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仲一路追問不休:“咱到長安還有多遠?!辈繉⒅坏梅磸蛷妥x——還有多少里路程,他又不放心問,我們不會走岔道了吧?又反復招來數(shù)不清的保證,不會走岔道兒,直到了渭河官渡,部將告訴他,立刻就是到京城長安了。他拍拍胸口,從懷里拿出一包土來,往頭上一撒,再摩擦數(shù)遭,弄得灰頭土臉,就像灰堆里扒拉出來的一樣,嚇得眾家人都愣了,以為他嚇傻了,劉仲得意地回道:“你們一個個豬腦子懂什么?這是本大王的妙計,說了你也不懂?!北姴繉⒁宦犞皇茄诳诎敌Γ膊辉賳?。
劉邦早聽得邊報,現(xiàn)在聽得劉仲回京,趕緊撞動鐘鼓,在未央宮升殿,召集群臣,讓謁者招呼二哥劉仲上來。這時候,劉仲急匆匆上了殿,一頭灰土直冒煙,跪倒在殿上,乞丐一樣號哭道:“我的皇上老弟啊,你得了天下,哥哥我還以為你有恩澤照顧我們兄弟呢,哪知道啊,你讓我去了那邊塞的地兒,做一個戍邊的老卒。好險,大將軍奚涓也讓匈奴回來的反賊韓王信一槍挑死了,他們好兇惡啊,我聽說匈奴人都是吃肉的,沒有了家畜,就用人來代替,好可怕啊。
皇上,你看你哥這一頭的土,就知道我多拼命逃了···不,打仗了······你還是放我回老戶籍吧,家里啊那幾隴田地,狗尾巴草都長兩人高了,我得回去拾掇拾掇了?!眲畲笈溃骸澳愣际?,要不是看你是昆仲,朕斷要你的命,正是爛泥巴糊不上墻?!眲⒅倏尢炷I道:“我聽說大侄子劉恒曾經(jīng)送親匈奴,雖是小小年紀,卻很能干,你就讓他做代王吧?!币贿叺年惼匠鰜砗徒獾溃骸氨菹?,代王雖失國,但是,罪不至死,請陛下從輕發(fā)落才是。”劉邦氣得站了起來,吼道:“那就將他廢了,賜一個合陽侯位,回沛豐老家翻土巴去吧,立皇子劉恒為代王,王子年幼,就讓陽夏侯陳豨代行國事,由趙王張敖一起托管?!睆埩汲霭嘧嗟溃骸艾F(xiàn)在,韓王信已經(jīng)被匈奴離棄,雖是奪得代地,其實只是孤軍奮戰(zhàn),正是殄滅他的好時機,請皇上早作處斷?!眲罾事曅迹骸半迣⒂H征,一擊必殺韓王信,鏟除亂黨賊子?!?p> 劉邦點將樊噲,裨將柴武、薛歐、王吸、董紲率步馬軍五萬,進軍東垣,開始了討伐韓王信的戰(zhàn)斗。劉邦在出兵的同時,征召趙王張敖軍力,于是和他在襄國會師,劉邦駐蹕襄國,設立行營。等到大軍集結完畢,劉邦親征東垣。漢軍數(shù)萬人馬氣勢洶洶殺奔城下,本以為一舉取得城池,生擒韓王信,可事情突發(fā)意外,原來匈奴右賢王王黃,和韓王信交厚,此時,暗地里自己率兵前來助陣,和韓王信結為聯(lián)盟。這樣一來兩軍出戰(zhàn),韓王信所部一點都不落下風,結果首戰(zhàn)打成平手,漢軍沒有占到一點便宜。原來這韓王信今非昔比,他盡得匈奴用兵真?zhèn)?,用鐵騎突擊,加上匈奴的王黃騎兵,進出漢軍陣中如入無人之境,戰(zhàn)斗就這么膠著下來。
劉邦下令扎營,將東垣城團團圍住,這一來,劉邦心情陷入無比郁悶之中,在營中夜不能寐,就在這時,董紲來報:“有韓王信的副將宋昌來求見皇帝?!眲睢芭丁币宦暎纯滔铝羁炜熳屗麃硪?。不大一會兒,即見宋昌進賬,拜倒在劉邦面前道:“臣乃是韓王信副將宋昌,大父是楚卿子冠軍宋義,因和項羽結怨,不得容身于中原,所以遠走匈奴,今被大單于敕令歸在韓王信麾下,其實,臣早就有歸順朝廷之心,只是沒得機會,現(xiàn)在陛下天降,所以臣私來求見,愿為皇帝取下東垣城,收復代地出力。”
劉邦笑道:“原來是你,你可是我們楚人名門之后啊,朕早就耳聞你少年得志,后來因為項羽仇怨,不知所蹤,沒想到你隱身在朔方匈奴處,好啊,你能為國出力,朕定會大用你,只是,你就這樣來朕這兒獻策,你讓朕如何相信你呢?”宋昌一笑,回頭一招手,他的身后立刻就走出兩位身穿直裾的婦人來,一位懷中還抱著襁褓嬰兒,他介紹道:“她們我娘親和夫人幼兒,竊恐皇帝不信任,所以暗暗帶來做人質,這一下皇上應該可以信我了。臣今夜三更會在城東門的城上譙樓,用燈籠發(fā)出三次搖晃,一次滅燈的信號三次,請陛下伏兵在側,到時候就開始突擊,臣會打開城門,我軍就可以去奪了城池,生擒韓王信了?!眲钜幌騺砭蜕朴诓煅杂^色,用以明辨是非,而且有如神通一樣大,這時候他直視宋昌一家人,一一對上眼神,便深信不疑,他的自信力度向來是驚駭天人的強大,即笑道:“難得卿如此忠心,那就安頓寶眷,然后依照計謀行動吧?!绷⒖叹瓦@么定下來了。
宋昌回去以后,劉邦下令造飯,等到入夜,樊噲和諸將率軍抵近城池,靜悄悄潛伏下來,果然到了三更時分,他們就看到了宋昌用燈籠打出的信號,號令將士們一躍而起,突襲城池。此時,宋昌果然打開了城門,漢軍一擁而入,隨他去擒拿韓王信。此時的韓王信可沒有絲毫懈怠,和王黃枕戈待旦,一見城外喧嘩,火光沖天,知道有變,便叱咤號令訓練有數(shù)的韓軍和王黃的匈奴騎兵,毫不慌亂的殺出。漢軍多是步兵,難以抵擋韓王信、王黃的騎兵,竟然眼睜睜地讓他們突出重圍,往北落荒而逃。
劉邦奪了城池,下令追殺韓王信,一直將他追到了百里之外,這才收兵回營,下令薛歐、王吸屯戍,自己回到襄國,犒賞宋昌,道:“此次驅除韓王信,取得代郡失地,卿可是立了大功,朕就封你為我兒代王劉恒的中尉將軍吧?!彼尾s緊謝恩,從此歸漢,劉邦留宋昌聽用樊噲麾下,暫時守衛(wèi)代地,自己率部將柴武、董紲隨張敖過趙地巡守去了。
這時候,魯元公主聞信,爹爹來了代地征伐,便從邯鄲到了襄國去見父皇,劉邦當然也想看看女兒,一路馳騁到了襄國,父女相見,自是有了很多的話兒說??刹辉雱畲诵芯谷灰鲆欢文蹙墎?,令帝王無情,殺機四伏,怎么回事?原來這劉邦本來只是看看女兒,路過就要走,然而,現(xiàn)在竟然突然改變計劃,取消行程,對部將下令住了下來,并招來張敖問道:“朕來問你,方才樂兒身邊的女子是誰?”張敖拜伏道:“她是陽夏侯侍妾,名喚趙高青,因為陽夏侯的關系,認識了公主,她今天纏著公主,死活要見皇帝,說是仰慕皇上天威之儀,來長長見識,一睹皇上的龍顏?!眲钜恍Γ澋溃骸霸瓉砣绱?,此女儀態(tài)不凡啊?!睆埌揭宦?,也不知這皇帝是幾個意思,頓時無語了。
就在這時候,只見那高青突然出現(xiàn)在眼前,硬是悄悄進來的,盈盈襝衽一拜道:“民女趙高青斗膽謁見皇上,妾本來和公主作別回去的,眼見得官驛簡陋,而皇上是萬金之身,龍體不可委屈,所以,已經(jīng)和公主說了,妾返回來用心收拾好了再去?!眲铑h首道:“難得卿卿有心,你既然是侍妾,也無名分,那就歸了朕一起回宮去吧?!睆埌揭宦?,頭皮一緊,趕緊做了順水人情道:“恭賀皇上收得宮人,四海之內,莫非王臣,此事兒也是陽夏侯的榮幸。”劉邦聽了淺淺一笑,道:“還是國婿爺明理······”說完朝張敖揮揮手,讓他離開,接下來,他放下了帷幕······
張敖倉皇退下,出了屋子,看到魯元急急趕過來,急問:“夫君,你看到青兒了嗎?好好的一個人,怎么就說不見就不見了呢?她······”張敖一把攔住魯元道:“別往前走了,他在皇上那兒,她不是和你說過她來這兒的嗎?”魯元氣得喘起粗氣,數(shù)落道:“什么話?我哪知道她私自來這兒?她是自己偷偷來的。她這個人真是個人精啊,一身的心計,早就有心攀附,套關系來結識我,就是為了這一天——接近皇上,可恥不可恥!”張敖暗恨道:“娘子別罵了,和她生什么氣???”魯元咬牙道:“你說,她這是算計計劃幾年了啊,今天就這樣不顧廉恥手段,更可恨的是,她在騙你和父皇說我是她同黨似的,父皇他······他也真是的”張敖也不讓再說了,拉起她就走。
張敖、魯元來到庭院之中,正遇上匆匆趕來的陳豨,陳豨一見魯元,趕緊拜倒道:“臣拜見公主殿下······”魯元臉也紅了,回道:“有國事你們官人談吧,本公主不便,先退下了。”即裊娜自去。陳豨這才切入正題,對張敖急急追問道:“我的青兒呢?他不是和公主夫人在一起的嗎?”張敖嘆息道:“陽夏侯,你真不知道你同被子共枕頭的人是什么人嗎?”陳豨詫異問道:“你說什么?什么意思???莫非皇上他······”張敖拱手道:“恭賀君之美人已經(jīng)得幸皇上,沾恩澤圣露,臣等皆為幸?!标愗g大怒,卻是氣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瞠目怒視,正巧趙相貫高趕來,一見不對勁,趕緊站在他們中間,應道:“陽夏侯,休得對我王無禮,此中隱情,對于你難道不是明鏡一樣清楚嗎?”陳豨咬牙暗忍,怒問:“你們······”就又硬生生忍了回去,一拳猛擊在亭子柱子上,憤憤離去。
次日,趙國相國周昌從邯鄲趕來要見劉邦,劉邦讓他來見,只見得周昌風塵仆仆,神秘地對劉邦道:“臣要私見皇上,有要緊話說,請上屏退左右人等?!眲钜灰娝骘@莊重,不敢懈怠,急急揮手清開眾人,看見周昌一拜到底道:“皇上,前月十五,陽夏侯陳豨壽誕,賓客來者千乘,整個趙都邯鄲的客舍全部住滿,這種現(xiàn)象十分不正常。平時,陳豨對于任何人,無論是賓客,還是布衣百姓,三流九派,全部都是廣交接納,極盡謙卑,散盡錢財,所以人脈繁盛。陛下,陳豨自從在函谷關歸漢以來,備受皇上信任,隨韓信在外擅兵數(shù)年,現(xiàn)在既是趙國的相國,還統(tǒng)領代地的兵權,這樣一來,恐有變亂,皇上要早作籌謀。”
劉邦聽后,背手沉思,道:“陳豨一直以來都是朕的親信,未曾有過不對,朕也不能因為你這一說就對他不信任吧?不過,聽你這樣一說,朕得改一下主意,昨夜朕收了她的侍妾美人趙高青,本意要帶她回長安,備選妃嬪,現(xiàn)在,我改主意了,我就不帶她回京了。另外朕也不馬上回京,就在這恒山郡的內丘邑住上幾天,看看陳豨是什么反應?再做定奪?!闭f完,他讓周昌去辦這事兒,自己移駕內丘邑靜觀其變。
周昌去見高青道:“臣奉皇帝詔命,皇上因有國務,曉諭夫人先不宜隨皇駕回長安,請夫人暫回趙王住處,或是陽夏侯住處,由你自行選擇。”高青聽了,啼泣起來道:“為什么?皇帝開始說得好好的,納我做妃子,一同回京,怎么就變卦了,這肯定不是皇帝的圣意,是你自作主張,民女要要去皇上······”周昌正色回道:“夫人息怒,臣是不會也不敢自作主張的,請你暫行決定,臣好去安排。”高青哭訴道:“妾已是皇上的人,豈能再遭他人玷污?回不去了,妾就求你讓我暫住趙王府邸,陪伴魯元公主左右?!敝懿鲞?,便用車輦將她載到魯元公主住處。
再說魯元自從高青的出格行為,公然欺騙自己,心中早已由當初的好感變成了滿腔厭惡,得知高青要來跟她,便立刻辭了,對張熬道:“王夫,你送她回陳豨那兒去,本公主不想看見她?!睆埌絿樀媚樁及琢?,急急道:“娘子你休要任性,現(xiàn)在她是和皇帝有染的女子,我哪敢自作主張送她回去,再說皇帝也沒有明確表態(tài),你是要我禍殃臨頭不是?”魯元拂袖嗔怪道:“你怕什么?皇帝是我爹,有什么事兒,我去交代。”張敖深情地看了一眼妻子,道:“魯元,自古帝王皆無親情,你聽為夫一句勸,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從現(xiàn)在起,我去收拾一處外舍,讓她一個人住?!濒斣獓@氣道:“隨你吧,反正我一時不想看見她,膩煩!”張敖趕緊就去安排人收拾外舍,指派使女老媽子侍候高青住下。
再說陳豨聽得皇帝移駕內丘邑,卻將高清留下,留在了魯元公主處,便尋思這算什么回事,便招來部將張春和候敞,吩咐他們道:“皇帝已經(jīng)離開信都,卻沒有帶走我的侍妾高青,那就是不要她了,現(xiàn)在趙王留她在府里那兒算什么事兒?你倆去接她回來吧?!焙虺ɑ氐溃骸按髮④?,現(xiàn)在趙夫人不同往日,她已經(jīng)是皇帝的人了,這是公開的關系,再說,皇帝并沒有表態(tài)不要她。這事兒吧,你一定要慎重才是,暫時就不要接她回來了,等過了一段日子再看形勢決定。”陳豨怒道:“這算什么事兒?我的人現(xiàn)在讓人自留了,我還要看誰的臉色忍著?皇帝都走了,人也沒收走,留與趙王張敖,我還要管這管那?呸!你們去給我接她回來,要是有什么變數(shù),回來再稟告我。”于是,部將張春、解福領命就去趙王那兒領人。
張春、解福來到趙王住處,大喇喇對他說道:“俺哥倆奉陳豨大將軍之命,領夫人高青回家,請大王放人?!睆埌揭宦狀^都大了,急忙推辭道:“兩位將軍千萬不可冒失,現(xiàn)在趙夫人不是尋常人······”張春本是個莽漢子,最不耐煩細節(jié),道:“當兵吃糧,各事其主,沒辦法,我們是奉命行事兒?!睆埌奖銓に枷纫€(wěn)住他,敷衍道:“好說,那我先進去和高清說一聲再說,你看如何?”這兩人才不言語了。張敖急轉身去找來魯元,匆匆去見高青,說明來意,高青立刻嚎啕大哭道:“臣妾現(xiàn)在是皇上的人了,你趙王作為臣子安能遺棄我?這是彌天大罪啊?!睔獾霉鞔罅R:“你閉嘴,不要一開口閉口的說是皇上的人,你用的是什么伎倆,那是天知地知神知······”高青一聽癱倒在魯元腳下,痛哭哀求不已。
就在這時候,趙相周昌闖了進來,對公主折腰禮謝,道:“公主息怒,這事兒由我來處置。”魯元紅了臉,低聲抱怨道:“周昌亞父,不是樂兒任性罵人,實在是···唉!”那高青是何等冰雪聰明,一眼就看出端倪來了,趕緊一把抱住周昌的靴子,哭訴道:“周昌相國救我······”周昌扶起她,安慰道:“夫人你放心,有周昌在此······”一轉身怒吼一聲:“來人!”早有甲士聽令而來,周昌一揮手,他們就霹靂上前奪了張春、解福兵刃,羈押了起來,解福頓時嚇壞了,喊冤道:“相國大人,我們只是來辦事兒的,這不怪我們啦。”周昌也不管他,吼道:“暫且拘禁你們,等陽夏侯說明白了,再行處斷。”便將他們收了監(jiān)。
周昌當夜踏月飛馬馳騁出了邯鄲,去內丘邑覲見皇帝,奏道:“陳豨指令部將去趙王、公主處,公然敢取皇上所幸之女,已然無所顧忌,有變亂之兆,請皇上急作籌謀!”劉邦冷笑道:“看來陽夏侯變了,露出來的真面目好生猙獰,傳朕詔令,調酈商、樊噲之軍,立刻進軍襄國,部署妥當就擒拿陳豨?!眲钜谎赃€沒說完,營外闖進來一人,乃是柴武,急報道:“皇上不好了······”也不知道這柴武帶來了什么驚天消息,也不知陳豨兇吉如何?也不知這張敖和公主是否遭遇不測之禍,欲知后事如何,敬請看第十二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