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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枝曲

第8章 初見(2)

金枝曲 紫糖米糕 3210 2019-11-04 17:46:23

  明華跟著姜宥走在太子府巍峨而內(nèi)斂的殿宇之中,來到距書房不遠(yuǎn)的一個水榭,先不提通絡(luò)滿府的地龍,水榭四周以帷幔遮擋,當(dāng)中四角還放置了上好的銀絲炭,進(jìn)去其中,叫人只覺溫暖如春,甚至待得久些,還會熱得想脫去外衣。

  早有宮人事先溫?zé)崃司浦?,姜宥取來酒提子舀了酒水到明華的酒碗里,兄妹倆對坐飲酒,時不時閑聊上幾句。更多是姜宥在問,明華斟酌著挑些愿意說的說了。姜宥素知她孤僻寡言,能得她“三言兩語”已是心悅,再多的也不強求。

  五位妹妹之中,姜宥最喜歡的,不是年幼純真的云和,也不是孤芳自傲的錦榮,自然更不是與姜宓同母所出的福成,而是風(fēng)評最差的明華。

  皇室之中的孩子天然就懂得爾虞我詐,在紅墻朱瓦之中是不可能存有一份赤子之心的。就連他雖被追隨于他的那些臣子評價為“溫潤君子”,但他早就將君子之道讓位于權(quán)勢的引誘,任由自己浸飲在陰謀暗算之中了。

  但他眼前這個有如花蕾成熟的二九少女,恐怕會是姜家人中的一個例外。

  姜宥斂袖,為明華斟酒,恰時一個仆役進(jìn)來附耳說了句什么,姜宥笑:“快請進(jìn)來?!毙睦飬s是在想,今兒是什么日子,兩位無事絕不登門的稀客趕到一塊兒來了,倒是正好共飲了這一盅酒水。

  十月十五的天,天上已飄起了米粒大的雪來,曲錦枝跟了領(lǐng)頭仆役進(jìn)來的時候,肩膀上積了一點兒雪漬。

  他今日著了一身正紅色的火襖,戴了大氈帽,隨他身形快速移動,一股酒氣伴著寒風(fēng)撲面而來,引得明華不禁眉頭一皺。

  姜宥一看他這模樣,就知他定是哪兒吃了一頓酒水又跑來他這兒,滿面紅光又是一身紅,不知道的,還以為他今日大喜。

  他先是與姜宥行了臣子禮直起身子,姜宥與他打招呼,卻看他呆傻著不知回話。

  順著他目光,才發(fā)現(xiàn)他在看明華。

  姜宥自然也知道自己這個打小認(rèn)識的小兄弟都有哪些毛病,不免假意作咳嗽狀,將曲錦枝從愣神當(dāng)中驚了過來。

  曲錦枝回了神:“…還能是為的什么來的?自然是聞見殿下這兒的酒香了!”實則不然,曲錦枝只是想起許久未曾見過姜宥,心血來潮跑了過來,不料會在這兒撞見心上人。

  看明華面上表情,曲錦枝就一個咯噔,也不知哪兒惹了她不喜。

  心里著慌,面上卻裝出鎮(zhèn)定模樣,應(yīng)承了姜宥叫他坐下,走到石桌旁兩人之間的位置坐了下來。

  明華不自覺挪了挪身子,坐得離姜宥近一些。

  姜宥注意到她的小動作,嘴角微不可查地抿了抿,忍了笑意。

  經(jīng)姜宥介紹,明華知道這個紅衣少年郎原來是東陽侯府曲家的三公子。

  曲家也是傳承了數(shù)百年的老牌世家,歷史悠久,論起家史底蘊可比阮家要深厚得多。其祖上能人輩出,逐漸枝繁葉茂,始終名聲不衰,更在天啟帝開國時資助大量兵馬錢糧,因而被天啟帝加封為世襲罔替的東陽侯爵位。

  現(xiàn)如今,曲家嫡支在朝中主要從武職,東陽侯——也就是曲錦枝的伯父曲振文正領(lǐng)著朱雀將軍的銜負(fù)責(zé)守衛(wèi)皇宮南門。

  羽林軍何等重要?曲家人能夠擔(dān)任這個位置,足見崇元帝的信任。

  不過,無論是怎樣的蒼天大樹,也總會長出些許枯敗萎頓的枝葉來。

  曲家二房的三公子是京城里排得上號的紈绔子弟,這樣的一個人,明華很難不聽說,不過倒真沒想到他曾經(jīng)是太子姜宥的陪讀。

  兩人對飲變成三人小聚,明華與曲錦枝算是第一次見面,并不相熟,于是便埋頭飲酒,多聽少說。

  曲錦枝與明華正相反,他有意在明華跟前多刷存在感,因而恨不能多說些話來吸引明華的注意。

  他雖然傾慕明華,但實際上并沒有機會親近她。好不容易誤打誤撞撿到良機,又怎么舍得放過。

  姜宥不明所以,只覺自己這位表弟今日格外聒噪。

  曲錦枝的母親出身自梁州漢川孫氏一族,與宮中得勢的孫淑妃正是一母同胞的親姐妹。

  這個事情明華自然是知道的。

  因而曲錦枝不單與姜宥是表兄弟,與太子妃孫氏也是表姐弟。孫家眼下不在京都,但因著牢不可破的姻親關(guān)系,絕對是被捆死在太子這條船上的。

  說曹操曹操就到,孫氏聽說太子在書房這邊與明華煮酒閑話,也領(lǐng)人過了來。

  有了孫氏加入,水榭之中的氣氛便熱絡(luò)了些,只是明華莫名覺得更尷尬了——他們都是表兄表妹的說話投機,反而襯得她像個外人似的。

  孫氏坐到明華身邊,每每不忘記把明華帶到話題中,并以鼓勵的眼神看著她。

  明華接受到孫氏的善意,心念一動憶及前世,強行按下自己心中怯懦的那一部分,努力迫使自己加入到幾人的談話中,引得姜宥也不免驚訝了一下。

  前世的明華死在了二十歲,在“她”二十年的短暫人生之中,活得孤苦,活得伶仃,就連死都不得好死,最后更被當(dāng)成兩國和親的犧牲品,吊死在城門樓上。

  正因為對將要來而暫時未到的命運一清二楚,明華才會發(fā)乎本能地想要去規(guī)避死亡的結(jié)局。

  明華愚笨,不知道什么計劃籌謀,只知道用最笨的方法——竭盡所能地去一點一點改變命運的車軌。

  重新睜開眼睛看這個世界以來,明華反復(fù)思索前世的自己為何會落到那樣一個下場。

  卻在此時此刻四人碰杯清脆的聲響之中若有所悟。

  明華有些心不在焉,并沒有留意曲錦枝狀似無意時不時的窺視。

  明華明眸皓齒芙蓉臉,底子不差,父母雙方又都是風(fēng)神秀逸,但她不會打扮,生生將天生好顏色折損了一半。饒是如此,曲錦枝也看不膩。

  曲錦枝又是一碗酒水下肚,任是這酒純度不高,也架不住他剛在外喝完一場又到東宮來胡來。

  還不待姜宥相勸,曲錦枝先開口了:“…殿下這酒水雖不比外邊店家賣的來得烈性,但勝在清甜,我喜歡得緊,可要厚著臉皮討要一壇子回去了。”

  姜宥笑,秀骨清采:“予你一壇子這倒是不難,可我這酒水也是東宮泉水清釀,一年只得這么幾壇子,你要了一壇子去,拿什么來與我換?”

  明華和孫氏也側(cè)頭傾聽。

  曲錦枝歪了腦袋凝眉思索,輕拍一下發(fā)頂:“我這兒有幾壇子北邊關(guān)外馬幫孝敬來的烈酒,用來與你這東宮泉水制成的清酒交換,殿下不虧吧?”

  關(guān)外突厥人西風(fēng)瘦馬,夕陽西下,所用的酒也是少有的濃醇。而能夠叫曲錦枝稱之為“孝敬”的則必定是精品了。

  兩個男人說定了交易,自有仆役下去取酒。

  拿了酒,曲錦枝便與明華一同告辭,一路同行著往府外去,曲錦枝絞盡腦汁掰扯話題去誘明華說話,只是沒了姜宥從中調(diào)和,曲錦枝說話都是磕磕絆絆,全沒了平日的機敏。

  明華不擅于應(yīng)付曲錦枝這樣的浪蕩子,只礙于禮貌,不得不與他同行到太子府的宮門處。

  曲錦枝眼見宮門就在眼前,還想著再說些什么留住明華也好,只差抓耳撓腮了,憋了一會才吐了句:“…殿下,我…我那突厥人喝的酒是極好的,也給你送去一壇子吧?”

  正要就著魏紫的手登上馬車的明華聞言一頓,已是被他一路的“糾纏”弄得有些不大耐煩,稍微側(cè)轉(zhuǎn)了頭面對他:“承蒙曲三郎的好意,只是我并不喜好飲酒?!?p>  說著便弓身進(jìn)了車駕。

  曲錦枝看得出來明華不太高興,卻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是哪兒又做錯了。

  正暗自懊惱思索從方才與太子告辭到這兒的一舉一動,卻是摸不著頭緒。

  恰時落后一步跟孫氏取了面脂配方的趙粉從后頭走過來,經(jīng)過曲錦枝的身邊,正要一腳邁過去上車,忽然停了下來看著曲錦枝,捏著鼻子扮鬼臉道:“三公子,你身上的酒味熏都把人熏死了,別在這兒站著了,還不回府去梳洗梳洗?”

  趙粉是四個大丫頭里年紀(jì)最小的,平日里無論明華或者姚黃她們?nèi)v著她,姚黃幾個在車?yán)镒匀宦牭酵膺吽剐宰诱f的話,等到趙粉也上了車,少不了因為丟了府里規(guī)矩被揉搓一頓了。

  車夫一揮馬鞭,車輪轱轆轱轆地轉(zhuǎn)動起來,明華沒看見車后曲錦枝飛身上了馬,蹭的一下越過了馬車,往東陽侯府去了。留下一個根生站在太子府門口傻楞。

  根生拎著太子府給的酒水好不容易徒步回到府里時,只聽院子里的丫頭說公子一回來就嚷嚷著要沐浴,都進(jìn)去凈房許久了還不見出來。

  孫緒過來探望兒子的時候,聽說他去了凈房不出來,還要洗什么花瓣澡,不由好笑。

  母子倆隔著凈房的門說了幾句話,孫緒見他果真無事,便放了心回了靜容院。

  梁州漢川孫氏一族是新興的豪強,孫氏以經(jīng)商起家,機緣巧合資助天啟帝開創(chuàng)帝業(yè)而得以興盛。但這樣根基淺薄的家族素來是被老牌世家看不上的。若非孫氏先是出了一位位列四妃的女兒,又接著將太子妃的寶座收入囊中,是無法在京中世家貴族之林中立足的。

  比起光環(huán)顯耀的姐姐和侄女,孫緒毫不出眾,甚至論說名聲,還不如她的次子曲錦枝成天花天酒地來得響亮。

  曲錦枝歪在浴桶里,臉上蓋著一條半濕布巾仰頭靠著,雙臂結(jié)實的肌肉看得一旁靜立服侍的幾個丫頭臉紅心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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