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回 神留侯虛實定帝后 俏管姬明暗送六城（下）

　　劉邦聽了好不振奮，拍案贊道：“好，那就多管齊下，朕立刻派叔孫通去臨湘，征用長沙國軍來淮南戰(zhàn)場，同時，王陵可護衛(wèi)皇后和酈商將軍即日回京?！笔鍖O通、王陵趕緊出班受命，這一場大決戰(zhàn)就這么既定了大方針，剩下來就是行動去。到了翌日，王陵率軍護衛(wèi)呂后等女眷，出了蘄縣行宮，來拜辭劉邦，劉邦親自來送，就在行宮門口，劉邦終于見到了久在傷病中的大將酈商。酈商自從被黥布重傷，一直就在營中臥床救治，后來，劉邦由于自己也被重創(chuàng)，一直被救治，九死一生，直到現(xiàn)在才撿回了一條性命，又加上后來戰(zhàn)場上的事兒瞬息萬變，所以也沒能去探望他，一直拖到現(xiàn)在才見面。

　　現(xiàn)在的酈商，因為年事已高，加之被黥布傷及臟器，雖然是太醫(yī)們悉心救治，但大勢猶如大廈將傾，一日不如一日，只能躺在擔架上讓人抬了出來。劉邦眼見得他形同枯木的樣子，心中不忍，上前來執(zhí)手問候。酈商頭纏布帕，整個人奄奄一息，見了皇帝走向自己的擔架，頓時，淚流滿面。劉邦道：“酈將軍慷慨赴國，被傷得這么嚴重，朕心真的是好痛啊，現(xiàn)在淮南大戰(zhàn)一觸即發(fā)，在蘄縣這個根據(jù)地一場惡戰(zhàn)在所難免，你在這兒療傷太不安全。所以，朕安排你回京靜養(yǎng)，等到凱旋之日，大將軍傷勢好了，朕再來看望將軍吧?！贬B商伸出枯槁的手，哭得淚人一樣，斷斷續(xù)續(xù)道：“皇上安康就好，臣起不來了，不能···拜謁···禮謝皇上···皇上，老臣想上戰(zhàn)場殺敵······也不能了，陛下你要好好成就大業(yè)，臣···失陪了······”說到這兒，和劉邦的手一握，喉嚨里“咯咯”一陣痰響，人中歪了，當時就氣絕當場。

　　劉邦一見酈商死在自己身前，臨死還不忘自己和平定黥布的大計，感動得哭了起來，吩咐道：“酈商高義，為朕而死，朕不能忘了他，傳令三軍將士，所有人都不要走了，為他掛孝致哀，前線將士休戰(zhàn)三天?！标惼揭贿吿嵝训溃骸盎噬希舨蓟⒁曧耥?，形勢緊急，死者不走，這不太好吧?！眲羁薜溃骸熬退闶橇藬嗔穗薜娜f里江山，比起兄弟情誼值什么？就依照朕的旨意去辦。”這一來，劉邦的行徑立刻博來了大家的交口稱贊，果然皇上是舜堯仁德之君啊。劉邦下令為酈商風光大葬，整個軍旅一片縞素，后來，酈商之子酈寄遷父親靈柩回故鄉(xiāng)陳留，葬在伯父酈食其墳塋旁邊，此是后話了。

　　劉邦下令三軍舉哀三天后，王陵護送呂后自回長安，叔孫通急使臨湘，由周勃為帥，張良、灌嬰、蒯通、傅寬、靳歙等將士謀臣，經(jīng)過一番組織后，迅速成軍，這一只大軍擇定吉日，在滿月之夜靜悄悄離開蘄縣向六城進發(fā)。劉邦親自送出蘄縣，約定等到長沙國援軍一到蘄縣，就開始發(fā)起對六縣的攻堅戰(zhàn)。黥布一開始是項羽的九江王，占有九江郡等地域，開漢以后，因為戰(zhàn)功卓著，劉邦改封他為淮南王，那意思是提升了他的封國級別，將以前項羽所封的衡山王吳芮的地塊，還有廬江、豫章一起四郡的大部分地盤都封給了他，成了真正的千乘之國，也是當時劉邦所封的最大異性王諸侯國，而黥布已理所當然地定自己的故鄉(xiāng)六縣為國都。

　　黥布渡過淮水，用主力和劉邦逐鹿淮北之地，鋒芒所致，將漢軍打得抬不起頭來，自己的大后方反而空虛起來?，F(xiàn)在，留守在國都六縣的是淮南國國相朱建和大將召歐。周勃、張良、灌嬰這一支兵馬晝伏夜行，秘密向六縣潛伏行進，數(shù)日后，大軍進入皖山山系的淮陽山，暫且扎營安寨，等待大會戰(zhàn)開始的時機，并派出蒯通為特使，秘密去了六縣，陰見淮南國相朱建策反去了。

　　再說守相朱建，自從受命留守淮南京都，一刻也不敢懈怠，布置城防，激勵民夫上城軍民聯(lián)防，自己也是日夜督促。這一天，當他帶著疲憊的身體回到府邸，正準備休憩一會兒的時候，家人來報：“膠東郡老家來人了，說是老夫人身體不適，特來見相國大人?！敝旖ㄐ愿褡钚ⅲ宦犨@個消息，立刻就渾身為之一振，趕緊讓人請了進來。不大一會兒，家人就引一個行旅打扮的人進來，見了朱建長身一揖，道：“小可是相爺老家的新家人，從即墨遠來，是奉老夫人的意思來見相爺?shù)?，有些私密的話要說，請相爺屏退眾人?！?p>　　朱建聽到這兒，眼珠子一輪，不露神色地揮手讓侍從退下，讓他落座，笑道：“明人面前不說暗話，雖說我很久沒有接到家書了，但還是知道你不是我家的家丁。你的口音明明是燕趙之聲，而不是即墨口音，我知道我的老母從來就不會用外鄉(xiāng)人。當然這不是主要原因，而是你的氣質(zhì)已經(jīng)讓人看破了，說說吧，你是誰？來這兒干什么？”來人警覺地看看四周，神秘的低聲道：“軫公果然厲害，那小可就用上你剛剛所說的那一句，真人面前不說假話，在下，范陽蒯通是也，奉留侯之命前來拜見相爺，傳達他對故人你的問候之意。”朱建聽完笑了，問道：“我和留侯雖是至交，只是眼下各為其主，正在拿命對眼，你就替他來拿一條命問候我，太不值當了吧？應(yīng)該是替留侯傳達皇上的意思，圖謀淮南京城是吧？”

　　聽到這兒，蒯通忍不住笑了起來，頷首道：“正是，一切看來都在朱相爺預(yù)料之中，那我就直說了吧，眼下天下大勢，皇帝敉平叛亂是大勢所趨?；茨贤鯇榛噬纤?，不可避免，只是時間問題，你們作為他的臣子會怎樣，就是不說也很清楚吧，請相爺明事理，識時務(wù)。而且，留侯對軫公身在其中被裹挾而反的處境深表理解，對你的才德也是仰慕好久了······”朱建聽到這兒，贊道：“先生說得太好了，情況確實就是這樣，英王犯上作亂，確實也是太不明智，我也勸諫過他好多回，他就是不聽，唉······你說的很有道理，我早就有歸順之心，但這事兒重大，你容我三思，先住下來，隨后我就回答你怎么樣？”蒯通一聽這事兒有門，就趕緊答應(yīng)了。

　　朱建安排蒯通在驛館秘密住下，立即就起身匆匆而去，他要去哪兒？原來他這是要去見黥布的王后吳夫人。正所謂事有湊巧，就在他步履匆匆要趕去見吳夫人的時候，走到淮南王宮宮門前，忽然嗅得一陣蘭麝的奇香，接下來就是眼前都出一個香囊，再往前就是一張俏麗畫中人的臉，原來這來的人正是黥布的美人管莫媛。接下來一聲嬌鶯啼道：“相爺這是往哪兒去？小女子這廂見禮了，莫非是要去見王后夫人？”朱建一聽，趕緊肅然致意道：“臣拜見管夫人，正如夫人所言的，我有急事要立刻見王后夫人?！闭f完就要脫身而去。

　　可就在這時候，莫媛一下子攔在他的面前，道：“哎，相爺且慢，我正是奉了王后的意思，正巧要來找你。小女得悉皇帝的使節(jié)到了，正在相爺府邸之中，料想相爺為了這事兒定會來請示王后，所以提前把什么都辦妥了，在這兒等你來。我現(xiàn)在帶來了王后指示給相國辦理這事兒的印符文書，請相爺過目。”朱建聽到這兒，大驚失色，脊溝里一片冰涼，沖口而出道：“你說什么？你提前就知道了一切？”管夫人莫媛盈盈一拜，看似千嬌百媚，柔弱地回道：“是啊，小女子奉了大王和王后之命，怕相爺辛苦忙不過來，所以私下里一直在幫忙相爺。小女子以為這事兒吧，不足掛齒，所以一直沒有稟告大人你，還請大人饒恕?！?p>　　事情到了這步田地，朱建哪有閑心看她嬌娥，被心中的萬千心事壓得頭暈?zāi)垦?，急忙接過王后的詔書來看，看著上面的王后印符，忍不住念出聲來道：“······本王后今天有疾，頭暈?zāi)垦２荒芤暿拢瑫灾I相國朱建平原君軫公，特委命管夫人、召歐即刻誅殺漢使蒯通，凡不利于淮南國者必不留，請相公將兵符授予管夫人用事······”

　　聽到這兒，管夫人淺笑道：“相爺，請你暫且將調(diào)兵的虎符交給小女子，我已經(jīng)通知將軍召歐了，我們現(xiàn)在一起就去驛館去取了漢使的人頭，你沒其他的事兒吧？”朱建此時猶如大夢初醒，從懷中衣底取出虎符交給管夫人，急忙應(yīng)道：“沒事，沒事，那好，臣就去布防，管夫人你就去辦就是了，事后，請您轉(zhuǎn)告王后和大王。”莫媛鄭重接過，一笑道：“相爺，這個你就只管放心?！闭f完，朱建抽身離去，發(fā)覺自己的內(nèi)衣全濕了，一片冰涼膩滑，心中慶幸道，天可憐見，今天幸好沒有自作主張，藏匿漢使不報，要不然可就不妙了，這個管夫人，我的天啊，平時從沒看出來，突兀間怎么這么厲害？還有王后，這是怎么了，不但沒有絲毫的嫉恨，反而這么信任管姬，是不是撞鬼了？

　　朱建沒辦法，只有聽任管夫人動用手中的兵符和召歐去調(diào)兵執(zhí)行，自己還得奉王后吳夫人的意思回避，率人去那六城的城墻上巡查一番，并未發(fā)現(xiàn)什么紕漏。突然看見，城中驛館的地方，煙火沖天，正要下城去檢視，看見管夫人和將軍召歐驅(qū)馬馳騁而來。召歐報道：“啟稟相爺，臣奉了王后吳夫人之命，和管夫人緝拿得漢使節(jié)蒯通，就地正法，特來稟告相爺?！闭f完，就將一顆血淋淋的人頭獻上。朱建一見那人頭情狀十分慘烈，滿是血污，也看不清楚五官，很像蒯通，心中突然惺惺相惜，唏噓不已，道：“漢使蒯通雖然意圖顛覆我淮南國，罪有應(yīng)得，但他畢竟是兩國來使，現(xiàn)在被誅殺，就不要再侮辱他的尸身，好好落葬了吧?！惫芊蛉说溃骸跋酄斦f得好，王后也是這個意思，你放心吧，我們會去辦得好好的，將他的人頭和尸身合在一起葬了。”

　　朱建到了此時心中十分沉重，也不愿去理會那些細節(jié)，便趕緊去安排將士布置城防，心中突然就舍不下對蒯通的一些憐惜。他接下來在相府心事重重，哪兒睡得著？捱到三更時分，實在是撐不住了，便手里杵劍，和衣而臥。突然，他就感覺到自己的身邊多了許多的不認識的人，急忙睜開眼，看見身邊全都是人，厲聲質(zhì)問：“你們是什么人？如何到了我的府中？這到底是怎么回事兒？”一句話剛問完，發(fā)現(xiàn)自己已經(jīng)被綁在胡床上了。

　　突然，他嚇得頭皮都炸毛了，原來和他對眼的正是蒯通，叫起來道：“蒯通，你不是被管夫人和召歐殺了嗎？怎么還出現(xiàn)在這兒？你是人還是鬼？”蒯通大笑道：“我要是鬼，你也就成了黃泉下的游魂了?！敝旖ú环獾膯枺骸斑@是怎么回事兒？到底發(fā)生了什么？”這時候，只見得一人面如好女，好似清風明月，軒昂而來，正是留侯張良。他過來接上話茬，道：“朱建軫公，你中了我的計了，我們本是莫逆之交，我知道你愚忠主公，不辨是非，會頑抗到底，所以······還是我來告訴你怎么回事兒吧。在你之前，我們早就策反了管夫人，更主要的是皇帝早就在淮南王身邊安插了一個神秘人作為內(nèi)線，現(xiàn)在我還不便告訴你他是誰，到時候自然就會明白。因為你手握淮南國兵符，我們不得已讓蒯通假借我們本是友人的由頭，來見你策反，其實早就知道你不會就這么容易歸附漢朝，所以我們讓管夫人······”

　　原來，這一天，剛剛密見張良使節(jié)蒯通的黥布美人管莫媛，正在秘密地坐在車輦里駛向淮陽山漢軍軍營，車輦里的她在玄思想她的心事。車聲轔轔，自己快要去見皇帝了，這是自己多少年的夢想啊，如今在一步步走近了。想當年，自己和趙子兒，還有薄姬，三個人都在豪強張耳大梁城的府邸中，被張耳蓄養(yǎng)，那時她們都只有五六歲光景，可已經(jīng)是三朵尖尖花骨朵，人尖兒，被時人譽為大梁三稚姬。她們都是被張耳用萬金從海內(nèi)九州甄選得來，他用自己所有的財力請來高士教習她們皇室禮儀、儀容等等，所有傾國的女子容態(tài)才德，意圖奇貨可居，自己希望用她們做敲門磚，從而使自己走上七國諸侯的宮門廟堂。而對于她們自己呢？一直的耳濡目染讓她們早早就變了，她們何曾不想和前朝的西施、鄭袖一樣委身諸侯閶門之內(nèi)，榮華富貴一輩子？誰曾想啊，秦破大梁，讓她們幾個少年妙姝夢碎，后來自己身世飄零，如同雨中浮萍，還被劉邦授意自己的表兄賁赫，獻給了黥布當美人計餌料。

　　剛來淮南嫁給英布那會兒，管姬身為天下第一大諸侯王妃子，感覺還不錯吧，可是，后來到了劉邦稱帝，趙子兒、薄姬都做了皇帝命婦夫人，這一下心里她不平衡了，自己不比他們差啊？憑什么他們兩個委身了皇帝，而自己僅僅是一個諸侯王的小妾呢？而且，當年三個女娃兒曾經(jīng)盟誓，將來誰入豪門富貴了，就不要互相忘記，可現(xiàn)在怎么樣？都開漢立國這些年了，她倆也沒來問候自己，分明是背約忘了自己。哼，有什么了不起，難道我就不能自己做皇帝夫人嗎？況且自己當年在大梁城張耳的府上，就和皇帝劉邦有過一面之緣。

　　話雖這么說，想雖這么想，可怎么進京做皇妃?。孔詈檬腔茨贤醣┧懒?，可黥布硬朗著呢，還時不時屠夫一樣惡狠狠看自己，仿佛是看穿了自己的小心思，那可是命都不保了，還是收斂青丘狐尾巴吧，況且就是他死了，皇帝還記得自己嗎？難說了。這一來，她不得不絕望了，于是自己又開始變得在黥布面前嬌俏可人，放下底盤，她在忍著，也在等著······

　　機會終于來了，黥布造反了，管夫人有一個特好使的腦子，她很聰明，立刻，她鐵定知道黥布這回玩完了，死得很慘是注定的事兒。于是，她要動起來，要趁此機會奔漢，奔向未央宮皇上的懷抱，機會總是給準備充分的人的，漢這邊也有人在注視她，這個人就是張良。于是，張良讓蒯通秘密搭上了她，祭出一招“天動地搖”，蒯鐵嘴用他那條合金鋼般鋒利舌頭，一邊牽動上嘴唇的鯰魚須，一邊唾沫星子飛濺地用他那酸脆醬菜味兒的保定口音，口綻蓮花地說：“皇帝念念不忘地記得你，多少年來夢中的主角一直都是你，那真是，江水為竭。

　　冬雷震震，夏雨雪。

　　天地合，乃敢與君絕。

　　希望再續(xù)前緣，生個小王子，封你做命婦夫人。更主要的是，長安宮營建好后，一直給你留下一座寢宮——廣陽宮。還有啊，當年讓賁赫將你獻給英布這個粗人強盜做美人，那是迫于何等的無奈，那后悔啊，皇帝兩千年前就開始了，每一想起來，就心底淌血，眼珠子滴膿，老拿頭撞門，那真是天邊吹來故鄉(xiāng)的云，有一個聲音在輕輕呼喚，回來吧，我的管兒······

　　當然，你進京是太可以了，問題是還有點小障礙，那人家淮南王黥布你王夫在啊，要知道他已經(jīng)反了，畢竟你們有夫婦名分，皇上如何能不介意？沒了他就好辦了?！甭牭竭@兒，管姬還等啥，都熱血沸騰得可以煮雞蛋了，心想，只要能讓我做皇上命婦夫人，我干啥都不是事兒，然后，張良使出一盤大計，故意讓蒯通暗暗隨她去見淮南國相朱建······

　　也不知張良使出了什么妙計良策？也不知這管姬如何長袖善舞，用心計，不擇手段達到自己的目的？也不知道這淮南國的京城被取遭怎樣的說破內(nèi)情？后續(xù)淮南京城六城兇吉如何？預(yù)知后事如何，敬請閱讀第三十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