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丁大勝所言,孫冕隨即用手再轉(zhuǎn)了轉(zhuǎn)軸承,果然滴了油之后越發(fā)靈活,笑道:“丁員外,此物若是放于大車之上豈不更佳?”
“知州果然是博學(xué)多才,吳先生曾說過此物放于大車十分合適,可如今我大宋的鐵質(zhì)太差,放于大車上磨損甚快,極易卡死,且壞了也不好更換,如載了貨愈加麻煩,故暫不能用?!倍〈髣俳忉尩馈?p> 孫冕點點頭表示理解,他抬頭望著碼頭那吊桿,吊起幾百斤的煤筐毫不費勁,不由凝神看了許久,略有所思。
王嘉言會意,忙向著丁大勝拱了拱手道:“丁員外,本官有一不情之請?!?p> 丁大勝慌忙回禮道:“知縣盡管道來,草民盡力而為。”
“這吊桿和各類器械是否能為蘇州碼頭打造一些,衙門花銀錢購買,呵呵?!蓖跫窝孕πΦ?。
丁大勝道:“這有何不可,知縣盡管吩咐便是?!?p> 孫冕王嘉言在煤場里看了一圈,對軌道車、球磨機,水力鍛錘、水力鋸木機贊不絕口。
王嘉言吩咐隨從都要買上一套,其實這玩意都不神秘,買回去仿制就是,丁大勝心知肚明,也不說破。
幾人邊走邊聊,來到了吳山村學(xué)堂,此時學(xué)堂已經(jīng)有四個課室了,新來的學(xué)童都是樵夫的子弟。
適逢智能和尚正在給蒙學(xué)班傳授數(shù)算之法,孫冕和王嘉言也不打擾,悄悄坐于課室后面聽講。
盛隆商鋪和丁家商鋪都采用阿拉伯?dāng)?shù)字記賬,阿拉伯?dāng)?shù)字早就已經(jīng)在蘇州城里流傳開來,孫冕自是知曉,聽到妙用之處,孫冕不禁輕拍大腿連連點頭。
出得課室,丁大勝狂拍馬屁道:“沒想到孫知州也對算術(shù)深有研究,草民甚是佩服!”
孫冕擺了擺手,含笑道:“丁員外謬贊了,老夫只是初有涉獵罷了,每日里見那衙門賬房也有用此數(shù)字計算的?!?p> 三人進到吳夢的屋里等候,孫冕對吳夢屋里的格物教具如:游標(biāo)卡尺、連通器、天平、滑輪組、杠桿等等興致盎然,一件件拿在手中把玩。
他手撫長髯連連點頭道:“不錯不錯,吳先生機巧之術(shù)當(dāng)真是精湛之極?!?p> “知州過獎了,在下只是略懂而已?!眳菈舻玫椒A報,從外間推著輪椅進來,后面跟著丁睿,兩人連連拱手對著孫冕和王嘉言行禮。
“吳先生不必過謙,這等奇巧之術(shù)老夫生平未見,實乃巧技?!睂O冕贊道。
丁大勝站起來道:“吳先生,知州發(fā)愁蘇州城水患之災(zāi),素聞吳先生學(xué)識廣博,欲問有何良策?!?p> 吳夢前些日子才想過蘇州水患一事,當(dāng)下笑笑道:“頂好的良策定是沒有,不過在下略略有些心得,孫知州如不嫌冒昧,在下便一一道來。”
孫冕哈哈大笑:“吳先生果然是當(dāng)世高人,胸中自有韜略,老夫愿聞其詳?!?p> 丁大勝忙吩咐李五看茶,稍頃茶水端上,吳夢抿上幾口,便從柜子里取出一張手繪的簡圖攤開在案幾上。
孫冕和王嘉言上前一看,原來是一張手繪的蘇州簡易地圖,水道、湖泊畫的甚是詳細。
吳夢對孫冕拱了拱手道:“孫知州、王知縣,蘇州四鄰,略平者而為湖者,十之二三,面積廣闊者有淀山湖、練湖、巴湖、石湖、又有各處水蕩,水泊,江、河、塘、或運河相連,縱橫交錯,而此等數(shù)十條水道無不與太湖相通,有宣泄太湖水之功效。夫治水者,當(dāng)疏浚下游,下游即通,則上流無礙也?!?p> 孫冕道:“老夫也知這堵不如疏,我朝至道二年時,陳省華陳知州便提議修筑練湖、昆山塘,疏通婁江,可一算這費用需要十?dāng)?shù)萬貫,當(dāng)時州衙無力承擔(dān),只好作罷。近幾十年來米價橫漲,只怕再加個十萬貫都打不住,如何疏浚?!罢f罷連連搖頭。
吳夢笑道:“呵呵,孫知州可知蘇州城瀕臨大海,潮暴時海水倒灌,太湖水便暴漲,淹沒良田,沖入蘇州城內(nèi),光一個昆山塘來蓄積潮水根本無濟于事?!?p> 孫冕發(fā)愁道:“老夫也不瞞吳先生,州衙正打算明歲疏通昆山、常熟一帶的水渠、河道,依先生之見,卻是無用?”
“當(dāng)然有用,可依然無法解決海潮倒灌難題。意欲一勞永逸解決水患,除疏通婁江、東江以外,還須增加一大湖,大湖有調(diào)節(jié)河川徑流、接納洪水,河漲湖蓄之作用?!?p> “那按照吳先生的意思當(dāng)在何處增加一大湖?!睂O冕覺得吳夢說的頗合自己心意,誠心請教道。
“便是此處。”吳夢手指其中一長洲縣和昆山交界處,婁江北岸一處,正是后世赫赫有名的陽澄湖。
孫冕一看,腦袋頓時搖得像撥浪鼓:“吳先生,這如何使得,此處有數(shù)處村莊,怕有良田七八萬畝,怎么能作為湖泊。“
吳夢心道你現(xiàn)在不搞,以后海平面還會持續(xù)上升,海潮不斷帶來泥沙,下游一直連連水患,三十年后此處變?yōu)橐粋€大湖,還出產(chǎn)大名鼎鼎的陽澄湖大閘蟹。
想到此處便連忙解釋道:“知州,蘇州城婁門至昆山一段,凡七十里,自古遇暴雨、海潮皆成水洼,稻米顆粒無收,年年賑災(zāi)。且水愈來愈深,不少已是不耕之田,留之何益?”
頓了頓又道:“知州還有一事不知,水洼之處的淤泥可是農(nóng)家上好的糞料。”
丁睿大眼睛忽閃忽閃的看著地圖,想著吳夢方才的進言,心下暗自琢磨。
孫冕沉思良久方道:“還有何良策,請吳先生明言?!?p> 吳夢指著婁江東部入??谖恢玫溃骸皷|江、婁江及其他入海之水渠應(yīng)修筑水閘,海潮漲時關(guān)閉水閘,以防海潮上溯帶來泥沙。而沿海一帶低洼之處嚴(yán)禁墾田,不得放牧,專為海潮行洪之用。已有良田、村鎮(zhèn)處未修筑海堤防護者全部補修海堤,嚴(yán)防海潮,幾番并舉,蘇州水患可少九成。”
“還有,治水工程浩大,當(dāng)分步進行,第一步便是各縣須組織民眾自行在低洼、水塘、河湖之處修筑圍堰堤壩,以防洪水侵襲。第二步移民開湖,第三步修筑水閘,第四步疏浚河道,最后才是修筑海堤。”
孫冕看著地圖沉思起來,他治水向來便是行家,左思右想這確實是個良策。
如若此處挖掘一個大湖,將來海潮倒灌時關(guān)閉水閘,此湖又可囤積太湖流入的湖水,退潮時打開入??谒l泄去湖水,湍急的水流又可沖走泥沙,婁江也不會長期淤塞,以致四處泛濫。
孫冕道:“吳先生所言確是百年大計,可工程浩大,工期漫長,非百萬貫上下不可,且方才那大湖之處的百姓如何處置,蘇州地界已無多余的田地安置?!?p> 蘇杭之地人煙密集,可耕之地已是不多。
吳夢笑了,開始夾帶私貨,攤開另外一張地圖,卻是一張臺灣島的地圖。
他指著這座島嶼說道:“此處位于婁江入海口東南處,順風(fēng)三四日便到,島上可一年三熟,大湖的百姓于此處安置甚為妥當(dāng)。”
這就讓孫冕為難了,要知道地方官的政績之一便是人口的增長,那處至少有幾千百姓,遷出后不是嚴(yán)重影響其政績么。
孫冕沉吟半晌,搖頭說道:“吳師父想的倒是好法子,可百姓外遷一則影響蘇州所屬官吏的政績,二則幾千百姓的遷出沒有政事堂的批示,如何能隨意行事。”
吳夢胸有成竹道:“孫知州若是有意為百姓造福,當(dāng)促成此事,而不是光考慮官吏的政績,只須知州上奏折言明此事即可,來年政事堂自會核批?!?p> 孫冕老臉微紅,對于吳夢前半句說他光考慮官吏政績有些愧疚,聽到后半句卻詫異了,奇道:“吳先生莫非是諸葛臥龍,可料事如神。”
吳夢其實知道自明年起這一帶將不但有洪水還有旱災(zāi),所以吳山村一帶都修高了河堤,到時婁江兩岸流民遍地,正好吸納流民至臺灣。
不是他不想告訴別人明年有災(zāi)禍,可說出去即算有人相信也不會搬遷,畢竟這不是滅蝗,中國人自古的傳統(tǒng)便是父母在不遠游,尤其是農(nóng)民,始終故土難離。
“知州如不信等到明年夏秋之交便知,蘇州水患非一朝一夕可治,工期綿長,定要十年八年之功不可,在知州任內(nèi)無法竣工,但知州倡議之名將永垂青史?!眳菈籼嵝训?p> “唉,老夫也不管那身后事,只是還想再問問這一百萬貫從何處而來?!睂O冕也不跟他啰嗦了,直奔主題。
吳夢抱拳問道:“請問知州,州衙可出幾錢?!?p> 孫冕估算了一下道:“頂多每年五萬貫,再多定是拿將不出?!?p> 吳夢鄭重的說道:“新開挖的大湖百姓移民費用我等承擔(dān),可省去十萬貫?!?p> 頓了頓又道:“孫知州那精鹽為何不算將進來,明年夏糧收上酒坊大量釀酒,直接往京城或是外邦發(fā)賣,賣上十年八年,待到河道疏浚,何愁這區(qū)區(qū)幾十萬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