
君璃回宮后就召見了水月,清水前來通報時水月正好出關,沐浴更衣罷才挽著白羽往圣安殿前行。
墨魂死鬼這幾日都沒來煩她,倒也樂得自在,半月的休養(yǎng)生息,水月早已將身體調養(yǎng)到最好狀態(tài),行在風和日麗的風景中,全身輕松愜意。
到達圣安殿,蒼海將水月引進書房里,屋內異香浮動,書案紅袖添香,一紅衣美人守在一側垂首研墨。
君璃依舊一身紫衣便服,執(zhí)著毛筆批改奏章,余光瞥見一抹白衣,便放下毛筆抬首看向水月,“國師,安好。”
水月回禮,“陛下圣安?!?p> 君璃抬首指著身側的紅衣美人,“醉香,寡人新得的愛妃,還未封號,既然國師來了,可否想個好聽的封號?”
水月轉眸看向紅衣美人,恰好跟她妖異的紫眸對在一處,美人勾著誘人的紅唇對她溫柔一笑,紫眸水光盈盈,短短的一瞬間,書房內的香氣更加濃郁芬芳,意識恍惚片刻,水月扣緊了手心,喚回神智,穩(wěn)定好心神才道,“微臣才疏學淺,陛下見諒?!?p> 君璃低笑一聲,抬手示意醉香下去。醉香對君璃福了福身子,直腰行至水月身邊停下,攝人心魂的紫眸倒映出謫仙之姿,微光閃爍,唇勾得更加誘人了。水月受不住醉香的目光,挪步讓開了些,醉香低聲笑了,對水月行了禮就離開了。
書房剩下君臣二人,君璃才開門見山,“寡人回朝途中就聽聞國師斬妖童滅怨鬼的事兒了,克妻命這算是解開了?”
水月淡聲道,“陛下并非克妻,只是莫成章為掩飾采陰邪術作出的障眼法,如今莫成章已死,陛下可以放心了?!?p> 君璃屈指點著書案,思忖片刻才問,“聽說那怨鬼是父皇的襄妃,妖童是襄妃的孩子?”
水月聞言,秉手請罪,“微臣沒有請示陛下意愿擅自殺死了襄妃,請陛下恕臣僭越之罪?!?p> 君璃舉手揉著眉心,久久不語,鳳眸暗光浮動,書房陷入了死寂之中。
良久,君璃才放手,抬頭看著水月,“除鬼滅妖本就是法家法旨,寡人懂的,不會怪你。既然克妻命真相大白了,國師此次功不可沒,想要什么賞賜?”
水月道,“修行之人度金錢權勢于外,無需賞賜?!?p> 君璃聞聲,低低地嗯了一下。
水月道,“陛下,莫成章一事還牽扯到了平西王。”
君璃挑了挑眉,“國師請明示。”
水月道,“陛下還記得莫成章是何許人么?”
君璃想了想,道,“越州人士,當過平西王的門客。難道克妻命一事是平西王讓莫成章做的?”
水月搖頭,道,“莫成章視平西王為仇敵。臨死之前,莫成章道出平西王利用采陰邪術培養(yǎng)天機閣修士的事?!?p> 君璃皺緊了眉頭,“采陰邪術?這不是南疆國未滅時在國內流傳的修真邪術么?”
水月頷首,“正是這種邪術。平西王已經用這種邪術培養(yǎng)修士數十載,怕是他們的實力已經不可輕易估量了。”
君璃拍桌起身,“豈有此理!平西王竟敢動用邪術養(yǎng)修士,還秘密培養(yǎng),他這是想謀逆嗎?”
水月語氣淡淡,“陛下息怒。事情尚未查證之前切勿輕舉妄動?!?p> 君璃緊了緊拳頭,坐回去,長長地吐了一口濁氣才道,“此事若是真的,寡人非要集合天音所有修士滅了平西!”
水月第一回看到君璃盛怒的樣子,想必燕妃差點被面皮傀儡人奪去清白時,君璃也是這樣暴怒的,親身經歷,果真不好承受其怒火。
君璃注意到水月,差點丟失的理智硬生生搬回來了,鎮(zhèn)定下來,緩和語氣,“國師可否替寡人下越州一查究竟?”
水月要的就是君璃這句話,她需要一個去越州的機會,解開身上的業(yè)火咒。
仔細想來,都一個月了,業(yè)火咒還沒有發(fā)作,難道她是被天官賜福了?
“微臣定為陛下效勞?!彼峦熳V袖,全身神經都仿佛集中在四肢的業(yè)火咒文上,生怕它現在就發(fā)作。
君璃似乎被瑣事煩透了,揮手就讓水月下去。
水月秉手行完禮,轉身撤出圣安殿。
從殿門出來,等候已久的清水立馬走過來,用銀月彎刀幻化做銀傘遮在水月頭上,擋去越發(fā)炙熱刺眼的陽光。
兩人路過御花園時撞上了君璃新得的妃子,醉香。
醉香攔住水月,屈膝向水月行了禮,水月受不住她身上濃郁的異香,不著痕跡地往后退了一步。
醉香直起腰身,瞇著狐貍眼,含著笑意道,“在東陽就聽聞過水月國師大名,傳聞天音至美,如今一見,并不負眾望?!?p> 水月出于禮貌回了一句,“娘娘過贊,請問娘娘攔住微臣所為何事?”
醉香抬手,指尖挽著的紅紗手絹遮住了紅唇,不說話,朝前行來,香氣濃到刺鼻,水月不適地蹙了眉尖。
清水攔在水月面前,“娘娘,這是宮中,請自重。”
醉香又往后退了幾步,放下手絹,魅惑的紫眸看向清水,“你可真是忠心為主的好奴才啊!”
清水惱了,腳步往前一步就被水月攔住,水月將清水拉到身后,眉目冷清地迎著醉香,“清水為微臣義妹,并非奴才。”
醉香面上的笑容一僵,很快又像是聽到了笑話,掩著唇花枝招展地笑出聲,“哦?是我看錯了!清水姑娘,對不住了?!?p> 清水很討厭醉香輕浮傲慢的舉止作風,但為了水月,她還是忍了忍脾氣,對醉香作揖,“娘娘言重?!?p> 醉香止住笑,扭著腰肢風情萬種地與水月擦肩而過。
水月揉了揉被香味刺激狠了的鼻子,轉頭對清水道,“回宮。”
清水跟在水月身側,嘟囔道,“大人不可以住在宮外嗎?天天跟這群城府頗深的女子待在一處,毋地煩人?!?p> 水月沒想到這個,要是清水一開始跟她說說,方才君璃說賞賜時就討要一座宮外府邸了。
失算!失策!
其實她也覺得跟一群宮妃住在一起不好。
不過過幾日就要前去越州,不處在宮中倒也無妨。
月出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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