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讓將劍柄抵在肖河的肩上,挑釁地看著他,他修為既高,眼里有好,早已看穿關(guān)竅,忍術(shù)在他面前已毫無神秘可言。
忍術(shù)畢竟不是妖術(shù),只是將詭異的身法與障眼法融合起來罷了,他武功本就不及蘇讓,即便在他家中,這些奇淫技巧也要有那婦人幫忙擋著才能施展,如今想要再次奏效得逞,那是癡人說夢一般。
肖河心中自然明白這些,此時的醉意早已蕩然無存,臉色慘白,癱在椅子上,他自知不是蘇讓的對手,反抗也是徒勞。
蘇讓抬起左手向后揮了揮,示意虞期此處有他照看,無須擔(dān)心,叫她快去放了孟少陵出來教訓(xùn)這不肖的徒弟。
肖河見狀,連忙用力想站起身來,可苦于被蘇讓壓得雙手雙腿竟一動也不能動了。他越是想掙扎,蘇讓在他身上施加的內(nèi)力越重,只壓得他呼吸急促,本已蒼白的臉漲得通紅。
他青筋暴起,硬撐著氣力,從牙縫里擠出幾個字來:“不能……不能放他……出去……后患無窮。”
蘇讓一生高傲,極少看的起人,心中最敬重的卻只有師父一人,他聽說肖河做出這等事,已是怒發(fā)沖冠,見他直到此時還如此說,更加惱怒。
他將長劍壓得更低了,卻收了收手上的內(nèi)力:“你欺師滅祖,放他出來,自然后患無窮,從你關(guān)他那天起,你就該想到會有今天的,這十多年來,你可曾有一天睡得安穩(wěn)么?”
肖河知道蘇讓要訊問他,此時是要讓他答話。他的氣息忽然通暢,卻顧不得長出口氣,將雙眼睜得大大的,歇斯底里地吼道:“趕快把那女子叫回來,你自詡俠義,不分青紅皂白就來救人,要讓他出去荼毒天下么?!”
蘇讓聽了更加氣憤:“他被你關(guān)了十幾年,怎么荼毒天下?倒是你心地壞得很,偏又學(xué)了上乘武功,你且說說,這些年在江湖上做了哪些惡?”
肖河見勸不動蘇讓,呆坐在那里,直直地看著前方,眼中沒有了一絲生氣。過了許久,才終于開口說了句話:“他若出去,天下就再沒有江湖了?!?p> 蘇讓一愣,只覺得他這話說的與當(dāng)日燕王的論調(diào)極為相似,只是燕王言談之間對江湖充滿了鄙夷與不屑,而他的口吻中,卻都是絕望與不甘。
蘇讓好奇心起,忍不住道:“他本都成了武林至尊,那在江湖上是何等的殊榮,如今放他出去,自是如猛虎入了山林,他還能將山毀了不成?”
肖河道:“師父他……早就不是當(dāng)年那個他了……”正說著,他止不住號啕大哭,絲毫不像個五尺高的威猛漢子。那份脆弱比起他的妻子來尚遠(yuǎn)遠(yuǎn)不如。
蘇讓道:“怎么不是了?他在我點蒼山為師門揚名立萬,到百尺崖又以一己之力護(hù)佑百姓,從來沒少了半分氣節(jié),你倒誣蔑起他來,真當(dāng)我什么都不知道么?”
肖河竟“嘿嘿”地冷笑起來:“你知道?你差得遠(yuǎn)呢!幾十年前,誰不知他是個大好人了?你們漢人的深明大義,我也懂得。他為百姓扶危解難,殺了我許多族人,我并不恨他,我的族人在你們的國土燒殺搶掠,那是我的他們不對。他收養(yǎng)了我,我對他有多感激,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
蘇讓道:“你對他感激?我只看見你把撫養(yǎng)你長大,傳授你武功那人困在牢籠之中,不見天日,你就是如此報答他的?”
肖河道:“聽你的話,似乎也是點蒼派的弟子。你可知他早已性情大變,他要投效朝廷,將點蒼派一舉屠滅,再造一個出來?!?p> 蘇讓這一驚不小,他一路聽了不少有關(guān)孟少陵的傳言,都是說他大仁大義的,卻早忘了在返思谷,還刻有一句。
“惟愿點蒼化焦土……”蘇讓嘴里念叨著,心中已有些動搖,“我還以為那只是他下山前的一時氣話?!?p> 肖河道:“下山前?那或許真的是一時氣話,他真的變成這樣,那是來百尺崖以后的事了?!?p> 蘇讓道:“發(fā)生了什么事?”
肖河回憶起往事:“那日我和師兄練劍回來,見師父怒氣滿面,大發(fā)雷霆。他從前是愛笑的,就算是被驅(qū)逐出點蒼山,也不曾失了本心的?!?p> 蘇讓點頭道:“這話倒是可信,他離了山門,仍做了百尺崖的守護(hù)神?!?p> 肖河接著道:“后來才知道,他在神拳門有個叫周文遠(yuǎn)的至交好友,慘死于昆侖派長老之手,神拳門也就此消失在這世上?!?p> “咦?”蘇讓驚訝一聲。肖河耽于往昔,聽他的回憶就如又在重新經(jīng)歷一般,并不似作假。那周文遠(yuǎn)他是見過的,他確實和孟少陵引為至交,也確是被昆侖派虛靜子所傷,這是他親口對蘇讓所說,只是周文遠(yuǎn)并為死去,但躲在個古墓里,不人不鬼,旁人不知也并不稀奇。肖河此話一出,蘇讓對他的話,倒有八分相信了。
肖河又道:“師父義憤填膺,不光要為周文遠(yuǎn)報仇,還要為神拳門討個公道,他遍邀江湖幫派,想如當(dāng)日圍攻點蒼派一樣,在江湖同道面前讓昆侖派聲譽掃地?!?p> 蘇讓眼色黯淡:“那些江湖門派各個利欲熏心,元氣大傷之時做的都是一樣的惡,又怎會管這些閑事,那不是自己打自己的臉么?”
肖河道:“正是,那些門派沒一人為神拳門出頭,也包括點蒼。”
蘇讓勃然大怒,抽出長劍,直抵在肖河的鼻尖:“哼,我原以為你的話還能聽聽,你竟然辱我?guī)熼T!我點蒼派豈會干出那些掠奪人口的勾當(dāng)?再敢胡言亂語,我先割了你的舌頭!”
肖河見他惱怒,忙道:“那倒沒有,只是當(dāng)日圍攻點蒼派,神拳門也有份,何況他們嫌師父是棄徒,不愿聽他號令。”
蘇讓聽了,覺著他說的尚有幾分道理,一點點將劍垂下,但劍刃仍是搭在肖河的肩頭。
他繼續(xù)問道,若肖河還敢對師門不敬,早晚是要讓他吃些苦頭的:“那后來呢?”
“后來……不到一年,昆侖派就此滅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