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靈回來的時候不敢看我,尤其不敢和往常一樣直視我的眼睛,偶爾我看著她,她的眼神也滿是疲憊。
我不知道該說什么,只是想了很久,想說的話在嘴邊卻是繞了幾個彎,最后只是勉強的扯了扯嘴角,我問道“青靈,不是與師父說好要師父帶你去吃好的嗎?”
我看著青靈別開頭,嘴角只是掛著若有若無的笑容,很是牽強的說著“師父,明日吧,今日我有些累了。”
我看著她回到房間,什么都不敢問,只能站在那兒,一動不動的看著她緊閉的房門。
是我的錯,是我自己做錯的事,是我自己做的孽所以我想,我其實已經(jīng)失去她了。
我煮了些茶水,茶香淡淡的,夾雜些夜來香的香氣,夜晚有些涼涼的,品一口熱茶倒是不錯的。
我就這么坐著,時不時的喝口茶,也不知道什么時候,茶水便冷了。
今晚的夜空沒有星星,也沒有月亮。暗夜就這么懸掛著,孤單而又清凈。
不知道是多久,青靈起夜,看著我還在院子里坐著,走過來替我披上衣服,問道“師父怎么還不睡?”
我答道“喝了些茶,倒是有些精神了,下床來看看花?!?p> 青靈摸了下茶杯,輕聲道“茶涼了,師父等會兒便去歇息吧,夜深了。”
我摸了摸她的頭說“你先去歇息吧,我一會兒就去。”
其實我看見了,在我摸青靈頭的時候,青靈下意識的閃躲了一下,只是很快又恢復(fù)了而已。青靈的小動作其實很多,唯有這一個最傷人,也是那時候我分外清楚,其實她已經(jīng)知道真相了,只是她不說罷了。
這樣的日子還能過多久?明明我們兩人其實都知道真相,卻要在對方面前費盡心思的隱瞞,害怕對方知道了自己內(nèi)心最恐懼的地方。
這樣的日子,不可能過一輩子啊。
走一步看一步,我似乎只能這樣做。
我等著,我其實已經(jīng)做好了準備,做好了被青靈殺死的準備,若是被她殺死其實也是一種解脫,我從來不怪她。
我也沒資格怪她。
我始終沒有精神回房歇息,就著暗夜?jié)u漸落下,就這么看著太陽又慢慢的升起來,心里的難過,似乎也并沒有因為這一晚上的懺悔而感到消逝。
青靈看著我還披著她夜晚給我穿戴好的披風,皺著眉頭說道“師父你是不是一夜沒有歇息?”她走到我的面前來,似乎是看出了我眼底的青色,輕聲道“眼底都青了?!?p> 我想伸手揉揉她的頭然后告訴她我沒事,最后伸出的手卻停了下來。我別開眼不去看她,她也低下了頭。
我問道“走吧,說好的去鎮(zhèn)上吃好的,師父帶你去?!?p> 我想的是至少在我們都鼓起勇氣之前,能好好的度過,便好好的度過吧。
青靈低著頭,我回房間將披風放下,青靈才抬頭看著我,嘴角揚起輕微的幅度。她可能自己沒有感覺出來,她這些日子來已經(jīng)很久沒有開心的笑過了。
這樣若有若無的牽扯的嘴角,實際上比任何做法都讓我心疼,我寧可她此時沖上前來質(zhì)問我為何要做出這樣的事,我也不想看見她這樣。
集市上的人很多,熱熱鬧鬧的,我們也很默契的在鋪子里逛著,她喜歡的所有小東西我都幫她買了下來,也不管貴不貴的。從一間鋪子里出來的時候,還有個店家打趣說“真羨慕你小姐,你們感情真好啊。”
我只是看著她,和她相視苦笑了一下。
用這種方式對她好,用這種理由對她好,我想她自己心里都應(yīng)當很難過吧。
我看著她在桌子上一杯一杯的灌自己,我連阻止她的勇氣都沒有。
我看著她把酒當水喝,若是以前,我定要罵她幾句,說她女孩子不要喝這么多,可是她知道真相以后難受的模樣我也是記得清清楚楚。
我說不出阻止她的話來,大抵也不配說出阻止她的話。
我有什么資格?我是滅了她家的仇人,我是個從頭到尾額都在欺騙她的騙子,我是一個不負責任的師父,我有什么資格說她?
我聽著青靈打著酒嗝,然后趴在桌子上,似乎是喝醉了。
我猶豫了很久,聽著她咿咿呀呀的說著些什么,低下頭去仔細的聽她說,其實她說的是“我最喜歡師父了,為什么偏偏是師父?!?p> 我甚至看著她又淚水掉下來,一滴一滴的。
我的耳邊不停的回放著她說的話,她說“為什么偏偏是師父。”
她下不了手殺了我,我亦是如此。
她是我一手帶大的,雖然我空出了她的生命三年,可是她還是我唯一的弟子,也是我現(xiàn)在在這世上最后的留念了。
我說“我不知道你是否還是清醒著,也許只有在你喝醉的時候我才能告訴你,師父其實很愛你,真的??墒俏以?jīng)做過的事,已經(jīng)沒辦法挽回了?!?p> 也許只有在這種時候我才能跟她說,說“抱歉?!?p> 我看著她哭了起來,我不知道她又幾分清醒幾分醉意,我聽著她壓著嗓子叫著“爹,娘?!?p> 她的家里,是她這輩子心頭永遠無法抹去的傷痛,也永遠的留在了她的心上,成為了永遠不可逾越的心頭血。
我是將青靈青靈背回家里的,她伏在我的背上,呼吸一點一點的打在我的身上,我能清晰的感覺到這個人現(xiàn)在在我身邊,我覺得很好。
只是這樣的時間,也再也沒有了。
半夜的時候其實我聽見了青靈走到了我的房間,我甚至能感覺到她雙手緊握著匕首,我能感覺到匕首上那一抹寒光。
我想,這么久了,她終于下定決心要殺了我嗎?
明明應(yīng)該是很難過的時候,我的心里卻涌起一絲輕松。若是我死了,一切便結(jié)束了吧。
只是我等了很久刀鋒始終未曾落在我的身上,我聽著她的呼吸漸漸急促了起來,淚水一滴一滴的掉落在地上。我聽著她問“為什么是師父,可是為什么是師父?”
我聽著她失聲痛哭起來,忽然想起很多年前我才見到她的時候,她讓我去休息,實際上自己也是忍不住哭了起來。當初我是醒著的,現(xiàn)在我也是醒著的。
一切似乎從來沒變過,我有一瞬間覺得回到了當初,她還是個小孩子的時候。
可是過去的,就是過去了,再也回不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