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五
幾日后,程珩整理了一下口供和證物,并將它們迅速提交上去,這個消息很快被傳開了。
開庭的前一夜,宋冰穿帶著初春氣息的衣裳而來,還戴著一條小而閃耀的項鏈。常百草見到宋冰的時候,看到她便覺得心安。
花海中牡丹開的嬌艷,嬌艷欲滴開的極好。宋冰伸手拂過牡丹,未沾陽春水的五指纖細、白潔。
上面可能還染了牡丹花的濃烈氣息,她踩著花而來,所經(jīng)過的每一段路,都有牡丹的氣息。百草這樣想著。
這一片原本單調(diào)花海中本是一片素色,沒有嬌艷與張揚。他便一株又一株的種滿了花海,花海素色之中一點嬌紅。牡丹是百草一個人種的。
“那個女孩,叫陳玉對吧?”
宋冰的話,在浪漫的夜里有些唐突。百草早已習(xí)慣宋冰的變化不定,微微頷首,回答道。
“對,她會按照我們說的說?!?p> 宋冰摘下了一朵牡丹的花瓣握在手心。
“原本答應(yīng)你的。下回來見你,會給你帶好酒?!彼伪戳艘谎鄢0俨?,是久違的自在感。
“是我沒守信,下回來見你,帶壺好酒來?!?p> 一點又一點的用力。最后,原本嬌艷的牡丹黯淡了。
宋冰松開了手,隨風(fēng)飄蕩,直至埋入塵土,回歸大地。
“而且你做的很好,你該得的,宋家一分都不會虧待你。”宋冰嘴角揚起公式化的笑容,融入這一片的花海。宋冰只覺得輕松自在,乘著春風(fēng)遠去,也就這樣的,在百草的視線中漸行漸遠。
天上星一兩點,月色撩人。拂過的夜半春風(fēng)宜人。百草也只能看著宋冰離去的方向,直到宋冰在百草的視線中變得模糊不清,他轉(zhuǎn)回了視線。
百草在上海望著南京的月亮,他想看看故鄉(xiāng)梧桐樹如何,想看看隔壁鄰居家的童姐過得如何……
也都怪這月色,叫人回憶那些過往;這月色讓他想起了南京,想起了南京的梧桐;這月色,讓他想起了南京。
“我戀,我戀著三月的姑娘——”百草席地而坐,望著圓月。春風(fēng)吹得人微醺,嘴里哼著許久以前聽過的歌。
旋律與月色相融,聲音到天際,隨風(fēng)而去。
三月孤身一人漫步在花海中,她一抬頭,就看到了月圓。月光溫柔,花海爛漫。收回視線,望向遠方。
坐在花海中的常百草,清風(fēng)輕撫三月的臉頰。也都怪這月色溫柔也撩人,三月只覺得臉頰發(fā)燙,卻久久不不能收回視線。
月色下的百草,穿的一身墨藍色格子襯衫,一件簡單的外套,與身側(cè)傳來的陣陣幽香融為一體。
百草沒有動,三月猶豫了許久,也沒有鼓起勇氣上前,張口又閉上了嘴巴,最后只說。
“夜深了,你早點回家吧!”也不知道該如何回話,轉(zhuǎn)身小碎步想要離開。身后的常百草卻站起了身子,對著三月離去的方向喊了一句。
“你也是!”
三月加快了腳下的腳步,百草也沒有追上去,目送著三月離開。他向與三月相反的方向邁開步子,朝著宋冰離開的方向走去。
一步、兩步……
情諾在集體的房間里睡著了。這段時日情諾的睡眠已經(jīng)好了許多,在夜里已經(jīng)能睡得安穩(wěn)了。望岳悄悄在門口看著情諾入睡,輕輕的鎖好了房門。
他拿著一把鐵鍬來了后院,望著園中的第四棵樹。許是因為有了養(yǎng)料,望岳總覺得,這樹長得越發(fā)的好了,初春長出來的嫩葉都格外的綠,充滿著生氣。
他前幾日就已經(jīng)在擔(dān)心了,明園的梅花樹下挖出了孩子的遺體,是被警局的人挖出來的。
他的神色暗的與這夜一樣的漆黑,可沒有半點星光。
一下、兩下、三下、四下……他借著微弱的月光,在空曠的后院里,用力的鏟著樹下泥土。這里被埋葬這的,是望岳的罪惡。
終于見到一個麻袋,望岳猶豫了很久,終于下手準(zhǔn)備去拽起麻袋。
“掌柜的,這是在藏什么好東西呢?”
身后卻突然傳來一個男聲,望岳下意識的擋著身后,可只能是掩耳盜鈴。
從陰暗處走出來的,是金發(fā)碧眼的洋人,望岳看著這張熟悉的臉,道。
“原來是你?!蓖赖挠行╁e愕。是那日來店里問樓月的洋人,可他又是怎么進到這里的?
“請允許我自我介紹一下,我叫修恩·艾伯特。”
“掌柜的,你這鐵鍬下面的,是誰呢?”
你們中國人不是說,好東西要一起分享嗎?”
修恩一步一步靠近著方望岳,修恩是洋人,個子自然比方望岳高了許多,方望岳頭一次覺得壓迫感,是無形的壓迫感,這種壓迫感一步一步的向他逼近。直到他的面前,方望岳抬頭,眼睛直視著洋人終于開口。
“你什么條件,說吧?!毙薅鳌ぐ剡@才停下了自己的腳步,對于方望岳這種聰明人,修恩還是非常的喜歡的,直來直往,不需要像周灼那樣多動口舌。
“只要你把你們周家貨物的倉庫鑰匙給我,就好?!?p> 方望岳微微蹙眉,將鑰匙交給別人,還是一個來路不明的洋人,這就等于把周家的主動權(quán)拱手讓出。
“作為交換,我從未來過這里?!?p> “并且,我會幫你把礙眼的東西處理掉?!边@不是兩個選擇,如果方望岳不答應(yīng),等待他的就是牢獄之災(zāi)。
可其實,當(dāng)修恩·艾伯特說出第二個條件的時候。方望岳承認他的確對修恩的條件心動了,他也承認他動搖了。
“你想做什么?”方望岳總覺得洋人的目的不簡單,從一開始的秦樓月到現(xiàn)在的周家鑰匙。
他是沖著周家來的。
“寄存一些貨物在周家,寄存大概三個月?!?p> 方望岳更加的覺得困惑,但是當(dāng)他想追問的時候,修恩·艾伯特搖了搖頭,伸出一根食指抵在唇上。
“聰明人,不需要問這么多?!毙薅髡局绷松碜樱苓^方望岳的身子,望著他身后的麻袋,含笑的看著方望岳。
“現(xiàn)在,就讓我?guī)湍闾幚磉@個礙眼的東西。”
在春日里,方望岳這一次覺得這個夜晚讓他不寒而栗。
修恩·艾伯特笑的太讓他不安了,方望岳總覺得什么突然斷了一樣,可身后明明沒有什么東西。
他好像做錯了。
程珩陰沉著臉一整天,局里的人都小心翼翼的,生怕惹到警長。連問好都沒什么人敢問,有個小姑娘鼓起勇氣向警長打招呼,結(jié)果被程珩的眼神直接嚇了回來。
天空中劃過一條流星,劃破了天際。樓月坐在冰冷的地板上,天上的圓月讓樓月不自覺的露出了一個笑容。
春風(fēng)微涼,月色正好。程珩看著樓月波瀾不驚的樣子,只覺得胸中有一股無名之火,好像什么事情都與她無關(guān)的一樣。
“你還是不覺得自己做錯了?”程珩瞇著眼想看到秦樓月一點情緒的波瀾或者說一點痛苦的神情??墒聦嵤牵稽c都沒有。
什么痛苦、自責(zé)、悲傷……這些程珩全都沒看到。
“……”樓月是沉默,沉默之后是死寂,沒有一點聲響,只是望著窗外的圓月,月光微弱,也像樓月周遭的溫度。
只可遠觀,看著她身邊的冬天,她是渡寒的四月,渡寒不渡人。
程珩不再與樓月廢話,剛邁出幾步準(zhǔn)備離開,樓月輕聲道。
“他們都沒有未來,我結(jié)束了他們,我做錯了嗎?”程珩被秦樓月的一席話說的怔愣了。
“你有擅自結(jié)束別人生命的權(quán)利嗎?你以為你是誰?你沒有任何權(quán)利主宰他們的生命!”程珩轉(zhuǎn)過身子,快步走到門口,用力的抓住了欄桿。滿腔的怒火因為秦樓月的無所謂與冷淡又一次激怒。
“你有屬于人的情感嗎?”程珩質(zhì)問。
“所以,你們就都有,是嗎?”樓月的話不緩不急,就像只是提出了一個讓自己奇怪的問題罷了。
“你們明知道他們吃大煙之后,如果沒有大煙了,會做些什么?!睒窃碌哪抗馇迕?,就這樣淡淡的看著程珩,無畏的看著程珩,眼里沒有一絲躲閃。
“你說我沒有資格剝奪別人的生命,那為什么別人能掌控我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