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分手以后(二)
漫天飛雪,玉花瓊樹,街上行人皆行色匆匆。曉雯對眼前的景象再也感受不到奇妙和喜歡,她只覺得心頭無比壓抑,腳底下卻像灌了鉛,不停地往前走,一步一步踩著越來越厚的積雪,咯吱、咯吱地走著,整個人處于一種半恍惚的狀態(tài)。其實,她也不知道她要去哪里,她只是想這樣朝著一個無盡頭的方向走下去,用僅剩的一點意志力維持身體的平衡,用這樣的方式保持表面的靜如止水,用另一種極端去平復(fù)紛亂的心緒。
她知道自己不能松開那根敏感的神經(jīng),更不能去回想岳風(fēng)說過的話,她只能像這樣麻木地走著。否則,她會在大街上失控,她不想讓別人看到自己的崩潰,就算沒有人注意到她這個沒有撐傘,獨自走在路上的怪人,她也不愿意自己在街頭哭泣。
雪落無聲,外界一切的聲響都像蒙了一層隔膜,一路上是掉光了葉子,又被大雪遮住原形的白樺樹。她仰頭看著那些靜靜佇立的樹,她想,比起今晚的孤獨和寒冷,對那一株株默然承受嚴冬的樹來說,她這樣子也算不得什么。天地依然僵持著,只有呼呼的北風(fēng)與悠悠的大雪在調(diào)和著氣氛。曉雯的手凍得冰冷,后來便逐漸麻木,手指頭的神經(jīng)有點僵化,不聽使喚了。也不知道走了多久,曉雯想,到底是該找個旅館臨時歇一晚,還是……還是?一抬眼便看到前面的屋前橫著一塊牌子:電腦室。旁邊還有一行小字:可包夜,夜場23點開始。曉雯忽然知道自己今晚的落腳處了。
她想伸手掀開厚重的門簾,凍僵的手指撥弄不開厚厚的塑料片,只得用身體倒著推開,再掀起里面的棉布簾,探頭往屋里掃了一眼,人還不少,基本都是年輕人。柜臺前坐著一個年輕男孩,曉雯試著問他可以包夜嗎?男孩說可以,付好押金往里面的左邊走,有沙發(fā)的。曉雯付了錢,往里走過去,挑了個座位,放下畫架和小包。她對電腦并不陌生,一兩年的影像公司沒有白呆,她在那里接觸過計算機。
曉雯來這里的目的是可以花最少的錢,有一個溫暖的地方呆一夜。她打開桌面上的音樂圖標,戴上耳機,音樂聲開始響起。她靠在單人沙發(fā)上的時候,并不去觸碰面前的鼠標和電腦,她雖然只想把思維交給音樂,但其實她是不知道這電腦室里還有其他娛樂——網(wǎng)絡(luò),她并不了解這個奇妙的新科技。
中間起身去洗手間的時候,她摘下耳機聽見旁邊的電腦發(fā)出“咳、咳”聲,她有一點好奇,卻并沒有在意,起碼在今夜,她是沒有這個興趣理會的。在一年后她才知曉那是一種網(wǎng)絡(luò)的聯(lián)絡(luò)工具——騰訊QQ。在此時,她還沒有了解新事物的心情,她只是借助這個可以暫時讓心靈休息的地方,有音樂陪伴著,僅此而已??吭谏嘲l(fā)上,耳機里流出舒緩的音樂,這并不是一件明智的事,因為音樂總能勾起人們無限的回憶思緒,除了讓復(fù)雜的心情平靜以外,還會對自己的低落狀態(tài)起到推波助瀾的作用。曉雯情不自禁地陷入在過往的種種回憶里,以及這一段時間里的矛盾與感情糾葛中,還有今晚的爭執(zhí)……眼角滑落一滴淚,她仍然保持著端正的坐姿,也不想讓任何不相干的人察覺她異樣的心情。當然,在這個陌生的環(huán)境里,也根本沒人注意到她的樣子。她喜歡這樣的陌生和距離感,如此,大家才更自由與和諧。
在這種淡漠的自由氛圍里,心情由低落到極其放松,慢慢地窩進沙發(fā)里,她睡著了。致使一個人倦怠的,有時是身體的勞累,更多的時候是精神的疲憊。人之所以需要睡眠,是因為要在明天太陽升起后繼續(xù)追逐自己的夢,還必須要獨自負重前行。而只有在睡眠里,才可以暫時忘記自己作為一個人的身份和各種復(fù)雜的心情,讓自己像個嬰兒一般,徹底把身心交給睡眠這個無限溫柔與無限寬闊的懷抱。在這個懷抱里,她的腮邊掛著淚痕,雙手交叉地抱著自己,縮在自己的夢里,夢,像一道與世界劃開的屏障保護著她的寧靜。
天快亮?xí)r,岳風(fēng)的臥室,除了床頭煙灰缸里躺著幾十根煙頭,還有滿屋繚繞的煙霧。這一夜,他徹夜未眠。擔心與懊惱并存,一面惱恨自己的壞情緒,一面又擔心那個遠去的背影,最后一股腦地將自己交給了頹廢。
煩躁已經(jīng)擾亂了他的思路,什么數(shù)字也解不開。眼前的報紙和他計算的稿紙,讓他非常惱火,心緒不寧到無法思考的地步,蒙著頭睡覺又實在是睡不著。一個人將椅子挪到陽臺上,看樓下遠處的街燈,昏黃、彌蒙,深夜來往的車輛并不多,在大雪中疾馳而過,尾部帶起來一撮雪,和著空中的飛雪,再往前看,只有一片迷茫的路途。
迫使岳風(fēng)回屋的,是徹骨的寒冷。冰凍的手被屋里的暖氣烘得回?zé)?,反而生出別樣的痛,他想曉雯會不會還在寒天冰地里胡亂地走呢,她又會去哪里呢。雖然他的呼機并沒有發(fā)出信息聲,但還是不死心地不時翻看,他不知道他給她的留言她看到?jīng)]有。天快亮?xí)r,岳風(fēng)紅著眼點燃了煙盒里的最后一根煙,嗓子干得生疼。他想給自己倒一杯水,卻發(fā)現(xiàn)壺是空的。放下杯了,看見畫室的門關(guān)著,他推門進屋,看著曉雯留下的那些畫,地上散落了幾張未畫完的畫紙,他彎下腰開始拾撿,拿開畫紙,發(fā)現(xiàn)曉雯的呼機躺在地上,用手按了兩下,沒有任何反應(yīng),他想,可能是沒有電了。
需要怎樣的緣分,才得已成全兩個人的相遇相知相愛,相守是一個看似漫長實則短暫的過程,這是一個值得珍惜的過程,因為分開,只需要一句話一個眼神,從時間上來說,甚至只需要一秒鐘。
心頭的萬般思緒被這最后的一點聯(lián)系切斷了,痛苦地哼了一聲,心底升上來一股涼意,緊緊地攫住了他的整個身體,墻邊的暖氣管道散發(fā)出來的溫度,再也無法讓他感受到一絲的溫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