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若兮、敖蘭、洛伊,我們都是從千里之外的不同地方來到現(xiàn)在這座城市的打工妹,我們之所以能走到一起,那是因為我們都是同類人。
年輕時的我們,對外面的世界一無所知,我們沒有接觸過什么網絡,甚至就連電視都看的很少,所以,我們對這個世界的認識少的實在是可憐
。
我們所能看到的世界,無非就是村子里面一個個從外面打工回來的同鄉(xiāng),看著他們一個個光鮮亮麗的樣子,我們便天真的以為,外面的世界一定都美到了極限。
我們從未曾想過這個世界上會有什么樣的丑什么樣的惡,即便真的有壞人,那么他們的壞也一定都會明明白白的寫在他們的臉上,讓人一眼便知,根本無需去小心提防。所以,一心想要闖蕩江湖的我們根本就不知道的什么叫害怕,什么叫絕望,更不知道……一個人的一輩子究竟有多長。
認識若兮的時候,我十八歲,她十九歲,她是曾倩帶我去上班的那個KTV的領班,是老板的情人。
我這個人時常都會有一種奇奇怪怪的感覺,有一些人,即使是遠隔千里初次相見,我也總會有一種很熟悉很親切的感覺。
就好比我和若兮第一次相見時,她沖我一笑我便感覺彼此仿佛已經相識了許多年。
若兮跟我說她是她媽媽撿來的孩子,于是我便堅定的認為我肯定也是我媽媽撿回去的野孩子,跟若兮應該才是一奶同胞的親姐妹,與古南兒和古東兒壓根就屁點血緣關系都沒有。如此一來,我不如他們那么優(yōu)秀那么完美完全也就成了情理當中的事。
我與若兮從相識到現(xiàn)在,我們總是走的不怎么遠又不怎么近,如果沒有什么特別重要的事,我們基本上是不怎么聯(lián)系的,只是時不時的會發(fā)一個信息,沒有太多的言語,只是簡簡單單的幾個字:“你現(xiàn)在還好嗎?”
一直以來,若兮只要有什么心里話都愿意講給我聽。
在我們幾個人當中,我一直都扮演著一個很好的傾聽者,包括曾倩在內。盡管她的好些作為不那么招人待見,盡管她不喜歡我與敖蘭走的太近,但只要心中一有事,她依然會來找我訴說。
記得認識若兮沒多久,她就跟我分享了一個驚天大秘密,那是我今生最最震驚不過的一件事。
她給我看了一個異常精美的小盒子,我以為里面放的是什么金貴的寶貝,結果卻是一堆灰。
“這是什么?”我納悶的問。
若兮神秘兮兮的瞟了我一眼,
“你猜?!?p> 我搖頭,
“猜不出來?!?p> “我媽的骨灰?!?p> 說完她還邪邪的沖我笑了笑,臉上一副洋洋自得的小表情。
“???”
我的下巴差點沒被驚掉,重重的咽了一口口水。
“你知道嗎?我媽是自己喝毒藥死的。”
若兮無視了我的驚愕,低下頭開始細心的擦拭著原本就一塵不染的小盒子自顧自的說著:
“你別看我現(xiàn)在時時刻刻都把我媽媽帶在身邊,可是我并不會原諒她用這樣的方式離開我,我不原諒,永遠都不會原諒她!”
我看到隨著她說話的語速,她那只擦盒子的小嫩手無形中也加快了速度。
我深怕她用的力度太大再把那個精美的小盒子給擦禿嚕皮了,于是,便小心翼翼的伸手去她的手中奪那個漂亮的小盒子,陪著笑臉哄她:
“那個~~我第一次見阿姨,也沒什么好孝敬她老人家的,不如就讓我來擦吧!我來擦?!?p> 若兮沒有拒絕,很聽話的把盒子遞給了我,然后深深的嘆了一口氣,
“唉……我媽呀,一輩子都活的窩窩囊囊的,因為不能生育,所以在我爸面前從來都不敢大聲說話,總是唯唯諾諾唯命是從?!?p> “可即便是如此,我爸也并沒有拿她當過一回事。我爸在外面一直都有個相好的,我媽一求再求,我爸非但不肯悔改,到后來,反而干脆連家都不回了?!?p> “我媽喝了藥后打電話給我爸,求他可不可以回來最后再見見她。可悲的是,我爸根本都懶得理會她。后來我媽又打電話到了我的學校,說是想最后再看我一眼,可惜等我趕回去后她已經死了。”
我發(fā)現(xiàn)說話時若兮的眼神很是黯淡,但卻沒有多少悲傷。
但稍稍停頓了一下下,若兮的眼神突然變得異常陰冷起來,
“西兒,你說說,為了一個早已經不愛自己的男人去死值得嗎?值得嗎?你說,她是不是傻?是不是?”
望著若兮那雙蒙著一層厚厚冰霧的眼眸,我不認為她是真心想要我回答她的問題,她的內心應該早已有了一個堅定的答案,現(xiàn)在的她只不過就是把我當作成了她宣泄內心怨憤的一個出口。
但我還是機械式的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
點頭是因為我完全認可若兮內心的那個答案,搖頭是因為我對捧在我手里的這位阿姨的尊重。
或許,在她選擇死亡的那一刻,她的內心也有著她必然要一死的理由吧!
“我媽曾經告訴我,起初的時候,我爸是很愛她的,所以,我媽才有那么大的決心,不顧我姥爺?shù)姆磳Γ野至x無反顧的從溫暖的南方跑到了北方那座最邊遠又最寒冷的小城?!?p> “可是誰會想到,僅僅就因為我媽媽不能生育,我爸就在外面又找了個女人還生了個小孩,鐵了心的要跟我媽離婚,全然不顧我媽內心的悲苦。”
“所以,那些把愛情說成神話的人個個全都是大騙子。這世上根本就沒有什么永久的愛情,所謂的永久全部不過都只是些曇花一現(xiàn)無疾而終的凄美片段。其實在真實的世界當中,大部分的人都是愛著愛著就不愛了,走著走著就不見了,只丟下固執(zhí)的那一個留在原地在無望中不斷的摧殘著自己。”
“什么情呀愛呀,不過全都是一劑劑讓人輕而易舉就會上了癮的毒藥,越是甜蜜毒性越大,只要你一不小心中了毒,再想要戒掉他,不死也得活活脫掉一層皮,然后還會在你心上留下一道深深的、血淋淋的、永遠都無法愈合的溝渠。無論時間過去多久,但凡你不小心輕輕觸碰了它,那痛楚依然會深入你的骨髓。”
“所以,西兒,如果你想要活的瀟灑,你就必須得提高自己的免疫力,尤其對愛情!”
看著若兮原本甜美可人的小臉逐漸浮現(xiàn)出的那一股子從她心底透出的“看透世俗”的酷冷,我不知該如何去與她辯駁。
雖然彼時的我已然認定了真正的“愛情”對于我來說簡直就是一個遙不可及的神話,但我的內心還是不完全認可若兮的觀點。
我總認為:世界那么大,忠貞不渝的愛情肯定是有的。
只是我們大抵都是一些凡夫俗子,只看的到眼前的庸俗和誘惑,很難達到那么清高的境界。
亦或者,由始至終,我們就從未曾遇到過那個真正值得讓我們去忠貞不渝的對象。
若兮說她永遠都搞不明白她的媽媽為何寧愿死著離開也不肯活著放棄。
她說她的媽媽這一輩子活的都太過憋屈太過壓抑,所以,她一定要帶著死后的媽媽遠走高飛,絕不能讓人們把媽媽埋在地底下讓她再繼續(xù)過那種憋憋屈屈的日子。
等她攢夠了錢,她就要抱著她的“媽媽”去XZ,然后找一處最高點揚撒她媽媽的骨灰,好讓她的媽媽隨著風自由自在的飛去她最想要去的地方,這是她對媽媽曾給過她那么多關愛的唯一報答。
不過我很懷疑:就算若兮把她的媽媽帶的再遠,依她媽媽的個性,她的媽媽最想要去的地方會不會依然只是想靜靜的依偎在她爸爸的身旁?
若兮告訴我說她是在她媽媽葬禮的前一晚偷了她爸爸兜里全部的錢,又偷偷把她媽媽的骨灰倒進自己提前預備好的這個盒子里,然后偷偷的跑去了火車站。
本來,她的目的地是XZ。
可惜她爸爸口袋里的錢被她全部都偷光了都不夠買一張去XZ的半程票,無奈只好臨時改變路線,一路南下,鬼使神差的就選擇了現(xiàn)在這座城市作為了落腳點。
下了火車,懷里抱著媽媽的骨灰,若兮漫無目的的走著。
無意中看到一則招房客的小廣告,不要租金,只要每天負責把室內的衛(wèi)生搞好就行,條件是只限二十五歲以下女性。
小廣告的內容吸引了若兮。
兜里的錢已所剩無幾,想要抱著媽媽去XZ就必須得找個工作掙路費,如果先能找個免費的住處把自己安頓下來再去找工作簡直就是一個太太完美的計劃。
想到這里,若兮便興沖沖的找了個公用電話撥通了小廣告上面留的那一串電話號碼。
接電話的是個男人,聲音有些粗獷,人好像還沒睡醒一樣,很是敷衍的給了若兮一個地址,說有什么其他問題見面再詳談。
若兮懷里抱著媽媽的骨灰盒,按著電話那頭那個男子給出的地址邊走邊問,最后,換乘了兩趟公交終于到了目的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