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意，你這幾天高興什么啊，”剛走進門，鄰居張奶奶便笑瞇瞇的喊住她，“是發(fā)工資了還是交男朋友啦？”
“張奶奶，您就愛瞎琢磨?！?p> “哎呦，我還瞎琢磨？你倒是和奶奶好好說說，從小到大，你哪件事不是奶奶看著來的？是不是你那個在美國的小伙子寫信來了？怎么，他要回家了？”
“是有人要回來了，”鐘意笑著走進家門，“可不是他！”
鐘家現(xiàn)在住在一個老式四合院，這在現(xiàn)代大都市里相當(dāng)難得。除了鐘家，院里一共還有三家人，都是老街坊了，平日里你來我往十分熱鬧。而鐘意長的好看，性格又爽朗，平日說話和蹦豆一樣歡快利落，自然贏得這院里老小喜歡，上下班來回于院里，老鄰居們看著她總?cè)滩蛔〈蛉拙洹?p> “你瞧你，從來就不會慢點走路，再給你腳底下安倆輪子，你是不是就得飄著過來？”看她猛的將包甩向沙發(fā)，張敏秀嗔怪道，“就你這模樣我看以后誰敢娶你。也就你那什么葉同學(xué)品味有問題，偏喜歡你這樣的。”
“嘿，媽，院里人不明白情況，胡亂編排也就得了，您作為人民內(nèi)部領(lǐng)導(dǎo)，怎么還這樣不負責(zé)任的胡說呀？我和人小葉同學(xué)可是純潔的同學(xué)關(guān)系！”鐘意眨眼一笑，突然不滿，“不是媽，您怎么現(xiàn)在就找我毛病了？馬上有新閨女要來，就看老閨女哪哪都不順眼是不是？”
“丫頭，你找打？”
“不敢不敢了！”鐘意舉手示意投降，從茶幾上拿過一個蘋果咬了一口，含糊不清道，“你說我這姐姐怎么就那么厲害？葉臻不也在美國嗎？我問了問他，他說能去那邊上學(xué)可厲害了。媽，你說我這個做妹妹的怎么連二本都考不上，姐姐卻能呼的一下飛美國讀博呢？你說同是你肚子里出來的，智商怎么相差的這么厲害？”
她噼里啪啦說了這么多，張敏秀只是笑，并不回一句。她這幾天已經(jīng)習(xí)慣了這樣的情況，鐘意這幾天與她的話題，每每都是以“我姐怎么這么厲害呢”為開頭，對這個從未謀面的姐姐崇拜羨慕之情溢于言表。她雖然不多說什么，但實際卻很欣慰，不管怎么說，能給妹妹這樣一個好的印象，這對素昧平生的姐妹而言，算是個好的開頭。
“對了媽，”鐘意見母親不理睬，又開創(chuàng)了一個話題，“我這個姐長的好不好看？”
“我怎么知道？送走的時候，我連月子都沒出。”
“你不是和她家聯(lián)系了嗎？長這么大了，她就沒照個照片？”
張敏秀停下手，從沙發(fā)底下掏出個信封來。信封折疊的紋路如刀般鮮明，封口有些發(fā)黃，顯然是看了很多次。她從里面掏出個很小的照片，“這就是你姐?！?p> “哇！”
說是照片，其實就類似于兩寸證件照。大概80年代的人都照過那樣的照片，一個寶寶端坐在藤椅上，蓋著農(nóng)村特有的大牡丹花被子，因為隔的遠，只能看出是一個小圓臉，眼睛都看不清楚是圓是扁，“不是吧？這眼看著都二十八了，就這么個照片？”
“他們家窮，照不起。那家人說你姐也不喜歡照相，之前有幾次機會照，她死也不去。等去了美國，他們就更不知道了，一走這么多年，中間也沒多少聯(lián)系。”
“看來還是個神秘人物，”鐘意從針線盒里掏出張敏秀用過的放大鏡，貼在照片上仔細的瞧，“媽，好像是雙眼皮兒……嘴也不大，就是鼻子有點趴……不管了，”她下了結(jié)論，“和我一樣，肯定是個美人胚子！”
張敏秀微微瞇起眼睛，放下毛衣，看向遠處。
二十多年過去了，她更想知道這孩子出落成了什么模樣。
是瘦還是胖？高嗎？最后見面的時候她連單雙眼皮都看不出來，現(xiàn)在呢？到底長的是怎樣的眼睛？
時光如梭，在這樣興奮卻略帶不安的等待中，三月十八號很快來到。
都是老鄰居，也多少了解了些鐘家發(fā)生什么事。為迎接這個遠道而來的閨女，鐘家讓人將房子粉飾了一遍，里面沙發(fā)啊茶幾啊等家具都買的嶄新的套裝。尤其是為這個女兒準備的臥室，更是用了極高的“標準”，褥子是新的，被子更是用新棉花剛套好的。“媽，”看著彎腰鋪床的母親，鐘意有些吃味，“您這被子都鋪了八遍了，我姐又不是豌豆公主，用得著那么講究？”
“你懂什么？馬桶刷了沒？洗手間毛巾都換好了？還有那肥皂盒子，你換一個新的香皂，把舊的收拾起來?！?p> “放心，馬桶里外都淘了八遍。至于毛巾，換的是你們廠老人節(jié)新發(fā)的那條，香皂呢也是新的。媽，這要是不清楚的，還以為你要嫁閨女呢，”鐘意指了指墻外，“就差在那貼個大紅喜了。”
“你有這個廢話的工夫，還不如……對了，”張敏秀猛的回身，拍手道，“你這一說喜我想起來了，你買鞭炮了沒？”
“我的天?！辩娨夥鲱~，“還真要出嫁的待遇?！?p> “當(dāng)然！你去門口那趙三家買兩掛鞭去，記住，要最紅最響的！你姐好不容易回來，咱們得讓她看出來，出去這么長時間，這個家其實還是特別重視，特別歡迎她的！必須得讓她知道這個意思！”張敏秀推她，“你快去！”
“親娘啊，我還得上班！”
“今兒個你姐就要來了，你還上個什么班！記住，花二十分鐘去買鞭，買完鞭，你就給我去機場去等你姐?！?p> “我姐告訴你她是哪個航班了？”
“沒有。但那什么華盛頓離平洲這么遠，一天肯定也沒多少航班。你上網(wǎng)查一查，哪個航班都挨著等不就得了？”
“……我又不知道我姐長什么樣！難道就拿那么個娃娃照比著找？”
“看著那門口沒有？我給你準備了一個板子，你上面寫上王菊倆字，就在那機場豎著，你姐看著肯定就奔你來了，”張敏秀指指門口，“寫醒目點！電視上不都是這么接人的？”
鐘意很想仰天大叫。
是誰說人老了，腦子就遲鈍了的？
挨著事情的時候，中老年婦女往往能發(fā)揮到常人所不能及的智慧。
不逢年不過節(jié)，買鞭炮也是一件很艱巨的任務(wù)。鐘意串了六個胡同才提溜兩掛鞭炮回來。她將鞭炮掛在門前的釘子上，往里面一瞅，張敏秀正對著鏡子抹她的BB霜，手邊還放著她新買的美寶蓮唇膏。老太太這次看來是要濃墨登場啊。鐘意正想笑，口袋里的手機突然一陣震動。
是同事賈蘭花的號碼。
“鐘意，你怎么還不過來？”
“我剛要打電話和你說呢，我家今天要來個重要客人，我得接客！”鐘意往嘴里塞了個橘子，“哥，你幫我請個假。”
“What？！鐘迷糊，你腦子又被驢踹了？”
“我怎么了？”
“你忘記今天要干什么了？新來的策劃總監(jiān)，你的頂頭上司今天要來公司報到！你作為策劃部主力，現(xiàn)在不恭候迎接也就罷了，還要請假不過來？”賈蘭花急的不得了，“據(jù)說新策劃總監(jiān)九點二十就到公司，鐘意我可把這消息傳給你了，這還有半個小時，至于來還是不來，你自己看著辦！”
說完，還沒等她反應(yīng)，那邊已經(jīng)扣了電話。
自己看著辦？
呆了兩秒鐘，鐘意拔腿就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