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飯后,林筱來到自己的房間,看著以前住過的地方,很懷念以往的生活。
她坐在書桌前,看著桌上擺著的那張梳著兩只小辮子的相片,再望望窗外一望無垠的田野,思緒在長滿雜草的田野之上如脫韁的野馬奔飄到了遙遠的過去。她從小在這個村子里長大,身上的本質(zhì)帶著泥土的氣息和一種無拘無束的野性。
林筱生來秀外慧中,該活潑時活潑,該內(nèi)斂時內(nèi)斂,待人非常有禮貌。她的成績在班上出類拔萃,深得老師和同學們的喜愛。她媽不但要在家里做家務,還要到田里去忙農(nóng)活,對她照顧不是很多,任她像野草一樣的瘋長。雖如此,她媽還是偶爾會抽空給她梳兩只小辮子,然后再在兩只小辮子上扎兩朵新鮮的小紅花。她蹦跳著去學校,像一只快樂的小鳥。
但是偶爾的光鮮掩蓋不了過去的錯誤所帶來的后果。沒幾日,林筱的頭上開始發(fā)癢,她在頭上時不時的一陣抓、再一陣撓,這個動作被她媽給發(fā)現(xiàn)了,她媽說:“小筱,你沒事在頭上抓個什么呢?女孩子家做這個動作怪難看的?!?p> “媽,我頭上有點癢。”林筱望著媽有點痛苦的說道。
“癢?過來,讓媽給你看看?!绷煮銒屨f完,一把將她給拉了過來?!把?!長虱子了!”林筱媽尖叫道,然后從林筱的頭上捉了蠻大一只虱子用兩只大拇指的指甲給掐死了,流了許多血?!澳闱?!這都是喝的你的血!”林筱媽將沾著血的指甲遞到林筱眼前,林筱看著一陣惡心。打發(fā)現(xiàn)虱子后,林筱媽只要給林筱梳頭就會在她頭上找好長時間虱子給掐死,可是滿頭都是一些白色的虱子卵,呈微粒狀,目前也沒有什么良好的辦法去消除它們,只能聽之任之。
直到有一天,林筱的媽不知道從哪里弄來一瓶殺蚊子的噴劑,給林筱洗了個頭,然后往頭上面噴了幾下,再用一條白色的毛巾給她將頭部包了起來,就直接讓林筱到學校去上課。
臨近中午,林筱口渴難耐到學校的食堂去喝水,有幾個老師正坐在一起吃飯,其中教過她音樂課的一名男老師遠遠的望著她問:“林筱!你頭上為什么箍著一個白毛巾?”林筱怔怔的望著他沒有做聲。
“快說!不然不準喝水!”男教師怒吼道,林筱被嚇了一大跳,轉(zhuǎn)身就跑了,身后面?zhèn)鱽硪魂嚧笮β??;厝ズ?,林筱媽將她頭上的白毛巾給摘了下來,只見上面爬了十幾只虱子,已經(jīng)被毒死了,幸好下午林筱媽就沒有再在她頭上包白毛巾了,頭上頂著一個東西實在難受,再說大家都用異樣和疑惑的目光望著她。
后來班上一個調(diào)皮的男同學走過來對她說:“林筱,我媽說家里有人不在了,頭上才會戴白毛巾的?!绷煮懵牭竭@句話差點沒蹦起來推開他,直接罵了一句:“多嘴多舌惹人厭!”
林筱看著鏡中自己一頭烏黑發(fā)亮的披肩直發(fā),誰能想到她還有過去那段難堪的經(jīng)歷呢?看著外面不停忙碌的媽,不是拿著拖把拖地,就是在整理衣柜中的衣服。忙完了,將一截剁成小塊的甘蔗放在盆中端過來給林筱吃,林筱嚼了幾塊,清甜可口。她又想起小時候,林筱媽遞給她一個竹籃子,讓她到田里去刨土豆,林筱當真提著這個籃子直奔菜園,進菜園的門前有好寬、好深一條溝,應該是為防止挨家挨戶的雞進園偷食菜葉。林筱費了好大周折才進入到園中,土豆已經(jīng)被刨了一小半,林筱接著那個被刨的位置繼續(xù)刨。天氣很炎熱,不一會兒,豆粒大的汗珠落了下來,迷蓋住了林筱的雙眼,由于手上太多泥土,她不想弄臟自己的臉,也沒有去擦拭,任憑汗水往下流。
當她刨好滿滿一竹籃土豆正準備站起來離開之時,遠處傳來一陣尖叫聲:“抓賊??!抓賊?。 绷煮闾а弁^去,原來是鄰居大媽發(fā)現(xiàn)有人在她的菜地里偷甘蔗,那個男孩子聽到叫喊聲,嚇得趴在了地上。鄰居大媽邊扯開嗓門大聲喊邊走到他身邊,只見男孩子身旁有已經(jīng)連根拔起來的三根甘蔗,但男孩子臉色煞白,好像已經(jīng)昏迷過去的樣子。
“你起來!你起來!”大媽很粗魯?shù)暮暗?,男孩子一動不動,任她怎么叫囂,眼睛緊緊閉著不睜開。
“這是誰家哥哥?”林筱提著竹籃走了過來,好奇的問道,可是他眼睛閉得很緊,面相看起來有點陌生。
“這哪里是什么哥哥,他是小偷、強盜!明白嗎?”鄰居大媽沖林筱惡狠狠的說道,林筱嚇得身體往后退了一步。
“你起來!我要把你捆送到你父母那里去,讓他們好好教育你一番!”鄰居大媽仍舊不依不饒,男孩子仍然沒有反應。
“算啦!幾根甘蔗而已,何必那么小器?”林筱勸道。
“算啦?‘小時偷針、長大偷金’,現(xiàn)在就偷別人家甘蔗,長大以后不要殺人放火了?”鄰居大媽氣勢洶洶,聽不得任何人勸。
“你醒醒、你醒醒,好歹向別人賠個理、道個歉是不是?”林筱聳了聳那個男孩子的肩膀。
“他要是再不醒,我就撿塊泥巴塞到他嘴里去!”鄰居大媽火氣很大。男孩子突然“啊”的一聲站起來,驚得鄰居大媽和林筱往后退了幾步,男孩子趁機往外飛跑,轉(zhuǎn)眼便跑得不見了蹤影。
“你這個小兔崽子!”鄰居大媽望著他的背影大聲罵道,“不像是咱們村莊的孩子,倒像是從河對岸那個小村莊里跑過來的野孩子?!?p> “哎呀!您也就別生氣啦!別人不是沒有偷走您的甘蔗?這甘蔗給您扔在這里,您拿回去不就得了?”林筱說完,懶得再搭理她,提著一籃土豆走了?;氐郊依铮娏煮闾峄貋淼耐炼?,夸獎她“真能干!”林筱勉強的笑了笑。剛一坐定,突然門外有人大聲喊著:“林筱、林筱,有好消息呢!”
“什么好消息?”林筱走出去,是同學李婧芬,她是學校副校長的女兒。周六特地跑到家里來告知喜訊,有什么好消息不能等到周一到學校告訴她嗎?
“咱們的數(shù)學代課老師換啦!”李婧芬說道。
“哎呀,這是什么好消息?換個數(shù)學老師跟我有什么關系?”林筱覺得她有點聳人聽聞,打算進屋內(nèi)不再理她,“不過話又說回來,這學期都沒有結束,為什么會換老師呢?”林筱回過頭來又問道。
“你們不是說他喜歡向?qū)W生推銷文具用品嗎?一會兒讓別人買草稿紙,一會兒又讓別人買筆。我向我媽告狀了,我媽決定讓他去教管學校的檔案什么的?!崩铈悍艺f道,“這樣他就接觸不到學生了?!闭f完,李婧芬就走了。
“林筱,瞧你做的什么好事?數(shù)學老師是你的一個遠房伯伯,他沒少關照你吧?還給你送過筆?,F(xiàn)在他被調(diào)走,以后都不知工作能不能保住。有你這樣恩將仇報的嗎?”林筱媽在屋里聽到她們的談話,臉色都變了。
“媽!您別誤會了,我人前背后壓根就沒說過咱數(shù)學老師任何一句壞話?!绷煮悴铧c哭出來。
“那別人為什么會專門來向你告知這事,還說是好消息?”林筱媽追根究底。
“那我怎么知道?可能因為我是數(shù)學科代表吧?”林筱說。
“你是數(shù)學科代表,要換數(shù)學老師了,就到你家來說是好消息。這不是連著打擊你嗎?”林筱媽說道,“現(xiàn)在的小孩子都學會拐彎抹角的踩人了?”
“媽,別人的媽是副校長,別人說什么、干什么,我們能堵住別人的嘴,再鎖住別人的腳嗎?”林筱有點不耐煩了,覺得自己很冤枉,什么都沒做,招惹上這些事。她當上數(shù)學科代表與那個遠房伯伯毫無半點關系,她從學前班就是數(shù)學科代表,即使沒那個伯伯,她同樣是。伯伯走了,她有那個自信仍然是數(shù)學科代表。
新來的數(shù)學老師是一個非常柔弱的女老師,講課時偶爾都會臉紅的那種,當然也不會向任何一個學生推銷一些文具用品,因為林筱的成績是最好的,所以女老師對她很不錯,上課總是各種表揚她。林筱發(fā)現(xiàn)從李婧芬的臉上傳過來一種嫉妒的神情,看著令林筱有點喘不過氣來,而且從同學口中得知李婧將林筱視為競爭對手,她的目標就是成績要趕超林筱。難道真如媽所說,李婧芬是在壓她,故意去向她那當副校長的媽媽告狀,踩她當老師的親戚?細思極恐,不管怎樣,林筱漸漸與李婧芬疏遠了,很少交流。之前,她們的關系在同學眼中還算是不錯的,現(xiàn)在卻漸行漸淡,人生中有許多朋友是拉自己一把的,也有許多所謂的朋友是明著關系友好,暗地卻喜歡踩人的,所以要鑒別,遠離一些“志不同、道不合”的朋友。
此時全校舉辦了一個“優(yōu)聲.童聲”歌唱比賽,音樂老師推薦兼任音樂委員的林筱參加比賽,林筱不負眾望獲得了亞軍,同學們紛紛表示祝福,唯有李婧芬對此不屑一顧,連正眼都沒看一下林筱。林筱知道李婧芬也喜歡唱歌,莫非覺得林筱搶了她的風頭,將她這個副校長之發(fā)壓住了令她沒有面子,從而心生嫉妒?
回到家里,林筱有些悶悶不樂,被細心的林筱媽發(fā)現(xiàn)了,問她為什么看起來心事忡忡的,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不開心的事情?林筱抬起來頭來說:“李婧芬真的不友好?!?p> “不友好就不要深交。是不是?這個世界上離開了誰地球都照樣旋轉(zhuǎn)不誤,更何況一個同學?”林筱媽直言不諱,“你現(xiàn)在是學生,媽不希望你被人際關系所困擾?!绷煮阌X得媽說得有道理,于是點了點頭。從此發(fā)奮學習,所以成績一直穩(wěn)定的行。
想到這里,林筱有點疲倦了,躺倒在床上,欲小憩一會兒,可是翻天覆地睡不著。腦海里仍然是學生時代的畫面,在林筱的記憶中踏上社會之前,基本上都是在學校度過的,所以許多過去的記憶都離不開學校、老師、同學。
小升初畢業(yè)考試后,林筱考了全班第一名,她媽交待她提了一些自家柿子樹上結的柿子去看看那個當老師的伯伯,看他工作是否稱心如意。林筱將柿子放在袋子里系好然后捆在自行車后椅上,騎了十幾分鐘的自行車才來到那個老師的家中,老師柵欄門上緊閉了一把鎖,林筱以為沒人,轉(zhuǎn)身正準備離去。老師突然從二樓窗戶里探出頭來,大聲喊道:“林筱!你找我嗎?有什么事沒?”
“伯伯,您在家里,怎么將門鎖著?我媽讓我給您提了些柿子過來了?!绷煮愦舐曊f道,心里卻想著這老師是不是心理出了一點問題,大白天怎么將自己鎖在家里?不一會兒老師拿了把鑰匙將柵欄門上的那把鎖從里面伸出手過去打開了。
“哎喲,你媽最近還好吧?”老師問道。
“嗯,生活還不是老樣子?我媽特意讓我到學校來看看您工作是否還好,是否還開心?”林筱邊說邊將那袋柿子遞給了老師。老師將柿子打開,只見這些柿子既大又黃,泛著一種暖暖的光亮,看著就挺誘人。他拿起一個柿子坐在椅邊剝了皮,咬了一口,直呼:“這柿子真好吃,這柿子可是我有生以來吃過的最甜最可口的柿子!”
“老師,您愛吃就好!”林筱說道。
“這次你應該小升初考試了吧?考得怎么樣?”老師像想起了什么似的,問道。
“嗯,還不錯,穩(wěn)定發(fā)揮,仍然是第一名?!绷煮阏f道。
“那可以上榮成中學啊?!崩蠋熣f道。
“目前還不清楚?!绷煮阏f道。“伯媽呢?”林筱問道。
“她出去做農(nóng)活了?!崩蠋熁卮鸬馈?p> “您在家里做什么?”林筱問道,四處張望。
“我在房間內(nèi)寫文稿。你沒見老師這幾年白頭發(fā)比以前要厚多了嗎?”老師說,林筱一眼望過去,那白色頭發(fā)相比以前確實要顯得多一點。
“寫什么文稿呢?”林筱好奇的問道。
“學校黨建方面的?!崩蠋熁卮鸬?,“從調(diào)入學校行政部,就特別忙,一是要整理檔案,二是要寫各種文章交上面。所以平時都要在家里面加班,苦思冥想?!?p> “哦,難怪,原來是老師受不得打擾,所以將大門給鎖上了?!绷煮阆袷菍蠋熣f話,又像是自言自語。“那我不耽擱老師了!您慢慢寫吧!希望您工作愉快?!绷煮阏f完就走了。
“媽,伯伯現(xiàn)在工作很充實,暑假都在家里加班加點的寫關于工作方面的文章?!绷煮慊氐郊依铮蛩龐寘R報情況。
“寫東西有多費腦細胞,過去有多少知識分子是抱著書本和未完成的文章逝世的。”林筱媽說道,聽著令林筱瞠目結舌。
“這么說,你伯伯還是受到學校的打壓了?”林筱媽還在一個勁的鉆牛角尖。
“哎呀!媽!伯伯本身自己也有做得不對的地方,他觸犯了學校的規(guī)定,學校給他轉(zhuǎn)崗都不錯了,讓他寫東西也是在鍛煉他。對不對?哪有那么多勾心斗角的東西?!绷煮阏f道。
“別人的事你倒看得開,那你就不要跟我講說你的同學李婧芬如何不友好?!绷煮銒屫煿值溃煮銦o言以對。
過了幾天林筱爸便直接對她說讓她去一所位于偏僻的鄰村里的學校——未莊中學讀書,林筱說別人都建議她讀鎮(zhèn)里的中學——榮成中學,她爸說榮成中學報名費和生活費相比那所偏僻的學校貴許多。林筱愣了一下,然后她爸又告訴她說是分過去了。林筱心想自己不也沒在鎮(zhèn)上讀小學嗎?她的成績照樣非常優(yōu)異,所以在她內(nèi)心來說對榮成中學并不是特別向往,所以就點頭同意了。但后來證實她的想法有點錯誤,小學學校就在她家所在的村,偏僻的初中卻在鄰村,騎自行車要接近一個小時,碰上下雨天真的是折磨人,難免對學習有影響??砂侄颊f是因為錢的問題了,總不能讀完鎮(zhèn)中后沒錢讀高中吧,林筱想想能省就省吧,只要能讓她讀書就好。
上初中后,在那所偏僻的學校——未莊中學讀書令她回憶起來心有余悸。教室是新建的,外表看起來很新??赡苁且驗榻?jīng)費不足吧,教室里面的桌椅卻全部“坑坑洼洼”的,非常不平整,看著就很損傷學習的欲望,林筱心想:“難怪報名費那么便宜?”班主任是一個看起來不修邊幅、非常古板的中年男老師,其他老師們看起來都特別緊張的樣子,在教育上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偏僻的學校師資隊伍還能有多給力?
同學們也是一個個沒精打采的樣子,不知道是因為在鄉(xiāng)下閉塞太久的緣故,還是家庭被貧窮長期困擾的原因,一個個看起來都沒有精神,在應該活潑的年紀卻顯得木訥、呆滯,毫無激情和童真可言。
更令人難受的是一個非常小的宿舍擠了十二張床,二十四個學生。二名同學擠一張床,林筱和鄭霜關系一直要好,所以二人就約好一起共一張床。每逢睡覺前,整個宿舍的同學們都在嘰嘰喳喳的,即使熄燈,她們?nèi)匀辉谥v一些有的、沒的,最要命的是廁所,從里面散發(fā)出來一陣難聞的氣味不說,還“射”得人眼睛都睜不開。
每次周六放假遇到前幾天下過雨或是正好下雨,寢室長便會將寢室門鎖上,
學校宿舍又不能留宿,她只能和家附近的一個女同學鄭霜騎自行車回去。前面一段路雖然沒有修得很好,但是鋪了一點小碎石,相對于一些泥巴路還是比較好走的。等這段十幾分鐘的路走過之后,就是泥巴路,自行車騎了幾分鐘后,里面便全部銜的是泥巴,騎不動、也推不動,林筱每次便推得直哭。
“林筱,像我們這樣成績不太好的,到這所偏僻的教育質(zhì)量不好的學校來讀書就不說了,你成績這樣優(yōu)異,為什么不到榮成中學去讀書呢?”鄭霜邊推著自己的自行車邊好奇的問道。
“聽說是分過來了,哪知道壓根不是,班上十幾個同學都到榮成中學去了?!绷煮阈÷曊f道,連李婧芬都去了,想到這里,內(nèi)心是有一點兒不舒服的,可這世界上哪有樣樣都順心的呢?也只能看開看淡為好。
“哪有這么巧的事?以前都是前幾名才有資格讀的學校,突然輪到咱們這一屆就分了?你爸為什么不去學校打聽清楚呢?”鄭霜說道,“你看你,最近老師都在批評你,似乎是成績有點跟不上去了?!?p> “我爸沒什么文化,再說家里窘迫,沒什么錢。能有所學校讀書都不錯了?!绷煮氵呁谱孕熊囘呎f道。
“再省也不能省教育的錢啊,你爸真是沒文化?!编嵥獙⑺纸o責怪了一通,“你瞧,咱們要是在鎮(zhèn)上讀書,遇到下雨天或是前幾天下過雨之后,鎮(zhèn)上有旅館,可以找三個人共同留宿。怎么吃這樣的大虧?我是成績不好不敢去跟咱爸提要求,爸讓我在哪里讀就在哪里讀?!闭f完,車輪蓋下面便卡滿了泥巴,她將車打了站架停了下來,到路邊去撿了一根小木棍使勁往里面戳,才將泥巴給戳掉下來。林筱的更加慘,她的自行車下不僅銜滿了泥巴,而且輪胎也沒氣了,林筱恨不得將它給推到路邊的河里去。
幸好不遠處有幾戶人家,鄭霜建議林筱去找他們借借打氣筒,林筱卻膽小不敢去,不去又沒有別的法子。鄭霜見林筱一副為難的樣子,說陪她一起去。她們一起來到其中一戶人家,一位老太太正坐在門口剝豌豆,見到二位女孩子向她們走過來,白了她們一眼。她們沒敢上前去問,于是繞道走到了另一戶人家門口,一個皮膚黝黑的中年女子正從里屋走出來,望著她們二人問道:“有什么事嗎?”
“阿姨,我們是學生,路過您這兒,自行車輪胎沒氣了,想向您借一個打氣筒?!编嵥娏煮銢]好意思作聲,代她說道。那位阿姨二話沒說就進去拿了一個銹跡斑駁的打氣筒出來,她們二人如獲至寶,林筱將車輪胎注滿了氣,鄭霜說她的自行車的氣也不多了,拿過去也加了幾下氣。完了,她們及時將打氣筒歸還給那位阿姨,然后繼續(xù)踏上漫長的邊戳泥巴邊推行的路程。待她們二人回到家中,林筱的媽見林筱弄得灰頭土臉的,很心疼。
還有一次,周六放假時天空中正飄著鵝毛大雪,地面早已累積了厚厚一層大雪。而此時學校寢室的門也即將準點鎖上,林筱和鄭霜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只得硬著頭皮快速收拾好衣物,計劃背著兩個沉重的包走回家。走到半路,林筱累得不行,一不小心打了個趔趄就滑倒在了雪地里,肩上的包太重,壓在她身上都爬不起來,鄭霜見狀跑過來拉了她一把,她才從雪地里爬起來,她拍拍身上的雪塵和鄭霜繼續(xù)前行,冷風呼呼的直往她脖子里面灌。
待她好不容易走回家,林筱媽看她一副要死不活的樣子,直接說讓她不要讀了,林筱倒在沙發(fā)上就爬不起來。放棄讀書?林筱媽有時候說話不經(jīng)過大腦。她成績這么優(yōu)異,放棄了多可惜,所以她還是要咬咬牙堅持下去。第二天醒來林筱就感冒、發(fā)高燒,林筱媽見她一副無精打采的樣子,過來摸了摸她的額頭,很燙,送到附近診所去檢查,原來是感冒、發(fā)高燒,林筱媽心疼壞,仍然堅持讓她輟學算了,林筱不肯,說無論如何得完成九年義務教育,這是國家政策,林筱搬出國家政策出來,林筱媽就沒再提讓她不要繼續(xù)讀書的話。
令林筱回憶起來感到恐怖的一件事是有一次上晚自習時聽到外面一陣哭聲,哭聲凄涼痛楚。下課了,同學們都在議論紛紛,不知道外面發(fā)生了什么事情。班長許茉不僅性格古怪,更是一個高音喇叭,她告訴大家說是一個低年級的男同學在上學的路上騎自行車時不小心沖到路旁邊的河里去淹死了。
“人都死了,為什么這么晚了還有人過來哭?”同學中有人問道。
“在扯皮呢!死者被擺在學校門口,死者家屬要求賠償。交了錢活生生放在學校的,如今人卻不在了,說是學校管理不規(guī)范,不說負全責,至少要負一半的責任?!卑嚅L說道,“在上學路上又不是在學校內(nèi)部發(fā)生的意外,這也要賠償?”一名男同學直言不諱?!罢l知道呢?”許茉說道,同學們吐吐舌頭不再圍著她了。
好在當天晚上校方給了一個令死者家屬滿意的撫慰金,死者第二天就被拖運回去了。但是林筱因為這件事心理落下了陰影,每天莫名其妙的感覺到害怕,每天晚上熄燈身體就會瑟瑟發(fā)抖,而且還惡夢連連,總是夢到一些精神不正常的人追著她趕。
放假回到家中也是這個樣子,林筱的媽半夜進她的房間看見林筱似乎被夢魘給壓住,掙扎著欲醒不能醒的樣子,便跑過去喚醒了林筱。
“林筱,做惡夢了?”林筱媽問道。
“好像是,總是那樣的令人難受的惡夢。”林筱回答道。
第二天大清早林筱媽便帶著林筱到對面村莊的一個廟里請“菩薩”睜法眼給她看。菩薩觀察了林筱老半天,說林筱身體太單薄,遭冤死鬼上身,林筱媽一聽臉色煞白?他們家平時與別人并沒有結什么冤愁,怎么會有冤死鬼上林筱的身呢?菩薩說是她的孩子太倒霉,在上學的路上碰到了冤死鬼。林筱媽聽著很著急,問菩薩該怎么治療呢?菩薩給了她一些黃紙,上面有一些手抄經(jīng)文,大約有三百字,梵文為Prajna-Paramita-Hrdya-Sutra,林筱看不懂,問這上面寫的什么?菩薩告訴她是《般若波羅蜜多心經(jīng)》,說完菩薩還用漢語給林筱背誦了一遍玄奘譯版本——
“觀自在菩薩,行深般若波羅蜜多時,照見五蘊皆空,度一切苦厄。舍利子,色不異空,空不異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識,亦復如是。舍利子,是諸法空相,不生不滅,不垢不凈,不增不減。是故空中無色,無受想行識,無眼耳鼻舌身意,無色聲香味觸法,無眼界,乃至無意識界。無無明,亦無無明盡,乃至無老死,亦無老死盡。無苦集滅道,無智亦無得,以無所得故。菩提薩埵,依般若波羅蜜多故,心無掛礙,無掛礙故,無有恐怖,遠離顛倒夢想,究竟涅槃……”
菩薩背得一字不差,雖然她們聽起來云里霧里、似是皆非。但菩薩能夠全文背下來不得不令她們肅然起敬,她們也不得不相信菩薩所說的話了。菩薩交待她們回去用瓷器盛裝著經(jīng)文,在林筱的房間燒燃,三日之后,林筱自然會恢復?;厝ズ螅煮愕膵屨罩隽?,家里沒有瓷器,她從碗柜當中拿出一個破損了的、不用了的碗,將這寫滿黃色紙的經(jīng)文引燃,林筱的爸見從林筱房間傳來一陣煙霧,便問林筱房間里在搗鼓什么?
林筱沒有做聲,她不知道該如何向爸說,林筱媽便將一切向他解釋了,說是最近林筱飽受惡夢糾纏,她帶她到廟里去求菩薩,菩薩看了之后給的良方,要在她的房間內(nèi)焚燒心經(jīng),才可以治愈,徹底得到解脫。“虧你們都是讀了書的人,簡直是瞎胡鬧!平時學習焦慮、或是受過驚嚇導致做惡夢,這樣的事能迷信嗎?晚上我到隔壁家買兩只鴿子回來煨湯給林筱喝,保證她精神十足,遠離惡夢!”林筱爸聽后大聲說道。
“鴿子湯?”林筱一聽差點口水都快流出來了,平時食堂伙食太差,說的是葷,但里面也見不著幾塊肉,沒有油水,無滋無味,就像連作料都舍不得放的那種??粗煮銉裳鄯殴獾臉幼?,林筱爸便出了門,不一會兒便帶回來兩只大肥鴿遞給了林筱媽:“你將它的毛拔了,趕緊用小火燉上,聽說他們家養(yǎng)的這種鴿子的品種很地道,肉質(zhì)鮮嫩,煨出來的湯味道鮮美可口?!绷煮銒屄勓詿趿艘粔亻_水,拿了一個大塑料盆,將兩只鴿子提到外面用滾燙的水燙了,麻利的拔掉毛,再拿回來剁成了幾大塊,倒進土缽子里煨湯。
回憶到這里,林筱的媽叫她出來吃晚飯,“媽,這么一小會的功夫,您都做好晚餐了?”林筱站在她媽旁邊說道,“您可真能干!”
“一個當家人,不會做晚飯,家里人不餓死才怪?”林筱媽說道。
“有鴿子湯嗎?好懷念那種味道。”林筱說道。
“鴿子湯?現(xiàn)在這里都沒人喂鴿子,今天我給你做的主菜是豬蹄燉土豆,也有一個湯——排骨燉海帶,然后做了一個清炒大白菜,也是你比較愛吃的。”林筱媽說道。
“嗯,沒錯,吃豬蹄可以養(yǎng)顏美容,排骨燉海帶湯里含碘元素,喝了預防大脖子病?!绷煮阏f完,用筷子夾了一塊豬蹄咬了一口,嫩滑可口。再盛了一碗排骨燉海帶湯,品了一口,味道鮮美至極,還是媽做的飯菜最合她的胃口。
“書讀多了,就沒學點有實用性的東西,吃點東西還講究美容、好看、治病的?!绷煮銒屨f道。
“那可不,現(xiàn)在就講究食補、食療,您沒聽過許多得了癌癥的人由于注意飲食,可以將壽命延長好幾十年呢。”林筱說道。
“咱們是土生土長的鄉(xiāng)里人,有得吃就不錯了,不關注那些?!绷煮銒屨f完,只顧吃東西,不再說話。
林筱吃過晚飯,回到房間,拉開抽屜,有一張鑲著鏡框的尺寸比較大的相片,相片上她站在教室中央拿著一個話筒,教室里的座位被拉開成半圓形圍著她。她臉上涂著紅紅的胭脂、畫著濃濃的口紅,頭上戴著黑紗蝴蝶花,黑紗上面鑲著一些細碎耀眼的白色珍珠,身穿一件粉色春秋裙。林筱仔細回憶,那是她在高一參加班上元旦晚會,表演女聲獨唱——《微風細雨》。
“微風吹著浮云,細雨漫漫飄落大地,淋著我淋著你,淋的世界充滿詩意……”當她細膩婉轉(zhuǎn)的歌聲響起之時,博得了同學們的陣陣掌聲。這張相片是她的同桌夏小嫻給她拍下來的,據(jù)說因為沒有經(jīng)過她爸的同意擅自拿她爸的相機出來使用,回去后還被她爸狠狠斥責了一通,因為這是她爸工作單位的相機,因為前幾天出差回來沒有來得及還回單位去,就放在家里面的茶幾上,一放就放忘記了。夏小嫻想著學校晚上有元旦晚會,便拿了出來,給每位表演者都免費拍了一張相片。但是如果想要洗出來的相片是自愿交費,林筱交了10元錢,才拿到了這張相片。她如獲至寶,將這張相片帶回家里,她爸、媽看過后都說非常好,只是這張相片上的女兒妝容太濃了,如果林筱不告訴他們說這是她自己,她們壓根就認不出來了。
這張相片將她帶入到了高中階段,那些來自各個鄉(xiāng)鎮(zhèn)的同學們聚在一起共同學習、共同成長的畫面浮現(xiàn)在眼前。班上有一個“問瘋子”,見著人就不停的問,竟問些稀奇古怪的,比如“1+1為什么等于2?”“‘林筱’的‘林’為什么這樣寫?為什么念‘林’?”“這個C為什么在這里是這樣,在那里是那樣???”有人回答:“因為、所以”,有脾氣好的人會慢慢給她解釋說是:“規(guī)定。”遇到脾氣不好的人,就會直接開罵:“迂腐子!怎么還念到高中了?”可能是書讀多了,讀出心理問題來了。也有可能是在讀書的過程中遭遇到什么挫折了吧?林筱這樣想,只是遠遠的避開了那名同學。后來那名同學到文科班去了,像她這種學究型的也適合讀文科,林筱心里暗想,作為同學還是希望她能走出學習的誤區(qū),及時步入正軌。
想到高中,不得不想到她的同學鄧霞,別人都在傳她和隔壁班一個男同學談男女朋友,還傳到林筱這里來了。林筱的爸媽和鄧霞的爸媽從小就熟識,雖然后來鄧霞的爸媽搬到鎮(zhèn)上去了,但是見面還是無話不談。林筱將鄧霞在學校談男女朋友的事無意中告訴了她媽,她媽嘴快卻傳到了鄧霞的爸那里,鄧霞到學校將林筱過著死的吼了一通,意思是林筱沒有證據(jù)胡說八道,還是在怪林筱泄露了她的秘密?林筱沒聽太清,反正被弄得莫名其妙。自己談男女朋友,觸犯了校規(guī),還反倒怪起人來了?,F(xiàn)在的人作惡之后還蠻囂張,林筱心想這是中了哪門子邪了,躺著都中槍了?從此林筱就不搭理鄧霞那一家人了。
林筱在迷迷糊糊中回憶到了晚上,到衛(wèi)生間去洗了個大澡,回房間一覺睡到大天亮,第二天便踏上了回武漢的返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