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奴母河

奴母河

月脂胭 著

  • 現(xiàn)實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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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2019-10-27上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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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奴母河的傳說

奴母河 月脂胭 3633 2019-10-27 00:15:11

  風趕著沙,把沙卷到半空中。

  沙粘著風,把風撕扯開條條口子。

  風沙漫漫,無邊無際,無休無止。

  天空沒有了顏色,天空的顏色全讓沙塵給遮去了。大地沒有了聲音,大地上的聲音全被怒吼的狂風撕裂了。

  那嗚咽的風聲,似午夜的冤魂在傾訴自己的冤屈。在天空變得越來越暗時,那聲音也越來越猛烈,越來越凄涼,最后變成一種憤怒的嚎叫。

  這樣的天氣對于生活在沙漠里的人們來說可謂是司空見慣,在這種風沙肆虐的夜里,他們縮進破舊的棉被里同樣能安然入睡,即使那冤魂真的出現(xiàn),似乎也不能攪擾入睡者的酣夢。

  只有那些不諳世事的孩子們例外,他們縮成一團,抖個不停。尤其是女孩子們,緊緊地閉著眼睛,捂住耳朵,試圖阻截那窗外可怕的風聲??赡秋L還是固執(zhí)地把破舊的窗棱,吹得嘩啦嘩啦地響。

  經(jīng)過這樣一個漫長的冬天,原先平坦的沙漠被風堆積出一座座沙丘,就像是一座座尖尖的山崗。如果遇上晴明的日子,那尖尖的沙丘會涂上一層金黃色的光芒,遠遠望去,更像是一座座金山,炫人眼目。

  再經(jīng)過這樣一個多風的春天,風又會把自己堆積而成的沙丘慢慢卷走,使這里變成一片凹凸不平的沙漠之海。在這漫漫沙海里,就會出現(xiàn)許多許多的銅錢、白骨,還有一些嬰兒骸骨。人們行走在沙海里,經(jīng)過那些被嬰兒身邊時亦無所顧忌和無所難過。因為他們太久地生活在這里,太多地看到這樣的事情。那些還沒有來得及腐爛的嬰兒骸骨,在他們眼里不過似漫漫風沙里的朽木或樹根,引不起任何心靈的震顫。

  不過,也有讓人恐慌和懼怕的時候。盛夏季節(jié),在那熱浪滾滾的白骨的沙海里毫無風向的炎熱晌午會突然卷起一團旋風。那旋風,盤旋在上空,讓明麗的天空瞬息蒙上一層沙衣,令忙于農(nóng)活兒的人們不得不停下來,慌恐地抬起頭,默默地向自己的祖先祈禱,祈禱明年的清明節(jié),一定給多燒些紙錢。因為當?shù)厝硕贾?,這種現(xiàn)象,在沙漠里叫做鬼風移沙。

  那那些正在從學(xué)?;丶彝局械膶W(xué)生們,會習慣性地伸出手,用大拇指掐住中指,嘴里念著這樣的咒語:旋風旋風你是鬼,菜刀案板剁死你。而那些留在家中的女人們,會及時潑出去一盆干凈的清水來祛鬼避邪。

  在一個沙堆后面,跪著幾個滿臉鼻涕的小男孩兒,沙子粘在他們的臉上,他們只是用手草草一抹,而后繼續(xù)專著于他們手里的工作,并不介意變成一張張大花臉。他們用污黑的小手緊緊抓住兩根小木棍,把那些爬行在沙漠里的黑牛牛,一只、一只地夾進胸前掛著的玻璃瓶內(nèi),直到那瓶子里再也裝不進去牛牛時,把瓶子口封好,存放在身邊。

  幾個邋遢的孩子,懶散地躺倒在溫熱的沙漠上。一個個小腦袋,仰望著藍色的天空,憧憬著雞吃了牛牛后很快就會生出雞蛋來為他們解饞,安靜地躺在那里去幻想雞蛋的美味,甚至會流出口水來。如果遇到那貪心的,會坐起來去搶奪其他小伙伴封好口的瓶子,于是就打鬧起來。有時也不免發(fā)生“流血事件”,孩子們的手或別的哪個部位蹭破了皮,流出血來。于是那惹事的孩子們,就會知錯地跑到附近的石子兒坡上,尋來土龍骨止血。

  有有關(guān)土龍骨來歷的傳說有許多,其中一個故事是這樣講的——這也許是爺爺?shù)臓敔攤飨聛淼墓适掳伞埻鯛斉c丫環(huán)生下的一個私生子偷了龍父最為珍貴的一顆龍珠送給他那日夜操勞的奴母做生日禮物。龍王爺是可以為所欲為的,連天下不下雨和下多大的雨都是他說了算。你想,他的權(quán)力有多大呀!大得足以能控制天下人的生死呢!更何況是在他自己的龍宮里呢?龍王爺原本就對這個不知該排在第多少位的兒子不滿意,不滿意的原因是他的母親是一個女奴。是女奴自然就沒有地位,但是他偏偏又喜歡那女奴。對于那太多兒子中的其中之一,他也許只是曾經(jīng)看過一眼而已。因此,并無什么特別的印象。當然,除了那點不滿的情緒之外。誰知,那令他生出不滿情緒的兒子竟敢偷他的寶貝。直到此時他才發(fā)現(xiàn)那兒子左手竟長了六根手指。由此他第一次叫出了兒子的名字:“孽種!”這孽種的含義就是下賤的偷人賊。

  龍王爺?shù)氖聞?wù)繁多,哪里有閑暇聽兒子被人栽贓的冤情?盛怒之下,就要將那孽種砍頭。奴母用她七天七夜的下跪和眼淚終究感化了龍王爺,讓他復(fù)蘇了一點慈愛。龍王爺終于不忍,便答應(yīng)留下那孽種。奴母為了救兒子哭瞎了眼睛,卻仍有一些腐朽頑劣的護法者無動于衷落阱下石。在讒言之下,奴母和她的兒子最終被發(fā)配到漫無邊際的荒沙中去了,并且被截斷一切后路。從此,再與龍宮無緣,盡管他還是龍王爺?shù)难}。

  這條由西去的黃河分流出去的一條小小支流七轉(zhuǎn)八繞就沖到了那片煙塵滾滾的黃沙邊上。河的北邊是一片漫漫黃沙,南邊是蜿蜒的丘陵。這條支流說來也怪,盡頭竟然真的與黃河斷裂——這條河,我們姑且就稱她為“奴母河”吧。

  奴母河南邊的河棱上,有一座土廟,一座泥土砌成的廟。這座廟雖與龍王爺斷了聯(lián)系,卻還是叫龍王廟。也許是人們猜測那龍王爺?shù)哪醴N其實是排在第十位的吧——龍只生九子,多出來的一子是多余的了,因此,也把這龍王廟叫作“十龍廟”。也有人寫成“石龍廟”,雖然并無石。所幸的是,從來沒有一位好事者試圖去考查、糾正此等無稽的事情。其實這廟里并無龍王爺?shù)墓┫褚矡o其他神仙的供像。或許曾經(jīng)有過,或許從來都沒有。如果說曾經(jīng)有過,可能是被毀壞了,想必也是泥塑的吧。如果說曾經(jīng)沒有,那倒更有些接近奴母河的傳說了。

  在奴母河的北河棱上,有一大片紅泥地。這紅泥地被稱為南紅泥灣。它雖在北河棱邊上,卻屬于河北邊沙漠里的人們的私有土地。從居住在沙漠中的人們的角度來看,這塊地是在他們村的南方,因此就叫南紅泥灣。這南紅泥灣,可是這里的希望。南南紅泥灣和沙漠被一排又一排的楊柳樹隔開。那楊樹的年齡大多要比柳樹的年齡大。最老的一棵楊樹半裸露著它那粗壯的根須盤踞在那片沙海的邊上。那樹的年齡據(jù)說比爺爺還要長幾歲,爺爺很小的時候那棵樹就已經(jīng)很健壯了。幾十年的風雨滄桑,老楊樹的樹身壯實到大人們用雙臂圈都圈不住了。小朋友們圍在一起伸出各自的臂膀去擁抱那樹身,結(jié)果抓住的不是自己的手是別人的手,而且經(jīng)常是三五個或是三五個以上的小伙伴才能圈住那樹身。本來那些圈樹的孩子們是緊貼著身體在樹上的,可剛一貼上去就會“啊——”的一聲叫著彈了出去。已經(jīng)松開手的小伙伴們圍著樹根向外躺著打滾兒,滾來滾去的倒讓那樹也轉(zhuǎn)了起來,那情形像個正在轉(zhuǎn)動的車輪兒。原來那樹身上有許多凹痕,有的看上去像斧頭印,有的看上去像刀痕,也有的像是被冰雹打傷過的疤痕。可見老楊樹是身經(jīng)百難了。

  一棵樹能堅實到斧頭砍不動,風吹不動,霜打不壞的程度,那也是稀罕之事了,尤其是在這片沙海里。當人為的和自然的力量不敵老樹的強大時,那些如毒螞蟻、毒蜘蛛、毒蜂一類的蛀蟲就強行攻入,在老樹的身上構(gòu)建了自己的家園。盡管有啄木鳥年年要來捉些蟲子,一面填飽肚子一面要盡職盡責,但那蟲子也是要年年生兒育女繁衍后代生生不息的,所以不論是有害的生命還是無害的生命,只要是生命,就有著不同的和相同的習性。

  至于那棵老楊樹真可謂是枝繁葉茂,枝杈間住進了很多的鳥類。喜鵲窩和麻雀窩雖然都在一棵樹上,卻是相安無事,相互不干擾對方,因為離得太遠,遠到竟也望不到彼此。燕子是春天來秋天去的,去的時候留下那窩,就有叫不上名來的什么鳥兒撿現(xiàn)成住了進去。來年春天,燕子回來了又變成燕子窩,因為人們看到老燕子經(jīng)常銜了蟲子回窩喂養(yǎng)小燕子。原來的不速之客也許是在冬天里給凍死了,也許是在凍僵了身體后讓無食可尋的喜鵲、麻雀或其它的什么鳥給吞掉了,又或許是從窩里掉下來讓誰家的狗吃掉了,當然也有可能是見燕子回來了,便知趣地退出來另覓家園了,再或許是它們和燕子的習性正好相反,飛向燕子剛來的地方去了。

  這鳥窩在粗壯的樹上像是一座房子,在夏天和秋天里讓葉片遮蔽得嚴嚴實實的,再大的風雨也吹不散、浸不透,就連那樹的下面也都是躲避風雨的好去處。若是羊群,站著能容下五六十只,就是臥著也能容下三四十只。若是牛啊馬呀的,也能或站或臥一二十。如果是人,圍著樹桿蹲下來,能蹲下兩三圈,擠緊點四五圈也可以,但要是五六圈的話,就是再怎么擠,外面那一圈定是要被風吹跑了帽子或頭巾,如果遇到的是雨,那后背或前胸定是要被雨澆透的。

  所幸的是,這個村里牲畜比人多出很多倍,也就很少有五六圈的人圍在這樹下了,就是全村人開會或看電影都聚在一處也沒有那么多。倒是常有牧羊人趕著羊群在樹底下躲避風雨,或在正午時分跑到樹下躲避日頭。

  于是這棵老楊樹下便成了一塊寶地,再大的雨,外面把鞋子淹沒了,樹底下卻沒有一滴水;再大的風,外面把帽子頭巾吹跑了連人也一起吹著跑起來了,那樹下卻是平平靜靜,連一根草都不動彈;再大的日頭,外面的人、動物和莊稼都被曬蔫了,樹下卻是涼涼爽爽。

  而在那沙海深處雖然種不活楊柳樹,卻長滿了郁郁蔥蔥的野蒿。在一片又一片野沙柳后面是可以用來當柴燒的沙蒿、做豆面時用的蒿子籽兒、可以當菜吃的沙蔥。這個野蒿地帶也是一個避風灣,不過比起那一棵老楊樹來,那可真是差遠了。盡管如此,在每年風沙最張狂的季節(jié)里,四面八方的牧羊人都會聚在這里躲避風沙的侵襲。畢竟在那棵老楊樹下可容得下全村的人,但卻容不下全村的牲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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