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筑韻可以說是身經(jīng)百戰(zhàn),見過大將軍宋鯤的怒火,見過龍虎將軍府嫡出大小姐酒后口吐狂言,甚至經(jīng)歷過圣怒。
但此時此刻,從鄧毅身上所散發(fā)出來的那股子煞氣還是震得女孩有些毛骨悚然。
“咦,鄧大人好像很生氣,這么討厭三娘么?”柯筑韻扯了扯嘴角。
鄧毅自然是很討厭自己的。畢竟,沒有人愿意承認自己會搭上一個女孩的命去換來兵權(quán),哪怕這是個雙方都愿意的交易。
以前在將軍府的時候,她比鄧毅大一歲,叫他師弟,和鄧毅兩小無猜也不忌諱,說話總是直來直去的。如今自然也是有什么說什么。
可惜現(xiàn)在自己承著這十四歲的身體,足足比鄧毅小上了六歲,真是……天有不測風云,人有旦夕禍福啊。
只見鄧毅冷笑了一聲,一甩袖子道:
“姑娘以后說話還是小心一點好,也許你平日里深居閨中不知道,坤王早在半年前便下了命令,京城之內(nèi),誰要是敢提一個“瑛”字,便馬上人首分離?!?p> 鄧毅的語氣帶了些嘲諷,那不大卻中氣十足的聲音在空氣中飄蕩著,如同炸雷一般劈在柯筑韻的頭頂。伴隨著無數(shù)個問號,震的她心里發(fā)慌??轮嵣锨耙徊?,一把扯住鄧毅的袖子,“你……說什么?坤王是誰?”
一年,離她死已經(jīng)過了一年了。
一年里,的確是有可能發(fā)生無數(shù)事情的。當年自己策馬和孫鏊一起追下懸崖,情形混亂,自顧不暇,根本沒有十分的信心會摔死他。坤王,一個陌生卻熟悉的讓她驚悚的名字。
孫鏊曾經(jīng)跟她說過“山岳河瀆,皆坤之靈”。
他是多么愛坤這個字,如同他愛江山社稷。
“九皇子······他還活著?”女孩的聲音有些發(fā)緊。
以前在將軍府時,她與鄧毅的感情如同兄弟一般純澈,拉拉扯扯打打鬧鬧都是極其平常的事。
可是如今鄧毅看到一個不知哪里來的姑娘居然不顧禮節(jié)過來拉扯自己的袖子,臉早就拉了下來,一面客氣的將袖子抽了出來,一面冷冷的說道:“姑娘說笑了,坤親王,自然是當今九皇子,孫鏊。”
柯筑韻全身打了個寒戰(zhàn)。
孫鏊果然沒死。
她抬頭看了一眼鄧毅,只見男孩那俊美的臉龐如同死水一般平靜,絲毫沒有其他感情。
這個人抓住絕好的機會,沒有把權(quán)力從孫鏊那里搶過來?還巴巴的讓孫鏊繼續(xù)一飛沖天,封了親王?
天上掉的餡餅不撿?
柯筑韻真想揪住鄧毅的衣領(lǐng),狠狠給他一巴掌。
她早該料到的,鄧毅就是個窩囊廢。本以為最后那一計是名利雙收,沒想到居然在“名”這一關(guān)被鄧毅卡死了?
但是無奈自己現(xiàn)在的身份,并不能和鄧毅直接挑明了說,只有硬生生的給憋回去,只是眼神中便多了幾分鄙夷。
從前在將軍府,老爹宋鯤就老是罵鄧毅,目光短淺,毫無半點野心,成不了大事,父親是對的。
生氣歸生氣,但是現(xiàn)在孫鏊怎么樣,都和自己無關(guān)了,皇權(quán)的爭奪也和自己一點關(guān)系都沒有。
她要做的,只是拼盡全力保護象冢而已。
以前的宋瑛已經(jīng)死了,這個世界上再也不會有人知道驍象騎的下落,象冢再也不會被人找到了。
但是鄧毅的窩囊真是讓人火氣大,不管怎么說,記憶還在,他依然是自己的師弟。
三月的陽光照耀在女孩嬌媚的臉龐上,那煩躁的神色讓鄧毅微微一愣。
那雙眸中彌漫的那一絲若有似無的驕傲,倒是有些像她。
但對于這怪異邋遢的女孩的負面印象總是大于正面印象,鄧毅并不想與這瘋子多做糾纏,一甩袖子,轉(zhuǎn)身便走。
柯筑韻微微蹙眉,并不想攔他。
心里想著孫鏊的事情,到底還是有些煩躁,那個狼心狗肺的男人,居然還好好的活著,還封了親王?
這一年里到底發(fā)生了什么?
柯筑韻冷冷抬頭看了一眼那漆黑的鷯哥,看著鳥兒不斷的咒罵著鄧毅,從剛才開始,這尖銳刺耳的聲音就不斷的直擊她的耳膜,現(xiàn)在,她已經(jīng)完全了解了為什么鳥要罵他了
原來這鷯哥是鄧毅在鳥販子手中出高價救下來的,經(jīng)過一個月的精心照料,這鷯哥早就傾慕于他。正當它芳心暗許的時候,鄧毅這家伙卻將它送給了相國府的老太太。
為了報復(fù)男孩,這鷯哥在也不說人話了。弄的老太太很生氣,現(xiàn)在它被送到了最愛惜動物的府醫(yī)李練達這里。驚動了鄧毅跑來看它,也算是達成了目的。
事情的原委讓人覺得好笑,但是柯筑韻想知道的是,為什么鄧毅沒事要把如此名貴的鳥送給相國府老太太?自己現(xiàn)在的祖母?
鄧毅這種窩囊的性格,平時對于權(quán)力這種事從來不感興趣,只專注于研究兵法,從來不和多余的大臣結(jié)交,對于權(quán)傾朝野的相國,更是不屑一顧。
何苦巴巴的送一只鳥來呢。
平復(fù)了一下心情,柯筑韻輕輕用手扶著游廊欄桿,探出半個頭,輕聲問道:
“那……個男人為什么送你來這里?”
不問還好,一問那鳥兒就像吃了炸藥一般,咆哮起來:
“因為那個混蛋喜歡相國府老太太不喜歡我!”
動物說話,往往帶了太多主觀感情,這樣的答案無疑是不可取的,柯筑韻嘆了口氣,放棄了這個問題。
繼而說道:“他……今天不是來看你了么?!?p> 鳥兒突然大哭起來,嚶嚶嚶的叫道:“他來看了又要走了!”
看著鷯哥的神情語言如此的豐富,那黑色的小臉上悲痛欲絕的神情,柯筑韻有些可憐起來,安慰它道:“過幾天他又來了?!?p> 鷯哥又開始罵起人來:“不!我要讓鄧毅把我?guī)Щ厝?!那個老太婆每天讓人給我逗我說人話,我就不說人話!我要氣死她,然后會鄧毅家!”
這話卻把柯筑韻逗笑了,便在扶手椅子上坐了下來,剛想語重心長和鷯哥講講道理,突然只感覺一陣凜冽的寒風刮過。
伴隨著一陣淡淡的梅花香味,那鄧毅不知何時又回到了柯筑韻面前,平日里那雙溫柔如水的淡棕色雙眸如今竟充滿了鄙夷和一絲不易覺察的憤怒。
他的心如同枯木已久,好久沒有這么生氣了。
今天面前這位姑娘是魔鬼吧,居然幾次讓他心跳加速起來。
對上鄧毅冷若冰霜的眼睛,柯筑韻愣了一下,只聽男孩冷冷的聲韻在空氣中響起。
“姑娘可喜歡東施?”
東施是古代典故中出名的丑女,柯筑韻自然是無感的,不明白鄧毅是什么意思,便答道:“不喜歡?!?p> 鄧毅冷冷的問道:“既然不喜歡,為何要東施效顰?學宋三娘和禽獸私語呢?”
四周空氣的溫度驟然降低了許多。
柯筑韻一下子覺得莫名奇妙起來。這是自己祖母的鳥,掛在這里,她隔著空氣說說話有什么問題?
才過了一年,鄧毅就已經(jīng)成了個更年期老男人了么,對她那么冷不說,說話還和吃了炸藥似的。
以前的鄧毅,對人可以說是溫柔如水,宋鯤都曾經(jīng)取笑說鄧毅長了一副陽剛的面孔卻有一顆女人的心??扇缃裨趺磥砹藗€三百六十度大轉(zhuǎn)變?
孫鏊的事,她沒怪他就已經(jīng)很不錯了好不好?
柯筑韻無語,面無表情扯了扯嘴皮,敷衍的說道:
“因為……覺得好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