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法來寺當了快二十年的和尚,是非這還是第一次到集市上來,也是第一次看見那么多除了和尚以外的人,形形色色的店鋪和過客早已讓他目不暇接。
“哎,小天,你看!”是非指著臨街一個酒桌上的雞腿興奮的說道。
旁邊的小天也早已饞得是口水直流。奈何兩人一個是和尚,一個是難民,身上都是身無分文,只好繼續(xù)往前走。
不一會兒經過了一群人好像在圍觀什么,兩人湊近去一看,原來是一個虬髯大漢在耍大刀,眾人不但紛紛拍手叫好,還有不少的銅板投進面前的破碗里??戳艘粫海u藝人的刀法實在平平,但破碗里面的錢卻讓是非若有所思,心里打起了一個主意。
“大哥,我們快走吧,正事要緊!”小天提醒了一下說。
于是二人又向前走去,不一會兒終于發(fā)現了一家’黃金票號’,里面來往的人絡繹不絕,且都是看起來綾羅綢緞玉佩加身的富貴人。兩人互相打量了一下,一個衣衫襤褸一個粗布僧衣,都在心里泛起了嘀咕。
“要不我先一個人進去吧,哥哥!”
“要不我先一個人進去吧,義弟!”
兩人同時說道,然后又都同時臉紅起來,最終決定一同進去。
“誒,站住。”一個長相尖嘴猴腮的人不知道從哪里冒出來攔住了他們,“看你們的樣子,來錢莊的目的不是為了錢吧?”
“是啊,你怎么知道?”是非回答說。
“跟我來吧,不同的交易要進不同的門?!闭f完領著他們繞到了巷子后面,從一個不起眼的小門進入了。
原來這黃金票號是金錢幫駐扎在全國各地的分支機構,明面上是經營存放借貸的生意,暗地里則做情報交易的買賣。
不同的票號分別任命了一個堂主,除了管理票號以外,更重要的是接待那些前來買秘密的人,因為這才是金錢幫的主要收入來源。
具體的做法就是堂主根據來人提問的問題進行定價,當對方同意價格并支付了相應的銀兩過后,堂主便將問題飛鴿傳書給幫主,然后付過錢的客人只要在家乖乖等上幾天,答案就會送上門來。
而得到答案的人不能將答案透露給第三個人知道,否則金錢幫有一個專門的組織叫天無極,會把透露消息的買家和知情的第三者雙雙滅口,從不失手。
十余年來,既沒有人敢打破他們的游戲規(guī)則,更無人可撼動其江湖地位,所以他們的勢力不斷發(fā)展壯大,到今天眼線已經遍及全國,并且這些眼線的身份都被高度保密,誰也說不定自己身邊的朋友,甚至家人,可能就是金錢幫的眼線。
是非和龍霸天經過一個寬闊的后院之后被引入大堂等待,兩人忐忑的坐了一陣之后,一個身材魁梧的彪形大漢從門簾走出來,后面跟著一個管家模樣的老者。
“幫主有禮了!”是非連忙起身作揖。
“不敢不敢,老叟只是區(qū)區(qū)分舵舵主,替幫主打理本區(qū)的瑣碎事務?!崩险哒境鰜碚f到,臉上并無慍色。
二人互相交換了下顏色,才知道原來后面的老者才是主人。
“請恕我二人有眼不識泰山,多有得罪!”是非趕緊向老者道歉。
“少俠不必多禮,老夫郭克,受江湖人抬愛稱外號為’佛手老’,不知二位如何稱呼?”郭堂主笑意盈盈的問。
“貧僧是法來寺方丈座下大弟子,法號是非,這是我的義弟,龍霸天?!?p> “前地蛇幫幫主?!毙√旒泵ρa充了一句。
“地蛇幫?”堂主不解詢問。
“呃,一段往事,不提也罷,不提也罷,哈哈?!毙√鞂擂涡α诵φf。
“哦~幸會幸會!”郭堂主也不再追問下去。
“二位此次前來不知所為何事?”
終于談到了正題,兩人望了望對方,反而有點支支吾吾起來。
“不瞞堂主說,我們是想從貴幫得到一個消息?!笔欠钱吘故谴蟾?,鼓起勇氣說道。
堂主端起一杯茶嘬了幾下,然后放下說,“到這里來的人當然都是想得到一個消息,而且他們都是有備而來的。不過說實話,我看二位的樣子,好像還不懂我們金錢幫的規(guī)矩。”
氣氛短暫的凝固了一下,小天無奈陪著笑說到,“幫主大可放心,別看我們穿得破破爛爛,但您只管開價就行了,我們保證按規(guī)矩辦事?!?p> “呵呵呵呵,剛才是玩笑話,兩位小兄弟不要介意??!”佛手老摸了摸臉上的胡子說。
“你退下吧?!碧弥骱鋈皇掌鹆四樕珜ε赃叺拇鬂h命令道。
只見大漢立刻鞠了一躬,轉身一一點亮了屋里所有的蠟燭,又從某個抽屜里取來了筆墨紙硯整齊擺放在三人的茶桌上,所有動作一氣呵成,然后才從角門默默退下。
正當是非好奇大白天為什么點這么多蠟燭的時候,’咻’的一下整個大堂所有的門和窗戶都被密封了起來,沒有一絲光線透進來,屋里面的照明全靠這么多蠟燭。不得不說,兩個初出茅廬的少年真的被這嚴密精湛的機關設置驚呆了,都不約而同睜大了眼睛看著堂主。
這位滿頭銀發(fā)的老人卻一臉輕松,“二位少俠不必驚慌,這是我們金錢幫一概的規(guī)矩。不但客人要對我們的答案保密,我們也要對客人的問題進行保密,所以這些機關是為了保護你們的,以防隔墻有耳。保險起見,還需要你們將問題寫在旁邊的紙上?!?p> 兩個人早已聽得目瞪口呆,龍霸天自懂事以來也算有些江湖經驗了,不過這么身處其中還是第一次,更別說是非這個剛離開少林寺襁褓的武林嬰兒了。
問哪一個呢?是非心里猶豫不決,想一步到位直接問黑衣人現在在哪里,可是又怕泄露了自己的身份,到時竹籃打水一場空。想來想去,決定還是先找到南海神尼再說,于是小心翼翼寫在了紙上遞給堂主。
小天瞟了一眼是非遞過去的紙,看到’南海神尼’四個字在心里松了一口氣,生怕這個傻哥哥一著急就不顧危險自報家門。
堂主看了一遍紙上的問題之后就折好收了起來,一言不發(fā),過了一會兒,問,“你們確定要問這個?”
“不錯?!笔欠强隙ǖ幕卮鹫f??刺弥鞯谋砬檫@個問題似乎不那么好回答,他不知道該慶幸還是失望,因為看堂主的樣子這個答案的價錢一定不普通。
“好的,價錢是五十兩?!?p> “這么貴?”是非對價格高低沒有概念,不知道五十兩究竟有多少,是龍霸天第一反應驚呼了出來。
“錯,這并不貴,因為這個問題是免費送給你們的?!碧弥鞒林恼f。
“那為什么收五十兩?”
“五十兩是用來回答你們現在這個問題的。所有從這里買了答案去找南海神尼的人都再也沒有回來過,提前告訴你們這個相當于救了你們兩人的命,花五十兩銀子換回自己的性命,我看不但不貴還很便宜?!?p> 這人的話不像是危言聳聽,兩個人的腦袋現在像被炸開了一樣找不著北,之前完全沒有預料到會有這樣的事。
“為什么?”是非不死心的問。
“這是下一個問題了,想知道的話先把剛才的五十兩付了吧?!?p> “那南海神尼究竟在哪兒?”
“如果你們還是想去的話,下次帶著五十兩來找我吧。哦不對,不管你們還想不想去,都要付那五十兩,我們會有’專人’前去收帳的?!碧弥骺粗麄儯源认橛帜托牡恼Z氣說到。然后手里不知道什么時候多了一把石子,以極其快速讓人眼花繚亂的手法打了出去。
接著又是’咻’的一聲,門和窗都一下子打開恢復到了之前的樣子,蠟燭似乎也同時被滅掉了,雖然兩人完全沒注意到是什么時候、怎樣滅的。
“送客!”堂主大喝一聲便緩緩轉身離去,那個彪形大漢立刻又進來對著他們倆做了一個有請的姿勢,兩人還沒能從室外的強烈光線適應過來就糊里糊涂被請了出去。
“這堂主怎么說翻臉就翻臉啊,”是非不開心咕噥著。
“大哥小心,可別讓人聽見,這個佛手老不是那么好惹的?!毙√熠s緊打住了是非。
“我看他還不一定有我厲害呢,不過幾個機關而已,如果我剛才發(fā)揮出全部內力用勁一震的話,說不定現在他的機關已經毀了?!笔欠菍ψ约旱奈鋵W造詣頗為自信。
“阿彌陀佛大哥,你是一個出家人,說話能不能不要這么不知天高地厚,不知道強中自有強中手么,被人聽見這種話很容易挑釁我們的?!毙√炜粗蟾缰庇譄o奈的說,“那些機關算不了什么,你不知道佛手老為什么叫佛手老嗎?”
“為什么?”是非又不懂了。
小天撇撇嘴,解釋道,“江湖上有一種至陽至剛的武功,叫佛手無相功,練成以后一掌就可以震碎敵人的五臟六腑。但是傳說這種武功必須要內力達到一定境界的人才能練,不然就會走火入魔。那個佛手老據說就是因為提前練了這種功夫導致自己年紀輕輕便滿頭白發(fā),他并不是看上去的那么老,實際年齡應該才四十歲左右。”
“還有這么厲害的功夫?。俊笔欠墙蛔「袊@江湖之奇,也羨慕義弟是個老江湖,知道的事情比自己這個當大哥的多多了。
小天擺了擺手,“厲害的功夫多了去了,一樣樣的說下來可能一天一夜下來都不會重樣兒,不過可惜我一樣都不會,只有任人宰割的份兒。”
“義弟別怕!以后有大哥保護你!”是非信誓旦旦的說。
小天笑了笑,心里覺得這個和尚雖然有時候傻傻的但是對自己確實有個大哥樣兒。
兩人停下來站在一個巷口,不知道接下來往哪兒去。
“怎么辦啊大哥,咱們上哪兒找那么多錢?”
“別擔心,其實我剛才已經有了一個想法,只是不知道可不可行?!笔欠钦f完看著龍霸天。
“什么想法,先說來聽聽唄?!毙√彀胄虐胍傻恼f。
“你跟我來?!笔欠强觳较蚯白呷?,小天疑惑的跟著不知道大哥想做什么。
只見是非一路歪頭探腦,好像在尋找什么,直到看見前面有一圈人,他興奮不已跑過去,發(fā)現正是來的路上耍大刀的漢子,不過換了個地方所以自己一直沒找到。
“小天,快來!”聽見是非熱烈的招呼自己,龍霸天也跟了過去。
旁邊圍觀的老百姓似乎比剛才要更多了,他們好不容易擠了進去。最里面的觀眾看得最起勁兒,不斷有人拍手叫好。
是非悄悄戳了一下小天,指著大漢收錢的碗得意挑了挑眉毛。后者不可思議的看著他,“你確定要這樣嗎大哥?我是無所謂啦,但你可是是個和尚,有戒律的,而且現在人多還不方便下手?!?p> “當然確定啦,不然我干嘛帶你來。你放心吧,不用你親自出馬,到時候你只要負責收錢就好了?!?p> “你這么自信啊?”
“當然自信啊,我剛才就觀察過了,這人就是個空架子,最多也就會個花拳繡腿,像他這樣的都能出來賣藝,到時我一出馬,隨隨便便亮個招式,保證讓這些觀眾大開眼界,到時錢不就嘩嘩的來了嗎?”說完以后是非已經喜不自勝笑了起來。
“賣藝?你是說像這個大漢一樣賣藝賺錢?。俊?p> “對啊,你以為我讓你看什么?”
“我以為你要去搶人家碗里的錢呢。”
“阿彌陀佛,罪過罪過,小天,雖然我們現在很需要錢,但是萬萬沒有到要去搶的地步,以后你都不能這么想了好嗎?!笔欠青凉种粗埌蕴臁?p> 兄弟倆正說著,只見那大漢已停下來開始吆喝,“各位父老鄉(xiāng)親兄弟姐妹,今日在下初到貴寶地,因身已無盤纏,故在此賣藝,望各位有錢的捧錢場,沒錢的捧人場啦!先謝過大家了!”然后拿起地上的破碗從人群里一路走過來。
那碗一時好像變成了聚寶盆一樣,源源不斷有銅板銀兩往里丟,是非注意到剛才里面喝彩得最起勁兒的幾個人甚至一出手就是一錠十兩的紋銀。
“謝謝大老爺!出手如此慷慨,愿您好人一生平安吶!一生平安!~~”
“正所謂在家靠父母,出門靠朋友,況且兄臺你的刀法也確實讓我們看得很過癮,多給點錢也是應該的,大家說是不是?。 ?p> “說得對!”
“是!”
“沒錯!”
大家興高采烈附和起來,在氣氛的帶動下打賞的人更踴躍了,只見碗里一會兒就裝滿了白花花的銀子。是非喜滋滋的擠過去想告訴剛才帶頭的那個人明天自己的賣藝更精彩歡迎他來捧場,結果被一個身影不由分說擋在了前面。
“誒,我說,你要不要臉???給人家假銀子就算了,還說得那么好聽!害得周圍的人稀里糊涂掏了那么多錢。”是非和眾人的眼光都齊刷刷投向了眼前這個綠衣女子,此女子容貌秀麗,氣度不凡,一柄淑女劍更是襯得她英氣十足,雖無傾城傾國之色,實有一眼難忘之姿。
被她指出用假銀的男子眼神明顯慌張了,支支吾吾說不出話來,還好有旁邊的賣藝大漢及時站出來打圓場,“姑娘好意鄙人心領了,但陳某看這銀子不像是假的呀?再說就算是假的,這位老爺的心意總是真的,陳某同樣十分感謝!”
“哼,聽你的話是信他不信我咯?”女子直勾勾盯著大漢問。
“姑娘,我——”還沒等得及對方回答,女子不知道用什么暗器朝著那只碗發(fā)射了出去,剎那間碗里的幾錠銀子全都碎裂開來,里面的黃沙赫然在目。
是非看得驚呆了,不止他,還有圍觀的所有老百姓此刻都鴉雀無聲,大家紛紛將目光投向剛才那幾個給紋銀的人,幾個人慌不擇路逃跑了。
“還有你!明明沒兩下子還出來賣藝騙錢,你這樣和剛才那些人有什么區(qū)別?!”女子轉而拷問賣藝的漢子。
“姑娘明察,我的刀法剛剛在表演的時候眾人都是交口稱贊的!”漢子邊說邊悄悄伸手去拿那只錢碗。
“住手!”女子用刀柄立在了碗的前面,用不容置疑的語氣說,“你沒有資格拿這個錢,你那幾招只能?;2欢涔Φ睦习傩?,他們不懂所以被你騙了,這個錢你不能拿走!”
“厲不厲害你說了不算!這錢是別人自愿給的!”漢子大聲說到。
“我說了不算,那這個和尚的話總值得相信吧——”女子把頭轉向身后的是非,嚴厲的說,“小和尚!聽說你們當和尚的都不能說謊,你現在告訴大家,這錢他該不該拿?!”
小天還有在場的所有人又一次齊刷刷把目光投向了是非,后者緩了一下神,然后看著漢子說,“阿彌陀佛,出家人不打誑語,這位賣藝的施主,恕貧僧直言,你那點三腳貓功夫拿出來收錢的話,確實是有點勉強?!?p> “哈哈哈哈哈!大家都聽見了吧!三腳貓功夫哈哈哈哈——和尚你說得太好了,就是三腳貓功夫!”女子打斷了是非的話笑得腰都直不起來。
本來是非后面還想說得饒人處且饒人,讓女子饒過這大漢,不過沒想到這大漢的救兵已經來了——
“臭婆娘!不知好歹拆我們的臺!今天就要你好看!”說話的人正是剛才逃跑的一個給假紋銀的’老爺’,還有其他’老爺’一個不落,后面跟著一堆打手模樣的人。賣藝大漢見狀也自動站去了他們的隊伍里,這時周圍的百姓和是非一行才明白他們是一伙兒的。
眼看一場打斗就要開始,小天不知什么時候站到了是非的后面,悄悄拉著他往圈外走,老百姓也都早已一哄而散。
“怎么?惱羞成怒想動手啊?”女子云淡風輕的說,絲毫沒被對方的陣仗嚇住。
反而是那些大聲嚷嚷的男的現在一個個畏畏縮縮起來,誰都不敢先出馬。
“兄弟們怕什么!我們這么多大老爺們兒難道還斗不過一個小丫頭!快給我上!”那個大漢在里面帶頭喊到,一邊不自覺往后又退了幾步。
“沒種的男人!本姑娘今天不想跟你們浪費時間!自己玩兒去吧!”女子說完身形一躍,瞬間站到了四五丈高的房頂上,再一竄就看不見了。
是非看在眼里心想,如此深不可測的輕功,此女子背后也必是有高人指導。
小天只感覺到此時那些怒火中燒的眼神轉移到了他們倆身上,是非還呆呆望著遠方出神不知道在想什么。剛想叫是非,他突然就聽見’嘣’的一聲,自己好像被一團空氣抱了起來,想抓住是非卻什么也看不見,什么也聽不見,然后重重的摔在了地上,意識漸漸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