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蘋果（四）

　　“冤家！”

　　私下里，白秀溫一直這樣稱呼自己的女兒。

　　孩子其實是取了名的。當時考慮到白秀溫是小女娃生母，灰衣男子特地問了白秀溫的意思。

　　白秀溫纏綿病榻八九天了，于全又不見蹤影，與外面世界隔絕的她明顯狀態(tài)不佳，隨口道：“我不是她娘，我沒有孩子。”

　　語氣冷淡，隱含惱怒。白秀溫是真的不想要小女娃，她不明白自己為什么會稀里糊涂地走到現(xiàn)在，陌生的地方、陌生的人、陌生的“女兒”……她受夠了。而且這醫(yī)師絕對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否則不可能平白照顧自己和那個冤家。

　　青樓里誓死不從的女人紅顏早逝多了去，大不了她……

　　瞥見男孩遲冉提一籃子東西進來，掀開后，分明是白秀溫的貼身衣物！她臉色由凝重轉(zhuǎn)為煞白。

　　“別誤會！我沒亂碰！”

　　遲冉慌張解釋，他雖然才十三歲，男女有別可是記得相當牢，尤其是師父以此來教育遲冉不能隨便抱小女娃。

　　一旁的灰衣男子附和點頭道：“先前你醒時穿的衣服是之前店里的廚娘幫忙換的，實在是我們?nèi)ベI女人衣服不方便，才專門讓遲冉取衣，而且你的房間現(xiàn)已住了別人，留著東西不過是麻煩店家?！?p>　　“住了別人？”她一陣頭暈，“那……于全，他呢？”

　　師徒倆對視一眼，灰衣男子平淡問道：“于全是誰？”

　　這“于全”已經(jīng)是第二次從她口中出現(xiàn)了，莫非是小女娃的親爹？

　　“他是店家、掌柜?！?p>　　白秀溫既期待又難過地盯著灰衣男子的臉，生怕聽見什么喜事。

　　“我知道，”遲冉一副表現(xiàn)的樣子，“前幾天結(jié)婚了，我還跟著蹭飯?！?p>　　他結(jié)婚了……

　　白秀溫有些茫然，抓住籃中自己的貼身里衣摸索，衣服堆中黏糊著一個爛了的蘋果。

　　真惡心。

　　她低頭哭了，連日來未經(jīng)打理的亂發(fā)垂落，遮擋淚目。

　　我真惡心。

　　活該啊。

　　白秀溫，你活該?。?p>　　灰衣男子扶額，遲冉則呆呆的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師父？”

　　“你去午睡吧?！?p>　　“可現(xiàn)在是早晨，咱們剛才還吃了早飯?！边t冉表示質(zhì)疑。

　　“那照顧一下小女娃。”

　　“我這就去！”

　　“不許抱?！?p>　　“喔?！?p>　　遲冉走了，白秀溫縮了縮，嗚咽道：“蘋果。”

　　灰衣男子歪歪頭，不解其意。

　　“叫她‘蘋’?！卑仔銣氐吐暤?。

　　令人作嘔的產(chǎn)物！

　　白秀溫牙齒咬住衣服，再松口，把籃子打翻，里衣卻被腐爛蘋果黏住，沒有散落開。

　　小女娃的名字——蘋。

　　“叫‘蘋’……”男子重復(fù)一遍。

　　灰衣男子一時間周身氣場詭異，既寒冷又炙熱，他伸手放在有些瘋癲的白秀溫頭上，喃喃道：“取的好，萍，蘋?！?p>　　明知白秀溫是故意糟踐小女娃，灰衣男子卻欣然接受。

　　他笑了，似乎很開心。

　　白駒過隙，白秀溫了休養(yǎng)半個月。

　　醫(yī)館的小宅中央，是一方滿是碧綠浮萍的圓形水池，里面幾條嬉戲魚兒不怕人，丟饅頭塊下去會搶著吃了，再期待地靠過來，等白秀溫下一次投喂。

　　也不知灰衣男子用了什么法子，那樣可怕的生產(chǎn)后，她反而覺得自己身體好了許多，每日神清氣爽可以自行去留了。只是灰衣男子不允許她離開，若是遲冉陪著可以小范圍散步。

　　“遲冉，為什么不能和我說你師父是誰？”白秀溫問道。

　　“他不讓啊，他說得保持神秘感?！?p>　　“可是，”白秀溫掃視四周，大街上賣小點的攤子很多，“你們讓我白吃白住，給我治病，總得正式地感謝一下。哎，有賣柿餅的，你師父喜歡吃嗎？”

　　“不用啦！師父說了，蘋蘋就是支付代價，給你養(yǎng)老都沒問題?！?p>　　白秀溫“噗嗤”笑了，她可不信那個爛蘋果這么金貴。

　　“遲冉，陪我去原先住的客?？匆豢春脝幔窟t冉？”

　　男孩買了一盒柿餅，拿了一塊遞給白秀溫，自己也叼一塊，含糊回答道：“布星，太原了，食府不讓。唔，皓齒。（不行，太遠了，師父不讓。唔，好吃。）”

　　白秀溫顯露失望。

　　“呃，”十三歲的遲冉看不得別人難過，“回去我找?guī)煾钢v，努力讓他允許?！?p>　　“那真是太謝謝你了！柿餅很好吃呢，遲冉?！?p>　　回醫(yī)館后，遲冉同師父說理，灰衣男子定定地看了遲冉半響，轉(zhuǎn)身哄蘋：“乖，以后千萬別和你娘學?！?p>　　“白姑娘沒騙……”

　　“嗯，是不是餓了？以后也別和遲冉學，他笨?！被乙履凶訚M不在乎地被蘋咬手，因為一點都不疼。

　　“唔哇唔……”

　　他微笑，目不轉(zhuǎn)睛。

　　你娘親不想要你了，蘋……

　　第二天，灰衣男子抱著“嗚嗚”抽泣的蘋尋她喂奶，而白秀溫窘迫地快要掐死女嬰，雖然她心系于全，但被一名年輕俊朗直白地注視和請求……

　　“嗚……嗚哇……”

　　“幫幫忙吧，你看蘋多可憐，頭一次見你也不鬧騰。再者母乳喂養(yǎng)，對母親和孩子都好，克服一下不習慣，她是你的親女兒?！?p>　　灰衣男子意外的謙卑，完全是一副“醫(yī)者父母心”的大愛模樣。

　　小家伙一出生便是米粥伺候，忍饑挨餓扛下許多個白秀溫虛弱至極的日夜，今回應(yīng)該是母女倆初次見面，分外疏遠。

　　白秀溫笨手笨腳地將蘋接過來，臉色難堪。

　　“對，這樣抱孩子才會舒服，白姑娘，萍交給你了，鄙人先回避一下?！弊詈竺∨薜哪X袋，灰衣男子轉(zhuǎn)身出去，門口守護。

　　懷里亂動的女嬰并不似尋常嬰孩渾身皺巴巴的，蘋的皮膚白嫩光滑，黑眼珠子靈氣十足。

　　白秀溫恨恨地看著蘋，解開衣服。

　　說起來，白秀溫好像一直沒有漲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