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初雪未晴,寒風(fēng)依然。
烏云低垂一望無際,隱隱透著白芒的光,灑落大地一片灰白茫然之色。
劍云莊,蘭花庭院。
大約有兩畝地的面積,庭院中央坐落著一方亭閣,四面蘭花環(huán)繞清香四溢,惹人陶醉惹人憐。
蘭花出自江南,北方之地鮮為少見。數(shù)年前沈落云江南之行特意帶回了花種,經(jīng)過悉心照料已經(jīng)盛開艷麗。
本是為了討佳人芳心,如今卻只能孤芳自賞。
沈落云獨坐亭閣內(nèi),暗自嘲笑之余不禁搖頭嘆息,想起當年種種的付出,卻如東江逝水一去不回。
他本覺著執(zhí)著是一件美好的事情,至少有著向往??墒怯行﹫?zhí)著尋不見希望,就會覺得很愚蠢。
最終懂得了放下,卻覺著心里空嘮嘮的。
沈落云此刻心里空空如也,沒有期待沒有希望,甚至沒有了她的影子。也正因為什么都沒有,才覺得空。
有時候心空也是件可怕的事情,因為那跟活死人沒什么區(qū)別。
他忽然又想喝酒,可是很快又想到,以前喝酒是為了麻醉,而如今既然已經(jīng)放下,就再也找不到醉的理由。
晨風(fēng)總是帶著寒意,沈落云深吸一口氣勒緊了衣裳,轉(zhuǎn)身之際卻瞧見宮少卿正緩步走過來,一雙眼睛正盯著自己。
以往沈落云遇見他的時候總會刻意躲避,因為看見他就會忍不住想起秋燕玲,心里多多少少總不是滋味。
世上的事情往往就是這么奇妙,最不想遇見的人偏偏就能遇個正著。
擦肩而過的那一瞬間,宮少卿突然停住了腳步,轉(zhuǎn)過身來問道:“落云,你的傷……好些沒?”
沈落云覺得很詫異,雖然停住了腳步卻沒有回頭,冷笑一聲,道:“這似乎跟你沒什么關(guān)系?!?p> 宮少卿感嘆一聲:“我們一定要這樣?”
沈落云垂下頭,深吸一口氣,笑道:“這樣不挺好,你是你我是我,本就沒什么關(guān)系?!?p> 宮少卿一把捏住沈落云的胳膊,顯得有些激動:“怎么就沒有關(guān)系?曾經(jīng)的我們是最好的朋友?!?p> 沈落云的臉上擠出一絲冷笑,撥開胳膊上的手轉(zhuǎn)過身來,看著一臉難過的宮少卿,正色道:“你也說了,那只是曾經(jīng)?!?p> “落云,對不起……”宮少卿說著,從懷里掏出一把彈弓,道:“我知道你恨我??晌也⒉皇谴嫘膫δ?,你還記得這彈弓嗎?”
沈落云當然記得,看到那彈弓就仿佛回到孩童時。那時兩個人經(jīng)常拿著彈弓去打鳥,可今非昔比,縱然懷念也是回不去的。
“你是不肯原諒我的?!睂m少卿看著沉默不語的沈落云,喪著臉嘆息一聲,看著遠處的山,道:“還記得那年我們打賭,山的后面是什么,為了證明誰對,我們一起翻山越嶺,累的上氣不接下去,等爬上山才發(fā)覺,我們都錯了?!?p> 沈落云下意識朝那座山看了過去,心中五味雜陳,慘然一笑,道:“你又何必往事重提?過去的就讓它過去吧。”
宮少卿沒有再說什么,看著沈落云離去的背影,再看著手中兒時的玩具,喃喃自語:“往事又何必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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迎著風(fēng)穿過幽靜小道,盡收眼簾的風(fēng)景,都沒能令沈落云的心靜下來。他又想起了過往,那一幕幕的歡愉又豈能真的不令人懷念?
他笑著,卻笑出了眼淚。
這就是隱藏內(nèi)心深處的情感,一個人只要活著就難免會被情感牽扯,只怕世上沒人能逃得過。
秋意棠忽然出現(xiàn),看到沈落云獨自發(fā)呆走了過來,道:“你小子一個人發(fā)什么愣?”
沈落云抬頭看了眼秋意棠,剛準備開口卻發(fā)現(xiàn)他身后跟著秋燕玲,臉上的喜色也消失的蕩然無存。
往事如煙,種種的過往都將成為最傷痛的記憶,再見時恍若隔世,宛如秋風(fēng)落葉陣陣蕭索。
秋意棠也察覺氣氛有些不對,為了避免尷尬,對秋燕玲道:“你去別處轉(zhuǎn)轉(zhuǎn),咱爺倆有話說?!?p> 秋燕玲似乎也怕遇上這尷尬場面,一聲不吭的扭頭就走,倒是沈落云看她離去的背影愣愣傷神。
秋意棠嘆息一聲,等到秋燕玲消失在兩人視線,拍了拍沈落云肩膀,道:“其實咱是看好你小子的,可惜你倆沒那緣分,男子漢大丈夫看開點,何愁無……”
話說一半,秋意棠猛然覺得此話不該出于他口,只有硬生生給咽了回去。
沈落云回過神來,勉強笑了笑,道:“嗯,秋叔你就放心吧,我……我已經(jīng)放下了?!?p> 秋意棠點了點頭,道:“幾個月沒見了額,你小子酒量也不知道見長沒,走吧,找地方喝一壺?”
秋意棠是個閑散之人,平日里就喜歡喝點小酒,以往兩人交集并不多,事實呢他長年在外回來甚少。
這三年沈落云從一個滴酒不沾的少年,變成了無酒不歡的酒鬼,兩人倒是不謀而合湊到一起。
每次回來秋意棠都會找沈落云拼酒,促膝長談天下事,兩人倒成了名副其實的酒友。
“父親,你們這是去哪里?”秋燕玲并沒有走遠,看到兩人要出莊不由問道。
沈落云避開她繞到一旁,只聽秋意棠道:“你先回去,咱出去一下?!?p> 秋燕玲看了眼沈落云的背影,又看了看秋意棠,一臉不悅地道:“你們是不是又去喝酒?”
秋意棠哭著臉道:“男子漢大丈夫,喝點酒算什么?”
秋燕玲瞪大了眼睛,道:“喝一點?你倆每次不喝到天翻地覆能罷休?”
這句話說的倒是事實,酒鬼對酒鬼,不喝到天翻地覆怎肯罷休?
沈落云的心在絞痛,若是能夠清醒安穩(wěn)的活著,誰又肯借酒消愁?
秋意棠湊近小聲道:“若不是因為你,只怕咱就少了個酒友,所以呢你還是別說了,有些話雖然不說,你心里也該清楚。”
秋燕玲輕嘆一聲,看著沈落云寂寥的背影,眼中仿佛也有著一絲傷感,沒再多說什么走了出去。
秋意寒笑著拍了拍沈落云的肩膀,道:“咱們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