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芭蕉夜雨悲涼秋

第三章 敗落

芭蕉夜雨悲涼秋 六柒先生 4662 2019-10-31 23:29:19

  “出事了……”院子里一陣嘈雜凄厲的叫喊聲:“老爺不好了,出事了”

  林碧霄一驚,回頭看四姨娘也是一臉茫然,年前有人牽頭做成了一筆金陵云錦的訂單,訂貨商爽快付了一百兩銀子做定金,這才解了林家織紡的燃眉之急,一家人安穩(wěn)的過了新年,如今這般慌亂難道是織紡出什么事了?

  “我們?nèi)タ纯础!绷直滔隼怂囊棠锿霸杭沧摺?p>  兩人剛進(jìn)院子就見季叔渾身是傷坐在院子里的臺階上,邊上站著織紡的一位長工,身上的傷比季叔輕了許多,林碧霄不常去織紡不知道他的名字,看他們這副模樣,心道:不妙。

  父親原本不在家里,大太太見這光景急忙差了人去尋,不多時父親慌忙而來,季叔一見父親嚎啕大哭道:“老爺,不好了,出貨的車隊被土匪劫了,小武和功兒也被殺了?!?p>  父親聞言臉色鐵青,良久才緩過神來道:“你和魁元先去看大夫,我去報官。”

  大太太遞了個眼色給大哥林順毓,示意他跟著父親一起去衙門,可林順毓裝作沒看見,大太太無奈只得看向自己的二兒子林順平,林順平老實木衲,見母親使眼色給自己,又看了一眼臉色陰沉的父親縮了縮脖子也沒敢出聲,大太太狠狠地剜了倆兄弟一眼道:“這段時間諸事不順,老爺多加小心?!?p>  順安站在母親前面,母親用手捂著他的眼睛不讓他看季叔滿臉滿身是血的樣子,可越不讓他看他越是著急用自己的小手撕扯母親的手。

  “順安聽話,別看,晚上會做噩夢?!蹦赣H彎腰低聲道。

  “娘,我就看一眼!,”順安祈求著。

  “不行!”

  林碧霄和四姨娘就站在母親身旁母親雖小聲可她卻聽的清楚,她回頭看著滿臉擔(dān)憂的母親,心里嘆了口氣,母親心小,經(jīng)不住事。劉叔和魁元架著季叔去看郎中,她才放下捂著順安眼睛的手,攥了攥掛在前襟上的帕子,想來是出了冷汗。林碧霄往母親身旁挪了挪,拉起母親的手道:“放心吧,不會有事的。”

  “也不知道衙門哪里管不管?”母親焦急的看著林碧霄問。

  “會管的,畢竟是人命關(guān)天的事。”林碧霄面上安慰著自己的母親心里卻也犯嘀咕:如今家里沒有打點(diǎn)的銀子,又在荒郊野外被土匪劫了,去官府哪里恐怕也是敷衍了事。

  父親已顧不得多想,急急讓人備了馬車去了府衙,一行人站在院子看著父親的背影消失在門口,各懷心思只不說破。

  “都回各自屋里等著吧?!贝筇珤吡吮娙艘谎郏猪権购土猪樒睫抢X袋跟著自己的母親進(jìn)了屋子,想必是要挨訓(xùn)的。

  林碧霄同四姨娘去了自己母親的小院,父親娶了四房妻妾,除了正房大太太,也就只有母親的屋子頗為敞亮,因她養(yǎng)育著兩個孩子,二姨娘于前年生病過世了,四姨娘也只一間廂房。

  “也不知道事情怎么樣了?”母親將帕子緊緊的攥在手心里,不時回頭看向門外。

  “我應(yīng)該跟著爹爹去?!绷猪槹仓赡鄣穆曇魧⒛赣H的目光拉了回來。

  “你去能做什么,你瞧大哥哥他們都不愿意去呢?!?p>  “出了這種事他們躲還來不及,怎么會主動往自己身上攬。”林碧霄嘀咕一聲,母親沒做聲,也不知道她聽見沒有,林碧霄看了順安一眼道:“順安最貼心了。”

  “請了何叔來了嗎??”四姨娘像是想起了什么突然問到。

  “何叔不是生病了在家休養(yǎng)嗎,再說這一亂哪里還來得及通知他?!蹦赣H還是有些煩亂,語氣不好,她哪里知道何叔對于這件事的重要性。

  “那就快派人請了他去衙門?!彼囊棠锩偷恼酒饋頉_著林碧霄道。

  “何叔那里是我們想請就能請來的?!蹦赣H不滿四姨娘的提議,她看了林碧霄一眼囑咐道:“你和順安不得亂生事端?!?p>  “娘,何叔必須去請?!绷直滔龊退囊棠锝粨Q了一下眼神,四姨娘會意,拍了拍林碧霄的肩膀:“去吧,若是能請了何叔去,解了你父親的燃眉之急,對順安來說也是有好處的。”

  順安最小,又是庶出,加之母親母家原就是林家長工,母親自知出生卑微,自被父親收進(jìn)房里到如今一直謹(jǐn)小慎微,有了順安后更是顫顫巍巍大氣也不敢出,生怕惹得父親不開心以后分家順安受氣,母親最是擔(dān)心這個問題,四姨娘看似不經(jīng)意的一句卻已讓母親猶如雷擊,她也想讓父親對順安多幾分青睞,只得眼巴巴看著林碧霄:“那你去試一試,只別告訴別人,快去快回?!?p>  林碧霄站在何德陽家的花廳里局促不安,何德陽原大理寺少卿如今托病告老還鄉(xiāng)回到江寧府五年有余,他與父親都鐘愛詩詞,一來二去成了深交,這單生意也是他牽的線,林碧霄知道何德明雖以卸任,但知府見他也是要留七分薄面的,有他出面事情或許會有轉(zhuǎn)機(jī)。

  通傳的小斯去的快來的也快,“林姑娘久等了,老爺病著,夫人讓我來告訴姑娘一聲,且請姑娘先回,等老爺身子好一些了,姑娘再來。”

  “不知我能否見一見老太太?!绷直滔鲂睦镆痪o,如果何叔不肯出面,以現(xiàn)在的林家知府哪里恐怕沒指望。

  “姑娘還是饒過我們當(dāng)差的吧,老爺不能會客已經(jīng)有幾天了,老太太哪來的心思見你來著?!毙∷挂荒槥殡y,林碧霄知道再說已無意義:“勞煩你領(lǐng)路吧!”

  小斯一聽林碧霄不再發(fā)難臉上頓時有了輕松之色,“謝謝姑娘了,若姑娘有急事,等老爺好轉(zhuǎn)些了,我替姑娘再通傳通傳,要是老爺愿意見你,我再去你府上請你?!?p>  “有勞小哥了?!?p>  “哪里的話,姑娘慢走!”小斯將林碧霄送出門口,一群人圍著一個少年郎,那少年郎揣這個一腳,打那個一掌,眾人敢怒不敢言,陪著笑卻不讓他沖出包圍圈,林碧霄遠(yuǎn)遠(yuǎn)看著像是何德陽家的的小兒子何永寧,他與林順平多有交集,林碧霄低聲喚了他一聲,何永寧沒有理他快步離開,那小斯見林碧霄駐足觀看,面色一沉催促道:“姑娘好走不送。

  此時正是晌午,太陽高照,街上行人寥寥,想來都回家吃午飯去了,想著父親可能已回到家中,林碧霄不由加快了腳步,剛進(jìn)門就被順安扯到了一邊小聲道:“娘讓我告訴你,不要告訴父親你去找何德陽的事。”

  “嗯?!绷直滔鳇c(diǎn)點(diǎn)頭,“事情可有明目?”

  “爹爹沒說,看樣子怕是指望不上?!表槹部粗直滔龀谅暤?。

  “我知道了,進(jìn)去吧!”

  正堂里父親面色憂慮,盯著茶盞愣神,林碧霄和順安進(jìn)來他全然不知。母親沖林碧霄微微搖了搖頭,現(xiàn)在誰也怕把火惹到自己身上,閉嘴是最好的辦法。

  “你回來了?”良久父親看著林碧霄問。

  “是?!绷直滔稣驹谀赣H身后低低應(yīng)了一句。

  “好了,讓人去準(zhǔn)備飯菜吧,你們也都回屋吧?!备赣H擺擺手示意大家出去。

  “老爺,讓順毓留下來吧,孩子大了也該經(jīng)些事了。”大太太將父親面前的茶盞遞給順毓,“茶涼了,給你爹換杯溫的來。”

  “先讓他去吃飯吧。”

  “也好!”大太太說罷領(lǐng)著眾人散了。

  林碧霄猶豫片刻,轉(zhuǎn)身又進(jìn)了門,“碧霄!”身后是母親低沉的聲音。

  “我去找過何叔了,他好像病的很嚴(yán)重,不能會客?!绷直滔鲋@事瞞不過去,即使她不去找父親也會去。

  “我知道,你前腳走我后腳就去了,他這病倒是來得突然,我前日見他還好好,怕是情形不對不想露面吧?!备赣H長嘆一口氣苦笑道。

  “可還有其他法子?”

  “眼下也只得先湊了定金還過去?!?p>  “賬上還有多少銀子?”

  “過年采買,加上織坊開銷怕不上三十兩,也只能當(dāng)了織坊先把缺的銀子補(bǔ)上?!备赣H眉頭緊皺,湊夠剩下的一一百二十兩銀談何容易。

  “若是當(dāng)了織坊就斷了一家人的生路,當(dāng)了再想贖回來怕是不能了。”林碧霄思忖片刻道,這個道理父親怎會不知道,不到萬不得已沒人愿意去那種吃人不吐骨頭的地方,可他沒有其他法子,如今落魄至此誰還顧得兄友弟恭、道德仁義。

  “容我再想想法子,若是不成也只有這一條路可走了。”父親兩眼無神,目光掠過林碧霄落在遠(yuǎn)處。

  “大家湊一湊,看看有多少,織坊也別急著當(dāng),看看能否租出去,若是能租個好價錢,工人也不愁沒了工錢?!绷直滔鏊尖馄ь^看著自己的父親,在這半日之內(nèi)他像是蒼老了許多,額頭眼角的皺褶越發(fā)深了,母親曾說過父親年輕的時候是翩翩佳公子,斯文儒雅,沒有半點(diǎn)商人的油滑之氣,也正因如此林家的生意一直沒有起色,在經(jīng)濟(jì)蕭條時期下滑到了難顧溫飽的地步。

  “你這個法子倒也不錯,只是以如今的行情怕是不能奢望租個好價錢了?!备赣H仍舊盯著遠(yuǎn)處,他像是突然被抽干了力氣,有氣無力的回答著林碧霄的提議。

  林碧霄的確不了解市場行情,她甚至不知道自家的織坊租一年能有多少銀子,父親緘默不語,女兒的提議讓他倍感欣慰卻也無濟(jì)于事。

  “府衙哪里就沒有半點(diǎn)指望?”

  如今官吏腐敗,若非情急他怎會糊涂到去官府報案,知府一聽事處在江寧府與鎮(zhèn)江府的交界處,只嘆息搖頭:“先章兄啊,不是本官不愿出兵剿匪,只這幾個衙役捕快去了也是枉然,若是調(diào)兵去剿,也是要那一道一道的手續(xù)不是,再者地處交界路途遙遠(yuǎn),軍需也是個問題呀!”林先章怎會不知那軍需豈是兩百兩能打的住的,只得違著心道了謝,退了出來。

  “你也先去吃了飯罷。”父親突然抬頭對上林碧霄的目光關(guān)切道。

  “總會有法子的,爹爹也別太過著急,我去取了飯來,等會召集大家再商議商議?!绷直滔鲆姼赣H點(diǎn)了點(diǎn)頭,因想著什么,一出門卻和順毓撞了個滿懷。

  “妹妹這是要去哪???”林順毓笑瞇瞇的問道。

  “我去吃飯!”林碧霄瞪他一眼憤憤道,有時間在這里聽墻根還不如去干點(diǎn)正事。

  “哦,那妹妹快去!”林順毓搓著雙手堆笑道。林碧霄再不理他,徑直去了廚房。林順毓見林碧霄并未多心,偷偷摸摸有轉(zhuǎn)回到了大太太的屋里,將偷聽來的一切說了個詳細(xì)。

  大太太一聽要當(dāng)了織坊,倒吸一口涼氣,張著嘴巴竟未發(fā)出半點(diǎn)聲音。許久她才回過神來,盯著林順毓的眼睛嚴(yán)厲道:“這事你爹不提,你我便裝作不知,包括順平也不能透露半句?!?p>  林順毓不解,可看母親面色不悅,噤聲站在那里也不敢多問。

  林碧霄稍稍用了點(diǎn)午飯,又讓廚房熱了飯菜送到父親房里,不多時廚房于大娘端著碗盤出來,只見飯菜都未動過:“老爺睡了,我叫了兩次,都不見醒?!?p>  林先章一直睡到第二日天剛破曉才出了房門,眼圈發(fā)黑、雙眼布滿血絲,步履不穩(wěn),他用手扶著門框,抬眼掃過院子的每個角落,他不知道當(dāng)了織坊,這一家人拿什么生活,順毓到了娶親的年紀(jì),可這個緊湊的院落里沒有一間像樣的廂房拿來給他做婚房,他們兄弟二人還住在正房的兩間側(cè)室里,順平、順安都要讀書,先生那里的學(xué)費(fèi)也不能拖欠,有織坊就還有條生路,大的活接不上,零星的活還是有的,雖錢不多,可也勉強(qiáng)溫飽。當(dāng)了織坊就像是剁了林先章的左右手,這讓他第一次因自己的無能而感到憤怒,他狠狠地用拳頭砸向門框,想了一夜他也沒有想到其他法子,短短一日他把所有親朋都訪了一遍,沒有人愿意幫他一把。站在門口直到太陽刺的他睜不開眼睛時他才轉(zhuǎn)身回屋,洗漱完畢,去了宗祠,焚了香叩頭后跪在蒲團(tuán)圓墊上垂著頭沉默著,織坊在他父親手里曾生意興隆,在江寧頗有規(guī)模,交到他手里不出三十年卻落魄到要當(dāng)了織坊,他想到這里狠狠抽了自己一個耳光后起身離開。

  林碧霄無心做事,她待在四姨娘的屋子里和四姨娘商量法子,順安突然喘著氣跑了進(jìn)來驚恐道:“不好了,爹爹被衙役帶走了!”

  “什么時候?”

  “就剛才!”順安情急大聲道,“我去上學(xué),路上看見爹爹被他們帶走了。”

  順安這么一喊各屋里的人都站在了院子里,“順安出來說?!贝筇珔柭暫鹊馈?p>  等順安說完,大太太轉(zhuǎn)首對站在她身后的順毓道:“你去看看怎么回事?”

  “我也去!”林碧霄說罷就要往外走。

  “回來,這種事豈是一個姑娘家拋頭露面問得的,也不知道三姨太四姨太都給你教了些什么?!贝筇f罷瞪了母親一眼,母親憋紅了臉也沒敢出聲。

  林順毓回來的極快:“柳月布莊遞了狀子告我們欺詐他家定金,爹爹被暫押候?qū)??!?p>  大太太看著眾人嚴(yán)肅問:“誰有其他法子?”

  大家都低著頭沒有說話,大太太眉頭一挑:“如今老爺被押在獄里,家不可一日無主,順毓是長子,理應(yīng)替他爹分憂,在老爺沒有回來之前,順毓來當(dāng)家?!?p>  林碧霄睜大了眼睛看著大太太,爹爹前腳入獄她后腳就幫著自己的兒子奪權(quán),心下不滿道:“我們是不是該想想法子救了爹爹出來再說。”

  “這個家什么時候有你說話的地方了?!绷猪権挂回炐闹笨诳欤娪腥藫窝訃虖?,那里將其他人放在眼里。

  四姨娘扯了扯林碧霄的衣袖道:“回去吧!”

  四姨娘同母親湊了些碎銀子,交給劉叔讓他打點(diǎn)獄卒,以免父親受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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