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宿醉之后往往伴隨著頭痛欲裂和間歇失憶，太過大的精力消耗讓鄭聰周日一天都在昏睡，酒精能夠掰碎每一個長久建立起來的現(xiàn)實(shí)，看似很美好，可清醒之后，卻仍要在痛苦中一點(diǎn)一點(diǎn)拾起散落的現(xiàn)實(shí)。鄭聰想不起那晚之后的任何事情，只感覺蘋果總是在他腦袋里來回的晃，可能這就是所謂的“后遺癥”，一個女孩子給他帶來的后遺癥。

　　周末過得很快，午休時間鄭聰主動找到高飛和憑軍一起吃飯，鄭聰是真的心動了，他一直覺得生活就是一碗湯，再好的主材如果缺了精美的輔料，也斷然熬制不出它的鮮美。他斷定蘋果就是他生活中所缺失的“輔料”。他想要再來一次放縱，然后這一次，他想要跟蘋果的關(guān)系更近一步。不過他現(xiàn)在還沒有蘋果的聯(lián)系方式，也不認(rèn)識胡萊，因此他得靠高飛和憑軍的幫忙。

　　仨人來到了公司地下室的食堂，通風(fēng)扇嗡嗡地轉(zhuǎn)著，三人坐在門邊的位置，時不時有人推門進(jìn)來，帶起颼颼涼風(fēng)。鄭聰率先說道：“你們禮拜天怎么過得，那天晚上我酒好像喝多了，在家里睡了一天?！?p>　　高飛聽完，平板臉上浮出一陣鄙夷不屑的笑意。憑軍看了一眼高飛，搶先說道：“我還好，喝的不多?！彼壑橐晦D(zhuǎn)，繼續(xù)說道：“原來你是校園十佳歌手啊，難怪歌唱得這么好！”

　　“沒有沒有，小時候不懂事，就喜歡唱唱歌，也沒想到居然就成了十佳歌手了?！编嵚?shù)椭^回答，這是他習(xí)慣的接受贊美的方式，儒派思想教導(dǎo)他在受人表揚(yáng)時欣然接受是狂傲的表現(xiàn)，更別說讓人看到他得意的笑容了。

　　可這在高飛眼里可不是虛懷若谷，學(xué)生時期他見的太多了，自然是非常的不滿：“隨便唱唱就這么厲害，真是太優(yōu)秀了?！备唢w繼續(xù)說道：“你這么優(yōu)秀，很多女孩子追你吧，那天我看你撩妹技術(shù)不錯啊，沒看出來啊?！?p>　　高飛陰陽怪氣的言語讓鄭聰不悅，不過他還是在盡力回想那天晚上后來發(fā)生了什么，可腦海里浮現(xiàn)的只有些片段的畫面，自己酒醒后在廁所擼管的事他倒是記憶猶新，想到這，負(fù)罪感侵襲而來。他禮貌地回應(yīng)：“沒有沒有，我就是一個單身狗，哪懂什么撩妹技術(shù)，我那天是不是喝多了？”

　　“是啊，后面你吐了幾次，然后就在KTV里睡著了?！睉{軍說道。

　　“你真是要好好謝謝憑軍，是他把你扛回家的，問半天不說家在哪里，在馬路邊坐了不知道多久，下次再也不敢?guī)闳ズ染屏?。”高飛說道。

　　“高飛也一起幫忙了。”憑軍說道。

　　隨著二人的描述，自己架著兩人的肩膀，然后用顫抖的手在口袋里找鑰匙的畫面在鄭聰?shù)哪X海里浮現(xiàn)，他有點(diǎn)難為情，連聲感謝并表示抱歉。

　　“那你們后來怎么回去的？打車嗎？”

　　“把你送回去后，我們幾個又去吃了點(diǎn)夜宵?！睉{軍說道，他看了眼高飛壞笑了一下，“后來你是不是和雅麗？”

　　高飛故作鎮(zhèn)定卻難以掩飾他內(nèi)心的一絲遺憾，他回答說：“沒有沒有，我就是送她回家而已?！?p>　　“這么好的機(jī)會不把握？不像你??！”

　　“那你呢，你后來呢，和燕燕怎么樣了？”

　　“我和你一樣啊，我就是送她回去了而已?！睉{軍回答的理直氣壯，好似自己根本就沒有抱有過非分之想一樣。

　　令鄭聰感到不舒服的是高飛和憑軍莫名的自信，聽二人談話就好像燕燕和雅麗早已是自己垂手可得的東西一般，可那晚鄭聰明明看到的是雅麗進(jìn)門就挨著胡萊坐下，燕燕對憑軍視若無物。他突然想到那天玩的那個叫吹牛的游戲，人類天生本就傾向于比較和被認(rèn)同，社會扭曲的價值觀更是無形中放大了這種天性，大多數(shù)的人會只得通過“吹?！边@種方式扭曲事實(shí)，直到它們變得可以承受，這三人都是如此。有句玩笑道“不吹牛會死?！弊屑?xì)想想，或許不吹牛真的會死。

　　該是時候進(jìn)入正題了，不論他們怎么樣，鄭聰只關(guān)心蘋果的去向，他問說：“那后來蘋果是不是和胡萊回去了？”他期望聽到一個否定的答案。

　　“蘋果是誰？”高飛不解地問道。

　　“就是胡萊帶過來那個女的?！睉{軍說道。

　　“哦哦，就是和你一組的那個啊。蘋果是她的什么外號么？”高飛繼續(xù)說道，“她很早就回去了。沒有和胡萊一起?！?p>　　高飛看似不經(jīng)意的回答讓鄭聰喜出望外，他想聽到的就是這個。他繼續(xù)在腦海里展開了順?biāo)浦凼降姆治?，好讓這個回答更加可信。最重要的是，他相信自己的感覺，蘋果那天給自己的感覺就完全不像是那種女人。

　　“干嘛，你看上她了嗎？”高飛突然問道，帶著一絲壞笑。

　　“沒有，別亂說。”鄭聰?shù)皖^回避著高飛的目光。

　　“沒有？我看你那天晚上枕著人家的大腿睡得很香??？哈哈”高飛說道，一旁的憑軍也沒忍住笑了出來。

　　鄭聰聽到有點(diǎn)難以置信，臉紅的跟個猴屁股一樣，隨后高飛又說到：“沒想到你也是這樣的人，既然看上人家了就去追啊，那天有沒有要微信？”

　　“沒有?！?p>　　“要我去找雅麗幫你問下嘛？”高飛說道。

　　“雅麗跟她又不認(rèn)識，怎么可能知道，要問也得去問胡萊吧?！睉{軍說道。

　　“哼，你又知道？”高飛笑著說，似乎充滿自信。

　　“哎，好了好了，你別在那兒瞎出主意了，她不適合鄭聰?shù)摹！睉{軍突然變得嚴(yán)肅起來，對高飛說道。

　　可盡管如此，高飛卻在鄭聰?shù)难劾镒x出了意思，二人眼神交匯過之后，高飛意味深長地笑了。

　　周一的下午總是慵懶的，各種會議占據(jù)著大家的時間，消耗著大家的精力，底層員工需要費(fèi)盡心思去準(zhǔn)備匯報內(nèi)容，好讓自己看起來全身心都投身在工作里，不斷襲來的睡意提醒著平凡的上班族，他們的生活始終如湖水一般，平淡無奇才是常態(tài)，再大的漣漪也終將消散。一陣倦怠過后，鄭聰發(fā)現(xiàn)自己被拉進(jìn)了一個微信群里，群里有高飛和憑軍，還有一個男的和三個女的，鄭聰立刻便知道，這就是上周五的原班陣容，他立刻下意識地去尋找蘋果，可除了雅麗用的是自己的照片當(dāng)頭像之外，燕燕和蘋果都不是用自己的照片當(dāng)頭像，一時之間難以判斷。他想到可以去看非朋友展示不多的朋友圈，可點(diǎn)開之后也只看到一條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橫線。

　　正在他不知道應(yīng)該如何時候的時候，群里另一個男性發(fā)了一條賬單信息，鄭聰這才意識到肆意的消遣和放縱并非無價，然而更令他吃驚的是價格，居然要600多，沒想到樂迪的消費(fèi)這么高，7個人竟然花了近5000塊錢？他一度懷疑賬是不是算錯了，他的腦海里先是回憶起最開始憑軍所說的話，看來胡萊果然是一個揮金如土的人，但他仔細(xì)看過后發(fā)現(xiàn)，支付人員里沒有那3個女生。鄭聰頓時明白了，男A女免，在這種場合，男人花錢享受男權(quán)主義帶來的快感，一個愿打一個愿挨。而站在女人狩獵男人的角度看，在這種場合，男人又只是女人的工具，一個支付工具，一個傾吐負(fù)面情緒的垃圾桶，一個炫耀的資本，甚至一個滿足肉欲的玩具。

　　在另一個只有高飛，憑軍，胡萊三人的小群里，胡來已經(jīng)在安排下個禮拜的“行程”了：“我聽說H2酒吧再過幾天推年底活動了，到時候我們可以一起去一下。”H2酒吧是當(dāng)?shù)刈钪木瓢芍?，是富二代的聚集地，門口經(jīng)常停放著百萬級別的豪車，光是散座的最低消費(fèi)的標(biāo)準(zhǔn)就要1萬元以上。顯然這個門檻已經(jīng)不是高飛和憑軍能夠觸及的了，貧富差距頓時高下立判，高飛和憑軍只能以沉默應(yīng)對。多年來，高飛和憑軍為了維系住和胡萊的所謂“朋友”關(guān)系，已經(jīng)不知道“投資”了多少錢，在不為人知的背后，他們透支著信用卡，與胡萊一起參加著這所謂上流社會的活動，各自享樂的同時，二人都有一個共同的目的，那就是想讓胡萊給他們帶來更多地金錢和美女，還有那種社會地位。

　　可這么久了，胡來似乎除了無休無止地讓他們參加所謂的“活動”外，什么都沒有給到他們。這么久以來，憑軍已經(jīng)心生退意，可悲的是，憑軍發(fā)覺的時候早已深陷其中不可自拔，而高飛卻不想倒在黎明的曙光前，他知道，出身平寒而又沒有一技之長的自己除了緊緊抓住胡萊這一根救命稻草外，想要躋身上流社會根本別無他法。為此，他不惜堵上自己未來全部的希望，用僅有的3000元的工資陪胡萊徹夜笙簫，不成功便成仁，他已經(jīng)投入了那么多，又怎能說服自己做回那個奔波掙扎的蕓蕓眾生呢？他要如蚊蟲般賴著胡萊，直到他子承父業(yè)的那天，直到他取得他應(yīng)有的回報。

　　見自己沒人搭理，胡萊又說了一句：“可以再多叫點(diǎn)男的，到時候每個人可以A少點(diǎn)。下次我再叫幾個女的過來?！?p>　　鄭聰內(nèi)心掙扎之下終于通過打聽加上了蘋果的微信，雖然蘋果通過了他的好友申請，但他們一直沒有聊過天。鄭聰只是一天好幾次地翻看蘋果朋友圈的動態(tài)，他是真的喜歡上蘋果了。但鄭聰是個自卑的人，內(nèi)心有許多做人的準(zhǔn)則，它們剎住了他對蘋果的欲望。當(dāng)他用手指一次又一次放大蘋果的照片時，他便已經(jīng)進(jìn)入了她的生活，在這個世界里，沒人指責(zé)鄭聰想入非非，他漸漸愛上了這個城市的黑夜。

　　哎，這些KTV里的年輕人啊，正在虛度一生中最燦爛的年華、一夜中最美好的時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