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都在途中
此刻施昭言坐在國師申福家中,如坐針氈。
李力吉這三個字很久以前都是西梁的口忌,因為李城紀(jì)當(dāng)初是違反先帝遺囑,發(fā)動政變登上皇位。所以剛登基不久的李城紀(jì)很害怕別人說他這個皇帝是竊來的,那一陣日子,李城紀(jì)夢中老是夢見百姓在背后議論他這個新帝,尤其是李力吉三個字仿佛夢魘一般,始終籠罩著他。
“國師這是何意?”施昭言不解的問道。
“那位殿下他回來了。”申福淡淡的回答道,順便重新給自己斟了一杯新茶。
“那國師有何打算?”施昭言放下手中的茶杯,兩只手放在腿上,左手甚至揉了揉膝蓋。
面前新沏的紅祥佛似乎有些太滿了,申福沒有回答施昭言的問題,而是指著茶水說道:“好像有點倒?jié)M了?!?p> 施昭言也不去糾結(jié)申福的避而不談,順著申福的話說道:“這茶水倒?jié)M了可不太好,畢竟水滿則溢?!?p> 申福一口飲盡杯中的紅祥佛,對施昭言開口道:“大將軍可有看過這大都全貌?”
施昭言搖了搖頭,示意從未看過。
申福念了一個法決,瞬身至大將軍施昭言的身側(cè),將手放到其肩上,說了句:“今日讓大將軍開開眼界?!?p> 兩人消失在了書房,施昭言再睜眼時,一陣涼風(fēng)吹過鬢角。
申福張開雙手,任由涼風(fēng)吹過獵獵作響的道袍,他好像很享受這樣的感覺。申福閉著眼說道:“大將軍征戰(zhàn)多年,今日倒是可以好好看一看自己打下來或是守下來的大好河山?!?p> 施昭言放眼望去,雖然感覺豪邁至極,但說到底看到的不過都是一堆房子罷了,只是某處視線被另一座給擋住了。
那一座除了皇宮還能是哪?
更仔細(xì)一些看,便是縱橫交錯的街道了,據(jù)說這一條條阡陌縱橫的街道暗合道法。施昭言突然感慨了一句:“高處不勝寒??!”
申福站著嫌累,干脆坐在了房頂,說道:“有時候太高了,坐下來能稍微矮一些。”
大將軍施昭言笑了笑說道:“國師所言極是?!?p> 于是兩位西梁一人之下的大臣像兩個小家伙坐在自家門檻上一樣,坐了下來。
申福撿起之前施昭言問的那個問題,反問道:“大將軍有何打算?”
施昭言望著那一處高入云霄的皇宮,說道:“既然當(dāng)初做了從龍臣,如今應(yīng)當(dāng)還是一心一意為陛下的?!?p> 申福笑著,沒有回應(yīng)施昭言,只是再一次將手放到了他的肩上,說道:“大將軍要是看夠了,咱就回吧?!?p> 書房中,兩盞茶杯,還剩半杯紅祥佛。
施昭言端起如今早已冰涼的半杯茶水,一飲而盡。喝完抿了抿嘴,說道:“今日可感謝國師以這般上等好茶招待?!?p> 申福說道:“哎,大將軍喜歡,小道再給你重新溫一壺便是,這涼茶可不暖胃。”
施昭言笑道:“涼茶不暖胃,倒是祛火解毒嘛!時間也不久了,就不多叨擾國師了?!?p> 說完之后,施昭言便起身站了起來。申福從袖中拿出一罐紅祥佛茶葉,說道:“大將軍喜歡,這茶葉贈一些給大將軍聊表心意?!?p> 施昭言擺了擺手,道:“多謝國師好意,這般珍貴的茶葉,就不撈國師如此破耗了。以后要是嘴饞了,上門再問國師討要兩杯就是。反正我這將軍府離國師府也不是太遠(yuǎn),多走兩步的事情罷了。”
“大將軍所言甚是,所言甚是?!鄙旮J栈亓思t祥佛茶葉,表示贊同。
從國師府出來,早有下人等候,施昭言加快步伐上了肩輿,很快就回到了家中。
回到家里又是那只麻雀等候著他,這回施昭言有了準(zhǔn)備,對著麻雀說道:“小東西,這回有什么信,吐出來吧?!?p> 這回原本空白的符箓上寫著棠西小鎮(zhèn)然后一個箭頭指向桑榆關(guān)。
施昭言回心一笑,原來不過是同道中人。
今日的試探,總算是落下帷幕。
施昭言走后,寫了這么一道別樣的書信的申福,又回到院子里,坐在那太師椅上笑道:“施昭言啊施昭言,好一個水滿則溢。”
水滿則溢本是道門解簽中的中下之簽?!疂M則溢,物極必反’,當(dāng)事物發(fā)展到極端便向著相反的方向變化著,申福倒了一杯滿滿的紅祥佛,本就是故意布局,想了解一下施昭言的口風(fēng)。
而施昭言卻是故意說了這一句也是想以此來探借申福,他也想知道申福心向何處,畢竟這樣一位山上修士,在這俗世,影響實在是大。
關(guān)于那位小殿下李力吉的出現(xiàn),兩位西梁重臣,試探之后,始終還是達(dá)成了共識。
大將軍施昭言今日叫來了心腹,午時,一隊人馬出了大都。
......
陳清秋三人一狗,第二日凌晨就離開了棠西小鎮(zhèn),此刻午時,終于到了第一道關(guān)隘——桑榆關(guān)。
前面這道高墻,陳清秋覺得比起汴梁城的城墻也要高出不少,以直插云宵來形容也不為過。此刻李力吉跟陳清秋解釋道:“此處名為桑榆關(guān),有著我們梁國最高的城墻和最強悍的防御。曾經(jīng)任叔叔曾寫過一句‘長戈尸馬百枯骨,萬里高墻是桑榆’的詩句?!?p> 只是談到任安易,男孩多了幾分憂愁。
陳清秋拍了拍李力吉的后背,稱贊道:“確實雄偉。”
到了關(guān)內(nèi),其實和其他地方的關(guān)隘也沒什么不一樣的地方。李力吉有些不太對勁,胡瑞雪瞧了出了,于是問道:“小鬼頭,你怎么了?”
李力吉說道:“我姐跟我姐夫在關(guān)內(nèi)。”
胡瑞雪驚訝的問道:“你姐和你姐夫?”
“嗯,我姐李春柔很早就嫁給了我姐夫節(jié)度使高才旭。而我姐夫和我皇兄曾經(jīng)都是大將軍施昭言的手下?!崩盍f完,好像有些無奈。
陳清秋倒是心思細(xì)膩,說道;“那你姐呢?”
嘆了口氣,李力吉解釋道:“我已經(jīng)很久沒有見過我姐了?!?p> “你跟你姐關(guān)系很好嗎?”陳清秋道。
“我姐從小很喜歡我的,記得以前太傅每次罰我,我姐都會出現(xiàn)阻止太傅,然后帶著我就離開了,全然不顧太傅?!崩盍f至此處,嘴角帶著最天然的笑容。
胡瑞雪這個時候站出來說道:“可這一次不能帶你去見你姐了,我們得快一些趕路?!?p> 陳清秋想了想,也跟著點頭。李力吉一雙眼睛低垂著,眨巴兩下好似有晶瑩淚滴。
此刻一隊人馬到了桑榆,期間不知道幾人換了多少次馬。反正只要為首的那位拿出刻有大將軍的令牌,驛站自有人給他們備上上好的馬匹。
趕到了桑榆關(guān)后,為首的那位男子沒有先去節(jié)度使府,而是檢查了今日出城的登記冊,見沒啥問題,這才趕往節(jié)度使府。
高才旭曾是大將軍施昭言的左膀右臂之一,至于另一位,自然是當(dāng)今的皇帝陛下。當(dāng)初先帝尚未去世之前,便十分欣賞此人,所以才不惜把自己的女兒許配給他。李春柔是先帝的長女,從小便愛讀書,只是不愛那些經(jīng)義道理,喜好一些個戲劇故事。
今日節(jié)度使府,李春柔便在讀那本《玉簪記》,這出故事,其實李春柔早就看過十幾遍了,只是這么多年,她還是鐘愛這本得很。
一陣腳步聲突然闖進(jìn)她的耳側(cè),從窗戶外看去,管家正領(lǐng)著一小隊將士進(jìn)了客堂。
過了眨眼功夫,有下人領(lǐng)著高才旭從偏房到了客堂。高才旭擺了擺手,管家的和下人們都退了下去。那位從大都一路不曾停留的年輕將領(lǐng)先拿出了大將軍令,隨后交給高才旭以示身份真假。
等高才旭點頭之后,他開口道:“大將軍帶來話,若是那位李力吉殿下不曾出城,請節(jié)度使封鎖全城,緝拿李力吉殿下。若是必要時候,可先殺之?!?p> 對于其中這樁秘事,高才旭也是知曉其中的內(nèi)情,不過他和當(dāng)今陛下曾有過同袍之情,自然更偏向當(dāng)今陛下一些。因此很快讓心腹傳令下去,桑榆關(guān),即日起封鎖全城。
讓下人安排了從大都遠(yuǎn)道而來的這幾位,高才旭覺得有些事情,還是得和那位共度多年的妻子講明白的。
李春柔放下了手中的《玉簪記》,倒扣在桌子上,說道:“有什么事情嗎?”
高才旭找了根凳子坐下后,說道:“你弟弟的事情?!?p> 李春柔右眼跳了一下,她好像猜測到了某些東西,但還是試探道:“那位皇帝陛下?”
高才旭搖了搖頭,低聲道:“另一位?!?p> 另一位能有誰?當(dāng)然只可能是李力吉。李春柔突然好像泄了氣,沒力的說道:“是陛下的意思?”
高才旭還是搖了搖頭,很誠實的說道:“大將軍的意思?!?p> “那應(yīng)該差不多也是皇帝陛下的意思了?!碑吘拐麄€大梁,誰不知道從龍之臣一共兩位,國師申福和大將軍施昭言?
高才旭將凳子搬到李春柔后面,坐下來幫李春柔揉了揉肩,說道:“我也不知道為什么他又重新回來了?!?p> 李春柔問道:“還有別的消息嗎?”
高才旭知道她問的是別的意思,是指誰帶著那位小殿下回來的,但目前高才旭還一概不知,所以第三次搖了搖頭,表示不知道。
最后李春柔轉(zhuǎn)過頭去,溫柔的看向高才旭,這回他終于點了點頭。
晌午在某家客棧吃過飯之后,陳清秋他們今夜并未有留宿的打算,而李力吉也表示他沒問題,所以一行三人是準(zhǔn)備連夜趕路的。
可當(dāng)三人至出城時,才發(fā)現(xiàn)此刻全城封鎖。陳清秋連續(xù)問了好些人,可他們都表示暫時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而且封城也是今日才開始的。
陳清秋對胡瑞雪說道:“怕是不對了?!?p> 從地上將庚辰提起來,胡瑞雪說道:“直接走吧?!闭f完,雪見瑩在腳上,胡瑞雪就這般御劍而去。
城中百姓何曾見過這般神仙,無一人不驚詫萬分。
陳清秋將李力吉背在背上,說道:“抱緊了?!?p> 他可不會御劍,于是將靈氣精華匯聚在腳底,雙腿一蹦。城中百姓今日又見有人雙腿過高墻。
高才旭自然見到了一飛沖天的胡瑞雪,瞧了瞧屋內(nèi)的李春柔,還是對手下下令道:“追?!?p> 今日桑榆關(guān),一日封城,一日開城。
普通人在怎么追,自然也是追不上的,哪怕平時訓(xùn)練有素的精兵良將也是一樣。見四下總算是無人,胡瑞雪和陳清秋也得歇息歇息,畢竟這般滔滔不絕的耗費靈氣,二人如此境界,還暫時做不到對靈氣的恣意妄為。
......
青城山,道種蕭宜主自己在后山開辟了個院子,院子的名字還是叫花枝小院。
今日花枝小院來了位客人,這位客人自然只能是徐云游。青城山上除去掌教師尊和幾位真人師叔伯,蕭宜主真的就不認(rèn)識別人了。雖然上山已經(jīng)半月有多,但蕭宜主始終不曾認(rèn)識別個。
一方面是她自己不曾主動去接觸別個山上的同輩或是晚輩弟子,二是她幾乎整日呆在花枝小院,不曾離開過。
“師兄,你說修道到底是為了什么?”蕭宜主擺弄著那朵被她叫做‘浮萍’的蓮花。
“我們青城山上上下下百余位弟子,一直謹(jǐn)遵祖訓(xùn),修一個自在隨欲?!毙煸朴涡Φ?。
蕭宜主收起了那朵蓮花,雙手撐在桌子上,捧著個腦袋,嘆了口氣嘟囔道:“師兄你可真會糊弄人?!?p> 徐云游無奈道:“師兄我可都是說的實話,修道本就是一個去偽存真的過程罷了?!?p> 蕭宜主歪過腦袋,問道:“那師兄你修的什么道?”
徐云游面如春風(fēng),笑道:“曾幾何時,我也問過自己,后來想想不過是修個清凈?!?p> “呸,師兄唬別人就算了,怎么還這般唬我?”蕭宜主一臉的不開心,但其實也不過是做做樣子而已。
“其實就是想?yún)柡σ恍?,以后不讓這座山受欺負(fù)就成了?!?p> 蕭宜主有些羨慕的望著徐云游:“師兄的道可真簡單,又不簡單?!?p> 徐云游突然站起身來,恭賀道:“恭喜師妹破鏡?!?p> 今日蕭宜主,問道破青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