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柯筑韻所坐的馬車漸行漸遠(yuǎn)，也不知一個女孩子孤身一人要去往何處，鄧毅前腳便跨進(jìn)了相國府的大門。
男孩心里想著自己的事，不知不覺便來到了相國府老太太住的院子，沉香榭。雖然是第二次來這里，但那迎面撲來的一大股濃濃的香火味還是讓鄧毅忍不住微微皺了皺眉頭。
前面有穿著整齊的小廝恭順的帶著路，不出一會兒，便來到了一間寬敞明亮的大堂，只見那身穿深棕色寬大長袍的老婦人正正襟危坐在一張木頭凳子上，閉著眼睛轉(zhuǎn)動著手中的念佛珠。
老婦人的頭頂上，是一只毛色漆黑如墨的大鳥，一雙小小的眼睛下面是一縷金黃，正居高臨下的俯視著眾人。一看見鄧毅進(jìn)來了，立馬尖叫著飛撲起來，上躥下跳。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悅君兮君不知?！?p> 鷯哥用它那尖細(xì)的嗓子嘰嘰歪歪的大叫著，撲閃著翅膀做出各種行禮的動作，高興地險(xiǎn)些昏了過去。
周圍的奴才們剎那間臉色大變。
老太太一向喜歡清靜，就連座下最得意的那只換了五百兩白銀換來的八哥，也只教它說說“空山不見人，但聞人語響”之類的淡雅詩句而已。如今這只兵部侍郎鄧大人送的鷯哥長得漂亮，意外的深得老太太喜愛擺在大廳里，誰知道說出來的詩句居然這么浪蕩不堪！
鄧毅也是微微一愣，抬頭看了一眼鷯哥，又低頭看一看那坐在椅子上不動如山的海氏，上前一步拱手行了個禮：“鄧某給老太太請安?！?p> 只見那座位上的老人不答應(yīng)，在原地繼續(xù)轉(zhuǎn)了一會兒手中的念佛珠，才緩緩抬起頭來。
“看來這鷯哥，真的很喜歡鄧大人。”
鄧毅低頭回應(yīng)道：“這鷯哥本是愛物，跟誰隨誰，如今跟了老太太，心里自然還是喜歡老太太多一些?！?p> 只見海氏微微搖了搖頭，笑道：“素娟，你去和他說?！?p> 鄧毅一愣，只見海氏的身后走出來了一個丫鬟，笑著說道：
“鄧大人此言差矣，自從昨日四小姐將這鷯哥送來沉香榭之后，這鷯哥清心寡欲的如同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子！說出來的話也格外討人喜歡，經(jīng)常敬老太太福如東海，壽比南山的，還時常將那般若心經(jīng)，光明經(jīng)放在口中。如今這鷯哥見到鄧大人，居然和昨天像是換了個鳥似的，居然念起了這種小兒女情長的詩句來。”
鄧毅皺著眉頭，再次抬眼看了一眼鷯哥，只見這小鳥剛好也在含情脈脈的看著自己。
那位柯姑娘早前和自己的約定，一定要三日來看鷯哥一次。
難道說······
不可能！這個世界上，只有三娘子懂得獸語，那柯府的四姑娘必然在胡言亂語，歪打正著！
想到這里，鄧毅抬頭淡淡回應(yīng)道：“禽鳥心性，難以揣測，或許它只是一時高興想說，也未可知也?！?p> 聽到鄧毅的話，海氏的雙眼卻是微微睜了睜，抬眼看著男孩，雙眸深處閃過一絲不易覺察的不喜歡。
這個鄧毅，雖然權(quán)勢滔天，模樣也不錯，性格卻是極其不討人喜歡。
而這里鄧毅顯然也是感應(yīng)到了那從暗處投射出來的，帶著陣陣寒意的不善的目光，頭皮不禁有些發(fā)麻起來
許久之后，海氏終于緩緩開口道：“鄧大人上一次說想讓我這老婆子幫個忙，我年紀(jì)大，不小心忘記了，還請今日鄧大人再說上一次?！?p> 鄧毅這一次來，本是抱著履行柯筑韻諾言的心理來看看鷯哥，再沒有想著之前的求取半分，剛還在盤算著什么時候可以抽身而退，等不定聽到老太太問了這么一句，心卻是猛地一跳。
強(qiáng)壓著心中那股激動之情，鄧毅緩緩抬起頭來，淡淡道：“小人所求，多謝老祖宗還記得。其實(shí)也并沒有什么大事，鄧某只是想借老太太院中在鍋爐房干活的小李子一用?！?p> 鄧毅說到這里，那海氏卻是猛地想了起來。
的確，前幾日這兵部侍郎送了這樣一只鳥過來，就是開口向自己借人的。那小李子原是張媽媽的兒子，五年前張媽媽死了之后變無依無靠，被自己收在院中的廚房里幫忙干些雜活。
那鍋爐房干活的小李子今年也滿了十六歲，只因?yàn)槿舜直桑y登大雅之堂，海氏向來對他不太放在眼里。平日里更像沒這個人一樣。鄧毅要借這種人出去，簡直是再方便不過，還能給海氏省下一筆養(yǎng)人的錢。
可惜幾日前鄧毅前來相府親自提這件事，老太太正要答應(yīng)的時候，竟然被管家富貴給勸回了心意。
想到這里，海氏微微抬眼，再一次暗中打量了一下鄧毅，只見那男孩的頭微微的低著，滿臉的謙卑。明明那收在袖子中的雙手正在微微顫抖，卻硬是要擺出一副平靜淡漠的模樣，不虧還是個孩子啊。
想到這里，那海氏微微頷首道：“鍋爐房事少人多，本就十分混亂，前些年我就想裁減寫人手，卻一直不得閑。如今你要借小李子又有何難，直接拿了去吧?！?p> 鄧毅的心怦怦跳了起來，起身再次行了個禮，沖海氏恭謹(jǐn)?shù)溃骸岸嘀x老太太?！?p> 海氏抬頭微笑道：“罷了，鄧?yán)删彩悄昙o(jì)輕輕便能干大事的人，年齡也和我的孫子兒子們差不多大。我只盼著你能多來陪陪我呢?！?p> 鄧毅笑道：“鄧某從小遭爹娘遺棄，身邊既無朋友，也無親眷，自從見了老太太第一眼起，便是拿老太太當(dāng)祖母看待的。老太太放心，日后鄧某必然三日來陪老太太一遭，幫老太太解悶。”
突然，只聽門外響起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隨后便有一個尖銳刺耳的男人聲音從身后響了起來：“老太太且慢！小李子不能送給鄧······大人??！”
鄧毅微微皺眉，眼角的余光輕輕向后一掃，便看到那一直跟自己過不去的管家富貴正氣喘吁吁的站在門口，顯然是剛剛得了消息過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