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guān)于周清之陳重敬這幾天得到的都是同樣的回答,周清之昏睡不醒,怕是命不久矣。,周家撤了訴狀,裴成出獄,若周清之昏睡,周懷遠(yuǎn)又怎會這般大度,放過殺子兇手,事情只怕已露了馬腳,周清之想必已心知肚明,他原可隨便找個罪名將周家一網(wǎng)打盡,可那日周懷遠(yuǎn)來撤訴之時,還拿了八爺?shù)氖中?,陸筼霖之事他不再追究,他們需齊心向主,若非如此一個不留。陳重敬依舊覺得如鯁在喉,他一刻不死他便一刻不能松懈。如今周家想必戒備森嚴(yán),再想暗殺已是不能,他只得暫緩此事,以求完萬之策。
一場秋雨一場寒,陰雨連綿整整下了三日,路上行人商販少了許多,馬車經(jīng)過的時候也不似原來那般擁擠緩慢,馬車駛的飛快,“注意避讓行人?!标懝o霖的聲音從馬車中傳來又瞬間消散在天地間。車夫答了聲是,拉了韁繩讓馬車減速慢行,陸筼霖掀開簾子回頭張望,雨滴趁機(jī)滴落在了他的臉上,一陣冰涼。
車夫停下馬車:“公子到了?!标懝o霖下車車夫?qū)氵f過去,陸筼霖?fù)沃鴤氵M(jìn)了凌軒布莊。陰雨天氣,并無顧客,季福趴在柜臺上打瞌睡,聽見有人進(jìn)來猛的起身笑臉相迎:“客官要買點什么,我們……”抬頭看清來人是陸筼霖,他瞬間被打回原形一屁股坐下道:“是你啊,我還以為來了位買布的,害我白高興一場。”
陸筼霖看了一眼季福,道:“慢慢來,一切都會好起來的。”說罷進(jìn)了里院,季福撇了撇嘴跟了進(jìn)去。
郭氏坐在林碧霄床頭看著她掉眼淚,四姨娘坐在一旁的矮凳上別過頭不讓眼淚掉下來,順安不時抬手抹淚,林碧霄笑了笑,艱難道:“你們是來哭喪的???”郭氏橫她一眼:“我呸呸呸,能說點好聽的嗎?”林碧霄搖頭笑道:“你們各個站我床頭掉眼淚,我不得給你們襯襯景啊,好了都別哭了,我可沒有力氣去安慰你們。”
郭氏抹了把眼淚,抬頭掃了一眼問林碧霄:“這院子是?”
“娘,這院子的事我以后再告訴你?!绷直滔鋈绱艘徽f郭氏心里有些不高興:“王家那一大家子還在牢里關(guān)著,你怎么出來了,季敏怕是沒這個能耐吧。”
季福走到門口聽見這么一句,頓時氣不打一出來,抬腳進(jìn)去慫了一句:“你有能耐你倒是去救啊?!?p> 郭氏瞪了一眼季福:“你父親見我們都要客氣三分,你是什么東西這般沒大沒小?!奔靖9V弊佑€嘴,林碧霄出言制止:“娘,我累了?!惫蠑颗瓰樾Φ溃骸澳悄愫煤眯菹?,我們下次再來瞧你?!绷直滔鳇c了點頭,季福送了他們出來。陸筼霖站在對面廊下他們并未看見,出來見有馬車停在門口,郭氏轉(zhuǎn)頭季福:“店里沒人怎么門口還停著馬車?”季福翻了翻白眼:“不知道。”見季福沒好氣,郭氏冷哼一聲撐傘走了,季福進(jìn)來見陸筼霖已站在店里低聲向車夫交代幾句,那車夫答應(yīng)一聲,駕車去追走了沒多遠(yuǎn)的郭氏等人。
陸筼霖進(jìn)來時林碧霄閉著眼睛聽雨打在屋檐上發(fā)出的滴答聲,她聽見腳步聲睜眼看他,恍惚間她看清是他,不覺笑了:“你的傷好了?”
陸筼霖笑著點了點頭:“好了?!?p> “嗯,陸筼霖,你叫陸筼霖對不對?”林碧霄歪著頭想了想,轉(zhuǎn)而對著陸筼霖脫口而出,這個名字她沒有忘記。
“是。”陸筼霖笑意更濃,目光落在她的手指上,笑容漸止,抬頭問她:“手上的傷可還疼的厲害?”
林碧霄笑了笑:“比起之前好多了。”她抬起用細(xì)小的木板分別固定著手指的雙手略有些抱怨道:“就是活動不方便,連吃飯都得季嬸來喂我?!?p> “手上有傷,不急于這一時,等好徹底了再活動不遲?!?p> “我知道。我以后還得靠它們吃飯不是,這段時間我便做個孩子,什么也不管什么也不做,就賴在床上?!绷直滔稣f罷忍不住笑了,她抬眼看了看門外見無他人才又說道:“我還是快點好起來吧,這段時間把季嬸累壞了?!?p> 陸筼霖想沖她笑一笑,可嘴角彎了彎最終還是放棄了,他抬眼看了看窗外,天空陰沉,雨仍舊再下,沒有一絲停下的痕跡,他在心里嘆了口氣,她的心只怕已是千瘡百孔才能容得下這世間百態(tài)里的丑與惡,等他回過頭來時她已悄然睡去。他這才想起他是來與他告別的,再有兩日他便同吳筠義上京去救吳存禮,這一別像是隔了生死,他能不能活著回來除了人為便是天意。轉(zhuǎn)身出來,車夫已侯在了門庭,見他出來撐傘去迎。季福仍舊趴在桌上打瞌睡,今早見林碧霄醒來季敏當(dāng)即攜了夫人去往郭先生家致謝,想來是聊的投機(jī),足足半日仍不見歸。
馬車沿著原路返回,陸筼霖進(jìn)門見崇仁站在廊下怔怔看著院子深處,他走近他竟沒發(fā)覺,他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吳禎兒正在遠(yuǎn)處廊下來回徘徊,他出聲提醒:“進(jìn)去吧?!背缛室惑@,聽聲音他知道時陸筼霖,也不多說低了頭跟著他進(jìn)了院子。
吳禎兒遠(yuǎn)遠(yuǎn)看見陸筼霖走來,她下意識的摸了摸頭面,旁邊跟著的貼身丫鬟蓮子掩嘴偷笑道:“小姐,頭面沒亂?!眳堑潈阂娮约旱男乃急徽f穿,回頭瞪了一眼蓮子,責(zé)備道:“就你話多?!鄙徸拥皖^偷笑再不接話。
“一起進(jìn)去吧?!标懝o霖走近用極淡的口吻對吳禎兒說。
吳禎兒錯愕的看著陸筼霖的背影,吃驚的說不出話來,崇仁跟在陸筼霖身后,他覺察到了他們之間的疏遠(yuǎn),可他不能問也不敢問,他微微側(cè)了側(cè)頭,眼角余光看到她雙眼含淚甚是不解的看著陸筼霖,他卻連句安慰的話都不能說,人分三六九等、家分門第貴賤這是他邁不過去的坎,他一出生就決定了他的身份決定了他的命運(yùn),他是吳家的奴即使跟了陸筼霖出來,做了物安運(yùn)局的掌事,他依舊改變不了他的身份,他依舊是吳家的奴。
三人進(jìn)了屋,崇仁一時不知該坐哪里,站在廳中猶豫不決。陸筼霖指了指一旁的椅子道:“坐那?!背缛释得橐谎蹍堑潈海娝哪抗馔A粼陉懝o霖身上,即使他心里早有準(zhǔn)備,可這一眼仍舊讓他有些失望。
“霖哥哥,我也要同你和二哥哥進(jìn)京?!眳堑潈洪_門見山。
“你不能去,叔母身邊需你陪著?!标懝o霖沒有給她商量的余地,此去并非游玩,牽一發(fā)而動全身,又怎能帶了她去。他將目光落在崇仁身上:“崇仁,你挑選六人隨我們進(jìn)京,運(yùn)局事務(wù)暫有裴成代為打理?!背缛庶c頭稱是。
“你先出去,我有話同霖哥哥說?!辈坏汝懝o霖說話吳禎兒抬手指著崇仁,半點沒有把他放在眼里的意思,她看著崇仁起身離開,這才想起身后還站著蓮子她轉(zhuǎn)頭瞪了一眼蓮子:“你也出去。”蓮子行禮退了出來。
“霖哥哥這段時間在有意疏遠(yuǎn)我,這是為何?”吳禎兒猶豫半晌還是開了口,她抬起淚眼,盈盈看向陸筼霖,她與他往后是要結(jié)為夫妻的,她的心里早已裝滿了他,他的一個眼神便能使她遐想一天,如今這樣的冷淡已讓她茶飯不思、寢食難安。
陸筼霖看著吳禎兒神色里有一絲的不忍,可這不忍終是要忍,他抬頭看著吳禎兒語氣也軟了幾分:“因為禎兒長大了?!?p> 吳禎兒看著陸筼霖一臉不解:“這和長大有什么關(guān)系?”
“禎兒長大了自然是要找夫婿的,你整天黏著我們那可不好??!?p> 吳禎兒一愣,她是要嫁人,可她嫁的人便是眼前人,可他竟這么隨意的就將她拒之千里,她那里甘心,忍著眼淚道:“婚姻大事乃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如今爹爹還在獄里,霖哥哥提它做什么?”
陸筼霖歉然一笑:“我與禎兒當(dāng)是兄妹,既然是兄長關(guān)心一下自己妹妹的終身大事難道有錯啊?!?p> 吳禎兒懂他的言外之意,每每他提起這樣的話題,她都會顧左右而言他,她想等父親母親替他們做主之時,他便再無理由推脫,她一直錯把他對她的情親當(dāng)做愛情,雖心里明白奈何要自欺欺人,到了今日他將話說明她仍期盼著父親回來替她做主。這一往情深深幾許,縱然萬劫不復(fù)也相思。
吳禎兒張了張嘴,最后只說了一句:“母親在等我,我先回去了?!标懝o霖起身相送,吳禎兒看著他擠出一絲笑容:“霖哥哥不用送我?!?p> “好?!标懝o霖看著吳禎兒離去的背影暗暗嘆了口氣,他能給她的不是愛情,他不想騙她亦不想誤她終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