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的氣泡，灰色的氣泡浮動在空氣中，那是從顧秋開始懂事起最常見到的事物。
父親每天做的事情就是往近乎爛掉的腸子里灌入酒精來麻木自己那疲憊不堪的神經(jīng)，母親似乎不明白該如何得到他的注意力，只會用她那尖銳刻薄的聲音來哭訴，大喊，回應(yīng)她的永遠(yuǎn)只有酒瓶碎裂開來的聲音。
每一天顧秋都能看見無數(shù)黑暗色的氣泡繚繞在自己的家里，他曾試過伸出手將其戳破，但每一次它們都會再浮現(xiàn)出來。
顧秋記得父親提過，在戰(zhàn)爭中父親親手開槍射死了自己那位被炮彈擊中失去半截身體的戰(zhàn)友，為了讓他免受于痛苦......
每天夜里父親都會聽見那個人的嘶吼聲，哀求聲，從睡夢里狂喊著驚醒，等到冷靜下來后淚水已經(jīng)染濕了床鋪，他的口中還念叨著那個人的名字。
也許那個人本可以活著，但他會以殘疾人的身份渾渾噩噩地過完自己的下半生，這樣是父親不想看到的。
還不如讓他戰(zhàn)死于沙場上，至少這樣他可以奪得自己本該拿到的榮耀，精神上的殘疾遠(yuǎn)遠(yuǎn)比身體上的殘疾來得可怕，父親是這樣想的。
他不清楚自己這樣做是對還是錯的，但他明白自己剝奪了那位戰(zhàn)友活下的權(quán)利。
母親經(jīng)常抱著顧秋哭著說：“你的父親曾經(jīng)是個好人，是戰(zhàn)爭讓他變成了這樣.......不要怪他，你不能怪他，不管怎么樣他都是你的父親。”
年幼的顧秋并無法理解母親所說的話語，他每次被母親抱著的時候，注意力都放在了母親身后不斷升騰而起的黑色氣泡。
他總是會輕輕地伸出稚嫩的小手將氣泡戳破，但每次沒過多久它們都又不知道從哪里變了回來。
“你不能怪他.......”
“不管怎么樣他都是你的父親......”
“顧秋！你聽懂我說的話了嗎.....”
“他是你的父親啊.......”
不斷這樣說著的母親。
在幾年后與父親離婚了。
顧秋每天都會為醉的一塌糊涂的父親洗漱，幫他把家里的事情解決完，然后再去上學(xué)。
他已經(jīng)習(xí)慣了每次在自己身邊出現(xiàn)氣泡的時候，一個個地將其戳破，特別是深黑色的，還有赤紅色的。
他就這樣用能力將自己的情緒一點一點地抹殺干凈，即便是這樣的生活也沒能給他帶來任何感覺。
在那之后，不知道從什么時候起，顧秋就發(fā)現(xiàn)自己的身旁不會再冒出任何顏色的氣泡了。
他并沒有對此多加在意，因為這樣能讓他感到更加的輕松，從各種意義上的輕松。
這樣的生活開始改變是在，遇見那個女孩的時候......
那是在一條街道的巷子里，一群同樣穿著學(xué)生服的女生將她按在地上，撕扯著她的衣服，拿著手機拍攝著她那腫紅著的臉頰，將她書包里的本子全都灑在了地上。
繚繞在女孩身旁的......只有純粹的灰色氣泡，少年并不清楚究竟是多么絕望的人才能產(chǎn)生這樣的情緒。
少女面無表情地抹去了嘴邊的血跡，身邊的氣泡很快就破裂開來，剩下的只是一片空白。
年僅十六歲的顧秋望著這一幕發(fā)呆了很久，等他反應(yīng)過來的時候，那個女孩已經(jīng)用書包遮掩自己的身體從他肩膀旁走過。
他轉(zhuǎn)過頭瞥了一眼女孩的背影，然后走到巷子里將被扔在地上的本子一個個地?fù)炱饋?，放在了自己的書包里?p> 他回到家后，把被撕成兩半的練習(xí)本用膠布粘了起來，然后把醉酒的父親拖到了床上。
那天躺在床上的顧秋腦中一直想著：“她也是，一樣的?！?p>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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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月01日，雨天，那間快遞公司中，
身穿黑色兜衣的顧秋轉(zhuǎn)動了門把，走進(jìn)了房間內(nèi)，此刻漆原鈴正坐在沙發(fā)上翻閱著手中的一份檔案文件。
“來的真早，”漆原鈴低頭檢查著文件，聲音冷淡地開口說道：“印象里你好像還沒有遲到過?！?p> “早?！鳖櫱镫S口回道，他沒有多想地坐到了漆原鈴的對面，習(xí)慣性地拿出了口袋中的諾基亞。
“我想在交出這份文件之前，確認(rèn)自己的猜想是對的，”漆原鈴放下了手中的那份文件，稍稍伸了個懶腰，抬頭望向了顧秋平靜的臉龐：“反正無論怎么樣，我都不會再改動這份文件了，因為這是對你最好的結(jié)果。”
顧秋回道：“選擇權(quán)在你手上，沒必要問我的意見?！?p> “那么.......”漆原鈴慫了慫肩膀說道：“接下來就是我不負(fù)責(zé)任的推測?！?p>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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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年，12月03日，安城，黃昏時分，
十六歲的顧秋手中抱著幾個疊起來的本子，在放學(xué)的路上尋覓著昨日所見那個女生的身影，他低頭望了眼本子上的名字，輕聲念道：“墨染.....”
他抬起頭望向了周圍，成群的學(xué)生從學(xué)校門口中行出，夕陽的余暉灑落在他們的臉龐上。
不久后，那個名為墨染的女生出現(xiàn)在了顧秋眼前，她聳著背快步行走著，好像是想盡快離這里遠(yuǎn)一點。
顧秋靜靜地觀察著她的身影，可以看見幾個女生正嬉笑著跟在她的背后，顧秋隨手在便利店買了一杯咖啡，慢步隨著她們走去。
就在接近一個拐角處，顧秋撞過她們的身旁，難以察覺地將咖啡灑在了最前面那名女生的衣衫上，他用余光瞥了一眼，隨即沒有回頭地混入了街道的人群之中。
可以聽見那名女生驚叫了一聲，抬頭四處張望著尋找潑了她一身咖啡的混蛋。
短暫地吸引了她們的注意力之后，墨染的身形也消失在了她們的視野中。
顧秋跟在了墨染的背后，沒過多久，她停下了腳步，轉(zhuǎn)過頭望向了顧秋，她的雙眼中滿是困惑以及警惕。
顧秋稍稍愣了一下，他微微張了張嘴，隨即捏著下巴頷首思索了片刻，最后聲音平靜地開口說道：
“你好，我叫顧秋?！?p> ...............
...............
“在你跟我提到她之后，我就花了點時間調(diào)查了關(guān)于她的資料?！逼嵩徲檬謸沃掳驼f道：
“那個叫做墨染的女孩，她的母親是一個妓女，父親已經(jīng)去世了，因為她母親的身份，她自小就在學(xué)校飽受別人的歧視，欺凌，到了高中后也沒有什么區(qū)別，”
“她是個很堅強的女孩，我很難想象一個十六歲的女生能夠承擔(dān)這樣的痛苦......”
“我想大概你就是因為她和你在各種方面上都很相像才接近她的。”
顧秋用手指在諾基亞的小鍵盤上快速操作著，他隨口回道：“所以呢？”
“我問過她的家人，墨染在自殺前有沒有什么奇怪的表現(xiàn).......”漆原鈴喝了一口水說道：“她的母親說，墨染在那段時間回到家里的時候都是一副很開心的樣子?！?p> 顧秋操縱著諾基亞的手指稍微停頓了一下，他沉默了片刻后說道：“你想說明什么?！?p> “我想你這么軟弱的人應(yīng)該不敢去面對她的母親吧？”漆原鈴挑了挑眉頭說道：“果然和我猜的一樣，我只是單純想把這句話轉(zhuǎn)告給你而已?！?p> “對于生活在那樣環(huán)境里的女孩來說，大概那個時候，你就是她的一切了.......”她接著說道：
“可墨染她還是自殺了，我想這一定和你有關(guān)?！?p>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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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無聲地飄落在街道上，為建筑物的屋檐染上了一層純白色，與夕陽的余暉交織在一起，背著書包的少年少女并肩站在一起。
墨染用兩只纖細(xì)的手把顧秋的臉龐輕輕地往兩邊扯開，讓他露出了一個僵硬的笑容，隨即輕笑了一聲說道：“你怎么天天跟個機器人一樣的。”
顧秋把玩著手中的諾基亞，偏過頭望向墨染：“你今天不回家？”
“回不回去都一樣......”墨染松開了顧秋的臉頰回道：“反正家里只有我一個人，不知道為什么和你在一起的時候總是覺得心情很平靜?！?p> 顧秋瞥了一眼繚繞在墨染身旁的深藍(lán)色氣泡，他隨口回道：“說不定我有那種超能力呢，能讓人冷靜下來什么的......”
“你是白癡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