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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記

第八章 虬髯惡道

尤記 曾除 4071 2019-11-08 17:33:17

  只半盞茶功夫,店主小步急趨,捧著一碟白花花肉包出來,韓天佐道了一聲多謝。柳惜道:“前輩先請?!表n天佐朗聲笑道:“不必拘禮!”

  三人各自吃了起來,韓天佐人憨嘴大,一口直咬在包子餡兒,頓覺外熱內(nèi)冷,面軟里硬,罵道:“這包子敢莫是過夜的,又沒蒸熟,真?zhèn)€難吃!”

  他這一句并不高聲,卻引來門后店主一聲大喝:“愛吃便吃,不吃趁早滾開,別來耽誤爺們做買賣!”

  尤況聽那店主既不討錢,也不惜客,不像是正經(jīng)生意人,就想招呼二人快走。

  卻被韓天佐搶先說道:“這店主不尷不尬,又像是有武藝在身,只怕要出事。咱們且多留一陣,若是遇見不平,也好管上一管?!彼氖昃脷v江湖,智變不足,但經(jīng)驗有余,原來也看破了端倪。

  柳惜喜道:“性命事小,俠義為大。咱們行走江湖,理當如此!”

  韓天佐道:“正是!”

  尤況叫苦不迭,心說這兩人各有要務,卻仍在此多管閑事,真是自討苦吃。但是身在其中不好推諉,說道:“在此枯坐,只怕打草驚蛇,咱們且去暗中等著。”

  韓天佐也覺有理,起身從懷中摸出一塊碎銀扔在桌上會賬。尤況把銀子攥在手里,換了一塊小石頭在碗中,笑道:“假做買賣,豈會真要錢財!”

  三人就在街對面一個小巷里伏了,目不轉睛盯著那家店鋪。那店主人站在蒸籠后,只顧張望,也不來拾銀收碗,韓、尤二人對視一眼,均想:“果然!”

  約摸有小半個時辰,街頭緩步走來一個背插寶劍,手持拂塵的道士。那道士腳步極快,衣帶生風,頃刻之間便已跨出了四五丈遠。

  尤況不識武功也暗暗訝異,韓天佐更是驚佩不已,自量輕功已然不弱,才得了這“跨三江”的名號,世上縱有高人,也不會有這般快法。

  就這么幾個念頭,那道士已過了街心打鐵鋪。忽聽“嗖嗖”兩聲,自米面行里射出兩道金光,直奔那道士后腦。那道士自顧行走,好似全無反應。

  韓天佐雖不明善惡,但背后傷人不是君子所為,剛要出言示警,那金光飛來極快,已觸毛發(fā)。

  正叫糟糕,卻聽尤況暗喝一聲彩,驚道:“那光從他腦后穿了過去!”他雖知這道士本領高強必有妙應,萬料不到竟有這般神奇。

  原來那道士突然一閃,腳下連踏三步,不僅避開金光,又回歸原位。他身法極是迅捷,尤況未曾練過暗器自然看不出來,饒是韓天佐這樣的老江湖也只勉強看到兩個影子。

  恰在此時,街道里各個角落竄出十數(shù)人來,將那道士團團圍住。

  看那圈中使棗木棍的,正是方才招呼他三人的包子鋪店主,打鐵鋪的赤膊老頭拿著一把雪亮九環(huán)鋼刀,其余幾家店鋪的掌柜伙計都在其中。

  尤況心道:“好哇,原來都是假扮的!”

  韓天佐突然驚道:“竟然是他!”

  尤柳二人俱都詢問,韓天佐指著釘在墻上的兩根金針,說道:“這便是方才偷襲那道士的金光,你們仔細瞧瞧?!?p>  尤況瞪大了雙眼,驚道:“這金針居然穿過了墻身!”

  柳惜也隨穆其全練過幾年暗器,知道能將金針發(fā)射得如此勁疾,力透墻身絕非易事,便是一般機弩也未能夠,連忙追問是何方高人。

  韓天佐道:“這人的名字叫做朱子升,因能以雙手發(fā)射金針穿金而過,江湖朋友給他取了個綽號,叫‘鑲金手’。世間武學不計其數(shù),有人貴博,有人貴專。柳姑娘的師父穆大俠,是博采眾長的高手,而這位‘鑲金手’一生鉆研暗器,則是專注如一的前輩。他在四十年前就已經(jīng)是江湖上的成名英雄,后來更是成了‘青烏教’中的緊要人物,如今也有六十好幾啦!”

  柳惜道:“他既然這般厲害,怎么還要以多打少,去暗算一個出家人?師父從小便教我光明磊落,這樣卑鄙的手段,他老人家可不會?!?p>  尤況心知韓天佐方才言語中無意將穆其全與董天雄比并,惹來柳惜不快,可韓天佐出言無忌卻未能嘗出柳惜話中的味兒來。

  這時,那道士右手舞動長劍,左手揮灑拂塵,已與眾人打得火熱。石板上、風箱旁、推車下,橫豎也躺下了五六個漢子都作鄉(xiāng)民模樣。

  那赤膊老頭見使棍的包子鋪老板也被一劍刺翻在地,激起他滿腔怒火,手中鋼刀一抖,九個鐵環(huán)叮叮當當好一陣響。那道士早看在眼里,用拂塵纏住身旁一個瘦高個的手腕,往斜一帶,身子迎上那老頭的鋼刀。

  老頭見勢把腰一扭,左手往地上一撐,晃動單刀,朝那道士下盤劈來。那道士翻身躍起,在空中往下直刺老者后心。老頭左手五指發(fā)勁一撥,整個身子箭一般往前飛出,再斜身一滾,穩(wěn)穩(wěn)當當定在那道士身后。

  韓天佐忽然驚訝一聲,一面看,一面說道:“這拿刀的居然是鐵臂飛熊董天興,當年弒師叛教,一人殺盡河西金風刀滿門,也是黑道上赫赫有名的人物??!還有小鬼薛霖、野和尚杜玄真……這道士當真厲害,獨擋這么多的好手,竟還能不落下風!”

  尤況聽聞來的俱非良人,說道:“看這道士滿面虬髯,一臉兇惡,遮莫是黑吃黑?”

  尚不待韓天佐應答,柳惜當先笑道:“你怎知他就是個壞人呢?我?guī)煾刚f,以貌取人,可是大忌!”

  尤況頗不在意,說道:“你師父未必總是對的,書上說‘相由心生’,從來只聽過笑嘻嘻的壞蛋,還沒見過惡狠狠的好人呢?!彼f這話時,腦子里滿是楚興龍笑呵呵一張肥臉。

  韓天佐猛地一拍大腿,好似醍醐灌頂,說道:“正是!”

  尤柳二人都湊得近了,只聽他道:“若說江湖上還有武功高強,卻長得窮兇極惡的好人,便一定他了!”

  見他話不說徹,好幾次都教人摸不著頭腦,尤況已知他不善表達,并非刻意隱瞞,只好自己追問。

  韓天佐果然答道:“哦,這人是‘黃門三仙’之一的文退思文道長。他武藝超凡,為人正派,懲奸除惡之時,從不心慈手軟。又天生一副惡相,讓無數(shù)奸徒聞風喪膽?!?p>  尤況笑道:“這就叫‘惡人自有惡人磨’!”

  韓天佐知是正派中人遭遇圍攻,就要現(xiàn)身出手相幫。尤況卻道:“這位文道長平日里性情如何,莫不是獨來獨往的前輩高人?他如今并未落敗,韓大叔貿(mào)然出手,倘若被人誤會是瞧不起他,那可不妙了?!?p>  韓天佐道:“我也只是久慕其名,不曾深交。聽聞他對待惡人斬盡殺絕,不擇手段,對好人卻是言辭和善,恭謙有禮。但尤兄弟所言也不無道理,咱們且看看再說?!?p>  話剛及此,文退思幾下兔起鶻落,長劍吞吐之間,又有數(shù)名歹人斃命。場中只剩了小鬼薛霖、野和尚杜玄真以及鐵臂飛熊董天興三個頭目,仍與文退思交兵一處。

  那文退思劍術既精,內(nèi)功身法更是了得,韓天佐與柳惜看了敬佩不已,尤況雖是門外漢,但也略略心驚。

  正在此時,只聽“叮叮”兩聲,一道金光閃耀,尤況暗道一聲:“不好!”

  原來那鑲金手朱子升一直潛藏暗處,從未露面。當時眾人圍攻,因恐傷及同行,故而不發(fā)一針。想不到文退思武藝精湛至斯,十數(shù)人都未能將他拿下,這時己方只有三人在場,于是偷施暗器前來助手。

  文退思業(yè)藝驚人,以一敵三仍是游刃有余,叵耐朱子升窺伺在側,需時刻提防。他招招不敢使老,劍劍不能用足,轉瞬之間就只能退為守勢,雖能勉強支撐,卻是有敗無勝了。

  韓、尤當即議定,由尤況保護柳惜藏在原地,自上前去,摸清朱子升所在,替文退思指引敵情。

  韓天佐一肩堪堪露出,尤況把眉一探,只見金光一閃,立時疾射而來一枚金針。

  幸是尤況見機甚早,一拳猛打在韓天佐大腿傷處。那時他本屈膝而立,經(jīng)尤況一拳,吃痛不過望后坐倒,那枚金針突破墻角,險險從前額擦過。

  自三人進鎮(zhèn)伊始,即為朱子升等人留心。待用早飯,那扮作包子鋪店主的急急入內(nèi)請示,小鬼薛霖看破韓天佐有幾分武藝,唯恐生出事端驚走了文退思,于是吩咐他只管胡亂將就,打發(fā)三人即可。

  豈料尤況敏銳異常,早有察覺。待三人潛行在此,朱子升沒奈何,自用金針時時警惕,但凡三人有何異動,立刻發(fā)針。他久不現(xiàn)身,一來確是人多不好下手,二來也為提防韓天佐等人壞了大事。

  此時只留董天興三人,原已有用針的空隙,但連發(fā)了幾枚均未見功。朱子升老而成精,立時止針不發(fā)。他這金針若是射了,文退思輕功高明,傷他不到;若是不射,文退思反而需要時時防備。

  見這金針效用,不發(fā)強勝于發(fā),只在一旁觀望全局,偶爾施術。恰好韓天佐探出肩來,朱子升估準他太陽穴所在,一針祭出,滿擬登時結果。

  韓天佐其時頭在墻后,尚未露出眼來,看不見轉角處的飛針。喜幸尤況眼疾手快,否則難逃一死。

  尤況道:“咱們該是早被人盯上了!”

  柳惜怪他不該莽撞,致使韓天佐本來處理好的傷口又裂了開。

  尤況愧道:“那時節(jié)千鈞一發(fā),若是出言提醒,反倒慌忙失了分寸,躲避不及。韓大叔身體健壯,我年幼力小,不能使強,只好情急出奇招。請勿見怪!”

  韓天佐擺擺手,笑道:“尤兄弟這一拳打得正妙,要是用別的法子提醒,我定然反應不及,躲他不過。只是這時想要相助,恐怕十分艱難?!?p>  尤況略一沉思,說道:“說不得,只好用蠢辦法了?!?p>  韓、柳二人都來請問,尤況續(xù)道:“我猜文道長也欲查探朱子升蹤跡,只是被那三人纏斗,無暇分心。韓大叔只需分擔一人,文道長必然解脫。那時朱子升見有機可乘自會連發(fā)金針,料想文道長眼疾功深,定能破敵。只是朱子升金針著實厲害,韓大叔有傷在身,可得千萬小心?!?p>  韓天佐暗笑自己老江湖竟不如一個乳臭未干的小孩想得透徹,如今還受他叮囑,當真十分慚愧。

  他的九節(jié)鞭早已遺失,見場中薛霖使一對判官筆,杜玄真舉著降魔杵,董天興揮動單刀,自己赤手空拳絕難相敵。

  韓天佐忽然想起來人中有個使軟鞭的,仔細一找,業(yè)已被文退思刺死在地,尸身相距不過三四丈遠,那條軟鞭依然握在手中。

  為避朱子升的金針,他就地斜斜打了兩個滾,剛一縮在尸身后面,既有金針追來,斜插進地里,只露出一小段針尾。

  韓天佐取下那人的長鞭,直起身來,抖一個盤擋在身前。見未有金針,立即躍入文退思等四人的戰(zhàn)圈,大喝一聲:“跨三江韓天佐特來討教!”

  他這一聲既向文退思表明身份,也有引敵之效。

  文退思也不多話,只道一聲:“好!”

  果然,那邊廂小鬼薛霖轉動判官筆就來招架。韓天佐且戰(zhàn)且退,故意分開戰(zhàn)圈。

  他腿長身高,使的又是長兵器。雖說并非看家本事,好在觸類旁通,用來也不手生。反觀那薛霖卻矮小至極,判官筆根本及不了韓天佐之身。

  終歸尺長寸短,絕非無用。薛霖人小靈便,韓天佐雖然大占優(yōu)勢,卻也難傷他分毫。

  這時又是“咻咻”兩聲,兩枚金針朝韓天佐破空而來。韓天佐凝神躲針,卻不料被薛霖欺近身前,吃了他迎門一腳。

  韓天佐只好緊緊守住門戶,用腿法與薛霖糾纏,間有金針發(fā)來,均被他用長鞭擊偏了準頭。

  若論真本事,他與小鬼薛霖也可說平分秋色,但他原是負傷而來,薛霖又有援手,不幾個回合便只剩招架之力。

  朱子升金針愈發(fā)來得緊密,尤、柳二人既喜且憂。待看韓天佐險象迭生,各各焦急,心下都怨說那文退思如何還不動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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