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阿倫·弗里茲
打開第二排練室的門，除了戚唐新，還有另外兩人站在那里。其中一個是施信已經(jīng)可以做到完全無視的羅杰，另一個卻是從未謀面的年輕男性——
他有著柔和的外貌，一頭略長的亞麻色發(fā)處于凌亂和整齊的交織狀態(tài)，一眼看去，施信覺得“他就適合這種發(fā)型”。他打招呼時，青藍色的眼眸眨了眨，比一般男性長一些的睫毛撲閃撲閃的，施信竟有一刻愣住了。這名男子，的確有著極易使人沉迷的美貌。
“你怎么還在這啊？去去去，外面淋雨去！反正那也是你們盲從的天啟大神賜給你們的禮物吧？訓(xùn)練時間我可不想看見你?！逼萏菩略谌诉M門前正戳著手腕上的腕表型物品，聽見門響抬頭，第一件事不是給他們講今天的訓(xùn)練項目，而是大聲轟羅杰出門。
羅杰白了他一眼，雙手抱胸，貼墻坐了下來，完全沒有離開的意思。戚唐新干脆抄起墻角的掃帚走過去，“掃地出門”的意味明顯。
“你們在我看不見的地方訓(xùn)練，我還不能進來？監(jiān)視你們這些胡作非為的家伙就是我的任務(wù)?！北P腿坐在地上，羅杰抬頭和戚唐新對視，鄙夷的氣場一點不缺。
戚唐新用掃帚搗搗地面，猛地一擊揮了過去，掃把頭停在羅杰的膝蓋處：“那你給我圓潤地挪去墻角！待在這里影響我們訓(xùn)練的話，你的某位親屬肯定會聽到的。你要相信哦，做這種事對我來說很容易的——反正比容隱容易。”
羅杰的臉變青了。兩人僵持片刻，羅杰還是緩緩起身，在戚唐新的動作逼迫下，坐到了堆積打掃用具的墻角。在這里丟下掃帚，無論語句還是行動都越來越孩童化的副部長拍拍手，指向和施信等人一樣站在原地的年輕人，很是驕傲：
“給你們介紹一下。這是阿倫·弗里茲，和某幾位不同，是冰點內(nèi)真正以‘演技’成為臺柱的重要人物。因為呢，他可是沒有特殊力量的普通人！”
“副部不用這樣隆重地介紹啦……”阿倫撓撓頭，干凈的笑容將剛被羅杰攪得烏煙瘴氣的排練室照亮，“我還挺想要神力的，做什么都方便一點……那個，你們叫我阿倫就好。我是在家鄉(xiāng)看到冰點的表演，費了番功夫才加入的，臺柱太抬舉我了。我只是喜歡演戲而已?！闭f到這里，他迎向施信和金昂、蒼寧三人，依次和他們握手，配以純粹的笑顏。
手很溫暖。
大概是一直待在排練室的緣故，阿倫的手覆上來時，施信感覺到一股從手心傳達而來的熱量。這或許是這個自帶溫暖氣息的人應(yīng)有的附加屬性吧……總之，有他在這里，應(yīng)該不會太艱辛。松開手時，施信這么想。
“看到阿倫你們也該知道訓(xùn)練主題了吧？今天由他帶著你們練習(xí)對話片段，結(jié)束前我不會做任何指導(dǎo)，劇本就在這。”分發(fā)完畢劇本，戚唐新后退一步，把阿倫推到中心，“好好體會一下什么叫‘精英演員’，你們還差的遠呢。還有羅杰，你敢瞎說一句試試看！”
講到最后，不忘威脅一下角落里的羅杰，戚唐新扯了個小板凳坐在墻邊，閉上眼睛。
和戚唐新自然而然的氣勢不同，阿倫顯然有些局促。對著劇本看了一下，他指指第三頁的一個段落：“要不要先試試這個？四人的部分，沖突也比較簡單……”
聽著阿倫的話，施信嘩啦啦地將劇本翻過去，發(fā)現(xiàn)這是暗地里售賣實驗室產(chǎn)品的段落。主角研究員希望能用高價將產(chǎn)品賣出，他的助手打算扣下產(chǎn)品，商人之一為利益壓價，另一名商人計劃攻擊實驗室，私吞所有產(chǎn)品。簡單看下來，施信發(fā)現(xiàn)所有的語句中都充滿了試探的味道，和阿倫所說的“簡單”完全搭不上關(guān)系。
“既然副部讓我?guī)е芯繂T讓我來，可以嗎？剩下三個角色……”阿倫的視線在施信等人身上轉(zhuǎn)來轉(zhuǎn)去，帶著一絲不安的微笑，捧著劇本輕輕晃了晃。施信見金昂和蒼寧都沒有開口的意思，但把指導(dǎo)他們的精英演員放置在那里也不好……
“我可以試試助手嗎？”舉起手，施信試圖打破排練室內(nèi)的尷尬。
“那可幫了我大忙了！”笑得更燦爛了一些，阿倫輕輕向施信的方向走了一點，繼續(xù)提問，“那么另外兩個商人……”
蒼寧曲起手指敲擊金昂的頭頂，金昂一下抬頭，聲音很大：“人類好麻煩??！說這么多到底是為了什么？還有啊，這里在研究什么？能賣出那么多錢的，是什么東西？”
面對金昂不太禮貌的問話，阿倫還是保持著溫和的笑容：“這個本子正是為了表現(xiàn)人類之間的勾心斗角，要售賣的是可以促進神力的武器，原本是為了學(xué)生開發(fā)的訓(xùn)練類道具，但希望得到金錢的研究員泄露了秘密，讓商人找上門來。本子中的助手是保有良心，希望減少傷害的普通人，商人是為利益不擇手段的角色。這樣想，是不是容易理解了一些？”
“人類——真麻煩?。 苯鸢和祥L了聲音感嘆著，和蒼寧分好了角色。
這時，墻角的羅杰突然開口：“明明你們這些野獸才是最麻煩的家伙。想混在人類中生活？別開玩笑了！只會以自己一丁點大的腦子揣測我們的想法，其實根本只有野獸的本能，怎么可能理解……你干嘛！”
被羅杰險之又險擋下的一塊板磚來自維持丟出物品姿勢的戚唐新，后者沖他翻個白眼：“道具又不會砸傷人。”隨即，他轉(zhuǎn)向金昂，臉上寫滿了嚴肅：“你既然來了表演部，就必須學(xué)會讀劇本、將自己代入角色。沒有這種技能的人，基礎(chǔ)能力再怎么強悍，也無法在冰點待下去。我可不管是誰，你們?nèi)齻€都給我認真練！”
又劈頭蓋臉地訓(xùn)了幾人一頓，戚唐新坐回位置上，再度閉上眼睛。
排練室安靜了一會兒，阿倫拖出幾個小板凳，圍成一圈：“那個……你們要不要先坐下來？剛開始練習(xí)臺詞的時候，還是減少動作比較好?！庇谑撬娜俗ǎ瑥陌愰_始，一點點推進練習(xí)。
“歡迎二位到來，時間緊迫，我沒來得及整理，就請隨便坐吧?！卑愐婚_口，施信忍不住往他那邊看去。此刻他發(fā)出的聲音完全不像之前那個溫和的前輩，透著一股傲慢。他的眼珠咕嚕嚕地轉(zhuǎn)著，露出窺探似的表情，卻在與施信對上時一下兇狠了起來：“看什么看！趕緊倒茶??！”
阿倫高了一個八度的斥責(zé)讓施信顫抖了一下，結(jié)結(jié)巴巴地讀出自己的臺詞：“是、是，我知道了，先生?！本o接著，阿倫堆上一臉笑容和另外兩人說話，施信在腦中重放剛才的畫面：和阿倫的表演比起來，自己僅僅是在“念臺詞”而已。
不僅是他，金昂讀得太賣力，沒有商人的陰險感，蒼寧則過分平靜，看不出一點交鋒的味道。雖然在阿倫的控制下，氣氛勉強不那么尷尬了，但是排練室內(nèi)依然沒有他們?nèi)说奈恢?，整個房間中，似乎只能看到阿倫一個人。
“可以再揣摩一下角色感情。這里的話，助手是想要盡其所能阻攔交易的進行，但又不能被發(fā)現(xiàn)，所以情感的表達要更隱蔽一些。然后呢，因為研究員一意孤行，他覺得事態(tài)嚴重了，情感開始顯現(xiàn)出來，語調(diào)可以選擇上揚式的……”
阿倫給施信做了一番指導(dǎo)后，又提醒了正在發(fā)呆的金昂以及坐在原地一動不動的蒼寧，低下頭笑笑，輕聲道：“不過這都是我的想法啦?，F(xiàn)在這個本子交到你們手里，角色就是你們的了，要怎么表現(xiàn)，還是要靠自己的體會才行。
“大家都有過這個過程，所以不用著急，慢慢來。現(xiàn)在的幾個主要演員也都演過最簡單的龍?zhí)?，連臺詞都沒有，最后還是成了核心。表演這件事，登上舞臺后就不一樣了。在臺下可以是自己，可以猶豫、反復(fù)練習(xí)，但到了臺上，就是那個世界，我們必須成為‘他們’……我是這么想的?！?p> 說到一半時，阿倫緩緩抬起頭，注視新人們。他的眼中反射著燈光，充滿認真的光彩。施信感覺心中那些雜亂的思緒被逐漸掃出，坐在排練室內(nèi)，面對沒有一絲神力的表演部成員，似乎整個世界都變得純粹起來。噩夢、猜想統(tǒng)統(tǒng)消失了，施信心中只剩下這本劇本，以及和他一起練習(xí)的伙伴。
“我想再試試看！”施信開了口。阿倫向他點點頭，再次以研究員的口吻引導(dǎo)施信說出臺詞。集中注意力、揣摩角色心境、投入場景……
這一天的訓(xùn)練結(jié)束時，施信走出中心城堡。不知何時，暴雨悄無聲息地停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